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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傳——神之左手

1.

出租車停到度假村前時，艾情看到了一面很大的橫幅，上面寫著WCG亞錦賽選手村。她這才暗暗松了一口氣，隨手把頭發(fā)綰起，下車接過司機遞來的行李，走進了選手村。

道路兩側(cè)有很多餐飲店。

可惜已經(jīng)是半夜十二點多，除了二十四小時超市和有著醒目標志的麥當勞，再沒有能吃到東西的地方。她站在路口猶豫了三秒，還是決定先歸隊。

這次中國來了十一個人，都是跟團，只有她遲到了。

走進度假村接待大廳時，只有兩個工作人員在閑聊。

她們正說著這屆WCG亞錦賽，言語之間都是感嘆，基本都不能理解玩游戲能玩到這么專業(yè)，還有亞錦賽和世界大賽。

艾情拿出護照，用英文簡短地說明來意：“我要找中國參賽隊，還有我的房間門卡。”

女工作人員拿過護照看了一眼，調(diào)出資料后，迅速接通了一個電話。

艾情接過來時，那邊一個大男孩還在別別扭扭地用英文問是誰，她聽得笑死了：“滑梯，你不用說英文了，是我。”

“哎喲喂，早說啊，”滑梯在那邊笑嘻嘻地說，“你遲到了四五個小時，我們都快睡了。”

“都是夜貓子，這么早怎么可能睡覺，”艾情把電話夾在脖子一側(cè)，接過前臺遞來的簽單，迅速簽下名字，“你們在哪幢樓里？”

“度假村最西面，3B，二層最里邊的房間，207。”

她“哦”了一聲，掛斷電話后，工作人員忽然就笑嘻嘻地給她掛上了一個花環(huán)：“歡迎來到新加坡WCG亞錦賽選手村。”

艾情穿了一條沙灘長裙，再這么掛著花環(huán)，一副迎賓小姐扮相……別扭了很久她才慢悠悠地照著滑梯給的地址，沿著沙灘上的白石路，向著最西邊走。

整個度假村的樓房都是木質(zhì)的，架空建在沙灘上，每幢小樓之間隔得不遠。

因為天黑，她找了二十幾分鐘才摸準位置，伸手敲了敲門。

沒有人開門。

207，沒錯啊？

她又敲了敲房門，正準備叫滑梯的時候，門忽然從內(nèi)拉開，一個男孩右手扶著門框出現(xiàn)在視線里。

是Dt。

三個月前，WCG亞錦賽中國賽區(qū)《DotA》冠軍隊主力，Dt。

中國賽區(qū)總決賽一共九支隊伍，她的隊伍就是被他淘汰的，那時候她還握著他的手，很感慨地祝福：“去新加坡，不要丟中國人的臉。”

竟然輸給了一個十五歲的男孩。

……

好吧，當時說完那義正詞嚴的一句話，她覺得自己謝幕了。沒想到在新加坡的及時個晚上，她就撞上了他出浴的畫面。

他應(yīng)該是剛洗完澡，頭發(fā)垂在臉上，眼神模糊，走廊黃色的燈光下，面孔上竟還在往下滴水。很多年后她再想起來，似乎從這時候起他這個名字才立體起來，不再只是賽場上戴著黑色鴨舌帽、寡淡的、冷靜的、飛速操控鍵盤的大男孩。

艾情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和他打招呼。

他忽然笑了，似乎認出了她，可也沒說話。

“我是狗狗。”還是她先伸出了右手。

他的手上都是水，他很迅速地握住她的手，又很迅速地松開：“來看比賽？”

艾情無奈地側(cè)頭：“我是來參加《極品飛車》決賽的。”

Dt“哦”了聲，讓開身子，示意她進門：“賽車好玩嗎？”

“挺好玩的，你可以和我換換……”

如果不是他，她用得著委曲求全和人比賽車嗎？

她才剛重新拉起行李箱，Dt身后已經(jīng)竄出個男孩：“Dt你不是吧，在異國他鄉(xiāng)還有美女搭訕？”說完迅速扯掉他身上的浴巾，哈哈笑著跑了。

艾情徹底傻了，張了張嘴，愣在那里。

有很大很大的海浪聲，從身后傳來，渲染著尷尬的瞬間。

Dt和她僵持對視了兩秒，屋內(nèi)忽然傳來一聲暴喝：“該死，又爆頭。”他才恍然拿起地上的浴巾，裹在腰上：“我去換衣服。”

說完，他一聲不吭地走回房間，拿起床上的牛仔褲進了浴室。

2.

好在所有人都戴著耳麥在打CS，除了那個惹禍的男孩，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偉大的Dt同學(xué)被一個女孩看光了，徹徹底底看得精光。

同為被害者的艾情一本正經(jīng)地坐在床上，默默地不停地重復(fù)，他只有十五歲，十五歲……

當滑梯抱著一堆麥當勞姍姍來遲時，Dt才從浴室走出來。滑梯把夜宵擺在桌上，敲了敲桌面：“這就是我們中國團隊的第二個女孩，狗狗。她本來今年應(yīng)該是《DotA》的一匹黑馬，可惜遇上了Dt，直接夭折在中國區(qū)決賽了。”

艾情抑郁地看了滑梯一眼，有這么介紹的嗎？

扯浴巾的男孩詫異地看向艾情：“你就是狗狗？很有名的那個女控場？”

滑梯勾起食指，叩了叩桌子：“不只是控場，她前幾年在CS也很有名，最拿手的就是穿墻爆頭，大多數(shù)人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就直接出局了。”

“這屆不是取消CS了？”

“我是來參加《極品飛車》決賽的，”艾情不得不又一次重復(fù)，“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極品飛車》好玩嗎？”男孩倒真來了興趣，笑著撓頭道，“你叫我面包好了，我是Dt戰(zhàn)隊的替補，剛才不好意思哈。”

簡短的介紹后，所有人都圍到桌子邊上，挑挑揀揀地找自己想吃的東西。滑梯因為早就認識艾情，很自然地給她一一介紹。她記性不是很好，都是匆匆點頭打招呼，只努力記住了自己的室友，一個短發(fā)女孩。

那個小女孩很不愛說話，也是Dt戰(zhàn)隊的候補。

這些競技游戲，只有《DotA》是五對五參賽，其余都是個人參賽，所以也只有他們團隊需要“候補”這種東西。就像是足球比賽一樣，通常都是坐冷板凳的。

可國內(nèi)冠軍隊的冷板凳，也不是一般人能坐的。

艾情邊看著他們的電腦屏幕，邊隨口問：“你們怎么不開燈？”

“壞了。”Dt拿起一杯可樂，插上吸管。

艾情“哦”了聲，看他光著上身，只穿著條牛仔褲，莫名就蹦出了剛才少兒不宜的畫面。

“我叫吳白，口天吳，白色的白。”他忽然說。

眾人皆驚。

就連隊友都是在今晚才知道，這位同學(xué)叫吳白。

“艾情。”艾情才剛咬了一口漢堡，也嚇了一跳，直覺交代出了自己的真實姓名。

他點點頭，走回到角落里又戴上耳麥。

今天算是休息，明天是新加坡國內(nèi)比賽的閉幕式，然后才是亞錦賽的開幕式。整整24小時的儀式，后天才是正式的總決賽，滑梯介紹完說：“難得來一次，我們已經(jīng)說好了，三天決賽結(jié)束后去四處走走。”

艾情“唔”了聲，咬著漢堡含混不清地說：“我要看世界及時摩天輪。”

“哎？”滑梯瞥了她一眼，“那可是世界十大求婚圣地……”

艾情“哼哼”了兩聲：“不要往下說了，等你成年了再說這些有的沒的。”

“反正三天后才正式比賽，”短發(fā)的女孩忽然咬著可樂的吸管，笑嘻嘻地說，“我們來切磋切磋吧？”

滑梯啞然一笑：“好主意。”

艾情才剛長途跋涉而來，頭疼得發(fā)緊：“我就是個開賽車的，用得著切磋嗎？”

“陪練，多好的陪練，”滑梯拍了拍她的后背，皮笑肉不笑地說，“一屋子國內(nèi)頂尖高手，機會千載難逢啊，別看都一副嘻嘻哈哈的樣子，這一路可都憋著勁頭要切磋呢。”

艾情喝了一口可樂，明顯看到眾人被打了雞血，只能妥協(xié)投降。

眾人很快清理出了一片干凈區(qū)域，于是這群決賽出來的選手，就在一堆紅色麥當勞盒子旁，開始抽簽決定地圖。

艾情拿出電腦，還有自備的鼠標、鍵盤和耳機。

她瞥了一眼對面戴上耳機的吳白。他的鍵盤摳掉了幾個礙手的鍵，果真是職業(yè)級的。

她還記得決賽那天的情景。

她遲到進場時，只見五米之外的他把腿搭在桌上，身體向后仰著，閉上眼一下下地搖晃著椅子，以此緩解比賽的疲憊感。因為低著頭，鴨舌帽的陰影打在臉上，只看得清鼻梁以下的部分，輕淺得像是一筆勾勒而成，沒有任何多余的線條。

就是那場比賽，Dt一戰(zhàn)成名。

艾情的視線落在他操作鍵盤的左手上，干干凈凈的手指，沒有任何特別。

為了和平友好的目的，所有人都同意用本次比賽取消的CS切磋，當進入地圖后，眾人開始調(diào)試耳機的音量，進入了狀態(tài)。

都是平靜無波的眸子，倒映著屏幕的光影，沒有任何情緒干擾。

在賽場外，他們都不過是拿著書本的學(xué)生。

可在這異國他鄉(xiāng)的度假村里，這些人都是代表中國參賽的，最頂尖的競技游戲高手。

3.

狹路相逢，殺與被殺只是頃刻之間。

一分三十七秒后，兩人摘下了耳麥。

面包拿過可樂猛吸了一口：“狗狗，你聽力到底有多好？我才剛動了個念頭，就被你狙殺了。”

艾情吐了吐舌頭，瞥了一眼吳白。

他剛才竟然是退出游戲的，卻沒有任何解釋。

“不是聽力，是嗅覺。”滑梯咬著一支沒點著的煙，含混道，“永遠都知道敵人在哪里的嗅覺，這就是狗狗當年成名的原因。”

艾情怔了怔。

這是十五歲那年，國內(nèi)某游戲網(wǎng)站給她的總結(jié)。

如果沒記錯，是三年前的另一個世界賽事，ESWC(電子競技世界杯)。

那年是CS國內(nèi)聯(lián)賽，在廣州云集了國內(nèi)最強的戰(zhàn)隊，整整兩天的廝殺讓她拿到了職業(yè)生涯的及時個冠軍成績。

其實她最擅長白刃戰(zhàn)，可剛才始終沒換過刀。

那種狹路相逢、重刀斃命的對決，狠辣、凌厲。是一個人手把手教會她的，也是從那場比賽開始，她和教會自己的人，同時放棄了CS項目。

十一個人嘻嘻哈哈了一會兒，確切說是十個人，還有一個不參與群體閑聊的自然是Dt。他自從退出游戲后，就一個人坐在陽臺上的露天吧臺中，翻看上半年的排位賽視頻。

這里的人都經(jīng)過了一整天的旅途奔波，一到度假村就是五六個小時的高強度練習(xí)。

別看都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樣子，可都掩不住疲憊。

只有他仍舊不知疲倦，手邊放著杯水，水面浮著五六個冰塊。他一聲不響地拿起水杯，吸了一塊冰在嘴里，全神貫注地戴上耳麥，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電腦屏幕。

她看著就覺得牙根發(fā)冷，倒也好奇，這么個喜歡單打獨斗的人為什么不選個人項目，反倒熱衷《DotA》這種團體游戲。

他像是橫空出現(xiàn)的一個人，帶著沒有什么名氣的團隊，戰(zhàn)術(shù)卻是的驚艷。作為隊長，他毋庸置疑是戰(zhàn)術(shù)的最終制定者，如果身經(jīng)百戰(zhàn)也就算了，可他偏偏是個新人，十五歲，有著無盡前途的新人……

估計這次亞錦賽后，會有很多頂級強隊看上他。

“你們平時練習(xí)，都是怎么溝通的？”她低聲問面包，“他似乎不太愛喜歡說話。”

面包想了想：“只要聽話就可以了……”

……

4.

艾情的房間就在樓上，和Dt團隊的小女孩在一起。

她半夜翻來覆去怎么都睡不著，怕吵醒室友，索性走出房間溜達。整個樓房的走廊都是露天的，她走到樓梯上坐下來，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遠處的大海。

在黑夜中，海水不斷地沖刷著沙灘。

忽然胳膊旁邊有些癢，艾情側(cè)頭看去，不知哪里來的兩只貓，以一種極其優(yōu)雅的姿勢蹲坐在她身邊。她看過去的時候，貓也同時都看向她，她一時忍俊不禁，輕聲問：“你們兩個是兄弟、姐妹，還是情侶？”

兩只貓看了她一會兒，又同時看向遠處的海……

這海邊的貓……還真有個性。

艾情笑了笑，轉(zhuǎn)過頭，陪著貓看夜色。

過了會兒，有腳步聲靠近：“好看嗎？”

艾情覺得這聲音很熟悉，回頭看見Dt已經(jīng)半蹲在自己身后，勾起食指逗貓，眼睛也是盯著貓的。

“你是在問我，還是在問貓？”

“在問你。”

他坐在了樓梯的另一側(cè)，就這樣和艾情隔著兩只貓，并肩坐在了一起。

“還是家鄉(xiāng)的海好，看累了還有無數(shù)燒烤吃。”她隨口道，“今天你是真斷線了，還是主動退出的？是不是不好意思和一個女生近身肉搏？”

當時她Tab鍵看到提示，游戲里除了她只剩了Dt和另一個人。

耳麥里，有兩個人的腳步聲同時從不同的方向過來，可就在爆頭了一個后，另外的腳步聲忽然消失了……同一時刻，系統(tǒng)提示他退出了游戲。

他看著遠處：“斷線了。”

因為月光的角度，他整張臉都是隱在帽檐陰影下的，看不到任何的表情，但是好像、似乎、大概是笑著的。

艾情倒無所謂，玩電子競技的男生不是話癆就性格孤僻，她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

“我看過那場比賽的視頻，”就在艾情放棄的時候，他倒是說話了，“三年前你還是CSer的那場，我一直很奇怪，為什么你們的戰(zhàn)隊會解散？”

——好長，好長的一句話。

艾情驚訝于他在十二歲就關(guān)注這種比賽，笑了聲：“那時候你十二歲？是不是因為崇拜我，才踏入了電子競技的不歸路？”

Dt看了她一眼。

……

好吧，艾情估計自己是輸給過他的原因，生生被個小三歲的男孩壓住了氣場，沒再繼續(xù)玩笑下去，說：“你應(yīng)該也看過一些論壇的歷史記錄和八卦新聞，其實原因很簡單，是因為Solo喜歡上了《魔獸爭霸》，就像他自己的名字，Solo，他不喜歡和人配合，更喜歡單打獨斗。隊長一走，我們也就解散了。”

過去很多人都說過，Solo是整個戰(zhàn)隊的靈魂，制住了他就等于徹底取勝。

所以這個理由應(yīng)該所有人都能接受。十分合理，不是嗎？

Solo。

艾情抿起嘴唇，想起了那個總笑得很溫柔的人，她摸了摸身側(cè)的貓：“可惜你的項目是《DotA》，如果是《魔獸爭霸》，他一定是你最不想遇到的人。”

“去年和今年的WCG世界賽冠軍？”

艾情點點頭：“他基本不參加這種亞錦賽，等到這次比賽結(jié)束，下半年應(yīng)該有很多世界賽事，那時候你或許能碰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