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以王陽明的人生經(jīng)歷為主線索,以為什么要提出心學、什么是心學、什么是高層次的心學為輔線索,將王陽明一生行事與其弟子所著的記錄其言行的《傳習錄》充分糅合,事跡為行,錄為知,穿插來寫,上行下知,逐篇解讀。介紹了王陽明的傳奇人生,更解讀出陽明心學的核心精髓。
1 王陽明是中國歷史上罕見的“立功、立德、立言”的三不朽人物,他的智慧影響了后世諸多偉人,甚至連鄰國日本歷史上的“明治維新”,都受到陽明心學的深遠影響。學習《傳習錄》,學習陽明智慧,對現(xiàn)代社會中的人們?nèi)匀挥兄卮笠嫣帯?/p>
2 本書視角獨到,將王陽明一生行事與傳習錄充分糅合,創(chuàng)造出一種對陽明心學前所未有的解讀方式,既不刻板枯燥,也不會流于戲說、膚淺庸俗。
宗承灝
新一代非虛構歷史作品領軍人物,著名專欄作者,“中國好書榜”獲獎作家。專注于分析和解構中國歷史上各大利益集團的生存競爭與博弈規(guī)律,文筆如刀,抽絲剝繭,往往一針見血切中問題之要害。已出版《大明朝(1368—1644):從洪武到崇禎的權力變局》《帝國往事(605—758》:隋唐大繁華背后的暗傷》《武則天帝王筆記》等多部暢銷作品。
序章 讀懂王陽明,就懂了當下
行一 人生的頭等大事
知一 開出一樹好花
行二 重要的是心有方向
知二 內(nèi)心強大才是真的強大
行三 凡知覺處便是心
知三 一顆心與世界的交鋒
行四 裝滿自己,再倒空自己
知四(上) 處處須因事得宜
知四(下) 圓滿不過是看上去很美
行五 生命是一場自我期許
知五 盡其言不如靜其心
行六 讓良知收獲真自由
知六 人要活出一個真知
行七 繁華深處莫忘初心
知七 活好當下,才有詩意和遠方
行八 得力處,便是用力處
知八 自己不足道,內(nèi)心卻強大
行九 來者不拒,去者亦不留
知九 半途離席的人生也
行十 讓我們破了心中那個賊
知十(上) 人生需要一個關鍵詞
知十(下) 一定要在“事上練”
行十一 靜時念念去人欲
知十一 心何嘗有內(nèi)外之分
行十二 動與靜,源于內(nèi)心的恐懼
知十二 此心不動,隨機而動
行十三 無心方能真放心
知十三 圣人之心如明鏡
行十四 人人心中有仲尼
知十四 汝心同歸于寂
行十五 聽從良知的召喚
知十五 無善無惡是天理
完結篇 人生達命自灑脫
知一 開出一樹好花
[原文](1)
愛問:“‘在親民’,朱子謂當作‘新民’,后章‘作新民’之文似亦有據(jù)。先生以為宜從舊本作‘親民’,亦有所據(jù)否?”
先生曰:“‘作新民’之‘新’,是自新之民,與‘在新民’之‘新’不同,此豈足為據(jù)?‘作’字卻與‘親’字相對,然非‘親’字義。下面‘治國平天下’處,皆于‘新’字無發(fā)明。如云‘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如保赤子’,‘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之類,皆是‘親’字意。‘親民’猶《孟子》‘親親仁民’之謂,‘親之’即‘仁之’也。‘百姓不親’,舜使契為司徒,‘敬敷五教’,所以親之也。《堯典》‘克明峻德’便是‘明明德’,‘以親九族’至‘平章’、‘協(xié)和’,便是‘親民’,便是‘明明德于天下’。又如孔子言‘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便是‘明明德’,‘安百姓’便是‘親民’。說‘親民’便是兼教養(yǎng)意,說‘新民’便覺偏了。”
[原文](2)
唐詡問:“立志是常存?zhèn)€善念,要為善去惡否?”
曰:“善念存時,即是天理。此念即善,更思何善?此念非惡,更去何惡?此念如樹之根芽,立志者,長立此善念而已。‘從心所欲,不逾矩’,只是志到熟處。”
“精神道德言動,大率收斂為主,發(fā)散是不得已。天地人物皆然。”
王陽明畢竟不是生在普通人家的孩子,說他生在大明王朝及時流的官僚家庭也不為過。他的父親王華是成化十七年(1481年)辛丑科狀元,到正德元年(1506年)已經(jīng)擔任禮部左侍郎,成為內(nèi)閣輔臣候選人之一。
王華,字德輝,號實庵,晚年又號“海日翁”,曾在龍泉山的寺廟中讀書,故后人尊稱他為“龍山先生”。
天順六年(1462年),十七歲的王華以“三禮”參加院試,辭章。閱卷的官員不相信如此干凈漂亮的文字出自一個鄉(xiāng)間少年之手,于是對他進行復試。復試中王華一揮而就,所作文章依舊不凡。閱卷的地方官員不禁大為感嘆,認定此子他日必大魁天下。
從此之后,王華名聲大噪,遠近富戶大族都備下厚禮,登門邀請王華教育自己的子弟。
成化初年,浙江學政張時敏在對余姚的一幫士子進行仔細考校后,做出一個大膽的預測。他說:“謝遷與王華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們將來都是狀元的料,前途不可限量。”
果然,謝遷后來成為成化十一年的狀元,日后終成一代名輔;而王華則是成化十七年的狀元,只是遭遇劉瑾之禍而未能實現(xiàn)自己的志向。
寧良當時是掌管浙江一省民政的布政使,他想要為子弟挑選一位好老師,于是便請浙江學政張時敏推薦。張時敏說:“浙江士子之中,學業(yè)優(yōu)異者不在少數(shù);若只是為子弟的舉業(yè)擇師,可推薦的也不少;若論學品兼優(yōu),最堪為人師表者,非王華莫屬。”寧良欣然采納了張學政之言,禮聘王華為師。
寧良的老家在湖南祁陽,王華受聘后便被安排住進了寧家的梅莊別墅。寧良出仕前曾在這里讀書,當時別墅里還有數(shù)千卷藏書,這讓一心好學的王華大喜過望。王華白天用心授課,晚上則博覽藏書。雖然他在當?shù)卮巳甓鄷r間,但從來沒有進過城。如此刻苦勤奮,學問自然愈加精進,于是被人戲稱為“五經(jīng)司令”。
當時在祁陽士子中,嫖妓酗酒之風盛行。王華雖然孤身在外,但是他從未放縱過自己。在他結束聘期要回浙江時,當?shù)厥孔訛樗诮呁窃O宴餞行。
宴席一直持續(xù)到后半夜才結束,所有人都醉醺醺地離開了,只剩下王華被安排在樓中留宿。待王華進入樓中,剛要寬衣就寢,恍惚間就發(fā)現(xiàn)兩個美貌的年輕女子坐在帳中。他雖有幾分醉意,但仍能自我克制,可他剛要轉身退出,發(fā)現(xiàn)門不知何時已被死死鎖住。
兩個女子向他走來,王華作勢將她們推開,可對方扭著腰肢又黏了上來。“讀書的種子”平日里只知道讀圣賢書,從未經(jīng)歷如此不堪的場面。情急之下,王華破窗而出,卸下一塊門板擲入江中,然后跳上門板,連夜渡江而去。那幫等著看好戲的人不由得投來驚異和贊嘆的目光……
成化十七年(1481年),王華高中狀元,被授為翰林院修撰。沒過多長時間,他又被皇帝任命為每日進講的日講官。每次進講,他都要高聲朗語,言辭貼切。當時負責向皇帝進講的官員有好幾位,有的在進講前會不眠不休準備很長時間,生怕沒有做足功課出了差錯。
明朝的官員俸祿是很低的,如果沒有灰色收入,很難應付在京城做官的開支,尤其是交際方面的開支。一個京官要想在京城混得順風順水,需要付出的往往是俸祿的數(shù)倍或數(shù)十倍,乃至上百倍。低品級的京官大多是沒油水可撈的職位,而支出又相對較高,所以京官中的大部分人都生活得很清苦,整日巴望著被外放的機會。
王華在物質(zhì)方面沒有過高的要求,生活十分節(jié)儉,且應酬往來極少,面對清苦的生活也能安之若素。好在朝廷不時給些額外的獎賞或補助,這樣王華總算可以維持一家人的生計。
十一歲的王陽明被父親帶到了京城,并在他的嚴厲監(jiān)督下接受儒家傳統(tǒng)教育。通常情況下,伴隨著這種教育的是先生的戒尺和家長的棍棒。父親王華告訴他,這樣的教育對個人和國家都是很有必要的。王陽明雖然心懷不滿,但也只能接受。
父親王華像是看管犯人一樣敦促王陽明做功課,這讓王陽明叫苦不迭,也讓他無限懷念和爺爺在一起的快樂時光。在王陽明的作息時間表上,除了睡覺和吃飯,其他時間都要用來學習。他的生活就是背不完的四書五經(jīng),寫不盡的八股文章。王陽明能夠感覺到,父親看自己的眼神里充滿了焦慮和懷疑。焦慮是因為他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讓父親無從把握,而懷疑則是因為他不相信王陽明能夠自覺地學習,成長為一個令他滿意的讀書人。
王陽明雖然置身于父親王華所營造的緊張的學習氛圍中,不過有爺爺在旁寵護著,還是有機會忙里偷閑。與父親王華相比,爺爺王天敘在子女的教育問題上顯然要寬容許多,他既可以接受一個堅守傳統(tǒng)儒學的兒子,又可以接受一個天馬行空、不按常理出牌的孫子。
在不多的空閑時間里,王陽明為了讓小伙伴們都跟自己玩,便省下自己的果品、點心,拿給伙伴們分享。王華得知兒子此舉后,也不免大為贊嘆,如此年紀就能克制私欲以遂其志,實在難得。
據(jù)說,王陽明小的時候就有了做圣賢的想法。雖然這時他的圣賢理想還不夠真實,但是可以看出,他為自己謀劃的人生路徑迥異于大部分同齡人。也許有人會問,在王陽明的內(nèi)心世界里,他所認為的圣賢到底有著怎樣的面目呢?
《傳習錄》及時篇就是“新民”與“親民”之爭,或許可以為我們的認知打開一個缺口。
王陽明與朱熹在“新”與“親”上各執(zhí)一詞并非文人之間的炫技,是兩人在政治價值取向、為政理念上存在著差異。王陽明作為后輩,并沒有冒犯朱熹的意思。心學不是憑空而來的,更不是王陽明獨自開創(chuàng)的,在一定程度上,心學只是對儒學道統(tǒng)的一種繼承和開創(chuàng)。
作為王陽明的首席弟子,徐愛心有疑惑,他問王陽明:“《大學》一書,明明德確實很重要,可是為什么又要強調(diào)‘親民’呢?”
王陽明的回答是:“在儒學中,修己和治人是不可分割的整體。比如說像我父親這樣一個人,如果有24小時從風光無限的京官生活一下子跌落塵埃,生活的困頓且不去說它,最難忍受的還是世人的白眼,尤其是來自那些不明底細的故交舊友的非議。到了那時,生有異才有什么用?筆綻蓮花又有什么用?也只能以文章為游戲,自輕自賤了吧。巨大的生存壓力之下,如果再無一點兒精神的空間,那真要把人給生生悶死。修禪,遁跡山水,都是為了解脫。說是萬念俱空,一絲不掛了才去潛心禪修,但實際上還是對現(xiàn)實俗物眼不見心不煩的逃避。‘明明德’是要倡立天地萬物一體的本體,也就是關注我們的精神世界;親民(關懷和愛護民眾)是天地萬物一體原則的自然運用,也就是在追求精神世界同時,更要實實在在地去接地氣。”
他同時還說:“明明德必須要體現(xiàn)在‘親民’二字上,只有親民才能彰顯出光明的德性(明明德)。比如我們愛自己的父親,同時也要兼愛別人的父親以及天下所有人的父親。做到這一點后,我們心中的仁德才能真實地同自己的父親、別人的父親以及天下所有人的父親成為一體。只有成為一體,孝敬父母的光明德性才能彰顯。”
朱熹作為宋明理學的集大成者,他強調(diào)的是“存天理,滅人欲”,他的善政理想就是,君王個人或輔助君王的人都應該洗滌身心,成為有德之人。不僅如此,他們作為統(tǒng)治者,還要使被統(tǒng)治者也成為有德之人。
王陽明認為,人是萬物之靈,同時又是天底下較高級的動物,因此要特別關注人自身的病痛苦難,要重視人的自由性和主體性,否則的話,為政者就沒有是非之心。
王陽明確信,如果這個世界每一個個體都能推己及人,由遠而近,將惻隱之心投注于每個人,那么這個世界就可以實現(xiàn)萬物一體的理想。生命時時欲飛,然而在道德的重扼下,卻總是飛不起來。有時看似輕盈地將要越過去,還是會被一根看不見的繩子拽著,想要飛卻怎么也飛不起來。
人來到這個世界究竟應該怎樣活?走什么樣的路?立什么樣的志,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
王陽明一生都將在這幾個問題上打轉轉,而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意義,用黃宗羲的話說:“以心學教天下,示人作圣之路,改變了理學將心物分為二的錯誤路線,讓人步趨唯諾,無非大和真覺。”
在《傳習錄》中有一篇關于立志的篇章,王陽明的弟子唐詡問:“立志就是要時常心存善念,就是要為善去惡嗎?”
王陽明認為,人心存有善念之時,才是最能體現(xiàn)生命本質(zhì)特征之時,所以善念對于人心而言本該是人心的常態(tài),所以沒有必要“刻意”去存善念,所謂的“立志”并不是要人心去開疆拓土,去創(chuàng)建善念,而是持守此天理不失的“守成”之道。孔子的“從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只是立志到熟處而已。精神、道德、言行舉動,大多以收斂為主,發(fā)散是不得已。天地間的人和萬物都是這樣的。
生命不管處于何種陰暗崎嶇的境地,都能感受到云遮霧掩背后那一絲“良善之光”在向你招手,而人的主觀克制之力可以在瞬間引導良知重現(xiàn),而不是讓你在陰霾之中越陷越深。生命的本性是陽性的,是積極向上的,所以存此良善之心是陽明心學的核心命題。而在修持此心時,我們所要做的就是“收斂”二字,也就是謙虛、謹慎、不拋棄不放棄、不好高騖遠。而與之相反的狀態(tài)是發(fā)散,發(fā)散就是指一個人始終處于激進的、亢奮的狀態(tài),結果導致用力過猛,步子邁得過大。
祖父王天敘曾經(jīng)對他說過一段魏晉文人的故事,嵇康有一次問孫登,人這一生應該有什么大追求才算圓滿。孫登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道:“你懂得火嗎?火燒起來會產(chǎn)生光,但是火的燃燒卻不需要用光,在這個因果關系里,用光是果。同樣的道理,人活著并擁有才華,但才華也不是人活著的前提條件,在這個因果關系里,用才是果;用光看,首先要有木材來生火,用才呢?那得要洞明事理,要懂得自保之道,如果人都死了,才高八斗又有什么用呢?”
孫登實際上是借用這則火的寓言,交給朋友一個人生的妙方,火、光、薪三位一體,火為主體,光為附屬,薪為根本,火得薪而燃,光得火而亮,無薪便沒有一切,或者才是王道。
而他的朋友嵇康卻對此不以為然,用一句“才多識寡”便堵住了朋友之口。等到被拖到洛陽東市砍頭時才真正明白,但一切都晚了。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向行刑者提出一個要求,取過心愛的古琴,對著日光下自己的影子在高臺上再彈一曲《廣陵散》。
其實對于一個年輕人,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路徑有各種可能性。這時候,擺在王陽明面前有兩條路可供選擇:一是一心撲在科舉這件事上,像父親王華那樣當一個狀元;二是加入當時社會的主流文化圈,潛心修習辭章之道,成為像李夢陽,何景明那樣文名遍天下的大家。
而這兩條路,都算是人生的正道。所謂正道,不過是全力求取現(xiàn)實世界的榮華。不過王陽明對于現(xiàn)實的榮華看得并不是那么重,功名對他的吸引力是什么?無非是可以借助這個平臺實現(xiàn)治國平天下的理想。
當精神世界遇到堵塞的時候,王陽明想到了現(xiàn)實世界,而現(xiàn)實世界的圓滿并不比精神的圓滿來得更加容易。人生在世,本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每天被俗物裹挾前行,像一粒塵埃飄來蕩去,沒完沒了地尋找著來處與歸途。輾轉不得,強求不得,唯有將此心專注一處方可得。有時候,做一個知行合一的人,總是會比一個寡淡漠然的人來得疲憊。而人較大的敵人不是別人,而是自己;自己較大的敵人不是這副招搖過市的臭皮囊,而是皮囊之下那顆不讓自己平靜安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