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漱溟往來書信集》輯錄了梁漱溟先生往來書信七百余封,時間跨度從1916年到1988年梁漱溟先生去世,歷七十余年。涉及人物眾多,既有政壇名流,又有布衣白丁,即有飽學鴻儒,又有莘莘學子。我們可以從中看到很多熟悉的名字,梁啟超、張申府、馮友蘭、胡適、熊十力、馬一浮、胡蘭成……這是迄今至為的一次梁漱溟書信整理,其中許多書信是初次公開發(fā)表。
通過一封封書信,梁先生指證師友得失、點撥獎掖后學、用心子孫教育,讀者可從中還原一個血肉豐滿、可親可愛的梁漱溟。這些書信不僅是梁漱溟個人不同時期思想、情感、生活等的記錄,也是20世紀中國歷史的縮影,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從辛亥革命到改革開放,七十余年來中國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這對讀者了解梁漱溟,了解中國歷史實為彌足珍貴的歷史材料。
“精神有所歸,生活有重心,一根脊梁豎立起來,兩腳踏在地上。”
——以一己清朗剛健力,滌世間紛紜萬端事。
◇ 收錄梁漱溟往來書信:與師友、政界、后學、子孫,七百余封魚雁音書。
◇ 首次公開諸多珍貴史料:收錄蔡元培、胡適、吳承仕、熊十力、馬一浮、胡蘭成等人珍貴信件;梁漱溟長子整理、注解。
梁漱溟(1893—1988)
20世紀中國著名思想家、教育家、社會改造運動者。生于北京,原籍廣西桂林。原名煥鼎,字壽銘,又字漱冥,后以漱溟行世。1917年入北京大學任教,七年后投身農(nóng)村,從事鄉(xiāng)村建設運動。終其一生用心于兩大問題:人生問題與中國問題;為此而思考而行動。主要著作有《東西文化及其哲學》、《鄉(xiāng)村建設理論》、《中國文化要義》、《人心與人生》與《東方學術概觀》等。
梁培寬(1925— )
梁漱溟長子,曾任中國科學院生物物理研究所編輯部主任,退休后從事梁漱溟文稿的編輯出版和研究工作。
輯錄者前言
及時輯 梁漱溟致有關人士(1949年以前)
第二輯 梁漱溟致政界人士及有關機構
第三輯 梁漱溟致有關人士(1950年以后)
第四輯 梁漱溟致師友
第五輯 有關人士致梁漱溟
第六輯 師友致梁漱溟
致胡適 /1922年
適之先生:前奉上十冊,計
察入。今日人民太無生氣,好人太無生氣,故鬧到如此地步。吾曹好人須謀所以發(fā)揮吾曹之好者,謀所以發(fā)揮人民生氣者,則今日惡局勢乃有轉移,否則將長此終古矣。星期二日晚七鐘后奉約吾
兄到前門內(nèi)沈宅聚談(西城根自來水公司隔壁三十八號),并求轉約同志數(shù)人(如有責任心者好)同聚是感。
手叩
刻安 漱冥頓首
守常(李)、孟和(陶),并乞代邀衡山(鈞儒)。
致《東方雜志》 /1932年
《東方雜志》于此復信之前原有按語如下:
“新年號”征求夢想,收到答案的踴躍,出于我們的意料之外。因排印時間過促,在十二月五日以后收到的,都不及列入,甚為抱歉。在限期截止以后我們又收到了梁漱溟先生的復信。梁先生的“夢”如下:
漱所作未來中國之夢,乃十分清楚明白之夢,換言之即由腳下向前可以瞻見之目的地,現(xiàn)在正自覺地向前一步一步走。若來函所云“大家只是皺眉嘆氣,捱磨各自的生命”,在我絕無此感。在我胸中只是充滿了希望和興趣。
注:著者于1952 年曾寫有《自我檢討提綱(草稿)》一紙(見《梁漱溟全集》第六卷),其中有這樣的話:“某雜志年終為年初征文,問你今年作個什么夢?我答:我是清清楚楚一步一步地向著預期目標而前進。”此處所說答語與以上致《東方雜志》的簡短復函的內(nèi)容可以說是一個意思,且同樣與“年終為年初征文”有關,故似可推斷二者為一事。
在此應指出,山東鄉(xiāng)村建設研究院1931 年6 月創(chuàng)辦于山東鄒平縣,而致《東方雜志》的復信寫于1932 年末,即鄉(xiāng)建院創(chuàng)辦后一年半之時,此時著者正身在農(nóng)村,信中說“現(xiàn)在正自覺地向前一步一步走”,即指自己在忙于鄉(xiāng)村改造的試驗工作中。
致馮友蘭 /1971年
芝生老兄:一九七二年新年漱溟即將晉八十,計算 老兄亦近此數(shù)。我身體精神極佳,或者 兄健康更有勝耶。祝之祝之。回憶五十多年前我們同在北大哲學系,當時熟友有谷錫五(源瑞),黃仲良(文弼);今錫五故去多年,仲良恐怕亦難健在(大約五六年前看到一面,衰老不堪矣),難得吾二人還同在北京,更難得的是過去好多年令人焦愁悶損之國勢,今乃形勢大大舒展開朗,為始料所不及者,卻竟在吾人親歷目睹中完成其轉變,我們相去咫尺的兩人豈可不一談耶。如承同意,乞回一信,約定日期時間地點(頤和園如何)相會。如或一時不得其便,固不妨更俟之他日耳。
手布敬問
臺安 梁漱溟手上
一九七一年除夕
回信郵寄東郊新中街七號樓一單元一層三戶
注:馮友蘭(1895—1990),字芝生,河南唐河人。中國當代著名哲學家。歷任清華大學文學院院長、教授,北京大學教授等。1971 年10 月25 日,聯(lián)合國大會第26 屆會議通過提案,決定恢復中國在聯(lián)合國的一切合法權利,并立即把集團的代表從聯(lián)合國紐約及其所屬機構中所占據(jù)的席位上驅逐出去。11 月11 日我國代表團出席了聯(lián)合國第26 屆會議,15 日喬冠華團長代表我國作了發(fā)言。信中所說“多年令人焦愁悶損之國勢,今乃形勢大大舒展開朗”,即指此。
致艾愷 /1980年
艾愷仁兄先生——
前后來信以及托人帶來之件均已收到無誤,乞釋念。茲就鄙見所及分條陳述如次——
(一)兄為我編訂年譜頗費心,我看了未動筆修改。我以為你不必從事于此。此事香港胡時三作過,但他缺乏資料,作不好。有一青年陳維志曾在我指導下撰寫出一部分,尚將繼續(xù)進行之。將來由陳胡二人為之可也。
(二)兄不必專以我為研究對象,而應擴大之,研究中國的文化和學問,研究印度的文化和學問,特別注意佛教。研究了中國和印度的文化和思想學問正是追究到我思想言論的根本,可以更好地明白我。
(三)研究中國宜閱讀《論語》《孟子》《中庸》《大學》(通稱四書)。研究印度可以讀我舊著《印度哲學概論》,其中亦介紹了佛家。
(四)我祝愿兄成為通達東方思想學術的專家,我舊著《東西文化及其哲學》《中國文化要義》和《東方學術概觀》(此書即將在香港出版)可供參考。
(五)關于邀我赴美講學一事,我誠愿出游,卻又多顧慮。首先要有隨身陪伴之人才行,他必須能英語,一時似難得其人。其次,我明年八十九歲,雖體力尚好,究竟老衰,飲食起居生活習慣凝固,恐怕不易適應新環(huán)境。萬一到達美國,或赴美途中病了,豈不麻煩?
(六)至如講演題目和內(nèi)容應事先準備寫成英文,不可抵達美國后再作,而此事似又待與兄面商才行,乞考慮后答復我!
總結地說:祝愿吾兄致力東方思想學術的研究,是及時要緊事,至如我游美一事我不積極也。
專此布復。敬問
兄一家均好!梁漱溟手上
一九八〇年十一月廿九日于北京
致和崎博夫 /1987年
和崎博夫先生大鑒:
來函敬悉。拙著《人心與人生》一書日文譯本,蒙宇野精一名譽教授與已故之景嘉先生撰寫序文,現(xiàn)又由 先生為寫日譯本書后,并即將付印出版,不勝感荷。《人心與人生》日譯本之得以問世,全賴景嘉先生與 臺端之力。待 先生來華把晤時,當面致謝忱。 先生建議將譯本出版之收益,用作教育基金,以資助敝國留學生,并作為今后翻譯出版其他拙著費用,本人贊同,這將有利于中日兩國之文化交流與兩國人民世代友好之事業(yè)也。
至于版權一事,因作者已為日譯本寫有序言,即已表明譯本之翻譯出版已得作者同意,即無需再辦理任何手續(xù)。
尚望 先生早日來訪敝國。敬此布復,并祝
撰安!
梁漱溟頓首
一九八七年五月廿二日
注:和崎博夫先生為日本亞洲問題研究會代表理事,是該會創(chuàng)建者與主持人。在該會推動與資助下,1986 年《人心與人生》日文譯本問世,此后又有《東西文化及其哲學》與《鄉(xiāng)村建設理論》兩書日文譯本出版。關于教育基金的建議一事,因出版印數(shù)有限,無收益之可言,故不曾實現(xiàn)。
致駱承烈 /1984年
此表先經(jīng)收到一份,但我不自認為是什么研究孔子的專家學者,無意照表填寫。如其外人認為我亦算是研究孔子之一人,而來訪問我,那是他的事情,訪問后,任從他去填寫好了。
匆復不盡欲宣,順致
敬禮!梁漱溟手復(印)
一九八四年六月廿二日
于北京
注:曲阜師大孔子研究所曾寄來研究孔子專家調查表,要求著者填寫。這是著者的復函。
致田鎬 /1976年
四月十五日晚一信收閱。我小感冒,不作燒,只流鼻涕,不流眼淚,喉微疼,身發(fā)緊。他無所苦。旬日未愈,漸咳嗽。服銀翹解毒丸等藥,今已成尾聲,問題過去矣。請釋念。
信中說我某日信中流露消極情緒,此不知我也。我從來自己認為負有歷史使命——溝通古今中西學術文化的使命。全國解放后安居北京,各重要著作先后寫成,所余零星文債一年二年似不難清償,則吾可以去矣。年前艮庸去廣州,因病入醫(yī)院,我寫信給他,說他生命力已衰,或將先我而去。我亦不出一二年,至多三年耳。蓋人生壽命畢竟有限。張表方先生八十四歲,鮮特生先生八十四歲,熊十力先生八十四歲,馬一浮先生八十五,周孝懷先生八十五,蔣竹莊先生八十五。若林宰平先生、夏溥齋先生則各八十二歲。我雖身體精神俱佳,壽命仍然多少差不離此數(shù)。沈衡山、陳叔通二老之壽九十者,非我敢企及者。然是再活幾年一任自然,只估量不遠耳。其主要點即在我使命完畢,可以去矣。與艮庸信之外,再有信與恕兒。因為有些身后事交代他。信外且面談,平平常常,絲毫沒一點感情之波(動)。吾自是一“非常
人物”,莫以俗人看我也。
弟為我盡力不少。此不獨我兩人間的關系。我的著作將為世界文化開新紀元,其期不在遠,不出數(shù)十年也。以我自信力之強,詎有所謂消極、積極乎?笑話!笑話!總之一句話:負有使命而來,使命既完,便自去耳。
其他不盡。
一九七六年四月十九日
老僧手答
注:“某日信中流露消極情緒”語,當系指同年3月22日短箋中的以下內(nèi)容:“我要做的事,大體將完功。雖精神身體俱佳,隨年壽之自然,亦或將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