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講述 1937年12月1日,日軍下達進攻南京的作戰令,南京保衛戰打響,該戰役由唐生智任南京衛戍司令長官。我守城將士先后在光華門、雨花臺、中華門等地殊死抵抗,戰斗極其慘烈。由于國民黨當局在戰役組織指揮上出現了重大錯誤,戰前未作周密部署,后決定突圍時又未擬定周密的撤退計劃,致使守軍在突圍中損失慘重,抵抗就此瓦解。12月13日,南京淪陷,日軍大肆屠城,30多萬同胞慘遭殺戮。
《大江東去》創作于1939年,是部描寫南京大屠殺的小說。張恨水先生以憤怒的筆觸,揭露了日軍屠殺南京軍民的血腥暴行,值得國人永遠珍視。張恨水先生赤膽豪情,南京大屠殺后,他把濃烈的愛國熱忱和一腔孤憤書于紙上。
一段跨越時空的戰爭記憶!
一座永恒屹立的歷史豐碑!
張恨水經典抗戰小說系列之二
千年古城,300000萬死難,控訴日寇血腥暴行。
張恨水通俗版抗戰國難史!
張恨水(1897—1967),現代文學史上的"章回小說大家"和"通俗文學大師"人,原名張心遠,祖籍安徽潛山。筆名"恨水",取自南唐后主李煜詞《烏夜啼》中的"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張恨水是20世紀現代文學較高產的作家之一,自1917年開始發表作品,50多年的寫作生涯中創作了100多部通俗小說,作品情節曲折復雜,結構布局嚴謹完整,將中國傳統的章回體小說與西洋小說的新技法融為一體。早期以《金粉世家》、《啼笑因緣》等作品聲名鵲起。抗戰爆發后,他懷著滿腔的愛國熱忱,陸續發表了《熱血之花》、《大江東去》、《虎賁萬歲》等一系列膾炙人口的抗戰小說。
序
及時回 付托樽前殷勤雙握手 分離燈下慷慨一回頭
第二回 匆促回舟多情尋故劍 倉皇避彈冒死救驚鴻
第三回 鐵鳥逐孤舟危機再蹈 蘆灘眠冷月長夜哀思
第四回 風雨繞荒村淚垂病榻 江湖驚惡夢血濺沙場
第五回 離婦襟懷飄零逢舊雨 藝人風度瀟灑結新知
第六回 擇友進微詞娥眉見妒 同行仗大義鐵面無私
第七回 送客依依倚門如有憶 恩人脈脈窺影更含愁
第八回 噩耗陷神京且煩客慰 離懷傷逝水鄰有人歸
第九回 別有心腸豐裝邀伴侶 各除面幕妒語斗機鋒
第十回 明月清風江干話良夜 殘香剩粉紙上布情絲
第十一回 輕別踟躕女傭笑索影 重逢冷落老母淚沾襟
第十二回 千里投親有求唯作嫁 一書促病不死竟成憂
第十三回 舊巷人稀愁看雞犬影 荒庵馬過驚探木魚聲
第十四回 炮火連天千軍作死戰 肝腦涂地只手挽危城
第十五回 易服結僧緣佛門小遁 憑欄哀劫火圣地遙瞻
第十六回 半段心經余生逃虎口 一篇血帳暴骨遍衢頭
第十七回 悲喜交加脫籠還落淚 是非難定破鏡又馳書
第十八回 一語驚傳紅繩牽席上 三章約法白水覆窗前
第十九回 下嫁擬飛仙言訝異趣 論交重老友謎破同心
第二十回 故劍說浮沉掉頭不顧 大江流浩蕩把臂同行
第十四回炮火連天千軍作死戰
肝腦涂地只手挽危城
這天上午,志堅回到清涼山,見著師長,就把西北城角看來的情形,作了一個簡單的報告,供給他作參考。但這個時候,東南角的軍情,比西北角緊張得多。西北城區防務,已另交給一個師長負責,孫志堅所屬的這一師,全部調到南城。他的工兵營,也掃數調到城南。
他的營部,在城南某一處民房內。這個地方,本來去六朝金粉地不遠,原來是繁華場所。但因戰事逐日迫近首都,每一條街巷的人家,都緊緊閉了門戶。多數的市民,本已疏散走了,還有那不曾疏散的市民,也都遷居到新住宅區去,那里是國際人士所指定的難民區。南城這一帶,也未能例外,整個白天,也不看到路上有人行走,看到行走的,也總是現役軍人。營本部鄰近幾幢洋樓,都住著自前方轉來的同志。志堅雖沒有工夫去仔細觀察,其中有兩位長官,似乎在前方見過的,相見之下,不免行個禮。
這一日上午,他由白鷺洲防地回來,已經隱隱的聽到了炮聲,迎頭看到一位高級軍官,由那空屋子里出來,便站住腳行了個禮。他望了志堅道:"你不是孫營長?"志堅道:"是。"他便在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交給志堅。因道:"我在今天晚上,就要到另一個地方去布置防務。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就是這屋里,我們還有一部份東西,暫時不能移走,尤其是四只橡皮船。我知道你是個軍事技術人才,你也會照料它。你拿我這名片交給貴師長,把這事告訴他。這事相當重要,你不可以忘了。"志堅答應是,行了軍禮告別。他想著,在這水上交通感到困難的時候,有四只橡皮船可用,這自是一個好消息。下午見了師長,把名片呈上,將話告訴了一遍,師長點點頭道:"你可以順便去看看,還有其他可用的東西沒有?戰事移到了內地,任何軍用品,都不容易再得著,應當盡量保存。"他說這話已畢,電話已來,志堅也不及詳細請示。而自這時起,炮聲由遠而近,也由稀而密,擔任城南防務的軍隊,已是加倍警戒。,志堅這連工兵,都駐在營本部里,聽候命令。到了晚間,全城在沒有電燈情形之下,又加是個斜風細雨天,四周漆黑而寂靜。卻是那遠處的炮聲,因著氣壓的關系,反是更聽得清楚。上半夜還偶聽到笨重的卡車,由附近馬路上響過,下半夜僅僅只聽到一次皮鞋的步伐聲,由巷子里過去,遙遠的聽到步哨喝問過兩次口令,其余是一點聲音沒有。這種沉寂,倒令人想到暴風雨即刻將到。
志堅沒有按床鋪,就把行李攤開在人家樓板上睡著。墻角落里,樓板上點了一支洋燭,為的是掩了燈光外露。在人家留下的一張桌子上,放著電話機。他睡在地鋪上,睜了眼靜候電話。在前方炮火里生活了幾個月,疲勞之后,吃得飽,睡得著。但在這寂寞的首都之夜里,卻反是不能安睡。心里也自念著,大概保衛大南京這個念頭,容易教人興奮吧?這一晚并沒有電話前來,還是平安的過去。自己是剛剛迷糊一陣,卻被哄的臣聲驚醒。睜眼看時,勤務兵站在房門口,大聲叫道:"報告營長,有空襲,彈就落在屋子外不遠。"志堅坐了起來,喝道:"大驚小怪作什么?彈落在外面,已經過去了。"他說著這話,也站了起來。這時天已大亮,看那窗子外面,煙焰迷成一團,果是彈落不遠。也就在這個時間,炸彈聲繼續地爆發著。而接著這個爆炸聲,便是大炮轟擊聲的繼起。
昨晚的岑寂.到了這個時候,已告一段落,炮聲由東南角蔓延到西南角,轟轟的響聲,彼起此落。約莫兩小時,炮聲由近處猛烈的響出,證明敵人已迫近了我們的射程,我們的炮也在還擊。志堅這營工兵,所擔任的雖不是沖鋒陷陣,可是到了這兩軍炮火交轟,隨時有建筑工事的可能,自己已吩咐全營,趕快地作好了一頓飯吃過。電話機已由弟兄們臨時移到樓下,自己守坐電話機邊,等候命令。有幾次炮彈嗚噴嘖的發著怪聲,由頭上穿過,益發覺得兩方的炮火已互相迫近。他坐守在電話機邊,未敢離開,但也沒有命令傳來。
到了大半下午,炮聲忽然停止,緊張的空氣,略微松弛。電話卻來了,電話是師長的命令,光華門里,有幾個未爆炸的炸彈,攔阻交通,快帶全營弟兄們來移去。志堅接了命令,先帶了尚斌一班弟兄,跳上門外停的卡車,自己當司機,開了車子,奔上光華門。著其余弟兄,徒步前去。這時,南京城里,已不放警報,敵機來空襲,預先不能知道。汽車剛跑上馬路,便有三架敵機的影子,在頭上掠過。他聽了空中輒輒輒刺激空氣聲,知遭敵機已投下彈來。坐在司機座上,已看不到投彈的角度。但看到面前不遠,有一幢四五層高樓,料著敵機是把這里當目標,在幾秒鐘間,他的觀感和判斷和他兩手的動作,很敏捷地聯合一致,將扶機一轉,車子很快的沖入街邊南端一條巷子里,剛剛鉆進巷子,身后一聲大響,立刻煙霧猛升起來。卡車一點也不理會,繼續向巷子里沖。沖出巷口,是另一條馬路,車頭轉向東方,還是開向光華門。
一路之上,又聽到幾下巨響,隨了幾叢彈煙向空中倒噴,籠置了馬路,硫磺氣撲人,街邊有幾幢房屋倒坍著,還在陸續地滾著墻磚與屋瓦,想是剛剛被炸的。這一輛卡車,就在彈煙中鉆過,順了路直奔光華門。車子將到光華門哪片敞地上,遠遠看到一個彈坑,車閘猛可的關著,嘎的一聲停住。路邊正有一個士兵,舉手招呼停住。車子停后,才聽到他喊,路中心有顆沒有爆炸的炸彈,車子不能向前走了。車子停了,志堅跳下車來,尚斌也帶了弟兄跳下,看時,車子距離那沒有爆炸的小彈坑,不到一丈路。尚斌笑道;"營長坐在司機座上,不看見。我們在后面,抬頭看到頭上三架飛機,簡直是跟了我們炸。"志堅笑道:"我何嘗不知道,我們停下來,也許他炸個正著。你們先在這里,把這個炸彈搬走,我去見師長。"說畢,他自向前走去。尚斌望了弟兄們道:"你們看看,我們營長,不但是十分勇敢,而且十二分的機警。這車子再開過去幾尺路,就是很大的危險。我們在陣地上,處處都應該學他。"各位弟兄,也是目擊剛才這一著驚人表演的,都在嚴肅的臉上,泛出了一陣微笑。大家也就受了志堅的感動,一分鐘也不敢耽誤,就各各在車上,取下了工具,挖掘馬路中心的炸彈。
志堅由師長指揮所在地走了回來,馬路上已恢復了交通,徒步的弟兄們也來了,兩連的兵士,都站在馬路邊待命。冬日天短,天色不覺已經昏黑了,志堅便自帶了弟兄們在馬路邊人家屋檐下休息。但是這個夜幕,卻給予敵人一種作惡的掩護,連續的大炮,又開始轟擊起來。敵人的目標,似乎就是這光華門的城垣,在哄哄刷刷,隆隆拍拍各種巨響之下,那炮彈,帶著通紅的血光,一個跟著一個,向這一帶城墻碰砸,隨著火花四濺,猶如在黑暗中伸出無數道魔爪與魔網。炮彈間或的越過了城墻,落在門里空地上,成團的火焰,在地面上涌起,火網里看到地面上的碎土與亂石,向空中反躍起來。這樣的緊張場面,約莫有半小時,這里守軍,卻未曾加以理會。忽然這附近的鋼炮,發出一聲巨吼,向半空里回答出去一個火球。而附近的迫擊炮與各種口徑的炮,也一齊應聲而起,向對面噴射了怒火出去。又是一小時上下,這城墻上的機關槍,卻篤篤篤的左起右落,不斷的響著。志堅和他的弟兄們雖是休息在馬路上,自炮彈紛紛射落以來,大家也都找了掩蔽地方伏著,心血是隨了那各種爆炸與碰撞聲,刻刻因之緊張。自機槍聲發動以后,這暗示了敵人在黑暗中借了炮火掩護已在向城墻進犯。機關槍的子彈,已經可以制止住他們。這樣的情形,又是一小時,機關槍聲便停止了。想象著,敵人是被擊退了。但機關槍聲停止,炮聲卻已復起。志堅站起來,拿起身上掛的水壺,嘴對嘴的,喝了兩口水。師部的傳令兵,卻來叫他去見師長。他走到城墻腳下,向那構筑的戰壕走來。壕口上站著衛兵,問明了來意,進去報告過,然后才請他進去。壕是丈來見方的地窯,師長靠了一張矮桌子,坐在地上,桌子上點了兩支燭,照著四五個電話機與一疊軍事地圖。他一手握了電話機,一手拿了地圖,在燭光下看著,見志堅進來,便道:"城墻上有幾處工事,被炮彈轟壞了,限你兩小時修好,快去!劉團長在某處等著你。"志堅接了命令,立刻帶了一連弟兄們上城。這時,星月無光,長空里飛著往來的火球,與無數拋物線的光芒,遙遠地看到城外地平上,噴出成片的火花,火藥氣彌漫了周圍。我們炮兵陣地,在左右前后,發著怒吼。不時的有一陣土層,在火光下灑上人身。這一連登城的工兵,借了城垛交通壕的掩護,半彎了身體,奔向師長所指示的地點。炮彈帶著閃爍的火焰,看到劉團長靜坐在掩蔽所在,他讓志堅到了面前,握住他的手道:"你自己來了,好極。這里兩挺重機關槍,剛才發生很大的威力,將攻城的敵人擊斃不少。不幸是這兩個掩蔽機關槍的工事,都被毀了,敵人二次再來,我們必須恢復這兩處機槍的威力。"志堅道:"師長給了我兩小時的限期,那很夠。我帶了水泥和酒精上城來,很快的就可以把工事堅固起來。我立刻就去。"說著,他已不顧對方射來的炮火,挺立起來,督率了全連弟兄直奔被毀的工事所在。他在城垛缺口里,向城外探望,見地面上的火焰噴吐的地帶,似乎又迫近了一些。不容再考慮了,他奔走著兩處的被毀工事所在,指揮了弟兄們搬運磚塊土石,一面將酒精拌和了水泥,在工事上堆砌。那頭上的炮彈,卻又一個跟著一個,在長空嗚溜溜作聲,飛個不斷。其中也有幾次,恰好就落在城墻上。志堅全不理會,只是來往的指揮。在一顆炮彈落在附近之后,他也濺了一身的土。班長尚斌,跑到面前敬禮道:"報告營長,連長陣亡,還有三位弟兄陣亡,五名掛彩。"志堅道:"知道了,他們很光榮。明天找了好棺木,給他們收殮就是了。現在任務完成了再說。"他說著這話,自己便親自上前,代替了那陣亡連萇的職務,擠在弟兄隊里,建筑著工事。他一面作工,一面不住地看著表。把工事作完了,還只有一小時又三十分鐘,比限期要早半小時。于是教弟兄們先把掛彩的幾個弟兄,找了擔架抬了,先抬了下城去。自己還在陣亡弟兄面前,敬了一個禮,才下城去向師長報告。他到了這時,才發現了這半晚的作戰,在城上的守軍,傷亡很重。由城下上城來的援軍,在火光與炮聲中,雖絡繹不斷。可是想到在東戰場一個長期消耗戰之后,再又接上一個南京消耗戰,這趨勢是很嚴重的。但是他看到師長在城下,團長在城上,都已親臨火線,卻又令人興奮得很。師長已接了團長的電話,知道志堅任務完成,見面之后,很嘉獎了幾句,命他退下休息。其實在光華門附近駐守著的兵士,也談不到休息。敵人在這晚上,用了大炮掩護步兵進犯,前后共有五次之多,槍炮的響聲,如崩堤放水一般,徹夜不停。城里有幾處著了炮彈,已燃燒起來,幾個火頭,涌起了通紅的火焰,在半個城南,都彌漫了紫黃色的云霧。火光被煙焰罩住,反映了這陣地上的草木房屋,在血光里露出了很顯明的影子。光華門一區如此,其余各城門的攻守情勢,也可想象。志堅是個留學回來的少年軍人,又曾親受著領袖的熏陶,對這個可愛的首都,有了充分的熱戀與尊敬,看到這緊張的局面,真恨不得拿了一支槍跳上城去射擊幾個敵人。然而他自有他更重要的責任,不能如此。雖在嚴冬的晚上,他周身血管沸騰,汗濕透了衣服。他忘了炮火向身邊射擊的危險,他不時在休息的民房里走出,抬頭四望。每聽到自己炮兵陣地里發出一聲巨響,心里頭暗叫一聲好。一夜鏖戰,他沒有片刻的靜止。到了天色將亮,除了敵人的炮火,向這里加緊射擊之外,敵機又三三五五臨空投彈。這時已不能分出哪里有彈坑,煙霧濃濃地籠罩了一切。炮彈連續的落到附近,地皮常是發生地震。這時志堅所知道的,只是我軍堅守了城墻,幾次連密的機關槍聲,都把敵人擊退,詳細情形,未曾到戰壕里去,卻不甚清楚。這緊張的戰事,到了下午兩三點鐘,卻是震天震地的一聲大響,在那種倒瀑布似的聲浪里,他料著這是城墻崩坍的象征,心里頗感到一種惶急。約在一小時后,大炮雖或偶然的轟兩三聲,而敵機已不在頭上投彈,志堅得著弟兄們的報告在城,門左角,城墻被大炮和飛機的轟擊,已崩坍出來一個丈來寬的缺口。志堅聽說,奔出掩蔽所在,恰好師長帶了幾位官長和士兵來到了面前。志堅剛行過禮,他立刻正色道:"孫營長,你帶了所有的弟兄,趕快把這缺口堵上。否則敵人就利用這個缺口,可以沖進來的。南京的存亡,就關系這個缺口是否能堵塞得住。我先前所在的那個指揮地方,已受著缺口的威脅。敵人已有一小股竄到城壕這邊,城墻上的機關槍,正控制著他們。若到了晚上,控制就不容易。你必定拿出大無畏的精神,在五點鐘天黑以前,把這個缺口塞好。"志堅道:"關系這樣重要,孫志堅愿帶全營弟兄的血肉把這缺口堵上。"師長道:"好!你努力!"志堅轉過身來立刻召集兩連弟兄排隊站在民房的屋檐下,因挺立了身軀向他們訓話道:"城墻被敵人轟出了一個缺口。敵人有由那里沖進來的可能,南京城守得住守不住,就在乎能不能立刻填上這個口子。師長把這個偉大的任務,交給了我和全營弟兄,這是我們軍人的光榮。弟兄們,我們接受這個光榮的任務,我們必須成功。我們就是成仁也要成功。大家隨我來。"說著,便叫兩個弟兄,向前面去偵探一下,自己帶了全連弟兄先藏在一叢竹林中深壕里等候他的報告。那偵探兵回來了一個,很匆促地行了個禮,面上帶了憂郁的樣子。他道:"報告營長,那缺口里,已發現了敵人,他利用崩坍的城磚,作了機關槍掩體,有一架機關槍架著向里面射擊。"志堅聽了這報告,立刻跳了起來。這竹林外有一條淺淺的交通壕,通到城根,就是班長尚斌帶弟兄們挖的。因叫著尚斌和三名弟兄,帶了步槍與手榴彈,滾下這壕溝,蛇行著向前去探望。這壕溝地菜地里彎曲著,斜斜的經過那城墻缺口。五個人在壕里爬著,還不曾抬起頭來看,不知那缺口的敵人,發現了什么,突突突地,就向空地上射了一陣子彈。志堅微微看了一看,那缺口的機關槍,居高臨下,控制了這整個城門里面的空場,慢說兩連人,就是二只耗子也休想上去。不把這挺機關槍消滅,就不能堵上缺口。不能堵上缺口,在今晚上,敵人就可以繼續增援,沖入南京城,因悄悄地退回了竹林,對弟兄們道;"敵人很厲害,他爬進那缺口,至多三個人,他立刻構成工事,威脅了這整個光華門。難道我們這些個人,就不如他?我們現在可以在前面佯攻,吸住他的注意,另派一個人帶了手榴彈,迂回由左角斜坡上過去。就在那亂土堆里,逼近機關槍掩體,向里面塞進一顆手榴彈,不怕他不消滅。"他坐在竹林下說話,弟兄們蹲伏了圍繞著他聽訓。尚斌移近一步,臉色一正道:"營長,我去!"志堅道:"你是勇敢的軍人。但這個任務,非完成不可!因為第二次再去.就不靈了。"尚斌道。"報告營長,我愿肝腦涂地,報效國家,不消滅那挺機關槍,我也不回來。"志堅連連點頭,握著他的手說好。他身上掛著三顆手榴彈,手里又拿了一顆手榴彈,`二次就滾下交通壕。志堅伏在林根下的工事里,向外窺探著,不到十分鐘,見他已爬出里交通壕,在左角菜地溝里,順了溝向左爬。自己便命令全部弟兄,蛇行出了竹林,故意向城缺口所在露出一些形影。自己卻帶了一名弟兄,由交通壕里前進。果然,那里的機關槍,卻向竹林右角,不住發射,向左看時,尚斌已由菜地溝里,迂回到城墻腳下。在不平的地面上,看到一片灰色衣服在移動,那里正是崩潰的城土亂推著。見尚斌已鉆進那堆里,二十碼,十五碼,十碼,五碼,一塊灰色衣服的影子,逐漸移近了那機關槍掩體。到了五碼,他不蛇行了,只見他突然向前一跳,全身暴露出來,人向前一栽,右手伸著,把那個手榴彈塞進掩體里面去,那機槍突突地吐著火舌,還在向這右角射擊。響聲突然停止,只見一把刺刀挑起,在逼近掩體的尚斌身上,接著一陣響,一陣煙,由機關槍掩體里噴出,手榴彈爆炸了。志堅從交通壕里向外一跳,高舉了右手,叫道:"尚班長成功了,弟兄們,上!"于是竹林右角涌出一陣人浪,一陣風似地奔向城墻。大家到了那里一看,機槍和三個敵人,都炸死了,尚斌成了功,也成了仁。原來這手榴彈在拔開引線和塞進掩蔽部的中間,有幾秒鐘的時候,才能爆炸。尚斌要一定消滅這挺機關槍,他連手都伸進掩蔽工事里去,給予敵人挑上刺刀的一個機會。可是他這一只手,挽回了光華門的危局,以軍人的武德言,已是至高至上的了。
第十五回易服結僧緣佛門小遁
憑欄哀劫火圣地遙瞻
尚斌的一顆手溜彈,消滅這光華門的危機,立刻將許多將校都感動了。弟兄爭先恐后的,隨在這兩連工兵之后,一小時內,把那城墻缺口,搶堵成功。等到這缺口填塞完了的時候,城外的敵兵,竟有一小股竄到城根。這時,他們既爬不上城,敵我迫近,敵人的大炮,也不能掩護,城墻上一陣步槍與手榴彈,就把他們消滅干凈。自這以后,城內外又鏖戰了兩日。但敵人的后續部隊,隨了飛機大炮增加。而我們守城軍,卻沒有重武器與飛機,光華門雖是屹立不動,而全城的嚴重性,卻已時時增加。到了十二月十三日,留守的長官,已下令作戰略的撤退。志堅在光華門附近,原可以先退,但是他們的弟兄們,已在一日前,被調上城垣,加入了步兵火線作戰。他僅僅帶了兩個勤務兵在營本部里候令,他不忍走開。后來師長下令,劉團在城上掩護退卻,其余部隊開始向城北轉進。一面叫孫志堅去取出那四只橡皮船,送到某處支起來使用。志堅見大勢已定,除此不能更有為國殺賊的機會,只好帶了兩名勤務i奔向原來作營本部的西式樓房來。可是,這時候的南京城,已踏上了浩劫的途徑。接連四五日的敵機轟炸,南城原來有七八個火頭,始終在燃燒著。這日又有幾處破家的百姓,自己放著火,實行焦土政策。由光華門順了馬路向西北走,就經過了三處火場。烈焰飛上天空,與其他一處的烈焰會合著,半空里成了火海。人家的濃煙,由門里窗戶里,帶了火焰,向街心里流著熱浪,半空里的火星,像雨點落著。匆忙中繞了許多小巷,才奔向目的地,然而那幾幢樓房,也正成了一叢火焰。所指藏橡皮船的那所樓房,只有四周的禿墻,帶了門洞與窗洞兀立在煙霧中。墻里一堆焦土,還有兒叢矮小的火光在燃燒著。志堅望著怔了一怔,不免嘆口氣。回頭看兩個勤務時,又走失了一個。便在身上一摸,掏出一小卷鈔票交給他道:"現在我們已沒有了渡江的工具,你拿了這錢去作川資,自己找出路吧。"勤務道:"我愿跟了營長一路走。"志堅道:"你跟了我作什么?我還要到光華門去給師長回信。難道你還跟我到光華門去嗎?"勤務道:"營長,光華門你也不必去吧。一來是路難走,二來是師長未必還在那里。"志堅道:"你不必管我,你自去。"說著,把鈔票塞在他手上。勤務流著淚道:"我跟營長這多年,就是在前方火線上,也沒有分離過。"志堅道;"不必作這種沒出息的樣子,我們將來還可以會面,一同殺回南京。你快走!"那勤務只好并腳立著正,舉手行個禮。志堅也來不及再管他,再由原路向東南奔走。不想這一兩小時的情形,大為不同。轉上了馬路,不斷逢著友軍,向北走動。一路問著消息,說是我們掩護的部隊,已離開了城墻。這就想著,勤務說的話不錯,師長未必在光華門。心想站了定一定神,在兩三分鐘內,把計劃決定。記得那天在西北城角經過那座荒庵時,和尚說了,附近城墻外面,便是長江,那末,由那里越過城墻去,或者就是出路。這樣想定了,立刻轉過了身體,順著小街小巷,就向城北的西北角上走。所走的街巷,由空洞現著生疏,全是關門閉戶的人家,大地都像死了過去。有時見幾個由東南向西北角走的人,穿了破爛不合身材的衣服,面帶了死色,大家匆匆忙忙地走著,各看一眼,也沒有言話。回頭看南城的天空,煙霧遮掩了半邊城,炮聲不聽見了,繼續的槍聲,卻四處響著。由于天空的火焰太多遮蔽了云霄,在南方斜照來的太陽,已不可見了;這便分不出來天晴或天陰,只覺眼前凄凄慘慘的,沒有一些生氣。那霹一下拍一下的槍聲,在這行人絕跡的路途上,增加了一分凄楚。志堅越過兩條馬路,也曾遇到兩隊向北急走的軍隊,而除此以外,那整條的柏油馬路,像一匹灰布展開在兩旁店戶的中間,沒有一些點綴。這一些景象,令他不便停留,加緊地向那荒庵一條路上走,出乎意外的,到了那廟門口,卻見三三五五的百姓,背了包裹走。也有些人紛紛跑向廟里去。自己走到樹林外那口井圈邊,站著凝了一凝神,一個穿破藍布短襖子的人,穿一條白色單褲,赤了雙腳,由樹林跑出來。他看到志堅武裝整齊,站定了望著他道:"朋友,你還不改便裝嗎?"志堅道:"我是剛由火線上下來。"他道:"你打算向哪里去?"志堅手一指樹林外道:"我打算由這里跳了城墻,想在這里找一根水桶上的繩子。"他搖搖頭道:"我們都是打這個主意的。這外面長江里現在有了敵人的兵艦,你聽,這不是機關槍響。敵人看見了岸上有人,不問男女老少,他就掃射一陣。要走得了的話,我不向回跑了,朋友,快打主意吧。聽說中華門敵人已進了城。"說畢,他又跑了。志堅聽時,果然在西北角上有機槍掃射聲。便坐在井欄上想了一想。他將手去扶著井欄時,觸到腰上掛的佩劍。不覺笑了一笑,自言自語地道:"要什么緊?有這柄佩劍,我足以自己了結了。"同時,卻聽廟里有一種紛亂的聲音,便慢慢踱著步子,走進去看看。轉過那彌勒佛龕,卻看到一群衣衫不整齊的老百姓,在大殿上紛紛進出。有的將碗捧了一碗水喝。有的拿了一塊飯鍋巴,靠了柱子咀嚼。有的將破衣服包了一包米向外走,滿地撒著米。有的抓了一把蘿卜干,坐在臺階上吃。有的將瓦罐子盛了米扛在肩上。還有幾個人圍了那壯年和尚商量著要錢與食物,志堅站著看了些時,想起自昨日下午到現在,還只吃一個干饅頭,看著人家吃東西,引起自己腸胃的欲火了。三天三晚的火線生活,現在由南到北,又跑了半日,興奮既已過去,疲勞也就充分的感到。于是取了殿上一個蒲團放在墻角,就靠了墻坐著。這樣有半小時,那些紛亂著的老百姓,各拿了一些東西走了,自己還坐在那里不動。那個壯年和尚,看到他這個樣子,倒出乎意外,因近前問道:"長官,你和我要什么東西嗎?"志堅站起來道:"假如有什么吃點,送一點給我充饑,那是好。否則給我一口熱水喝,也是好的。"和尚皺了眉道:"剛才這群人來,把我們廟里都搜刮空了。不過你這位長官,進得我們廟來,并沒有和我們要什么,我們很感謝。柴堆里我們還藏著一大罐粥,分兩碗給你吃吧。"志堅道:"那太好了。"和尚也無二話,立刻用大碗盛了兩碗粥來,放在香桌上。碗上只放有一雙筷子,卻沒有一些菜。志堅也來不及客氣了,先端起一碗來,站著就吃。雖沒有菜,卻喜有點溫熱,唏哩呼嚕,一口氣吃完。兩碗粥吃過,向和尚道了一聲謝謝。那和尚站在一邊,對志堅望著,因道:"你這位長官,好像很面熟。"志堅道:"你忘了嗎,前幾天我騎馬來過這里的。"和尚道:"阿彌陀佛,我記起來了。幾天的情形,南京大變了。長官穿了這一身軍衣,打算向哪里去?聽說敵人已經進城了。遲早這個地方,敵人也是會來的。"志堅道:"我不能連累你們,我現在吃飽了,有了幾分力氣,我再去拿佩刀拼幾個敵人就了結了。"和尚道:"那太不值得吧?"志堅道:"那我有什么法子呢?大和尚,你這兩碗粥,幫助我不少。我這里有兩塊錢送你結個緣吧。"說著,掏出兩元鈔票,伸了過去。和尚打著問訊連說不必不必,向后退了兩步。這時,上次所見的那個敲木魚老和尚摸索著走到大殿上,問道:"這里還有人嗎?"和尚道:"就是我剛才說的那位坐了不動的軍官。"老和尚道:"南京情形很嚴重了,長官,你一個人穿一身軍裝?"志堅近前一步,向他行了個禮。這回看清了,他果然是個瞎子,但他很靈敏,知道有人和他行禮,合了一合掌。問道:"長官,你是什么階級?"志堅道:"我是工兵營長。"老和尚道:"那末,是學校出身了。"志堅`道:"說來慚愧,我還是個西洋留學生呢。"老和尚道:"啊!那是國家一個人材了。南京怕是失陷了。長官打算怎么辦呢?"小和尚插嘴道:"他打算去拼兒個日本人。"正說到這里,遙遠的有一陣槍聲送來。老和尚道:"你聽,你走得出去嗎?你是國家的人,你不當為國家愛惜羽毛嗎?"志堅道:"呀!老師傅,你出家人有這種見解。"老和尚笑了一笑,接著道。"我也不是一個無知識的和尚。"志堅道:"老師傅,請你現在指示我一條路。"老和尚退后兩步,盤了兩腿坐在高蒲團上,頭微微地垂下,默然地沒有作聲。志堅看他這樣子,心里一動,也就肅立著。看他這樣約有十分鐘之久,老和尚道:"長官,你肯暫時解除武裝嗎?你聽著,是暫時。"志堅依然肅立著,因道:"可以的,我只暗留下一柄佩劍也可以……"老和尚向他搖搖手。志堅道:"那也好,我可以脫了武裝,請老師傅暫時收留我一下。"老和尚道:"我留你一下,與你無用。我要救你,就救個徹底。我剛才想了一下,覺得與你有緣。你答應我作幾天和尚,我成全你的前途。"小和尚在旁插嘴道:"阿彌陀佛,這是老師傅發大慈悲心。你不聽那槍聲又密起來了嗎?"志堅抬頭看看那佛龕里的佛像,肅靜地坐著,似乎有些微笑。便將帽子猛的一取,在老和尚面前跪了下去。因道:"愿拜老和尚為師。"老和尚伸手撫摸了他的頭道:"佛門不說假話,老僧覺得與你有緣。我釋名沙河,我有個師弟病著,叫沙明。這個小和尚是我徒弟,叫佛林,替你取字叫佛峰吧。你頭上還有頭發,叫佛林和你去剃光了。因為剃不得,萬一日內有敵人進廟來,看到你這樣子,他會疑心的。"志堅拜了兩拜,站了起來。又和佛林合手一揖,叫了一聲師兄。佛林道:"你快隨我來,事情遲不得。"說著,他帶了志堅到后殿披屋里,去取一套僧衣僧鞋,教給他徹底地換了。將他的軍衣皮鞋佩劍卷了一捆,匆忙地拿了出去。志堅料著他是拿去毀滅了,既是作了和尚,也就不能管了。過了一會,佛林拿了一把剪刀進來,向他笑著點頭道:"來,我來和你剪去這一頭煩惱絲。"說著,端了一張方凳子,放在門邊,讓志堅坐下。于是扶r他的頭,去把那滿頭西式分發,用剪子齊頭皮給他剪掉。剪了之后,找了掃帚糞箕來,將滿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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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先生的三部曲,這是我讀的第二部,也是買的第二部。很好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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