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忠波著的《灰魚(繪帝國)》的前半部分是回憶形式,直接訴說了一次被謊言破壞的生育。后半部分是夢游形式,間接訴說了一個現實拆除理想的過程,積極地創造理想又如何自動脫落,不會再生。小說前后有十年的跨度,這個跨度是為了驗證一段不算短的時光過后,一些根植內心的悔過、責備和負疚是否愈來愈模糊不清,還是終縮短了人們之間的距離并久遠留存。少年世界轉換為成人世界,主人公也由早熟的男孩變成了無知的大人。十年生涯,兩個世界,歲月已久,幻化不真,唯世間情愛未變,他仍然激昂地去崇拜,狂熱地去幻想。
劉忠波,生于1979年,山東蓬萊人,2005年畢業于北京師范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電影學專業,現為南開大學文學院傳播學系教師。出版有長篇小說《潤身》。
記憶是時光留下的遺產,散發著帶有霉味的氣體。初的記憶,總帶有一點永恒的性質。某個春天的早晨,淡紫色的花又開始往櫻桃樹上長了,有些脆弱的花苞正從樹上落下來。躺在潮濕的被窩里,驀然開始懷念一個女人,很多年沒有見過她了,不過這有什么關系,我的懷念深切又激動。時光已被粉碎成了很多碎屑,一時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好在任何一種形式的懷念都是不褪色且永葆新鮮的。我多么愛我的姑姑劉紅線,樸素而純潔,柔順而艷麗,她是我重要的一位親人,雖然有時對我不夠疼愛,但我相信她永遠不會將我忘記。劉紅線長成一個二十六歲的瘦白老姑娘時,我已經十六歲了。她的鼻子細長又狹窄,從這一點明顯可以看出我們之間的血緣關系。此時,她妙齡已過,眼神迷醉,但手腕細嫩,身體窸窣作響,仍令人艷羨渴望。風和日麗,陽光燦爛。一堵糊滿灰泥的墻后,她正叉腳在竹席前面用竹竿晾曬干蝦,為了保持蝦身干燥一致,每日搗翻兩次,干蝦茫茫一片幾乎望不見首尾。如果想要站靠近一些,她會讓我滾遠點不要妄想帶走一只蝦。可見她根本不想當這個姑姑。我立刻給她一個腳踢,踩翻幾只干蝦,撒腿跑出水產廠大門。她對我破口大罵,轟轟烈烈的呼號充滿了愛撫和責備。縣城南邊有山,北邊臨海,海風可以直接吹到大街上。一條路環繞著縣城,好季節的天氣,陽光充足氣候溫和,云彩浮游在天上。很多居民把帶肉的蟹殼蝦皮扔在家門口,這些都是患了痛風的病人,每天依靠煎熬尹真人配制的麻杏薏甘湯緩解疼痛。從海港碼頭里伸出一條土路,內窄外寬,叫尖刀巷。先經過劉地方家再經過劉紅線家,上面煙塵飛騰布滿了自行車轍跡,很多前輩們在捕魚木船上漂來漂去,或者在岸上制作干魚、干蝦,晾曬海蜇皮。其實我對家族人物的歷史知之甚少,我和劉地方生活在一起,劉紅線和她媽生活在一起。水產廠的拖拉機經過尖刀巷,車斗里面盛滿了魚蝦蟹,滾下來的海蜇來不及融化就被踩碾得稀巴爛,我躺在床上都能聞到一股咸腥的味道。劉紅線手藝好,曾獲得干蝦制作能手的桂冠,先將煮蝦鍋里的海水燒開,蝦扔進之后以蝦殼離肉發白為準,撈出來沒有一只掉頭落尾的,再鋪到竹席上晾曬幾天即可。那時候,林沖芒、孫報喜和曹查理都很有眼光,他們慕戀劉紅線,愿意輪流為她提供無償勞動,幫忙向煮蝦鍋里注水,用竹刀切開海蜇傘體,往瓷缸里面溶解明礬、添加食鹽、腌漬海蜇皮,私下一起討論如何討得劉紅線的歡心。林沖芒喜歡民用械,愛好射獵,打兔打鳥,他長著一個光下巴和一雙大眼睛,身上慣有雪花膏的清香。他擁有一把連珠火、一把長柄氣和一套美式軍裝,其中氣帶著套,射出的彈擊中過他人的屁股。他用嘴巴堵住口向里吹氣,檢驗活塞筒和皮碗結合得是否緊密,瞇眼看表尺與準星,"嘩"一聲拉開活塞筒讓大家欣賞活塞噴口的精度。遺憾的是他面相不好,左臉中過彈,眼睛和嘴巴之間有一條腫形疤痕。孫報喜有一個花白的寸頭,聲音清脆,正努力人如其名,每天給大家帶來遠方的好消息。作為一位穿綠坎肩的信差,他每天收寄郵件,胯下騎著掛信袋的自行車按時出現在各處。這個信差并沒有把信件送到收件人手中,他將汽車改裝廠女工的信件送到工會辦公室,將仰花中學的信件放到傳達室門口的黃色紙箱里,將劉紅線的信件送給劉地方。郵差可以讓一封信走遍世界進行環球旅行,也可以讓一封信怎么也交不到收件人手里。曹查理長著芋頭腦袋,瘦黃,患有軟骨病,經過縣醫院數年的診治仍未痊愈,蹣跚走路。他是個錄像帶收藏家,書架排滿了數量驚人的藏品,分類科學,整理得井井有條,它們分別產自歐美、日本、韓國和港臺,大家可以去觀看、租借和復制。由于崇拜香港曹查理,大家也叫他曹查理,自從得此帶有青春啟蒙導師性質的封號,他就常常邀請尋求刺激且思想意識脆弱的同好審驗具有特殊教育意義的電影,消除神秘,掃蕩愚昧。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