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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射歪的丘比特之箭

妻子要買貂，我說就你那身材，穿上貂可別被獵人盯上，無緣無故的成了獵物。她說不買就不買，別拿身材說事。有一種人，就分辨不出美丑，以為貴的就是好的，別人穿著好看，甚至掛在商場里都好看，穿在她身上就不一樣。

我給她講了這樣一個故事：一只公蛤蟆追求一只母蛤蟆，母蛤蟆不同意，就跑。跑著跑著，母蛤蟆鉆進(jìn)了一個洞里。公蛤蟆就在洞口等。不一會兒，從洞里鉆出一只耗子，公蛤蟆急了，氣憤地說：怪不得你不理我，原來有人給你買貂哇！

妻子要買貂，是有原因的。

那個冬天太冷，而涼透她心的不是因?yàn)樘炖洹Ｋ肋h(yuǎn)忘不了那個冬天，她與一位女朋友逛街，女朋友穿一件貂皮大衣，漫不經(jīng)心地走在她的身邊兒。貂皮是她老公給買的，因此有點(diǎn)理直氣壯，走起路來有點(diǎn)趾高氣揚(yáng)。而妻子穿著一件過時的鴨絨大衣，就覺得有些寒酸， 讓她很沒面子。不知怎么，從那一刻起，她就覺得她也該擁有一件貂皮大衣。

那天晚上，妻做了幾個菜，有我最愛吃的糖醋排骨。往日里罵我酒鬼的妻子，聞到我身上有酒味都踹下床去，那天卻破例倒了兩杯北大倉白酒，她要陪我喝個痛快。記得我曾跟妻說過，北大倉酒是"春藥"，喝完沒完。看來，妻子把這句話當(dāng)回事兒了。喝完酒，收拾完碗筷，妻子又沖了澡，身上散發(fā)出脂粉的香味兒。她穿上一件半透明的粉紅色睡衣，面似桃花，步態(tài)扭捏，說話鶯聲燕語。

妻子結(jié)婚以后從沒這樣"放蕩"，像是早有"陰謀"，半月不讓我近身，把我"餓"得如饑?yán)丘I虎，見到老母豬都想入非非。

我猛虎撲食，她睡眼迷離，就在我騎上快馬在草原上忘情的奔馳之際，她推我下馬。

"老公，我要買個貂穿，周圍的朋友都有，就我沒有，顯得你多沒能耐，多沒面子呀……"

"行！"

我從來沒這么痛快答應(yīng)過誰的要求，也沒考慮家里的財(cái)政赤字，只要讓我上馬，讓我的足跡踏遍草原深處，別說一個貂皮，讓我死都行。

她成功了。

我也成功了。

然而過后一想，我的心里不是個滋味兒。妻子的手段，同妓女相比，還顯稚嫩，我怕她逐漸成熟起來。

那一段日子，為了妻子的目標(biāo)，"三月"不知肉味兒，買一毛錢一堆的菜。可妻子把錢認(rèn)真的數(shù)一數(shù)，還差很多。一狠心，她把家里的電視賣了，又借了一筆錢，終于買上了一件貂皮大衣。

終于，有朋友請客，妻子穿著貂皮參加了那次聚會。酒店的暖氣供應(yīng)很好，妻子也不怕悶出痱子，一晚上愣沒脫貂皮大衣。那24小時，她幸福了好幾小時，酒都多喝了幾杯。

可是沒人知道，那天，我們倆的兜里一毛錢都沒有，孩子的晚飯還沒著落。

我們倆沒有打車錢，慢慢地往家走，捉摸著孩子的晚餐。這時，我們的眼前一亮，道上漓漓拉拉撒著好多魚，原來是有人買了幾斤鯽魚，用塑料袋裝，夾在自行車后座上，結(jié)果塑料袋破了，魚撒了一地……便宜了我女兒，她說那魚真香，那已經(jīng)是女兒好長時間沒見葷腥了。

貂皮有了，妻子很少穿。

一是北方的冬季時間太短，沒穿幾天呢，夏天來了，總不能為了讓人知道自己有個貂皮，夏天就穿吧；二是那段時間搶貂皮的太多，身邊要是沒個男的，那件貂皮大衣說不上是誰的。于是，妻子把貂皮大衣板板正正的掛在衣柜里，一冬天不穿一次。那還不放心，怕有人穿墻而過，偷她那件貂皮大衣，又花上千元錢把窗戶安上柵欄，這樣妻子才可以安心睡覺。

24小時，妻子還是穿著那件過時的鴨絨大衣去接女兒。

女兒問："媽，你穿鴨絨大衣不覺得丟面子嗎？"

"不、不覺得。"

妻子回答得理直氣壯，話語中透著自豪，因?yàn)樗幸患跗ご笠隆?/p>

二

夫妻之間，本是前世姻緣。前世，一個女人橫尸海邊，及時個路過的男人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走過去了；第二個路過的男人，給她蓋了一件衣服；前世的我，把她給埋了。

這就成了今世姻緣。

我前世埋錯了人，今世就得受傷。

我之所以受傷，是因?yàn)闆]讓丘比特之箭射中心臟，射偏了，射在肝臟上，就受了傷。我知道我犯了一個可怕的錯誤，那就是結(jié)婚，這感覺，結(jié)婚第二天起床時就有了。

"嘟嘟嘟……"

每當(dāng)下班前，就有朋友傳響我的BP機(jī)，那時我還買不起手機(jī)，我就知道又有"局子"了。先是興奮，朋友們喝酒的時候能想起我，那是把我當(dāng)人了，總比給他爹祝壽時想起我強(qiáng)，那得隨份子錢；然后，我開始不安，知道又不能很早的回家，回家晚了，不但要聽老婆的每天"半小時"，還要"過堂"。

這時我就有點(diǎn)犯難，趕不趕這個局子呢？不趕這個局子，朋友得罪不起，誰知道哪塊云彩有雨。自古"忠孝不能兩全"，舍一頭，對不起老婆。

沒辦法，男人與女人就是不同，女人面對的是家庭，男人面對的是世界。

面對世界就得硬撐著，不知道哪24小時晚上脫下鞋，第二天早上能不能穿上。

為了趕這個局子，我以為就自己在妻子面前抬不起頭，沒了男人的"尊嚴(yán)"。坐在酒桌上才發(fā)現(xiàn)，一桌子人，不管男人女人都一個熊樣。男人女人，只要腰里的"蛐蛐"一叫，臉色立馬就變，覺得丟了一回面子。女的給丈夫回話時，先囑咐一聲，男的先別說話，怕老公聽了瞎尋思，然后她編個理由，就那么的了。男人給妻子回話的時候，也得先囑咐女同胞，不讓他們吱聲，怕老婆聽見回家不好交代，而他自己卻不回話，在桌上找一個男的，這個男的必須在妻子面前或心里是一個本分人，替他請假。其實(shí)，女人的丈夫和男人的妻子，都知道那是謊言，但是能相互給個信息，就心安理得了。

真要是有誰較真兒，謊言一捅就破。

一次，妻子回娘家住了一夜，那是我的節(jié)日，相當(dāng)于監(jiān)獄里"放風(fēng)。"誰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妻子半夜往我手機(jī)里打電話，問我在哪兒，實(shí)際是在查崗。我犯了一個錯誤，在歌廳的衛(wèi)生間里接了妻子的電話：

"你在哪兒呢？"

妻子不是好動靜的問。

"我在家呢。"

我回答。

"在家呢？電視打開沒，七頻道演啥？"

我立馬傻了。

謊言被揭穿，回到家里都要"過堂。"

妻子沒當(dāng)過法官，卻天生是法官的材料，過堂時像個老中醫(yī)，望聞問切全能用上。她先用鷹一樣的眼睛注視你，讓你心里沒底兒，看你的衣領(lǐng)上、臉上有沒有女人的口紅痕跡；接著用話套你，跟誰一塊吃飯了？有時跟女的在一起吃飯，這就得換個男的，也許這個男的剛給你家打過電話，因此，這關(guān)你稍不留意，就將引火燒身；然后用鼻子聞，聞你身上有沒有香水味，只要你把握不住自己，真的有越軌行為，過不了幾招，你就得如實(shí)招來；是切，所謂切，即切中要害，這招最狠；三招過后，妻變換了招法，變得千嬌百媚，燕語鶯聲："老公，我想了，我想要———"這一招如你招架不住，交不上"公糧"，說你外邊有了那事，你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每次"過堂"，我都比江姐受刑難過，這斗智斗勇的較量，常常弄得我一身冷汗。

都說每個成功者背后，有兩個的女人，一個是母親，一個是妻子。可有的女人，把自己不夠男人的男人變成男人；而還有的女人，把自己男人的"雄心壯志"弄沒了，還抱怨你一事無成。

我想，老婆的罵可以理解，罵對她的身體有好處，我是她的宣泄對象，她隨時可以宣泄。有時，我趁妻子高興的時候，給她做"思想政治工作"，告訴她：男人下班就回家是窮鬼，半夜回家的是酒鬼，下半夜回家的是色鬼，一宿不回家的是賭鬼。

我充其量算是一個酒鬼。

"你他么還回來呀，這是你家嗎？這是旅店，睡一覺就走！有能耐你一輩子別回來，算你有章程……"

因?yàn)閼?yīng)酬，我差不多天天半夜回家，回家一晚了，妻子的每天"半小時"就開播。妻子的每天半小時基本上是重播，內(nèi)容全部一樣，就是把我們從認(rèn)識那天起的我的所有過錯，在這半小時里聲討一遍，不聲討完她睡不著覺。我納悶，妻子的記憶力那么好，再不就是她像舊社會老地主一樣，有一本變天賬，不然她咋記得那么詳細(xì)，連清明節(jié)去墳地?zé)垼o她媽少燒一張的事兒都記著呢。

不能怨妻，就這社會環(huán)境。

別說妻子，我每天總能在街邊的歌舞廳門口看到那些濃妝艷抹的小女子，白嫩的大腿，明晃晃的露著，被稱為"第三只眼"的肚臍眼，雖然瞎了，還在向人們賣弄風(fēng)情；飄蕩的眼神兒那么一眨，咱得說心里話，哪一個都比妻子年輕、漂亮、性感、夠味。

真有那機(jī)會，別怪我把握不住，你也備不住得失身一回。

妻子不了解我，白在一個鍋里攪馬勺了。我了解我自己，我知道自己不高尚，但我敬仰高尚。說過，做一個高尚的人，做一個脫離低級趣味的人。我敬仰，就信他的話。我清楚，我做不成一個高尚的人，但至少要脫離低級趣味。

妻子不理解我，痛苦的是我。

不被妻子理解，那是一世的事，等于給一個無罪的人判個無期徒刑，付出的是一生代價。

冤！

妻子不知什么時候起，喪失了自信，只要我離開家門，好像全世界的女人都在勾引我。

我有那么嗎？

我被"判刑"了。

我是"無期徒刑"還是"有期"？

三

妻子出軌，丈夫有責(zé)任；丈夫出軌，妻子一樣有責(zé)任，他們都是被對方推進(jìn)別人的懷抱。盡管有些人與丈夫或妻子廝守一生，但他或她們的心靈，早已經(jīng)私奔……

接到樹葉電話，鶴頂紅飯店見。

好久不見樹葉了，我很想她，不只是小時候天天在一起，而是與樹葉接觸之后，越來越想她，但我一直向李老嘎瘩、向樹林嚴(yán)守著一個秘密，沒告訴他們樹葉的出現(xiàn)。

我喜歡樹葉，她是一個任性的女孩，小時是我和樹林的跟屁蟲，想甩時甩不掉，不想甩時，樹葉被李老嘎瘩一鋤杠打出去那天，我跟樹林與根子，跟著找了三天三夜，跟著哭了三天三夜。李老嘎瘩沒找，他要跟剪國旗的"小反革命"劃清界限，站穩(wěn)階級立場。

我在報社當(dāng)編輯時，接到一個作者寫的詩，詩很深邃，有一種看破紅塵的感覺，帶著許多無奈，其中幾句叫我刻骨銘心,那是我所能看到的詩中最難忘的幾句:

我從來沒有聽到過活著的竹子歌唱

死亡之后

變成笙管笛簫

我被作者的深邃打動，這輕浮的年代，很少見到有思想的人，特別是女人。我急于要見到這個作者，終于有24小時，我們相約在一家紅風(fēng)車酒吧見面。

"你是樹葉？"

我一眼就認(rèn)出那個少女時代被父親打出家門的樹葉，她也認(rèn)出了我。真是女大十八變，樹葉出落得亭亭玉立，身上散發(fā)出女性特有的魅力。她天鵝般的脖子上戴著的項(xiàng)鏈，是美國的標(biāo)志———自由女神像。

樹葉認(rèn)出我后，磨轉(zhuǎn)頭想走。

"樹葉。"

我的喊聲起了作用，沒有家鄉(xiāng)人叫過她的名字，喚醒了她沉睡的心。她默默地轉(zhuǎn)過身來，淚水早已經(jīng)模糊了視線。那是她離開李家圍子后，及時次見到故鄉(xiāng)的人。

喝著馬爹利，她流著淚傾訴了被爹打出去后的經(jīng)歷。聽著樹葉的傾訴，我想，如果說她從小被爹打出家門是她的不幸，然而就在她要被凍死的時候，被一個善良的老師領(lǐng)回家，從此改變了生命的軌跡，不再是泥塘里的丑小鴨，而變成了天鵝湖里的鳥。

樹葉讓我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她的存在，否則一生一世不理我。我答應(yīng)了她，并信守了諾言。談話中，她說她離婚了，許多事情一句兩句說不清，也就不說了。

"你的詩寫得很好。"

我說。

"一般。"

她說。

談到詩，她說她寫詩，但對新詩沒"感冒"，她說新詩已經(jīng)死亡，

新時代以來，哪有一首詩能讓人反復(fù)吟誦的。談到思想，她說思想能改變這個世界。2000多年前，一個服苦役的農(nóng)民突然產(chǎn)生了一個想法："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么一點(diǎn)點(diǎn)思想的光芒，把大秦帝國嚇壞了，它一下動搖了秦始皇千秋萬代永不變姓的權(quán)力血緣繼承的神圣原則。然而，思想者從來沒有給思想者帶來尊嚴(yán)。屈原投江、布魯諾燒死、伽利略受到羅馬教皇的殘酷迫害。

那一刻，樹葉又進(jìn)入了我的心。

樹葉說，從她被爹打出李家圍子那天起，她已經(jīng)把李家圍子從記憶里刪除。從不提李家圍子，從不提父親，那兒除了貧窮、屈辱、苦難，還有什么？

"我在考托福，要去美國……"

樹葉及時次跟我見面就提起她要去美國。話里話外，在她的眼

里，美國是個最民主、最法制、最富有、最文明的社會，那兒不講馬克思主義，那兒不講統(tǒng)一思想，哪兒較大的政治就是人權(quán)。美國孩子上學(xué)及時堂課，是跟著老師大聲背誦；"我保障發(fā)展我的獨(dú)立思想。"這句話是美國第三任總統(tǒng)杰斐遜為美國學(xué)生撰寫的。

"渠道都找好了，先嫁給美國佬，然后弄一綠卡……"

樹葉滔滔不絕，對美國充滿憧憬。她說中國的技術(shù)落后，而更落后的是人的思想，諾貝爾經(jīng)濟(jì)學(xué)獎獲得者佛里德曼在他的書中寫道：不用擔(dān)心中國竊取美國技術(shù)，因?yàn)槊绹梢园l(fā)明新的技術(shù)。美國最擔(dān)心的是中國偷取美國的獨(dú)立宣言、憲法精神等最有價值的東西。

"成為美國公民，是我一生的夢想……"

樹葉覺得，在中國活得沒有尊嚴(yán)，在這個官本位的國度，只有當(dāng)官的活得好，而當(dāng)官的又從沒顧及人民的感受。在西方，總統(tǒng)下野可以當(dāng)鍋爐工，中國有嗎？因此有人跟主席、總理，哪怕是省長、市長照張相，掛在辦公室最顯眼的地方，佛像一樣的供著，明知是拉大旗做虎皮，有人也覺得了不起，就高看你一眼。因?yàn)檫@些政要多數(shù)人沒有機(jī)會見到，哪怕是遠(yuǎn)遠(yuǎn)的瞥上一眼。而美國政府官員是靠自己競選，選民投票選舉出來的，你有很多機(jī)會在他們競選的時候見到他們。要求合影，他們會摟著你擺出最動人的姿勢，照完了人家還要感謝你的支持。

"美國第三任總統(tǒng)杰斐遜，敢讓他的人民買槍，并且還說，讓人民擁有槍支，不只是讓他們打獵，當(dāng)他們的政府獨(dú)裁專制的時候，當(dāng)他們的法律不公正的時候，他們可以用槍捍衛(wèi)自己的尊嚴(yán)。哪有一個政府的總統(tǒng)敢說這樣的話……"

樹葉的思維走進(jìn)了死胡同，至少她模糊了一個概念，政府和國家不是一碼事。不能因?yàn)檎囊稽c(diǎn)缺失，就"背叛"了國家。哪個政府都是為人民著想的，不為人民著想的政府都被人民推翻了。《水滸傳》里的宋江還打著替天行道的旗子，才使天下英雄集聚在水泊梁山。宋江不是天子的種，沒白被"組織"培養(yǎng)那么多年，領(lǐng)著隊(duì)伍回到組織里，去打自己的階級弟兄方臘，不然大宋朝早改了國號。建立了他的組織，把這個組織的宗旨定為：為人民服務(wù)。因此，才有人集聚在他的旗下，才贏得了人們的擁護(hù)。他的一生都在踐行著他的宗旨，他給張思德開追悼會，寫下了名篇：為人民服務(wù)。他給雷鋒題詞，撒下了為人民服務(wù)的種子。

離開生養(yǎng)自己的土地，說她是"背叛"國家，這話有點(diǎn)過，叫背井離鄉(xiāng)，也是樹葉痛苦的選擇。

不怪樹葉的思想走進(jìn)死胡同，她被傷的太深了。

四

樹葉走在街上，向鶴頂紅飯店走去。

這條街叫和平大街，是縣城最主要的干道，寬敞，并排走八輛汽車。街道兩邊已逐漸崛起幾座高層，顯示著這座縣城的氣派。樹葉不喜歡高層，她覺得高層是因?yàn)槿藗兩婵臻g越來越小的產(chǎn)物。把平房一座一座的摞起來，并不能顯示一座城市的氣派，是一種無奈的選擇。可以這樣說，樹葉與這座縣城一同長大，過去的和平大街，窄窄的，排水溝都是露天的，夏天水面上漂著死貓爛狗，臭氣熏天。這座縣城發(fā)展成今天這樣子，扔進(jìn)去好幾個縣長，一個槍斃、幾個無期，才有了這樣的起色。

樹葉喜歡平房，然而，除了督軍府幾座遺址，這座城市容不下一座平房的存在，好像是有了平房，這座縣城就甩不掉落后的帽子。

如果說樹葉想離開國家，加入美國國籍是因?yàn)橐恍〖袅藝毂淮虺?小反革命"為原因的，有點(diǎn)不可信，因?yàn)槟菚r她還是個孩子；如果說是因?yàn)樗B(yǎng)父被打成"臭老九"蹲過牛棚，在她心里造成了陰影，這也只是其中的一個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是因?yàn)樗c丈夫離婚之后，產(chǎn)生了移居美國的想法。

因?yàn)轲B(yǎng)父是教師世家，也把樹葉培養(yǎng)成了教師。

樹葉教語文，順便寫幾首小詩，結(jié)果詩寫火了，人們差不多都忘了她教師的身份，都叫她詩人。數(shù)學(xué)組有位教師是數(shù)學(xué)組組長，姓史，人長得挺英俊，要個頭有個頭，要長相有長相，一米八的大個，就是有個眼角往下耷拉，人們叫他"史太龍"。史太龍相中了樹葉，他便把樹葉在所有報紙刊物發(fā)表的詩作收集起來，倒背如流，無論是新年晚會上，還是酒桌上，史太龍的拿手好戲就是朗誦樹葉的詩歌。

我注定是你的獵物

面對你黝黑的槍口

我站定

站成一株白樺

我在等待

等待你的一聲槍響

殷紅殷紅的鮮血綻放如花

史太龍聲音渾厚，男人氣十足，情感還豐富，有時朗誦朗誦著就淚流滿面，他說他被樹葉的詩打動了。樹葉是她的小名，全名叫李樹葉。樹葉開頭沒太把史太龍當(dāng)回事兒，結(jié)果有24小時史太龍請一幫朋友吃飯，還邀請了樹葉。當(dāng)樹葉走進(jìn)餐廳的時候，迎面掛著一個橫幅，上面寫著：祝李樹葉生日快樂。因?yàn)闃淙~是屬馬的，在橫幅的八個字中間畫了一匹馬。

樹葉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24小時，卻被史太龍記得，叫樹葉非常感動。

酒喝到一半兒，史太龍走上舞臺，拿起話筒，說了幾句話：

"女士們、先生們，今天是李樹葉女士的生日，我送給李樹葉女士一份生日禮物……"

史太龍說罷，瀟灑的一揮手，服務(wù)員將裝生日蛋糕的小車推上舞臺。

禮物上蓋著紅綢。

樹葉想，那一定是生日蛋糕。

史太龍拉開紅綢，原來是幾捆打包的書。史太龍取出一本，舉起來大聲宣布："這是李樹葉女士出版的及時本詩集《地球，宇宙的塵埃》，今天在她的生日里發(fā)給大家……"

史太龍走到樹葉面前，把手里的一本詩集遞給樹葉。

樹葉接過印刷精美的詩集，看到封面上自己那張靚麗的照片，眼圈兒紅了，她一下?lián)溥M(jìn)史太龍的懷里。

樹葉知道，現(xiàn)在的詩歌已經(jīng)死亡，沒有人讀詩，出版社更不做這賠錢的買賣。史太龍為"釣"得樹葉這條美人魚，自費(fèi)為樹葉出版了這本《地球，宇宙的塵埃》，放的"餌"太誘人，樹葉愛吃……

結(jié)婚后，兩個人的日子也還算挺好，你恩我愛的，特別是樹葉，經(jīng)受了那么多的打擊，特別珍惜對史太龍的愛。人與人的了解，需要時間，夫妻也一樣。結(jié)婚前給人看的都是好的一面，日子長了，短處暴露出來，就是個事兒。然而樹葉越來越發(fā)現(xiàn)，史太龍做事喜歡用心計(jì)，這叫樹葉接受不了。導(dǎo)致他們離婚的是，史太龍要競爭學(xué)校副校長，把教育局長請家吃飯，居然讓樹葉陪局長睡覺。

樹葉認(rèn)清了史太龍的嘴臉，從此，她認(rèn)定那些貌似男人的男人，不一定是男人；一個嘴巴搧過去，樹葉不但提著皮箱凈身出戶，還毅然辭職，開始浪跡天涯……

人啊！

樹葉感嘆了：人啊，愛什么死在什么上。男人愛馬，摔死的多；男人愛車，死在車禍上的多；愛音樂的死在鋼琴上；愛酒的死在酒上，愛煙的死在煙上。

樹葉愛上了史太龍，雖然還活著，但她的心已經(jīng)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