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自己的晚年,張愛玲曾作了這樣的描寫:“時間加速,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繁弦急管轉入急管哀弦,急景凋年已經遙遙無期。” 有人說張愛玲前半生華麗后半生凄涼。其實,晚年離群索居的張愛玲,選擇的是一種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她說過:“我是名演員嘉寶的信徒……因為一生信奉‘我要單獨生活’的原則。”可見,心有所向,哪怕是孤單也是快樂。
靜雅,自由撰稿人,雜志專欄作者。擅長抒寫人生,記錄沉浮過往,還原那些堙沒在歷史塵埃中的人物,將其感情、性格、生命歷程刻畫得淋漓盡致,血肉豐滿。
及時章 緣分路口:漂洋過海,遇見你最難以割舍的別離 \ 001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 014漂洋過海遇見你 \ 033一次牽手,一生白頭 \ 052第二章 執子之手:你的天涯,我的海角你是我的,我們相依為命 \ 065掉在時光里的記憶 \ 076因愛妥協 \ 085命運開始施寵 \ 098第三章 歸來海上:文化苦旅,遙遙無期終究錯過 \ 111愛與崇拜 \ 133你是我的依靠 \ 150愛人長眠 \ 163第四章 美人遲暮:獨居生涯,落寞時光囚禁在自己的孤島 \ 184我要單獨生活 \ 202浮萍送盡流光 \ 222質本潔來還潔去 \ 244后記 \ 263
及時章緣分路口:漂洋過海,遇見你最難以割舍的別離胡蘭成說,她喜歡在陽光漫灑的清晨用透明玻璃杯泡一杯紅茶。然后,躺在茵茵青藤下的長椅上,一個人長時間地緘默不語。彼時,流光從記憶深處開了花。她喜歡看向遙不可及的天空,或是低下頭俯視一只只穿梭往復的螞蟻。年輕時的張愛玲,像極了剛沏好的紅茶。她出身名門望族,祖父張佩綸是清末名臣,祖母李菊耦是朝廷重臣李鴻章的長女。在良好家庭條件的熏染下,她從小就熱衷于閱讀古典文學作品,也擅長繪畫、鋼琴和英語。那些在墻壁上斑駁了的時光,一片片剝落了她的青春,一片片剝落了她的過往。二十多歲時,她踏著矯健而又青澀的步伐初涉文壇,憑借一部名為《沉香屑 及時爐香》的短篇小說,在上海這個國際大都市一炮而紅。在隨后的時光里,她的每一次落筆都驚艷了文壇,每一次發表都綻放了青春。她宛如萬花叢中盛開的牡丹,帶著淡雅迷人的香味,飛向更高更遠的天空。從此,她開始游弋在文學的海洋中,筆耕不輟,寫下了不可勝數的佳作。然而,她從未想過有24小時會遇到一個人,一樣的才華橫溢,一樣的放蕩不羈。他就是胡蘭成,比張愛玲大十四歲。如若他不是在夕陽傾瀉下的紫藤椅上看了那篇《封鎖》,也許至今都不可能認識張愛玲。然而正是那一次巧合,才使他發瘋一般追尋她的蹤跡。從一頁頁跳躍著熱情與浪漫的短篇故事,一直追尋到她的住所——靜安寺路赫德路口192號公寓6樓65室。在命運的拼湊之下,他們見了面,并于漆黑的長夜中暢談了五個多小時。她愛上了他的拘謹含蓄,他愛上了她的冷傲情深。然而,愛情之于他們不過是天涯邊來往的鴻鵠。在鮮花爛漫的季節里,于最美的年華相逢,又于最難以割舍的年紀別離。胡蘭成的愛來得洶涌,去得急促。他愛張愛玲時曾說:“我只覺得世上但凡有一句話,一件事,是關于張愛玲的,皆成為好。”不愛她時,卻一邊勾搭年輕的寡婦范秀美,一邊用張愛玲的錢養護士小周。于張愛玲來說,當愛上一個人時,她曾付出全部的真心,掏心掏肺,哪怕明知被騙,也心甘情愿。然而,時間久了,千瘡百孔的心也會碾碎成泥。她終究做出了抉擇,離開胡蘭成占據的堡壘,尋找另一片充滿陽光和愛的島嶼。分手時,張愛玲給他留下了一筆豐厚的錢財,并寫信說:“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歡我了的。這次的決心,我是經過一年半的長時間考慮的,彼時惟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難。你不要來尋我,即或寫信來,我亦是不看的了。”離開了胡蘭成,她仿佛脫離了黑暗的束縛。在淚和恨的翻涌下,她寫下了《十八春》、《小艾》等作品。1952年,張愛玲乘著輪渡穿過綿延的海岸線,來到希望和絕望并存的香港。她深居簡出,為香港“美國新聞處”翻譯了很多外國名著,也在空閑的時間里博覽群書,以消磨獨處時沉悶無趣的日子。1954年,張愛玲寫了很久的作品《秧歌》、《赤地之戀》終于有了英文版。不久之后,中文版也如天女散花般降臨于世。沒有了可歌可泣的愛情,小說成了她此生的希冀。她有過消沉,有過痛心,但想到世上還有一個執著的夢,還有一個未完成的理想,她突然又從迷茫中清醒了過來。這一年,她三十四歲,不老,也不再青春。1955年深秋,黃昏漸近,夕陽晚照。張愛玲背負著難民的身份,一個人踏上奔走異國的征程。她還不知道,未來將會面臨怎樣的遭遇,生活又將帶給她怎樣的挑戰。上次離開,也是同樣的黃昏。但不同的是,那時她風華正茂,滿懷一腔熱血,雖是遠行,但終究有回來的24小時。而今,當她坐上“克里夫蘭總統號”的輪渡,遙望愁云凝重的海陸時,突然有了幾分失落和幾分感傷。雖然要去的地方是美國,一個世界上很發達的國度,但那里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也沒有浪漫唯美的文壇,更沒有志同道合的筆友。她想起生死未卜的未來,就覺得像是被放逐到另外一個地方流浪。站在甲板上,扶著粗壯的桅桿,她的心被黑如暗夜的潮水吞噬。在清風徐來的時刻,她忽然想起愛因斯坦臨死前說的話——如果一個人在三十歲之前未達到科學上的成就,那他永遠都不會有。一字一句,仿佛針扎。永遠都不會有?她如今已經三十五了,早已過了三十歲。文學上依舊庸碌無為,未有拿得出手的成績可言。難道她真的要應驗愛因斯坦的遺囑嗎?還是,一輩子就這樣沉淪下去,做一個流浪海外的漂客?她不甘心,也不愿服輸。張愛玲一直固執地認為,美國將是她實現夢想的舞臺。不假時日,她可以載譽而歸,不用再躲躲藏藏。而世上的人,也終將抬起頭來看她,不再是貶到塵埃里的蔑視。不過,有一件事還是挺讓張愛玲開心的。她即將離開之時,宋淇夫婦來到渡口送她。黃昏的秋風吹起張愛玲深黑色旗袍外的深黑色長絲巾,在一聲聲淚語的告別中,她漸行漸遠,而宋淇夫婦仍舊在原地遙遙相望,傳達著無盡無窮的思念。大海,黃昏。一生有多少夢被揉碎在遙遠無垠的海岸線?連同她小小的執著,一起隨著海鷗漫過波瀾不驚的海面。她從沒想過,當簽下難民法后,自己將如何過活。“克里夫蘭總統號”并非一個“游輪”,它承載著張愛玲一生的命運,如今若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1953年,美國曾頒布了一條法令,也就是世人常說的難民法。張愛玲,正是在危急關頭,在查理德 麥卡錫的擔保下,簽下了主宰她一生命運的合約。從今以后,她要長居海外,永生永世留在美國。彼時,夢也好,淚也罷,忘不掉的,已忘掉的,都不重要了。遙望遠方,湛藍色的是海,赤紅色的是天。浮華的紅塵早已將她的心掏空,剩下的不過是還能經受住風吹雨打的軀殼。一陣長嘆后,她閉上眼睛深吸著大海的氣息。驀然,清爽、舒適,一切憂愁都隨著輕飄的浮云漸行漸遠。回到船艙后,張愛玲心中忽然泛起了太多的渴望。她鋪開一張嶄新的信紙,決定要和好的朋友分享一路上的喜悅。信的開頭,她親切地寫道:“親愛的文美。”但寫完稱謂后,她卻突然止筆了。一聲淺淺的抽泣響起,不響,也不沉悶,好像船外泛起的浪花,那樣輕,又那樣漫不經心。——原來,雖然剛剛離開,她卻已經止不住地想念了。這封信從離開香港寫起,走走停停,斷斷續續,一直寫到了美國。每一處地方,每一幅畫面,每一個人,都成了她和文美最美好的談資。就這樣,一封洋洋灑灑近六頁的信,被張愛玲生動地寫了下來。她頗有感傷地寫道:“也許你會想我是受恐嚇,怕許久不寫信你就會不回信,所以趕緊寫了來。事實是有許多小事,一擱下來就覺得不值一說了,趁有空的時候就寫下來。你們一切都好?代替雙十節的放假,出去玩了沒有?別后我一路哭回房中,和上次離開香港的快樂剛巧相反,現在寫到這里也還是眼淚汪汪的。”1955年10月24日,張愛玲收到了鄺文美給她寫的回信。在墨香猶存的信紙上,仍舊跳躍著文美一聲聲的叮嚀。她在百感交集之下,竟有說不完的激動。頓時,她覺得美國也沒有那么遠,因為大家都在牽念著她,縱使天涯海角,也有一種靈犀。張愛玲的心是炙熱的,仿佛冬天灑過的陽光,越是寒冷,越是溫暖。她和宋淇夫婦相交二十多年,彼此肝膽相照,榮辱與共,想來,也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旅程。后來宋淇曾回憶說:“二十多年過去了,她的舊信已積成了一大堆,我們偶爾翻閱,讀到那些富于‘張愛玲筆觸’的字句,又像在斗室中晤對清談了。”1955年11月,“克里夫蘭總統號”在美國的舊金山入境。她下船后,還沒有來得及欣賞一座城市的繁榮,就跟著熙熙攘攘的人潮,乘船到了舊金山50號碼頭。然而,她不曾休憩,又坐上了異域風味濃厚的出租,來到了世界上最繁華的大都市——紐約。在繁華的紐約,她看到了聳立的高樓,看到了喧鬧的港口,看到了錯落的街道,也看到了一排排整齊劃一的汽車……雖然很美麗,雖然被繁華充斥著,但卻透露著美利堅文化獨有的符號,可這并不是她想要的。所以,一向外冷的張愛玲很自然地認為“一切都是別人的,與我無關”。這是一座陌生的城市,她遇到了一群陌生的人,也開始了一段陌生的生活。而然,炎櫻的出現,就像一朵梅花悄悄在寒冷的冬季送來了一抹暗香。在美國初次見到炎櫻,張愛玲仿佛被青春上身,驀然想起在香港上大學時的點點滴滴。那時兩個人一塊嬉笑怒罵,又一塊天南海北地胡侃。她們從未想過有24小時會離開熟悉的校園,進而輾轉到遠離親朋的海外。也未曾想到,多年后的相見,竟早已被時光狠狠欺騙,彼此已然人近中年。被晨曦縈繞的炎櫻是開朗的,仿佛一個沒有經歷過滄桑、落寞的孩子,隨處可見朗朗的笑容。而她呢?命運好像總愛與她開玩笑,讓二十三年前寫的一篇文章應驗成真。十二歲時,張愛玲寫過一篇《不幸的她》。文中大體上說,一對相親相愛的姐妹,闊別十年后再聚首。然而物是人非,她們不再風華正茂,也不再秀麗俊美。歲月的洗禮終讓一個人幸福美滿,另一個人飄零無依。所以,當一切華麗謝幕之后,炎櫻生活得很快樂,她卻獨自在美國流浪。現在,她就是那個無處安身的飄零客。張愛玲是感性的,對于往事,她有自己獨到的回憶方式。不論朋友也好,親人也罷,都在她回旋往復的思念里輪回。那些老去的年華,不僅沒有從她的心田中洗滌盡,反而像釀成的美酒,飄來醇美的香味。張愛玲初到紐約之時,還沒有地方棲息,所以暫時投宿到炎櫻家中。在她的眼中,寄人籬下的滋味是極其不好受的。雖然她和炎櫻關系很好,友誼也平淡中見真情。但張愛玲的性格是獨立的,當年和姑姑住在一起時,她們就經濟分明,況且是住在朋友家,并未有一絲一毫的血緣關系。她在心中掙扎和乞求:我需要一間屬于自己的屋子,需要一處僻靜的院落,而非在他人屋檐下過活!直到后來,張愛玲找到了一間職業女子宿舍。雖然房子很破舊,天天被形形色色的貧困女人環繞,但有了屬于自己的空間,她覺得還不錯。張愛玲滿懷一腔熱忱來到紐約,準備找好時機大干一場。在炎櫻家住了一星期后,等來了一個極其振奮的消息——炎櫻要帶她去見胡適,一個在中國政壇和文壇都響的人物。1949年4月,曾經在中國政壇顯赫一時的胡適如流星般隕落。他不再過問時局動蕩的政事,也乘坐豪華的“克利夫蘭總統號”,在碧海藍天下,隨著一群追求自由的海鷗來到了美國。曾經有多少豪情壯志被揉碎在浮藻間,沉淀成彩虹似的夢?如他,一身才華和思想也被埋沒,只得遠渡重洋,從此開始飄零閑居的生涯。早年,他是“五四”新文化運動的領軍人物,多少政界、文化界的人都視他如恩師。抗戰以后,他又擔任駐美大使,集萬千驕傲于一身。而今,繁華榮耀轉瞬即逝。他喪失了揮金如土的錢財,也不再有高高在上的官銜。他晚年生計清苦,竟連傭人都請不起,一直拿筆的雙手也開始操持家務。在夫人江冬秀來紐約之前,所有的大事小事,他都要親力親為。縱然有時勞累,有時清閑,但少了很多紅塵中的負擔,一心撲到《水經注》的研究上,他的生活也增色不少。在與晚輩友人的一次暢談中,他頗為感慨地告誡他人:“年輕時要注意多留點積蓄。”他是在告誡他人,又何嘗不是在慨嘆自己呢?曾經的風華正茂,曾經的衣食無憂,到如今竟連一份像樣的差事都謀求不到。盡管年輕時他曾榮膺幾十個美國大學授予的博士學位,又在哥倫比亞大學讀過書,但若想在人才濟濟的美國謀職,仍舊困難重重。直到1950年5月,胡適在百般努力之下,才在普林斯頓大學葛斯德東方圖書館謀求到一個小小管理員的職務。然而這份得來不易的工作沒能維持多久,也于兩年后華麗落幕。張愛玲來尋訪胡適之前還不知這些,她的腦海里依舊是那位洋溢著孩童般爛漫笑容,眼睛彎起來像月牙的老師。她一直認為,不論時光怎樣蹉跎,胡適在她心中的大師地位永遠不可撼動。當天中午,在炎櫻的陪同下,張愛玲來到了東城81街104號的公寓。這是一座用白色的水泥方塊砌成的房子,四周種滿了花花草草,儼然一副農家樂的樣子。炎櫻告訴她,胡適先生就住在這里。多年來,有不少投書的文人來找他,只為求得一字一句中肯的評語。張愛玲聽后很欽佩地說:“胡適先生的確是很多作者的精神導師。”從喧鬧的街道走進不高不矮的門洞,驀然抬頭,忽見一排排高樓梯突然鋪陳開來。張愛玲很熟悉,這正是獨有的港式建筑。彼時,她仿佛回到了剛上大學那會,又想起一路走來所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兩人上了樓梯,一股檀香氣味飄了過來。轉眸間,一張張紅亮的桌椅,一個個靛青色的花瓶,猶如夢境般將她帶回到古色古香的中國。過了一會,張愛玲才半分清醒半分癡醉地想起來,原來這里是胡適的家。而今,胡適帶給她的是怎樣的感覺呢?張愛玲也不知,只是覺得在文學路上迷茫困頓時,總需要一盞明燈指引她。而他,正如漆黑的長夜中的燈火,即便天涯海角,也能看到零星的光芒。小時候,她就發瘋般愛上了胡適點評的書。《海上花》、《醒世姻緣》,每一本都寫得平淡中見自然。她愛這種文風,長大后也極力向這種文風看齊。很多年以后,當一本名叫《秧歌》的書橫空出世時,張愛玲的及時個念想就是寄給胡適看。其實,早在1954年,張愛玲就曾把《秧歌》寄給胡適,并附上了一封信,希望得到他像評價《海上花》一樣的評語。不久后,她在誠惶誠恐中收到了胡適的來信,那是一封親筆回信,在小箋上的每個字都像經過精心雕刻,漂亮極了。他用細毛筆將看后的感慨如潑墨山水畫般一氣呵成地記了下來,還連連稱頌,說已達到了“平淡近自然”的境界。細心的張愛玲還發現,胡適在書名的左側加了一行,后來卻通用引語號。當他用了引語號時,后來又忘了,仍用一行曲線。他說:“……你這本《秧歌》,我仔細看了兩遍,我十分高興能看見這本很有文學價值的作品。你自己說的‘有一點接淡而近自然的境界’,我認為你在這個方面已做到了很成功的地步!這本小說,從頭到尾,寫的是‘饑餓’,——也許你曾想到用《餓》做書名,寫得真好,真有“平淡而近自然”的細致工夫。……以上說的話,是一個不曾做文藝創作的人的胡說,請你不要見笑。我讀了你十月在信上說的‘很久以前我讀你寫的《醒世姻緣》與《海上花》的考證,印象非常深刻,后來找了這兩部小說來看,這些年來,前后不知看了多少遍,自己以為得到不少益處。’——我讀了這幾句話,又讀了你的小說,我真的感覺很高興!如果我提到的這兩部小說所產生的效果單止產生了你這一本《秧歌》,我也應該十分滿意了。……”(節選自西嶺雪的《張愛玲傳》)那時,張愛玲手捧信箋,在陽光下微笑,在清風中歌唱,如獲珍寶般將信夾在《秧歌》的書稿中。后來到了1957年,張愛玲想申請到南加州亨廷頓 哈特福基金會去時,曾請胡適做擔保。而就在那天,胡適將改過的《秧歌》轉交給她。在黃昏的流光漫照下,張愛玲看到了胡適精心的圈注,還有扉頁上的題字。他瀟灑飄逸的筆墨浸透了厚厚的紙張,猶如中國畫中墨染的江山,印證著一代文壇領袖對她的認可。而今,胡適已經六十二歲了,即便臉上依舊掛著憨態可掬的笑容,卻也早已看不到青春的蹤跡。他身穿一襲長袍,戴著一副黑邊眼鏡,見到張愛玲時很親切地迎了上來,儼然一副正派恩師的樣子。至于胡夫人,在端茶送水間,透露著大家閨秀的和藹,縱然圓圓的臉上也浮現了蒼老,但卻依然掩蓋不住年輕時嬌美的鋒芒。胡夫人是安徽人,一上來就給張愛玲帶來很親切的感覺。彼時,夕陽如靜水傾瀉而下,灑過胡夫人白皙的臉龐。張愛玲在時光的輕叩下,聽到了胡夫人泉水叮咚般的呢喃聲。張愛玲從未想到能在異國他鄉聽到純正的安徽口音,就像從冬天一下子來到了春天,那些被流光斑駁了的往事,也如潮水般打了過來。這是她從小就聽熟了的老家女傭的鄉音啊,此時怎能不讓她感慨萬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