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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知我們相愛的風景

因為我老了，所以你愛別人去了嗎？

推開窗，外面雨夾雪，渥太華最近的陽光很吝嗇，總是躲躲藏藏。我剛把舞蹈服換下，身體因練舞出了許多汗，整間舞室只聽得到我一個人的呼吸聲。

原來，沒有搭檔的陪伴，這里是那么空蕩，留我獨自一人日復一日在這座寒冷的城市，練舞練到身體發熱至疲憊。

已經兩個月了，你取消關注我的臉書將近兩個月了，從你說你交女朋友到現在也已經兩個月了，我不斷在追問自己，我們是不是出了問題。我不知道原因，或者是因為換了新的工作環境， 或者原本就是花心的年紀，我不應該多想什么，向來你都是如此。

可直覺告訴我，是我們出了問題。

感覺身體發涼，我穿上去年你送給我的紅色大衣，戴起綠色的瑪瑙項鏈，傻笑著，喃喃自語今天的第二遍：“紅配綠哦。”

“生日快樂。”下電梯時翻著手機看到你今天上午十一點發的臉書，女朋友的生日？配著一張飛機上拍下的城市夜景圖，星光璀璨。你是回國了嗎？帶女朋友回家？我抓緊大衣袖子心中滿是疑問，看著手表，那明天是我生日呢，心里發涼得難受。

“春節不回國嗎？”前臺玟玟詢問我。一個留了二十七年長發的女人，從小就學習舞蹈，一頭大盤發艷麗無比，到這里卻只做著一份前臺工作，每天笑意盈盈地迎接培訓學員，原本的一身好舞姿早已無人問津，她也從未多說過什么，我只是比較好奇， 最初的夢想呢？真的受得了嗎？

“回，我……等人。”后面的兩字是我硬著頭皮吐出來的， 也不知道她下一句會如何挑釁我這個整天渾渾噩噩的人。

“好吧，我明天就回去了，到時候我不在了，你自己開門， 注意安全。”顯然，她沒有過多為難我，只是一臉替我難過的表情，是啊，春節過后就要匯報演出，現在搭檔還因拍拖四處奔波無影無蹤，過去的雙人舞冠軍正在漸行漸遠，說不定到時還會丟了工作， 我沒有看她，輕輕地點了點頭回應，轉身離開。

“Dolores ！”她喊住我。

“嗯？”我望著她眉頭微微一皺。

“My friend ！ Take care，my friend ！”(“我的朋友！ 保重，我的朋友！”)她大喊著我們每次分別都會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對于她剛剛的停頓我沒多想。

“Yeah……”(“嗯”)沒有特別大的情緒想跟她言語什么， 就像在國內讀書的時候我就說過不會與她成為好朋友一樣，不是我戒備，是沒有那種很強烈的信任感，為此，我打心底里感到很抱歉。

我撐著傘走在大街上，突然放聲大哭，眼淚在風雨中透出快要結冰的涼讓我感到疼痛。

“歐文你這個混蛋，我想你。”行人紛紛望著我，一個奔三的瘋女人在馬路上自言自語吼著中文，我迅速地在難過中掙脫出來，撒腿就跑，一心想走得越遠越好。

是因為老了，還是孤寂過久，在那些念念不忘的保障里，你發現自己被毫無保留地遺忘了，突然就難受起來。

于是，只想找個時機嘶吼一次，來換取心里一時倉皇的滿足， 再任性地逃跑。

紅色大衣的無可取代，是我脫口而出的無奈。

“我們的舞娘Dolores 一個人吃飯，好孤獨好寂寞呀。”

我沒有抬頭，就猜出了是誰。關嘉四十多歲了，聲音依舊充滿活力，讓人覺得舒服且好聽。在國內主持界占了半邊天的老關， 卻因為任課現代舞導致右腿不幸受傷，為此公司安排他出國治療， 竟讓人無言以對，也因行動不便差點讓他丟了兩份工作。

“怎么，什么時候回上海，公司那邊有召喚你嗎？”兩人傻笑， 前輩受傷便趕緊抓住時機栽培新人，公司的做法讓我倆露齒大笑， 可現實就是這樣，誰會注意你的鶴發童顏，更別說什么寶刀未老， 新鮮感永遠是贏家。

其實最孤獨的人是藝術家，正因可以承受比常人多的寂寞和冷遇，他才成為高峰上的強者；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夠的毅力耐寒抵凍。

當然，我不是什么藝術家，我只是孤獨，因此刻思念一個男人的處境，被自己苦笑了一番。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Dolores，你……還好嗎？”關嘉拉回在思緒中恍恍惚惚的我，慢慢坐在對面的座位上。

“最近狀態不太好，可能練舞沒練好吧。”說出這番謊話我都覺得羞愧，這不應是此時該有的情緒。

“也老大不小了，男朋友都沒有，三十歲啦，還不趕緊把自己嫁出去，別像我……”關嘉的聲音戛然而止，大笑起來，接過服務員手中的餐牌。

“你養我啊……”話音剛落，關嘉停住笑聲，望著我，又繼續傻笑，像個大男孩。

“幾年前不是讓你去溫哥華工作嗎？那里華人多。在這里會比較陌生，還習慣嗎？”

“在首都其實挺好的，沒關系。”

“Dolores，我想跟你商量個……”響起的熟悉的手機鈴聲打斷了關嘉的話，我示意地點點頭，接起電話。

是我很不喜歡聽到的消息，電話那頭告訴我，雙人舞匯報演出要做一期集體排練。我捏著隱隱作痛的眉心，心中焦急萬分， 與關嘉說了再見，匆忙地離開了餐廳。

走出餐廳的大門，大腦在放空，我慢慢撐起傘，冰涼的手在風雪中瑟瑟發抖，在結了冰的地上，每一次抬腳都變得小心翼翼， 手機在紅色大衣口袋里被我抓得很緊。

“Dolores ！”回頭看見關嘉在餐廳門口向我招手，他總是像個大哥哥一樣照顧著我，許是又要叮囑我注意保暖。

“看你總是穿著一件單薄的大衣，我給你挑了一件羽絨服， 希望你喜歡，生日快樂！”

我愣了，生日？我看了看手表，左手緊緊地抓著大衣袖子。

“謝謝你記得我的生日，明天也沒打算怎么過，我不喜歡熱鬧。還有，我覺得……紅色是我的幸運色，可以在這世上最冷的城市遇見我最想念的人。”

大概是真的太想念那個人，我竟然把內心的想法完完整整地說了出來。這大概就是人的弱點，有些東西一旦超出了承受范圍， 便會毫無保留地拋出來丟給其他人。

“你這番話讓我變得緊張了。”關嘉傻笑著掏出口袋里的小盒子望著我，“Dolores，我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原本我是想跪下來向你求婚的，讓你嫁給我，也不打算在意別人的眼光，可是我剛剛才知道，原來你心里一直有人。”

我有點慌，上一口氣還沒喘好，就被這么一番話堵住了。

“Dolores，我希望你不要介意我離過婚，讓我照顧你吧。” 關嘉瘋狂得讓我覺得自己壓根不認識這個人，原來一個人再成功， 只要他氣場一弱下來，你就會發現，這不是你想要的男人。

我把戒指和衣服都推回到他手中，慌亂中淡淡地回了他兩句話：

“關嘉，我心里有人，還有，我也離過婚。”

沒有期待下的驚喜，除了熱淚盈眶，也有難受。

回到居住地，靠著門整個人滑落下來，第二次被人求婚，沒有初次的緊張，最近太累了，僅僅剩下疲憊。糊里糊涂閃婚又閃離， 年輕真是瘋狂，可我現在難道老了嗎？我跑進洗手間望著鏡子里的自己。

“真的老了嗎？連臉紅心跳都沒有了嗎？”我摸著自己的臉。

“你可是舞娘Dolores，快三十歲就要老了嗎？可我才二十九呢。”此刻腦中浮現的不是剛才向我求婚的關嘉，而是歐文，看來， 我的想念已經到達頂端，該死的歐文，又是你！

電腦里許多封中午從國內發過來的郵件，還有媽媽在MSN 上呼過來未接聽的視頻，望著手表，現在北京時間天也快亮了吧， 我看著綠色的圖標亮著，呼了視頻過去。

“我的母親大人啊，你又通宵工作嗎？還在線呢！”

媽媽在電腦前直呼哥哥和爸爸過來，只見他們戴著壽星公的帽子，捧著蛋糕唱起了生日歌，我也跟著一起唱。家，是好的避風港，可我最近卻為了一個搭檔搞得自己渾渾噩噩，真是不孝。

“妹妹，生日快樂啊，本來昨晚就準備好的啦。你應該是出去工作了，媽她可是等了你好久呢。”哥哥還是那么調皮，搶著話筒講話，我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有短時間的呆滯。

“對呢，北京時間都是我生日了，哈哈，以后就別等我啦， 時差呢。”我看著手表，哥哥還很大聲地嚷著我二十九周歲了， 過年就虛歲三十了。

我齜牙咧嘴吼回去：“虛歲，我不要！小女未滿三十，望大哥開恩。”

一家人配合我的時差說自己要出去工作了，哥哥還嚷著今天太陽很大，家人時常待在南方沒有見過大雪紛飛的樣子，追問這座時常下雪的最冷的城市有沒有讓我不適。

他們似乎都忘了，我喜歡寒冷，喜歡冬天。

那時工作上安排我出國還讓我尖叫了一番，不僅僅只是因為這有無數場大雪，我很清楚地知道，加拿大是我夢寐以求想去的國家……

關掉視頻那一瞬間我淚如泉涌，開始瘋狂地翻著歐文上午發的臉書。

“原來那句……生日快樂，是對我說的。”國內與加拿大的時差是十三個小時，原來我們一直都在想念彼此，只是不愿意見面， 什么都沒說。

歐文，你也想我，對嗎？我喃喃自語，把頭埋在大腿上。

門鈴響得特是時候，我悠悠地站起來擦掉眼淚，走到門前， 準備開門的手停在半空，我屏住呼吸，緊閉雙眼用力地打開門。

睜開眼望著差點被我嚇壞了的送餐員，心里是無邊無際的失落與尷尬，今早訂了餐，卻失魂落魄跑去了餐廳，還遇到了更讓人尷尬的事情。求婚？我也是醉了。

送餐員道了謝便離開，我把一大盤比薩放在一旁，望著天花板， 起身，出門。

太過期待的事情往往會在下一秒落空后讓你陷入絕望，就像又一次被毫無保留地遺忘，除了難受，一無所有。不過，反之， 只有在沒有任何期待下，你才有可能被驚喜到。

“看風景的人在橋上等我。”歐文的聲音在遠處傳來，這一次，我整個人更難受了。

看風景的人在橋上等你，在許多場大雪的黑夜里。

該死！眼淚流得竟說不出話，再不停下來我就要哽咽了，我掐著手心，努力讓自己止住眼淚。

“想我嗎？”歐文還是那樣，一副高高在上的自以為是，就像去年他很驕傲地說自己是與眾不同的貴族，一樣惹人討厭。

“明天要做雙人舞一次排練，聽說你把這么大好的機會推掉了，明天好多國內國外的用人單位會出席觀看，那……”

“我自己一個人去跳嗎？”收住眼淚，惡狠狠的一句話立馬把歐文堵死。

“沒有呀，我會到場。”一如既往的自以為是到底要什么時候才能停下來，瘋了嗎？我很想朝他嘶吼。

“你真是太相信我們的默契了，兩個月沒有練舞，直接去丟人嗎？還是說，你以為我是超人，會變身？”我過激的情緒影響了我們，導致一見面就吵架，就像過去兩個人互相嚷著還沒解開的誤會，各自埋怨，我太討厭這種幼稚的爭吵方式了。

后來我才明白，即使我們都到了該成家立業的年紀，也偶爾會像年輕時候愛鬧鬧別扭，因為在那時候，我們都錯過了很多想要做的事情。

“對不起，就像過去，我多想了，所以我自己跑回國內了。” 我總會被歐文的道歉擊潰。

當一個人總是以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出現，聽完你囂張地宣泄，像只小綿羊似的道歉，所有的怨言都會煙消云散。

兩人在橋上站了許久，聊著過去吵過的架，這次不一樣的是， 不再是我厚著臉皮去疑惑地問，我們怎么了。而是歐文自己選擇出現，是我們都老了嗎？還是兩個彼此相愛的人根本做不成搭檔， 可我很清楚我只是很想很想和他膩在一起，事業和興趣上的執著讓我們習慣了彼此，即使他曾喜歡過我，那也是曾經。

“我不會因為你交了女朋友而遠離你，祝福你們，我們不要再掉入感情的陷阱里影響默契，是我一個人太久，就像一個閨密結了婚一樣，同樣會不舍，于是很想你。”我開始聊起感情，我想我應該沒有口是心非，至少，說這番話的時候并沒有很難受。

“可我會，就如我從你伙伴口中得知你在跟關嘉交往時，我難受地回了國。”我沒有說話，過去種種對自己伙伴信任感欠缺的直覺都說得通了，我以為是自己多想了，還為此感到很抱歉， 真可笑。

“在想通一切后決定找你，不巧還在昨晚目睹了一場未交往就求婚的事件，我突然發覺自己真是高估了關嘉，不過話說回來， 實在是搞不懂女人，真是莫名其妙，愛無風起浪。”

夜很黑，還下著雪，在橋上的路燈下，我很清楚地看見歐文眼里飄著淚光，讓我也傷神地紅了眼眶，一邊望著他，一邊感嘆著， 我也明白，歐文指的女人是誰。

“八年了，從你還是一名大學生到結婚又離了婚，我連女朋友都沒交過，只偶爾花天酒地去玩一下！”他望著我，不再像過去緊張卻還裝作泰然自若的樣子，眼神里透露出的從容不迫讓我惱火。

我們默契的展現，讓我啞口無言。

“我們都在彼此想念，只是鬧著像過去一樣的別扭嗎？就像在國內工作一樣自以為是，什么都沒搞清楚就責備我，遠離我， 兩個人張牙舞爪地笑著自己太傻，還去淚流滿面？那些過去我不要再重復了！我們不是小孩子了，無理取鬧什么的真是夠了， 說好的搭檔呢。”一口氣讓我差點窒息，只因把悶在心里的話都完整地吐出來了，因為莫名其妙消失的人沒有咄咄逼人的特權。

歐文脫下綠色的棒球外套，將外套搭在橋的欄桿上，他裹著黑色的打底衫，我這才注意到他身穿舞蹈褲，有備而來。歐文伸出左手朝向我，旁人都停下腳步瞧著鞠躬等候我的他。

“Will you give me the pleasure of dancing with you?”(“你愿意和我一起跳支舞嗎？”)他想用好的方式結束這場無休止的爭吵，以展現我們的默契。

我望著行人的目光，配合他脫下了紅色的大衣，在大雪紛飛的夜色里，在燈光縈繞的橋梁上，在焦點齊聚的人群中，笑著接受了這個男人的邀請。

原來在雙人舞中，默契并不是心中有節奏，演繹無須音樂， 而是一人依托給對方的信任得到好的表達。

渥太華很冷，可我在歐文身上感受到了這座城市最溫暖的熱情。

回去的路上歐文走得很慢，糾結著什么，早之前就在他身上聞到了淡淡的香味，是去年摘下雙人舞冠軍當天我送給他的Givenchy 香水。他的腳步開始變快，環繞著我走，各種撒嬌各種賣萌，絲毫沒有一個男人三十歲該有的成熟穩重。

我知道，他是試圖讓我忘掉這兩個月的不愉快，補償我獨自一人在橋上看風景的凄涼，他兌現了過去我曾說過的懲罰，再無理取鬧遠離我就要在大馬路上與我共舞，不管時間地點，一見面便要回饋。到今晚我才發現，這哪是什么懲罰，是滿足他驕傲作秀。

“是我太緊張你，是我多想了，我不該一次又一次從別人口中去了解你，就像你很早以前就說過，有什么疑惑直接問你。” 歐文的話讓我停下腳步，是啊，從別人口中去得知一個人的消息是多么可怕，沒有人比當事人更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再說了，帶著僥幸心的人會為了自保而無風起浪，許多人的關系變得越來越不好，都是因為別人的一張嘴，你為何那么輕易相信別人，你忘了你說過自己最信任的人是我嗎？

“你是不是又在心里對我說了許多話？”歐文近距離地望著我，這一舉動讓我意識到他剛剛說的及時句話——是他太緊張我。

“不對，就只是問了一個問題呢。”我回應他的眼神，在他的瞳孔里看著自己的臉。

“說說看。”他沒有移開視線，等待著我的回答。

“我在心里想……都三十歲的男人了，你怎么還是那么悶騷。”

我撒謊了，話音落下的同時推開了他。

“Dolores……”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歐文才會把這個名字叫得那么溫柔而有韻味。

我知道每一次他念完這個名字后，都有意味深長的話緊接而來，正當我停住腳步背對著他，等著他認真地跟我細說時，卻因他一聲尖叫我回過了頭。

“哈哈哈！”我忍不住狂笑，他又一次被這里的斯芬克斯無毛貓嚇到了。貓主人笑著道歉，抱起了跑出來的貓，加拿大的無毛貓像蒼老的小孩，看到它的及時眼真的覺得瘆人，但它與別的貓不一樣，很稀少，忠于主人，表情古怪又可愛。曾跟歐文商量過養一只，為此他也嚷了好多次：我拒絕，我拒絕。

我們想借著身份和好如初，卻被事實灼傷了雙眼。

伴隨著渥太華時間，迎來了我今年一個十位數是二的生日，到這里過生日，我覺得自己比別人的幸福多了十三個小時。

歐文沒有過問我關嘉的事情，在那個雪夜里目睹得已經夠清楚，而我也沒打算去弄明白他過去兩個月里的花天酒地，那些頻繁發在臉書上的床照的真假，以及離開那天留下他交了女朋友的氣話，真的無關緊要。他是我男人，只要這個男人記得回家，不與別的女人玩出真感情就好。

可他只是我的搭檔而已，雖然我們都不知道彼此以后會不會成家立業，與誰結婚生子，可至少在當下，我們是工作上的搭檔， 是目前分不開的個體，那就借助目前的身份，無所畏懼下去。

年輕時錯過的東西，在這個懂得閱人的三十歲左右任性一把吧。

彩排當天我遇見玟玟，她在化妝室與一名中國男子聊天，原先走在我身前的歐文被我一把拉住，我示意他到外面等我。

“玟玟，不是回國嗎？”背對著我的玟玟還沒轉過身來時， 男子看著我的眼光帶著挑釁，上下打量。

“你不是說你不來嗎？今天來自己跳嗎？”玟玟轉過身來， 語氣沒有昔日的平靜，顯得暴躁了一些。

“什么，她是Dolores? 那……那我們今天是沒機會跳了嗎？” 男子的話讓我感到疑惑，玟玟很是平靜地望著男子。

“是啊，你回去吧。”

“你耍我！”男子為自己空歡喜一場發起了脾氣。

“我們一起走吧。”玟玟拿起梳妝臺上的手提包，邁步往前走。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昔日一幕幕待我友好的畫面在腦中浮現， 讓我流連忘返。

“所以我的出現讓你很失望對吧？”抓住她胳膊的力度隨著音量加大，“你那么熱愛舞蹈你直接說啊，連說都不敢說，憑什么說自己熱愛它！從來都不去爭取過絲毫就想得到，還張牙舞爪地鬧，不覺得羞恥嗎？”

我一點都不介意她要取代我或是為此欺騙我，因為打從一開始我對她就沒有信任感，投入的感情也不多，因為最初不夠在意， 現在倒也無所謂了。

我向來不敢過多相信別人，就是不希望遇到今天這種局面時我還要難受地哭著說她傷害了我，那也真是太可笑了。

我的事業可以給任何人揮霍，要就拿去，我一點都不稀罕自己今天的成績，那些在舞蹈上的滿足和快樂，通通都是歐文帶給我的。這些話我沒有說出口，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的軟肋，不想讓別人抓住我痛處后一次又一次找機會抨擊我。

“沒有把你鏟除才讓我覺得羞恥，我學了那么多年的舞蹈， 憑什么說給你就給你，讓我整天守著前臺接待客人，我真是受夠了！那你棄掉今天的機會留給我這個榮譽，以表示你的大將之風啊！”她不明白舞蹈的起源，也不配擁有一個舞者的風范，死性不改的傲慢讓我備感失望。

“所以，就連向歐文無風起浪，說的那些謊，也是為了籌備今天的取代嗎？”我望著她，問出了我最害怕知道的問題。

“取代？不！沒有你，這所有東西都該是我的。”一箭雙雕， 也讓我聽到了最不能接受的回答，到底是事過境遷，物是人非， 還是這個人一直都備著虛偽的面具。

“你要做什么，隨便，別影響我的朋友。”我的表情淡淡，“朋友”兩字連自己都覺得刺耳，說出的一剎那我后悔了。

“朋友？說得多忌諱，全世界都知道你們相愛，你不要再騙自己了。”玟玟大笑起來，陌生的面孔甚是可怕，“你們兩個都一樣，沖動可笑！不過可惜了，歐文沒有學你當年那么幼稚閃婚， 可現在你們兩個人都三十歲了吧，也不可能還像你二十出頭那會兒那么瘋狂。我只不過扇了點風，騙你說歐文要跟別人結婚了， 你倒好，當天就跟一追過你的男人領了結婚證，自己丟人就算了， 還把旁人牽扯進來，你以為歐文還會看上你這個離過婚的女人嗎？ 他愛你的時候你去跟別人結婚了，呵呵，你們現在只是工作上的合作關系，遲早都要散的！”

伴隨她的笑聲，我說了一個字：“滾。”

余光看見歐文木訥地站在門口，我捂著胸口蹲下來，疼痛侵襲， 讓我以為自己快要死掉了。原來我終究還是不夠鐵石心腸，一提及那段不堪，心還是會痛得很難受。

嫁為人妻本應當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在我身上卻變成了一個抹不掉的笑話。

我是真的堅信，我和歐文會依托身份和好如初，外界的言語是他們自己胡說八道的自由，與我無關。

變成了世上最難綻放的微光，一切都是我不夠勇敢。

記憶猶新般持久，我還很清楚地記得，與沈祈辦理離婚手續的當天，我當著他全家人的面跪了下來，以表示我沒有出現在婚禮上的過失，我很遺憾地知道自己怎么也無法彌補這段感情上的欺騙，哦不，是婚姻。

他母親很大力地扯著我的畫面也歷歷在目，她說：“你的心是結了冰嗎？”

我一直想要出國，很喜歡加拿大的首都渥太華，因為我知道， 這是我心中最冷的城市，我也想忘卻過去，可記憶不是剪紙機， 我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來緩沖，那么，在渥太華，再合適不過， 我真的希望自己可以冷到結了冰，大概以為這樣就可以忘記一切傷痛了吧。

我也曾幻想過無數次，在二十一歲的那年，若我沒有結婚， 現在我和歐文是不是已經走在了一起，那時候我還總是挑釁說， 我覺得跟他接吻會別扭，因為我對他沒有愛情的向往，可說那番話的時候我還很小，分不清自己是口是心非還是別有心思。

歐文，你不知道吧，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是什么時候對你有了感情，夢醒了，我才知道自己多么癡情，多么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