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書簡介:
“大家精要”叢書以近300位對人類文明有貢獻的大師為對象,濃縮其生平與思想精粹,涉及文學、史學、哲學、軍事學等領域,旨在“啟迪生活智慧,開悟人生哲學”。
叢書作者都是相關領域的研究專家,以淺顯易懂的語言,清晰、簡練、嚴密地闡述“大家”生平與思想,讓讀者能快速讀懂“大家”。
內容簡介:
吉藏,著名佛教學者,三論宗創始人。吉藏七歲出家,十九歲復講經論。隋時在嘉祥寺宣講三論,聽眾千余,唐初被征為統領僧眾的十大德之一,備受敬重。本書著重講述吉藏的破邪顯正學說、二諦學說、中道學說、解脫學說、佛性論學說、判教學說,分析其《中論疏》《三論玄義》《二諦義》等,概括其對佛教發展的影響。
“既有眾生,故有諸佛;既有諸佛,便有教門;既有諸佛教門,則有菩薩之論。諸佛為眾生失道,是故說經;菩薩為眾生迷經,是故造論。”
三論宗創始人吉藏用這句話概括眾生、佛、菩薩、教門、說經造論的關系,也正是吉藏自己釋經立論的基礎。其《中論疏》《三論玄義》《大乘玄義》等遠傳高麗、日本,對東亞佛教發展有深遠影響。
吳建偉,1978年生,在上海圖書館工作,主要研究方向為敦煌學(以佛教文獻為重)和歷史文獻學。曾多篇。
第1章 吉藏生活的時代
一、艱難時世
二、濃郁的佛教氛圍
三、佛教學派林立
第2章 吉藏的生平事跡
一、建康誕生
二、真諦賜名
三、垂髫出家
四、講經論辯
五、初任住持
六、理論初成
七、三論創宗
八、安然寂滅
九、三論余響
十、重歸視野
第3章 吉藏之前的三論學譜系
一、印度中觀學
二、關河舊義
三、攝嶺相傳
第4章 吉藏的破邪顯正學說
一、破邪
二、顯正
三、破邪顯正的方法論
四、二正和三正
第5章 吉藏的二諦學說
一、二諦是教,不關境理
二、于二諦和教二諦
三、四重二諦
四、中道是二諦之體
第6章 吉藏的中道學說
一、什么是“中”
二、理中和教中
三、八不在佛教中的地位
第7章 吉藏的佛性論學說
一、以中道為佛性
二、會教佛性
第8章 吉藏的解脫學說
一、涅槃是中道
二、凈土思想
第9章 吉藏的判教學說
一、對五時教和三宗、四宗的批判
二、“二藏”“三輪”“四門”的判教學說
第10章 吉藏學說在佛教思想史上的地位
一、吉藏學說的歷史貢獻
二、吉藏學說的影響力
三、吉藏學說衰落的原因
附錄
年譜
主要著作
參考書目
三論創宗
由于吉藏深湛的三論學造詣,楊廣又誠邀他主持京城大興城的日嚴寺,希望吉藏及其三論學道振中原,行高帝壤。對此,吉藏欣然接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原本發祥于關隴一帶(今陜西關中盆地以及甘肅部分地區)的以鳩摩羅什、僧肇等人為代表的三論學在北方一直以來卻是法脈不振,遠遠比不上毗曇、地論等學派。而由于數百年的南北分裂,在南方開花結果的三論學也一直沒有機會回流北方。這次終于有機會將三論學的種子撒到中原大地,并讓它生根發芽,這怎不令人激動和振奮呢?
隋文帝開皇二十年(600),吉藏曉行夜宿,星落鳥飛,終于到達了大興城日嚴寺。日嚴寺位于城內東南隅的青龍坊,與曲江池、杏園、樂苑相鄰,是當時極負盛名的寺院。
吉藏以及三論學在北方顯然也是如雷貫耳。當他在京城講法時,僧尼道侶、行商坐賈、公子王孫、墨客文人、大男小女云奔而集,一路上幡花相迎,爭睹吉藏的風采,以致道路充塞。而吉藏風神俊逸,辯才出眾,所謂“見其狀則傲岸出群,聽其言則鐘鼓雷動”。在辯論法會上,吉藏向那些論主提出問題,常常只要幾個回合的辯論,就問得那些論主緘口卷舌,回車復路。在當時京城佛教界中,幾乎沒有人能與他相匹敵,所到之處都受到隆重歡迎。當時京城佛界崇重《法華經》,吉藏即為大眾講解此經,盛極一時。
當時京城里有一位曇獻禪師,少年出家,遍游京洛、西域各地,精通佛理,在京城佛教界很有影響。24小時,曇獻登門拜訪,原來他是為寺院擴建而缺少資金的事向吉藏求助,希望吉藏能移駕該寺,講解三論,以募集資金。對此,吉藏慨然應允。一時間,前去聽講的人成千上萬,把整個寺院擠得水泄不通,只好臨時在露天再開講席,以滿足聽眾的需要。“豪族貴游”與“清信道侶”紛紛傾囊布施,以致財物堆積如山。吉藏在滿足日常所需之外,將這些財物全部散建各類福田。所謂福田,即可生福德之田。凡敬侍佛、僧、父母、悲苦之人,都能得到福德、功德,就如同農人耕田,能有收獲,因此以田為喻,而佛、僧、父母、悲苦之人,即稱為福田。據佛典記載,受恭敬之佛、法、僧等,稱為敬田(恭敬福田、功德福田);受報答之父母及師長,稱為恩田(報恩福田);受憐憫之貧者及病者,稱為悲田(憐愍福田、貧窮福田),合稱三福田。其他所剩下的財物,全部放入無盡藏,委托曇獻掌管。無盡藏,是中國古代佛教寺院所設置的金融機構的名稱,或稱無盡、寺庫、質庫、長生庫、解典庫、解庫。“無盡”,原意謂德極廣。“藏”,指包含無盡之德。中國佛教寺院設置無盡藏之制,始于南北朝,而盛行于唐代。設置的目的,原在社會救濟,就是以信眾所施舍的財物為基金,在發生饑饉時借給貧民,借貸時不須立字據,利息極低,且以不定期限方式歸還,所以很受歡迎,相當盛行。
隋文帝仁壽年間(601~604),曲池地區有一尊佛像,身高百尺,是很早以前有人發起修建的,但由于財力不足,一直未能建成,吉藏聽說后,立誓修建此像。四方信眾獲此消息后,在短短十天內紛紛施錢捐物,最終了卻了吉藏重建的宏愿。吉藏很有福報,因此他所要做的事,都能順利成功。 三論創宗
由于吉藏深湛的三論學造詣,楊廣又誠邀他主持京城大興城的日嚴寺,希望吉藏及其三論學道振中原,行高帝壤。對此,吉藏欣然接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原本發祥于關隴一帶(今陜西關中盆地以及甘肅部分地區)的以鳩摩羅什、僧肇等人為代表的三論學在北方一直以來卻是法脈不振,遠遠比不上毗曇、地論等學派。而由于數百年的南北分裂,在南方開花結果的三論學也一直沒有機會回流北方。這次終于有機會將三論學的種子撒到中原大地,并讓它生根發芽,這怎不令人激動和振奮呢?
隋文帝開皇二十年(600),吉藏曉行夜宿,星落鳥飛,終于到達了大興城日嚴寺。日嚴寺位于城內東南隅的青龍坊,與曲江池、杏園、樂苑相鄰,是當時極負盛名的寺院。
吉藏以及三論學在北方顯然也是如雷貫耳。當他在京城講法時,僧尼道侶、行商坐賈、公子王孫、墨客文人、大男小女云奔而集,一路上幡花相迎,爭睹吉藏的風采,以致道路充塞。而吉藏風神俊逸,辯才出眾,所謂“見其狀則傲岸出群,聽其言則鐘鼓雷動”。在辯論法會上,吉藏向那些論主提出問題,常常只要幾個回合的辯論,就問得那些論主緘口卷舌,回車復路。在當時京城佛教界中,幾乎沒有人能與他相匹敵,所到之處都受到隆重歡迎。當時京城佛界崇重《法華經》,吉藏即為大眾講解此經,盛極一時。
當時京城里有一位曇獻禪師,少年出家,遍游京洛、西域各地,精通佛理,在京城佛教界很有影響。24小時,曇獻登門拜訪,原來他是為寺院擴建而缺少資金的事向吉藏求助,希望吉藏能移駕該寺,講解三論,以募集資金。對此,吉藏慨然應允。一時間,前去聽講的人成千上萬,把整個寺院擠得水泄不通,只好臨時在露天再開講席,以滿足聽眾的需要。“豪族貴游”與“清信道侶”紛紛傾囊布施,以致財物堆積如山。吉藏在滿足日常所需之外,將這些財物全部散建各類福田。所謂福田,即可生福德之田。凡敬侍佛、僧、父母、悲苦之人,都能得到福德、功德,就如同農人耕田,能有收獲,因此以田為喻,而佛、僧、父母、悲苦之人,即稱為福田。據佛典記載,受恭敬之佛、法、僧等,稱為敬田(恭敬福田、功德福田);受報答之父母及師長,稱為恩田(報恩福田);受憐憫之貧者及病者,稱為悲田(憐愍福田、貧窮福田),合稱三福田。其他所剩下的財物,全部放入無盡藏,委托曇獻掌管。無盡藏,是中國古代佛教寺院所設置的金融機構的名稱,或稱無盡、寺庫、質庫、長生庫、解典庫、解庫。“無盡”,原意謂德極廣。“藏”,指包含無盡之德。中國佛教寺院設置無盡藏之制,始于南北朝,而盛行于唐代。設置的目的,原在社會救濟,就是以信眾所施舍的財物為基金,在發生饑饉時借給貧民,借貸時不須立字據,利息極低,且以不定期限方式歸還,所以很受歡迎,相當盛行。
隋文帝仁壽年間(601~604),曲池地區有一尊佛像,身高百尺,是很早以前有人發起修建的,但由于財力不足,一直未能建成,吉藏聽說后,立誓修建此像。四方信眾獲此消息后,在短短十天內紛紛施錢捐物,最終了卻了吉藏重建的宏愿。吉藏很有福報,因此他所要做的事,都能順利成功。
在此期間,吉藏除了高揚三論學之外,繼續專注于名山事業,將自己對佛法和三論學的體悟,化為一部部文字般若。隋文帝仁壽二年(602),文帝敕命吉藏撰寫《凈名疏》《中觀論疏》和《十二門論疏》。仁壽四年,文帝又命吉藏寫作《維摩經義疏》。隋煬帝大業元年(605),吉藏開始抄寫《法華經》,共達兩千多部。大業四年,在吉藏花甲之年,《中觀論疏》《十二門論疏》和《百論疏》得以完成。
《中觀論疏》,又作《中論疏》,十卷(或作二十卷)。主要解釋青目注釋之《中論》。內容首先解說僧睿的《中論序》,然后逐一詳釋《中論》二十七品。在對每一品作闡釋時,作者總是先說明龍樹之所以立該品的用意。全書采用傳統的科文,也就是將每一品分成幾個不同義理的段落來分別說明。
《十二門論疏》,三卷(或作六卷)。內容首先解釋僧睿《十二門論疏序》,然后設釋名、次第、根本、有無、同異五門。“釋名門”是解釋本論(《十二門論》)的題號及觀因緣門之名;“次第門”敘十二門的生起次第;“根本門”闡明大乘之乘、本諸法實相及一乘佛性之義;“有無門”述龍樹《無畏論》《中論》及本論制作的先后、本論偈頌與《中論》偈頌的同異;“同異門”辨《中論》與本論文義之同異及長行的作者。繼而隨本論文字內容加以疏釋。
《百論疏》,主要破斥攝論、十地、地持三師之說。內容首先詳釋僧肇的《百論序》,然后述說各品大意,闡明品目,并隨文解釋。其中,及時《舍罪福品》初顯佛道之要諦,第二《破神品》說眾生空,第三《破一品》至第九《破常品》說諸法空,第十《破空品》則是破空見。
以上三部著作的完成,標志著吉藏三論學說理論體系的正式形成,從此,一個體系完整、理論嚴密、觀點鮮明、影響巨大的獨立佛教宗派——三論宗創立了,而吉藏無疑是這個宗派的實際創始人。
隋煬帝的次子齊王楊暕久聞吉藏之盛名,但不知吉藏學問究竟有多高深,有心要掂量一下。大業五年(609),他終于有機會延請吉藏到王府去,并邀請了當時京城著名學士六十多人,其中不乏辯論高手,舉辦了一場規模宏大的辯論會,請吉藏為論主,想試探一下吉藏的佛學水平。吉藏鎮定自若,從容走上法座。他開題命章,對辯論會的情形即席描述說:“以怯懼之心,登無畏之座;以木訥之口,作歡娛之談。”類似這樣的話他一連說了數百句,仍然滔滔不絕。吉藏吐語清晰有力,瑯瑯然,如金石擲地,絲毫未顯老態,令一旁的齊王大為嘆服。他情不自禁地從座榻上站了起來,小聲對身旁的學士傅德充說:“吉藏大師雖然尚未與大家論辯,但僅僅以上這一番宏論,恐怕很難有人能趕上他了。”傅德充也附和道:“正是正是!久聞吉藏大師出口成章,落筆成論,今天終于真正領教了,果然名不虛傳。”齊王及諸同僚異口同聲稱贊吉藏,深表欽佩。
就在大家紛紛贊揚之時,一位老僧從座中站起,合十道:“老衲不才,愿先拋磚引玉,有幾個問題向大師指教!”老僧話音剛落,全場立刻安靜下來,定睛一看,原來是僧粲大師。說起這位僧粲,來頭可著實不小。他是汴州陳留(河南開封)人,俗姓孫,少喜游學,遍訪齊、周、陳諸國講肆,辯才遐邇聞名,自號三國論師,開皇十年(590),敕住大興善寺,直至十七年,敕為二十五眾主及時摩訶衍論主,著有《十種大乘論》,并于總化寺宣講,又撰《十地論》二卷。此時,他已年近八旬了。
他首先發問詰難:“大師的三論學,以破邪顯正自居,將我等各派視作‘邪’,那么請問大師心里所謂的‘正’是什么呢?”姜還是老的辣,僧粲一出擊就直指要點。是啊!吉藏不僅將佛教以外的宗教視作“邪”,連在座的很多佛教學派也沒當作“正”,照樣痛加貶斥。那什么才是吉藏心目中的佛門正理呢?在場的人都懷著這個疑問。吉藏微微一笑,他顯然也覺察到了眾人的疑惑,只聽他輕宣一句“阿彌陀佛!”雙目一睜,精光凜凜,看了看僧粲,炯炯逼人的眼神忽又收斂不見,目光變柔和,不緊不慢地說道:“此是對邪所以說正。在邪若去,正亦不留。至論道門,未曾邪正,不可言語表達。”僧粲也不甘示弱,緊接著發問:“既然法師說至道無邪正,不可言語,那么佛菩薩為何還要說佛理呢?”吉藏早料到不了解三論學精義的人會有此疑惑,他寸步不讓,胸有成竹地解釋道:“雖然至道未曾邪正,不可言語,但體悟了這一個至道正理的佛菩薩為了教化眾生,所以勉強用語言來表達這個正理。”但是僧粲仍然不服,與吉藏往復論難四十余番。只見吉藏隨機應對,引證豐贍,談吐自如,文采優雅,在座的名士都極為贊嘆,僧粲不得不舉手服輸,慚愧而退。這場論辯真是令齊王目矚稱揚,群英嘆異。
齊王從這次論辯中初步見識了吉藏道德文章,但仍覺得尚未盡興,為了更多地了解三論學,于是決定把論辯會延長兩天,論題主要是探取義理,而這正是吉藏所擅長的。與會眾人皆崩角摧鋒,無法與吉藏抗辯。吉藏辨析佛理,聽得眾人雖然時間是移辰歷晷,如此之久,而以為只是一餐飯的工夫,真可謂美曲流音,聽者無厭。通過幾天的論辯,終于使得齊王稽首稱謝,愿意終生拜吉藏為師,并饋贈了吉祥麈尾及許多衣物。從此,吉藏芳譽更舉頓爽由來。
雖說吉藏辯才無雙,京城莫有對手,然而,他在一次辯論會上卻碰到了口才同樣犀利的智脫。這是繼智后能令吉藏有勢均力敵之感的對手。智脫何許人也?智脫,江蘇江都(今江蘇揚州)人,俗姓蔡,祖籍濟陽(今河南)考城,七歲出家,先后從師研究《華嚴》《十地》《毗曇》《成實》等經論。南朝陳至德年間(583~586),應陳后主之請,入宮內講經。后隨隋煬帝入京,住于日嚴寺,撰有《成實論疏》四十卷。大業三年示寂于慧日道場。另著有《釋二乘名義》《凈名經(維摩經)疏》等。陳后主評價他發言抗論,剖斷如流,對手莫不啞口無言,可見其論辯能力。
事情還得追溯到隋文帝皇后獨孤氏去世時的法會之上。獨孤皇后死后,文帝為了追悼皇后,特意召集日嚴寺高僧大德五十余人,在宮殿內作法事,接著又下令眾僧開講《維摩經》,當時的皇太子妃親臨講壇,可謂盛極。
由于吉藏以善講而聞名,所以他首先開講。他詞鋒奮發,一下子將其他高僧掩蓋了下去,在場的聽眾無不側耳傾聽。智脫以同法相讓,未能盡情發揮。哪知吉藏忘乎所以,竟微相指斥智脫。在吉藏講論到“三解脫門”時,智脫忍不住發難。什么是“三解脫門”呢?簡單地說,就是三種進入解脫境界的智門。及時,空解脫門,是了達諸法本空,而不著于空。第二,無愿解脫門,是了知諸法幻有,而無所愿求。第三,無相解脫門,是了知諸法無相,而無不相,入于中道。智脫質問道:“三解脫門以何箭射?”意思是說如何才能達到三種解脫法門,也就是問解脫方法。吉藏反問:“未解彎弧,何論放箭?”這大概是說解脫本是“空”,哪里有解脫之“法”?智脫隨即引經據典,對解脫法門詳加剖析。大概是智脫分析精到,加上口才了得,竟然使吉藏在內的全場僧俗齊齊緘默不語。
這次小小的意外,并未影響吉藏日益高漲的聲望。隨著吉藏在中原地區辛勤著述、演講,三論宗的盛名和影響力達到了較高峰,上至隋王朝皇室達官,下至平民百姓,皆普遍信奉。自龍樹、鳩摩羅什、僧肇以至攝嶺諸大師傳承、弘揚的三論學終于播撒在了大江南北寬廣的土地上。
書摘2:
破邪顯正的方法論
龍樹根據《大般若經》的“空”思想建立了中觀學說的理論體系。龍樹是“唯破不立,只遮非表”,即從各個方面指責對方立論中存在的不足和矛盾之處,使其立論不能成立,從而達到自己所要證明一切事物本質是“空”的目的,而不另外立論。吉藏在積極貫徹龍樹等人“以破為立”的論破特色之基礎上,也提出了自己的論破方法。
吉藏在《百論疏》中提出了自己的論破方法。他說:“若論始末有二破:及時,就緣破,如就執有,求有無從;第二,對緣破。但對緣破有二:及時,借有破無,借邪破邪;第二,申正破邪,即今此文是也。以外道不出因中有無,有即是常,無即是斷。今對有無斷常明非有非無不斷不常破。”從這段話中,我們可以知道,吉藏的論破方法主要有兩種:及時是就緣破,第二是對緣破。另外還有一種方法為并決破,但這種方法在吉藏所有著作中極為罕見。
(1)就緣破
什么是就緣破呢?就是先遵循對方的論點,然后指出對方論點中存在的破綻,最終將對方論點引向錯誤的結論,導致對方論點不能成立。在印度的中觀學派當中,被稱為“應成法”,這是龍樹最常用的方法。比如,對方說“有”,那吉藏就按照“有”的思路進行論述,最終指出這種論點的錯誤、不足,從而說明對方說“有”的觀點不能成立。這種論破方法是只指出對方的錯誤而不建立自己的結論。
(2)對緣破
這就是用一個論點去批評另一個論點。這種方法可再細分為兩個方式。及時個方式是借用錯誤的“有”去批判錯誤的“無”。第二種方式是利用正確的“正”去破斥錯誤的“邪”,比如外道主張有無斷常,那么就用不斷不常、非有非無去破斥外道。這種方法是要有自己的結論的,如主張“無”或主張“正”理,以駁斥對方的矛盾和錯誤。
(3)并決破
所謂“并決破”,就是“既本有自體,不假緣有,亦應自體本生,不假緣生也”。這主要針對那些主張萬物有自體觀點的人。意思是說既然萬物有自體,不需要因緣也能存在、生產。比如樹木,如果有自體的話,那就不要土壤、水、光等外部因素就能自己產生自己。那顯然是不可能的。進一步說,萬物有自體的說法就是錯誤的。
在使用論破方法時,吉藏認為要分析對錯是非,既不能全破除,也不能全收取,必須遵循一定原則。原則就是:破不收,收不破,亦破亦收,不破不收。
破不收。就是對方的觀點不符合佛教正理,就只有破斥而沒有收取其中合理之處。比如《大智度論》就斥責迦旃延的弟子說:小乘的經律論三藏都沒有這樣說,大乘三藏也沒有這樣說,都是論師自己這樣說。這就是“破不收”。
收不破。就是對方主張符合佛教正理,就只收取而不破斥。比如外道竊取了佛的佛法,就如同盜賊偷取了自家的耕牛,只需把佛法或牛收回就行。又比如,佛經中常說我們經常看到蟲子啃食樹木,偶爾會在樹皮樹葉上咬出文字的形狀來,但那只是機緣巧合而已,并不能認為蟲子聰明到識字或者有意識地咬出文字來。西方有類似說法是:假設讓一只老鼠終日在一臺打字機上跳來跳去,如果給以足夠長的時間,總有24小時老鼠會碰巧打出整行的莎士比亞詩句。這就是說外道(蟲)偶爾說中佛教正理(文字)也要被收回。這些都是“收不破”的例子。
亦破亦收。就是雖然學習的是佛教,但由于對佛理產生錯誤的理解,這就要又破斥誤解,又收取所學的佛教。
不破不收。這是指一切事物的真實相狀是不可說、不可想的,這是吉藏心中至高真理——中道實相,那就既不能破斥,也不能收取。
書摘3:
涅槃是中道
龍樹實相涅槃理論,是從否定的角度理解涅槃。而《涅槃經》卻是主張“一切眾生悉有佛性,如來常住無有變易”,肯定了涅槃是“常(恒常)、樂(快樂)、我(自在)、凈(清凈)”的境界。可見兩派對涅槃的看法截然不同。吉藏繼承了前人的道非邪正、無所得中道的傳統,對涅槃思想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吉藏明確提出涅槃是中道。吉藏說《中論》中的《因緣品》到《涅槃品》是諸法實相,也是中道,也是涅槃。
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強說涅槃呢?吉藏說是鑒于人們沒有能力體悟中道涅槃,如果不說涅槃,就無法度化眾生凡夫,所以勉強設立一個叫“涅槃”的名稱來說教眾生。吉藏提出名有二種:一因緣名,二無因緣名。因緣名就如同佛弟子舍利弗,他為什么叫舍利弗呢?這是有真實原因和根據的,因為他的母親摩伽陀國王舍城婆羅門論師之女,出生時以眼似舍利鳥,乃命名為舍利。因此舍利弗這個名字,意思是“舍利之子”。所謂無因緣名,意思是沒有真實原因和根據的。如坻羅婆夷,它是燕雀,被稱為食油燕雀,事實上它并不食油,只是勉強稱它為食油燕雀。涅槃也如此,無有因緣強名涅槃。
在涅槃無名非無名的無所得中道精神的指導下,吉藏對當時其他學派爭議的凡圣、常無常、隱顯、半滿予以破斥,認為它們之間沒有截然不同的分別,一切言教都是佛的方便教化,不能執著于涅槃的凡圣、常無常、隱顯、半滿。
凡圣
這是就凡夫與圣者來說明涅槃的含義。當時有學派提出佛陀在講《涅槃經》之前,他所顯現的身是不究竟的凡夫身,此后是達到了究竟涅槃的圣賢身。在涅槃之前,佛陀的圣賢身是被生死煩惱所覆蓋著的。涅槃之后才顯現圣賢之身,沒有生死煩惱。吉藏認為涅槃是中道,它本來非凡非圣,沒有凡夫、圣賢之分。但佛陀之所以涅槃,是為了教化眾生,所以有時化身凡夫,做凡間之事,有時化為圣賢。所謂化為凡夫,做凡間之事,就是佛陀初出世間時像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一樣做事,乃至學習騎馬、射箭等各種技藝,這就是以凡夫的化身覆蓋了圣賢的實質。但這只是佛陀為了教化眾生才化為凡夫的,這是以圣開凡。佛陀過去是開凡覆圣,現在是開圣覆凡,顯現出圣賢的本性,覆藏了凡夫的化身。佛陀為什么要這樣做呢?吉藏解釋說,佛陀之所以要這樣,是因為眾生根機不熟,沒有能力接受高深的佛法,所以不能說圣賢境界的佛法,只得說凡夫眾生能接受的佛法,因此以凡覆圣;現在眾生根機已熟,才能對眾生說我本是圣人,這就是以圣開凡。這便是佛陀之前覆藏如今開顯的原因所在。但眾生聽聞佛陀時而以凡覆圣,時而開圣覆凡,就誤以為有兩種不同的佛陀的形象。吉藏認為這種理解大錯特錯。他說佛過去雖然以凡覆圣,但本質上仍然是圣人,只是眾生根機未熟,為了方便說法,才不能自稱是圣,而只能說是凡夫,哪里還別有一個圣人本性可覆藏呢?現在教化眾生,也是過去被佛陀教化的眾生,哪里還有另外一批眾生可以去除、哪里還有另一個圣賢可開顯呢?也就是眾生、佛陀都是同一種人。所以佛經說顯發如來,方便密教。過去隱藏不說稱為密;現在顯說,就是開密。總之,凡夫與圣賢都是佛陀在教化眾生時的方便權巧,兩者沒有的對立,而是圓融一體的,生死即涅槃,目的是要眾生由此而方便權巧而最終悟入涅槃境界。
常無常
龍樹曾說過:“何有常無常,亦常亦無常,非常非無常。”可見龍樹對“常”和“無常”都是用四句加以否定的。但是涅槃學派認為佛陀在講《涅槃經》之前,說的都是“無常”思想,涅槃時佛身是圓滿常住的。所以過去說“無常”隱藏“常”,就是“覆”,也就是“無常”覆蓋了“常”。而涅槃時佛身一向是“常”,稱之為“開”,也就是在“無常”后開顯了“常”。一句話,涅槃學派主張“涅槃”是圓滿常住之法。
吉藏則指出常、無常就像凡圣一樣,都是佛陀為了方便教化眾生,即所謂“如此凡圣、常無常開覆并是大涅槃方便”。佛陀說凡圣、常無常乃是不可思議方便妙用罷了。
吉藏指出凡圣中又可分為凡始凡終、圣始圣終、凡終圣始、圣始凡終。為什么呢?佛陀一開始未成道之前是古印度北部迦毗羅衛國(今尼泊爾境內)的王子,只是一個凡人,所以稱為凡始。佛經歷六年苦行之后,行至恒河支流尼連禪河,于畢缽羅樹下的金剛座上結跏趺坐,證悟十二因緣、四諦法等,而得正覺,這就是凡終。成佛為圣始,佛于拘施那羅的娑羅樹間進入涅槃為圣終。圣始則凡終,凡終則圣始。但在中道的視角下,也可以說是凡始為圣終。如果不以無所得正觀看待,就產生有所得虛妄,那么就是圣終為凡始。吉藏進一步說大乘凡圣有二種:及時,以方便權巧看,則凡圣皆無常;第二,以中道正觀看,就沒有凡圣,也沒有凡圣的始終這種變化了。吉藏引用老師法朗的觀點為證。法朗以開藥治病為例。執著于常這種病嚴重,就設無常之藥。眾生執有為涅槃,因而設無;為了對治斷除無常,就設常住,以滌除無常這種病。如果執常、執無常兩種病都治愈了,那么設常、設無常的這味藥也就沒有了。所以說涅槃之法雖無所有而無所不有,雖無所不有而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