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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集及時回[1]徐公子輕財好客藜道人重義傳徒

詩曰：

善似青松惡似花，青松冷淡不如花，

有朝一日濃霜降，只見青松不見花。及時回徐公子輕財好客藜道人重義傳徒七 劍 十 三 俠

這首詩，乃昔人勉人為善之作。言人生世上，好比草木一般，生前雖有貴賤之分，死后同歸入土，那眼前的快活，不足為奇，須要看他的收成結(jié)果。那為善之人，好比是棵松樹，乃冷冷清清的，沒甚好處；那作惡之人，好比是朵鮮花，卻紅紅綠綠的，華麗非凡。如此說來，倒是作惡的好了不成?只是一件：有朝一日，到秋末冬初時候，天上降下濃霜來，那冷冷清清的松樹依舊還在，那紅紅綠綠的鮮花就無影無蹤，不知那里去了。此言為善的雖則目前不見甚好處，到后來總有收成結(jié)果；作惡的眼前雖則榮華富貴，卻不能長久，總要弄得一敗涂地，勸人還是為善好的意思。所以國家治天下之道，亦是勉人為善。凡系忠臣孝子，節(jié)婦義士，以及樂善好施的，朝廷給與表揚(yáng)旌獎，建牌坊、賜匾額的勉勵他；若遇奸盜邪淫，忤逆不孝，以及凌虐善良的，朝廷分別治罪，或斬或絞、或充軍或長監(jiān)的警戒他。特地設(shè)立府縣營汛等官員，給他俸祿，替百姓鋤惡除奸。好讓那良善之輩安逸，不放那兇惡之徒自在。朝廷待百姓的恩德，可為天高地厚。

只是世上有三等極惡之人，王法治他不得。看官你道是那三等人，王法都治他不得?及時等是貪官污吏。他朝里有奸臣照應(yīng)，上司不敢參他，下屬誰敢倔強(qiáng)，由他顛倒黑白，刻剝小民。任你殘黷殘黷(dú)——兇殘暴虐。黷，通""，輕慢不敬，這里引申為濫施意。的官員，兇惡的莠民，只要銀子結(jié)交，他就升遷你，親近你；由你二袖清風(fēng)，光明正直，只要心里不對徑，他就參劾你，處治你。把政事弄得大壞，連皇帝都吃他大虧，你道厲害不厲害?第二等是勢惡土豪。他交通官史，攘田奪地，橫暴奸淫。或是假造偽券，霸占產(chǎn)業(yè)；或是強(qiáng)搶婦女，任意宣淫；吞侵錢糧，武斷鄉(xiāng)曲。你若當(dāng)官去告他，他卻有錢有勢，衙門里的老爺、師爺，都是他的換帖，書吏、皂隸，都是他的好友，你道告得準(zhǔn)是告不準(zhǔn)?第三等是假仁假義。他詭謀毒計，暗箭傷人。面上一團(tuán)和氣，真是一個好人，心里千般惡毒，比強(qiáng)盜還狠三分。所以吃了他的虧，告訴別人，卻不相信，都道他是好人。或者吃了虧，說不出來。并且他有本領(lǐng)，叫你吃了大虧，連你自己都不知道，還算他是好人，等到去感激他。你道憊賴不憊賴?所以天下有此三等極惡之人，王法治他不得，幸虧有那異人俠士劍客之流去收拾他。

這班劍客俠士，來去不定，出沒無跡，吃飽了自己的飯，專替別人家干事。或代人報仇，或偷富濟(jì)貧，或誅奸除暴，或銼惡扶良。別人并不去請他，他卻自來遷就，當(dāng)真要去求他，又無處可尋。若講他們的本領(lǐng)，非同小可。有神出鬼沒的手段，飛檐走壁的能為，口吐寶劍，來去如風(fēng)。此等劍俠，世代不乏其人，只是他們韜形斂跡，不肯與世人往來罷了。如今待我來講一段奇情異節(jié)，說來真?zhèn)€驚天動地!

話說那大明正德年間，江南揚(yáng)州府有個富人，姓徐名鶴，字鳴皋，原系廣東香山縣人氏。他的父親喚做徐槐，生下八子，那鳴皋最幼，人都叫他徐八爺。他家世代書香，卻是一脈單傳。至他父親徐槐，棄儒學(xué)賈，到江南貿(mào)易，遂起家發(fā)業(yè)，一日好一日，發(fā)至百萬家私，財丁兩旺起來。那鳴皋天資穎慧，生就豪杰胸懷。童年進(jìn)了黌門黌(hón)門——古時學(xué)校。，只是鄉(xiāng)場不利，遂棄文習(xí)武，要想學(xué)那劍仙的本事。只是無師傳授，也只得罷了。他心里總要想遍游四海，冀遇高人。到了二十多歲，生下二子。他父親把家財分拆，各立門戶。他就在揚(yáng)州東門外太平村，買田得地，建造住宅，共有一百余間。周圍有護(hù)莊河，前后四座莊橋，墻墉墉(yōn)——城墻，高墻。高峻，屋宇軒昂，蓋造得十分氣概。宅后又造一個花園，園中樓臺、亭閣、假山、樹木、花卉，各樣俱全，只少一個荷花池。看官要曉得，花園里沒有樹木，好比一個絕色美人，卻是癩痢瘌(là)痢——黃癬。頭；若是花園里沒有了池沼，好比一個絕色美人，卻是雙目不明。所以花園里邊，最要緊的是樹木池沼。當(dāng)時徐鳴皋見少了池沼，心中不悅，遂命人開挖起來。擇日興工，那知開到一丈多深，只見下有石板。起開石板看時，一排都是大甏甏(bèn)——大甕，壇子。，甏中雪霜也似的銀子。鳴皋見了大喜，即喚家人扛抬進(jìn)去，總共足有扛了七八十甏，頓時變了個維揚(yáng)首富。遂起了個好客之心，要學(xué)那孟嘗君的為人。從此開起典當(dāng)來，就在東門內(nèi)開爿爿(pán)——計數(shù)單位。泉來當(dāng)鋪。數(shù)年之間，各處皆有，共開了二三十爿典當(dāng)。那些寒士都去投奔他，他卻來者不拒。無論文人武士，富貴貧賤，只要品行端方，性情相合，他便應(yīng)酬結(jié)交。或遇無家可歸的，就住在他宅上。后來來的人只管多了，乃在住宅二旁，造起數(shù)十間客房來，讓他們居住。每日吃飯時，鳴鑼為號。你道吃飯的人，多也不多?昔年孟嘗君三千食客，分為上中下三等，他數(shù)目雖遠(yuǎn)不及孟嘗君之多，只是一色相待，不分彼此。內(nèi)中只有幾個最知己的，結(jié)為異姓骨肉，這卻照他自己一般的供給。終日聚在一處，或是談?wù)撛娫~歌賦，或是習(xí)演拳棒刀槍，或彈琴弈棋，或飲酒猜枚，或向街坊游玩，或在茶肆談心。那鳴皋的為人做事，樣樣俱好，只是有一件毛病：若遇了暴橫不仁之輩，他就如冤家一般，所以下回遭此禍害，幾乎送了性命。

后來那食客到三百余人，其中雖有文才武勇，及各樣技藝之人，但皆平常之輩。只有一個山西人，姓藜，沒有名字，他別號叫做海鷗子，身上邊道家裝束，人都呼他藜道人道人——舊時對道士的尊稱。。他曾在河南少林寺習(xí)學(xué)過十年拳棒，后來他棄家訪道，遂打扮全真模樣，云游四海，遇見了多少高人異士，所以本領(lǐng)越發(fā)大了。聞得揚(yáng)州東門外太平村，有個賽孟嘗徐鳴皋，輕財好客，禮賢下士，結(jié)納天下英雄豪杰，他就到來相訪。鳴皋見他仙風(fēng)道骨，年紀(jì)四旬光景，眉清目秀，三縷長須，舉止風(fēng)雅，頭上邊戴一頂扁折巾，身穿一件繭綢道袍，足上紅鞋白襪，背上掛一口寶劍，手執(zhí)拂塵，似書上的呂純陽，只少一個葫蘆，知他必有來歷，心中大喜。遂即留在書房，敬如上賓，特命一個小童徐壽，服侍這道爺。閑來就與他飲酒談心，知道他有超等武藝，無窮妙術(shù)，一心要他傳授，所以如父母一般的待他。每逢說起傳授劍術(shù)，他便推三阻四的不肯。那鳴皋是爽快的人，見他推托，說過二會，就再也不提。只是依舊如此款待，毫無怨悔之心。

過了半載有余，海鷗子見鳴皋存心仁義，為人忠信，到那24小時，向鳴皋說道："貧道蒙公子厚情，青眼相看，一向愛慕劍術(shù)，未曾相傳，不覺半載有余。如今貧道欲想去尋個道友，孤云野鶴，后會難期遠(yuǎn)近，故把些小術(shù)傳與公子，不知公子心下如何?"鳴皋聞得肯傳他劍術(shù)，心花齊放，即便倒身下拜，口稱："師父在上，弟子徐鳴皋若承師父傳授劍術(shù)，沒齒不忘大德!"海鷗子慌忙扶起，道："公子何必如此!只是一件：貧道只可傳授你拳棒刀槍，與那飛行之術(shù)。若講到`劍術(shù)`二字，卻是不能。并非貧道鄙吝鄙吝——不仗義并吝嗇。。若照公子為人，盡可傳得；只因你是富貴中人，卻非修仙學(xué)道之輩。那劍術(shù)一道，非是容易。先把名利二字，置諸度外，拋棄妻子家財，隱居深山巖谷，養(yǎng)性煉氣，采取五金之精，練成龍虎靈丹，鑄合成劍，此劍方才有用，已非一二年不可。"鳴皋聽了，將信將疑。

不知海鷗子畢竟肯教他否，且聽下回分解。第二回[1]海鷗子臨別顯才能鶴陽樓英雄初出手

話說那藜道人說道："煉成了寶劍，然后再學(xué)搓劍成丸之法，將那三尺龍泉，搓得成丸，如一粒彈子相仿。然后再學(xué)吞丸之法，不獨口內(nèi)可以出入，就是耳鼻七竅，皆可隨心所欲，方才劍術(shù)成功。此非武藝，實是修仙之一道。只因欲成仙道，須行一千三百善事。你看那采陰補(bǔ)陽的左道旁門，妄想長生，到后來反不得善終，皆因未立為善根基，卻去干那淫欲之事。欲想長生，恰是喪身。所以修仙之道，或煉黃白之丹，點鐵成金，將來濟(jì)世第二回海鷗子臨別顯才能鶴陽樓英雄初出手，或煉劍丸之術(shù)，鋤惡扶良，救人危急；皆是要行善事，先立神仙根基。但是為善不可出名，若出了名，就不算了。若說修仙之道，今公子名聞四海，反是壞處了。若公子要學(xué)仙道，只要把家財暗行善事，何必學(xué)劍術(shù)，去荒山中受這六七年苦楚?你不但看歷古以來的劍俠客仙，替人報怨，救人性命，皆不肯留名，又不肯受謝，他卻貪著什么?"鳴皋聞言，豁然省悟，便道："承蒙師父指教，使弟子聞所未聞，茅塞頓開。只求師父教我拳棒刀槍便了。"

自此以后，他二人認(rèn)為師徒。那海鷗子把全身武藝傳授與他，教他運(yùn)學(xué)內(nèi)工之法。日在花園耍拳弄棍，夜來在書房習(xí)練兵書戰(zhàn)策。那鳴皋原系武藝精熟，秉性聰明，更兼一意專心，故此不上三個月，大略盡皆知曉。

這一日海鷗子說道："賢契賢契——舊時對弟子或朋友子侄輩的敬稱。，你的拳棒工夫，盡皆得著了門路，飛行諸術(shù)，亦略可去得，只須用心習(xí)練，自能成就。貧道即日便要動身，去尋訪道友。只是你學(xué)成本事，凡事仔細(xì)，不可粗莽，傷人性命。況且世上高人甚多，不可自以為能，輕易出手。牢記我言為要!"鳴皋道："師父何故如此要緊?且再住幾時，待弟子少盡孝敬之心，亦可多受教益。"海鷗子道："賢契有所不知。我們道友七人，皆是劍客俠士。平日各無定處，每年相聚一次，大家痛飲一回，再約后期，來年某月某日在某處聚首，從此又各分散。到了約期之日，雖萬里之遙，無有不到。聚首之后，再約來年，從無失信。如今約期已至，故此貧道必須要去。只自這小童徐壽，服侍我許久日子，待我攜帶他出去，也可教他些本領(lǐng)，未知賢契心下如何?"鳴皋道："極好，這是他的有福。"隨到里邊，取出二套衣服、百兩黃金，并一包零碎銀子，一總打成一個衣包，命徐壽背了，親自送了一程，約有十里之遙。海鷗子再三相辭，鳴皋只得拜了三拜，就此作別，看他二人向大路飄然而去。

見天色已晚，遂放開大步如飛，回轉(zhuǎn)家中。一路思想：他在我家將近經(jīng)年經(jīng)年——很多年。，只見他的拳棒，從未見他劍術(shù)的工夫，莫非他此道未必精明?及到了家中，走進(jìn)書房，幾個結(jié)義弟兄都在那里閑談。走近書案前，只見案上有了一個紙包，包得方方的，分明是方才贈與海鷗子的十條金子。"難道我忘卻放在衣包內(nèi)不成?"取在手中一看，上面寫有二行字，果是海鷗子的筆跡。上寫道："承蒙厚賜，衣服銀兩領(lǐng)收，黃金原璧。"便問眾弟兄："方才我?guī)煄讜r來的?"眾人齊聲道："不知。我們在此閑談了已久，并無一人到來。只是方才起了一陣怪風(fēng)，把簾子都吹開。我們正在此談?wù)摚饷骈T窗皆閉，此風(fēng)從何而起?莫非他就是這時候來的?"鳴皋道："這是一定的了。"大家贊嘆了一番。看官要曉得，劍術(shù)較高的手段，連風(fēng)都沒有。在日間經(jīng)過，只有一道光，夜間連光都看不見，除非他們同道中，才能看見。海鷗子的本領(lǐng)，究竟算不得高，故此他們七弟兄之中，海鷗子乃是著末的一個，后首皆要出場。

那徐鳴皋習(xí)練拳棒，漸漸精熟，也能飛檐走壁，千人莫敵。光陰如箭，不覺又是一年。那時正是暮春天氣，日長無事，與二個好友結(jié)為兄弟，勝如桃園之義。一個姓羅名德，字季芳，是個新科武進(jìn)士；一個姓江名花，字夢筆，是個博古通今的孝廉。三人同到城中，游玩了一番，來到一座酒樓，是揚(yáng)州有名的，叫做鶴陽樓。相傳昔年曾有個神仙，在此飲酒，吃得大醉了，提了筆來，就在那粉壁之上畫一個純陽仙像。后來店主人見了，以為雪白的墻上，無緣無故畫個呂純陽，卻不雅觀，就叫匠人把白粉刷沒了。那知今日刷白了，到明朝仍舊顯出來，如未刷過一般。眾人駭異，告知主人，再命匠人厚厚的再刷一層。那知到了明朝，依舊將顯出來，方才醒悟：這個飲酒的，就是呂仙。因此把店號改鶴陽樓。那生意頓時興旺起來，就此四處聞名。直到如今，那樓上仙蹤仍在。

當(dāng)時鳴皋等三人走上樓來，揀副沿窗座頭坐下。酒保問道："徐大爺請點菜。"鳴皋讓羅、江二人點過了，自己也點了幾樣。少頃酒保搬將上來，把了一臺，無非上等佳肴，極品美酒。三人歡呼暢飲，說說笑笑。那羅季芳雖中了武進(jìn)士，卻是人呆子，生性粗莽，為人忠直。這江夢筆是個精細(xì)之人，溫柔謹(jǐn)慎。所以他三人性情各別，卻成了莫逆之交，結(jié)為異姓手足，情比桃園。那年季芳最長，俱稱他大哥，鳴皋第二，夢筆最小。當(dāng)時兄弟三人正吃得杯盤狼藉，有七八分酒意，忽聽得樓下邊一片聲鬧將起來，人聲嘈雜，內(nèi)有喊叫救命之聲，卻又嬌嬌滴滴，好似女子聲音。那季芳聽得，放下杯箸，早已跑下樓去。鳴皋推開樓窗一望，見街坊上面擁擠滿了，一時看不清楚，遂向夢筆道："三弟，你且坐待，待我下去看來，恐怕這呆子闖事。"言畢，飛步下樓而去。正是閉門休管他家事，熱衷招攬是非多。

我且按下這邊，再說南門外李家莊上，有一個李員外員外——古時官職。，名叫李廷梁。他的父親在日，官為兵部尚書，平生別無過惡，只是歡喜銀子，所以積下了百萬家私。單生這一子。廷梁少年公子，并未出仕過的，因他家財豪富，所以都稱他員外。真?zhèn)€金銀滿庫，米麥盈倉。只是美中不足，膝下無兒，到了四旬以外，那偏房盧氏一胎生下二個兒子。廷梁大喜。一個取名文忠，一個取名文孝。他兄弟二人，相貌各異，性情各別，只是那存心不正，相去不遠(yuǎn)。那文忠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武藝高強(qiáng)，廣有謀略，外面溫和，內(nèi)里兇惡。他雖心中極怒，面上笑傲自若，只是生出計來，叫你知他厲害。揚(yáng)州人與他起個綽號，叫做"玉面虎"。那文孝生得身長面黑，鼻大眉濃，二臂有千斤之力，性如烈火，專好使槍弄棒。那廷梁二個兒子，一般溺愛，一心要他成名，不惜重資，聘請名師，每日跑馬射箭，耍拳弄棍。文孝到了十七歲上，得了個武秀才。靠了父親寵愛，一味橫行無忌，漸漸的奸淫婦女。人都怕他有財有勢，亦與他起個混名，叫做"小霸王"。到了二十歲來，越發(fā)無法無天。強(qiáng)搶女子，打死人命，無所不為。連廷梁都禁他不得，只把銀子結(jié)交官吏。俗語說得好：天大的官司，只要地大的銀子，就沒事了。所以那李文孝更加膽大，看得人命如兒戲，強(qiáng)搶如常事。

那一日同了一個門客，叫做花省三，是個詳革秀才。雖有智謀 ，略知詩畫琴棋，只是品行不端，脅肩諂笑脅肩諂(chǎn)笑——聳起肩膀，裝出笑臉。形容迎奉的丑態(tài)。，年紀(jì)三十多歲，生得獐頭鼠目，白面微須，在這李府中走動，奉承得這李文孝十分信他。當(dāng)時二人出得門來，一路說說談?wù)劊挥X已進(jìn)南關(guān)。文孝道："老三，偌大一個揚(yáng)州，怎的絕少美貌姑娘?前日去過的幾家，都是平常，今日到那里去游玩?"省三道："大教場張媽家姑娘最多，近日聽得來了二個蘇州妓女，一個叫做白菜心，一個叫做賽西施，都是才貌雙全，我們何不去見識見識?"二人遂向東而行。不多一刻，早到了張媽家門首門首——門口。。文孝抬頭看時，只見好座房廊，上邊寫著"宜春院"三個大字。二人丟鞭下騎，早有外場迎接，道："請二位爺里面奉茶。"遂將馬牽去。二人進(jìn)了院子。

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第三回[1]伍天豹大鬧宜春院李文孝鞭打撲天雕

卻說李文孝同著花省三走進(jìn)院子，張媽出來迎接。問過了貴姓尊居，敘過了幾句寒暄套語，小環(huán)送上香茗。那省三道："張媽多時不見，你的生意卻怎的好?"張媽道："全仗爺們照顧。花大爺這許久不蹈賤地，想是怠慢了大爺。今日什么好風(fēng)，吹送到此，定是挑挑我哩。"省三道："休得客套。這位李大爺聞得你家新來二個蘇州姑娘，特來賞識。你可快叫他們出來相見。"張媽便叫小環(huán)去喚這二個妮子出來。第三回伍天豹大鬧宜春院李文孝鞭打撲天雕

那小環(huán)去了好半歇，方才出來，對張媽道："這伍大爺只不放姑娘出來。"李文孝等了半歇，心內(nèi)久已焦躁，只因要見美人，所以還耐性守著。聽得不肯出來，不覺大怒起來。正待發(fā)作，那張媽走上前來賠著笑臉，千不是萬不是的賠罪，道："大爺息怒。只因前天來了二個山東人，在此連住了幾天。他們是遠(yuǎn)方人，不知李大爺?shù)絹恚匀绱恕Ｕ埳源瑫r，我去喚妮子出來賠罪便了。"那花省三也說了幾句好話。文孝只得將一股怒氣，重新按捺下去。張媽去了多時，只不見出來。文孝是個性急之人，那里耐得住，就頓時大鬧起來，大罵："大膽賤人，你敢瞧我老爺不起!那里來的野王八，你敢到這里來裝架子?"飛起腳來，把桌子翻身，天然幾攙倒，花瓶插鏡打個粉碎，提起椅子，使一個盤頭，上面掛的八角琉璃燈，好似鷹雀一般，飛舞滿堂。室中什物，打得雪片也似。花省三曉得勸他不住，只得由他。

那里面的山東客人，姓伍名天豹，是九龍山的強(qiáng)盜。他山上有三個弟兄，為首的姓徐名慶，善用一把單刀，端的飛檐走壁，武藝高強(qiáng)，兼且百步穿楊，百發(fā)百中，人都叫他神箭手。第二個就是伍天豹，綽號叫撲天雕，使得好一條鐵棍，江湖上頗頗有名。第三個叫做伍天熊，乃伍天豹嫡親兄弟，年紀(jì)雖小二歲，本事卻勝著哥哥，善用二柄銅錘，生得唇紅齒白，江湖上叫他賽元慶。這三位英雄，在九龍山聚集了三五千嘍兵，專劫來往客商。那怕成群結(jié)隊，他定要均分一半。你若倔強(qiáng)對壘，只是白送了性命。倒有一件好處：鄰近村莊，不去借糧打劫；有那小本客人，單身經(jīng)過，他卻看不上眼，吩咐嘍啰不許動。所以官兵未去征剿過他。這伍天豹聞得揚(yáng)州城酒地花天，正值三春時候，柳綠桃紅，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