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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時章 我找到了那個地方(1996年5月～9月·瀘沽湖)

摩梭女娜珠和尤姆

娜珠告訴我。摩梭人的住宅有很多講究，比如屋里的兩個柱子，門口的柱子是媽媽的柱子，而里面的是舅舅的柱子。那么沒有爸爸的柱子？這個問題我沒有問。屋里那塊大石頭稱作石祖。是他們的圖騰。

在冥冥之中，我走近瀘沽湖，這個鑲嵌在中國西南橫斷山中的高山明珠。后來我感到命運(yùn)其實在那時就已經(jīng)暗中牽住了我的手，只是我一直還渾然不覺。認(rèn)識娜珠和尤姆這兩個摩梭女孩子其實就是那個重要的開端。

清晨，我在海拔3000多米的高原之城西昌的一個旅館里醒來，吃過早餐后，開始緊張地收拾著自己的設(shè)備，這時，一輛白色的大巴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院子中間。五月的高原上仍然充滿了涼意，透過有一層薄薄水汽的玻璃，我看見了王瑛。今天是西昌地區(qū)組織的瀘沽湖攝影創(chuàng)作考察活動的及時天，我將隨著這個團(tuán)一行幾十個人趕往四川的鹽源縣瀘沽湖一帶。在西昌，我們已經(jīng)活動了幾天，盡管我是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的成員，但是參加這次活動不是我的目的，我只能算是混跡在其中的一個攝影人而已，而且我還帶著自己灰頹的心情，這是我一直隱藏著的心情，沒有人覺察。

背著我沉重的座機(jī)出門，王瑛老遠(yuǎn)就開始對著我們笑。王瑛是鹽源縣分管旅游的副縣長，在幾天的旅行中，已經(jīng)成為我們的朋友。她是彝族人，爸爸是一個老紅軍，王瑛本人熱情開朗，特別能開玩笑，她的玩笑使幾天的旅途都充滿了笑聲。王瑛是舞蹈演員出身，退役多年，但是身材仍然很好。

但是，今天王瑛的笑容別有內(nèi)容。她站在車旁，對著我們迎上幾步，對我說：蓋先生，今天，我們的旅途不同嘍，內(nèi)容豐富了。

看見我有些不解的樣子，她接著說：今天的兩個向?qū)莾蓚€摩梭姑娘。

摩梭姑娘？這倒是我十分有興趣的。

來大西南的時候，關(guān)于摩梭人的情況多少有些了解。有的人曾經(jīng)饒有興趣地給我講起過摩梭人的母系氏族狀態(tài)下特有的婚俗，在那位先生的口氣里，仿佛摩梭人是極其開放的，正和今天某些內(nèi)地人的性觀念暗合。我在他的口氣里，感到了一種我不是很能夠接受的意味。什么意味呢？興奮？好奇？暖昧？我說不清。

上車以后，因為我受不了山路的顛簸，王瑛特意讓我坐在及時排。

一會兒，隨著一陣笑聲傳來，我們今天的兩個摩梭族向?qū)宪嚵恕Ｍ蹒钢壬宪嚨囊晃还媚飳M車的人說：這位是摩梭姑娘娜珠！

娜珠有些靦腆地對著大家笑了一下。這時，我開始認(rèn)真地打量這位摩梭少女。她穿著鴨蛋青色裙子，黑色的大襟上衣，頭上纏著摩梭人特有的頭飾：蘿蘿。她長著一張圓圓的臉，臉色黑黝黝的，濃重的眉毛和大而黑的眼睛。她向每一位介紹過的人燦爛地笑著，天真而又純潔的樣子讓我這個來自城市的人心動。我還注意到，她笑的時候，還露出一顆金牙，這顆金牙鑲在上牙的側(cè)面。我想這肯定是他們這個民族的習(xí)俗了。

接著上車的那位姑娘比娜珠還要黑，這種黑是在高原生活，長期接受紫外線照射的結(jié)果。這位姑娘長得十分豐滿，直鼻子，紅臉膛。她的面孔結(jié)構(gòu)十分清晰，十分大氣，是那種山野間毫無雕琢的大氣。這是我及時次見到摩梭人，還是女孩子，真令我嘆為觀止。王瑛繼續(xù)為大家介紹說：這位就是尤姆。

我看見尤姆的樣子，忽然想起了一張熟悉的面孔。那就是觀音的面孔。我于是和王瑛說：你看這個孩子，像不像一位觀音？

車上的人沉默了一下，接著大聲附和起來：像，真是很像！

尤姆在人們的笑聲里大方地坐著，顯然也是十分高興。

從西昌到鹽源縣，是一整天的路程。

車開出西昌不久，就上了金沙江畔的公路。公路修在立陡的山坡上，而下面就是滔滔的金沙江水。我有恐高癥，根本不敢向下看，掃一眼，我的頭皮發(fā)麻。車爬得越來越高，路也越來越顛簸。好在車上有兩位摩梭姑娘，車剛開一會兒，她們就開始唱歌，她們的漢語說得不好，只會一些簡單的會話。歌是用摩梭話唱的，雖然一句都聽不懂，可是歌的旋律十分優(yōu)美。這樣車?yán)锏臍夥找恢笔只钴S。姑娘肆無忌憚地唱著，我們一陣又一陣地鼓掌。因為車上的座位太少，而人又很多，王瑛堅持站著。在姑娘唱歌的間歇，王瑛開始認(rèn)真地為我們講述起摩梭人的婚俗。

摩梭人是納西族的一個支系，至今還保持著母系家庭婚姻形態(tài)。其中，婚姻方式是走婚。這是一種延續(xù)了很多年的婚姻方式。摩梭人男女一旦相互愛慕，就確定了情人的關(guān)系，這種關(guān)系在摩梭人里被稱為阿肖。而在云南的納西人中則被稱為阿夏。總而言之都是情人的意思。

男女確定了情人的關(guān)系以后，始終是在秘密的狀態(tài)下進(jìn)行接觸的。只有女孩子的母親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他們的約會方式十分特殊！都是男人到女人的家里，而且都是晚上。男人來到情人家的門外，向女子所住房間的頂上扔一塊小石子，聽到了這個聲音，女孩子就會悄悄地下樓打開房門，讓男人進(jìn)來過夜。第二天一大早，趁人們都沒有起床，男人早早地起來，悄悄地走掉了。這很像是我們生活中男女的一般戀愛狀態(tài)。可是在摩梭人中，這就是永遠(yuǎn)的愛情生活方式。這種阿肖關(guān)系，就是固定的感情關(guān)系。一旦男女中的任何一方不再愛另外一方，則只要把對方的愛情信物交還給對方就算是表明了態(tài)度。這樣解除了阿肖關(guān)系的雙方就可以尋找和確定新的阿肖。在摩梭人的情感生活里，他們恪守著這樣的準(zhǔn)則，那就是決不同時結(jié)交兩個阿肖。只有一個結(jié)束了，另一個才開始。在這樣的婚姻狀態(tài)里，如果女孩子生了孩子，這個孩子就由女方自己撫養(yǎng)，女方照舊住在自己的家里，而男人也是。這樣男人對于自己的孩子沒有任何撫養(yǎng)的義務(wù)。而孩子只有在過成人節(jié)那天，母親才把孩子的父親接來，讓孩子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隨著時間的推移，近年這種婚俗也開始發(fā)生了變化，當(dāng)然這種變化是隨著母系社會向父系社會轉(zhuǎn)變而變化的。即阿肖的關(guān)系可以公開，男人可以入贅到女方家里，女人也可以嫁到男家。可是在瀘沽湖，原來的風(fēng)俗仍比較完整地保存著。走婚依然是重要的婚姻方式。

我想起了那位向我說起過瀘沽湖走婚習(xí)俗的朋友的表情，當(dāng)時那個朋友饞嘴貓似的表情，曾叫我莫名其妙。現(xiàn)在我知道了那種表情的內(nèi)容，是想入非非。王瑛在講完以后開始開大家的玩笑，她說：你們這一車都不是一般的人，今年到了瀘沽湖，肯定會撒下種子，明年你們再來一定要帶上一車奶粉，后年再派一批老師來，這里肯定有一批攝影家的后代了。坐在車后的一位年輕人問道：王縣長，怎么才能夠走婚哪？

王瑛說：我要告訴你一個訣竅，瀘沽湖摩梭人最重要的活動是跳鍋莊舞，男女手拉手一起跳。如果你的手心被哪位姑娘摳了一下，那就是姑娘在暗示你可以和她成為阿肖關(guān)系。當(dāng)天晚上你就可以到她家的屋前去扔石子了。可是我告訴你們，可不要讓很多女孩子摳你的手心。

這樣就行嗎？

王瑛肯定地說：就這樣簡單。

大家開心地笑了起來。

我留意了一下那兩個摩梭女孩子，想，這樣來調(diào)侃她們的生活方式，會不會讓她們反感？可在她們的臉上，我沒有看出反感或其他。相反她們對王瑛的話不斷地點頭贊許，臉上都掛著笑容。這倒是讓我更加驚訝了。

在日落的時候，我們抵達(dá)了鹽源縣的左所鄉(xiāng)。

左所臨近瀘沽湖，在瀘沽湖的東北方，隔著瀘沽湖和云南的寧蒗縣的落水遙遙相望。左所和落水，多么有意思的地名！

高原上的落日驚心動魄，在燦爛的彩云襯托下，碩大的落日將余暉投向千山萬水。高原的落日毫無遮攔，雄渾而又壯烈，真如一位詩人所說的，像"英雄的感嘆"。車一停穩(wěn)，人們就著急要去拍瀘沽湖草海的落日。草海是瀘沽湖的一角，因為長滿了草而得名。人們想知道的是在草海之上的落日是什么樣子的。

我們一行人住在了左所招待所。

我不是一個專心致志地一定要在這次考察中有什么實在收獲的人。我說過我的內(nèi)心里隱藏著自己的想法。那天晚上，我睡覺之前，沒有問第二天會有什么活動。結(jié)果清晨起來，招待所差不多空空如也。站在招待所的院子里，就可以聽見山上傳來一陣陣低音螺號的聲音。聲音傳得十分遙遠(yuǎn)。還可以看見山頭上冒起幾十米高的濃煙。我想起來了，今天是信仰本教的摩梭人的朝山會。本教是藏傳佛教的一個分支，每逢初一和十五，這里的人們都要到山上祭祀山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