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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 及時卷

凡事起始之時，必細斟細酌，以保平衡之道無誤。貝尼 杰瑟里特的每位姐妹都深知這一箴言戒律。既如此，如果你即將開始研究穆阿迪布的一生，請注意，你首先應(yīng)正確地將他置于他所在的那個時代：他出生于帕迪沙皇帝沙達姆四世在位的第57年。此外，特別需要注意的是，你應(yīng)正確地找到穆阿迪布活躍的地盤：厄拉科斯星。雖然他生于卡拉丹，且十五歲之前一直生活在那里，但千萬不要被這事蒙蔽。厄拉科斯，這個人稱沙丘的星球，才是他永遠的舞臺。

——摘自伊勒瑯公主的《穆阿迪布手記》

這是他們啟程前往厄拉科斯前的那周。忙碌的來回奔忙已經(jīng)發(fā)展到的白熱化階段，變得瘋狂得幾近難以忍受，就在此時，一位干癟的老太婆來到此地，前來探訪小男孩保羅的母親。

這是一個暖意洋洋的夜晚。卡拉丹城堡，這座伺候了二十六代厄崔迪家族的古老巖石建筑，已經(jīng)有涼颼颼的水汽冒出，預(yù)示著一切將風(fēng)云突變。

那老太婆被請進側(cè)門，走過一條拱形走廊，當(dāng)路過保羅的房間時，她有幸在那里駐足片刻，偷偷瞧瞧躺在床上的孩子。

地板旁掛著一盞浮空燈，在晦暗的光線下，那名假寐著的男孩看到屋門口，他母親身前一步的地方立著一個龐大的女人身影。老太婆就像個巫婆的影子——頭發(fā)如同纏結(jié)的蛛網(wǎng)，圓圓的面容隱沒在兜帽一片漆黑的陰影中，一雙眼睛仿若閃閃發(fā)光的寶石。

“杰西卡，依他的歲數(shù)看，是不是長得小了點？”老太婆問。她說話時帶著氣喘和鼻音，就像一把走調(diào)了的巴厘琴。

保羅的母親以低沉的聲調(diào)柔聲作答：“尊駕，厄崔迪人發(fā)育較晚，此事眾所周知。”

“我聽說過，聽說過，”老太婆繼續(xù)氣喘，“可他畢竟已經(jīng)十五歲了。”

“是的，尊駕。”

“他沒睡著，在偷聽我們說話呢，”老太婆說，“狡猾的小搗蛋。”她吃吃地笑起來，“但皇族成員需要狡猾。而且，如果他是真正的魁薩茨 哈德拉克……啊……”

保羅躺在床鋪的陰影中，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老太婆那兩顆明亮如鷹眼的眼珠緊緊盯著他，此刻竟似乎在慢慢變大，非常耀眼。

“好好睡吧，狡猾的小搗蛋，”老太婆說，“明天，你就得全神貫注地應(yīng)付我的戈姆刺了。”

說完，她便推著他的母親出了門，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

保羅躺在那兒，心里不禁琢磨：戈姆刺是什么玩意兒？

在這巨變時刻發(fā)生的所有混亂中，這老太婆的出現(xiàn)是保羅見過的最奇怪的事。

尊駕。

而她竟然直接管母親叫杰西卡，語氣就像在使喚一名普普通通的侍女，根本不把她現(xiàn)在的身份放在眼里——一名貝尼 杰瑟里特女士，同時也是公爵的愛妾，還是公爵繼承人的母親。

戈姆刺是不是厄拉科斯星的什么東西，在我們?nèi)ツ莾褐埃冶仨毜弥溃克睦镒聊ブ?/p>

他張口默念著老太婆提到的幾個古怪詞匯：戈姆刺……魁薩茨 哈德拉克。

要學(xué)的東西太多了。和卡拉丹相比，厄拉科斯這個星球是如此的不同，以至于保羅的腦子被那些新知識搞得暈乎乎的。厄拉科斯——沙丘——沙漠星球。

杜菲 哈瓦特，他父親的刺殺大師，曾做過解釋：哈克南人，他們的宿敵，在厄拉科斯待了八年，他們和宇聯(lián)商會公司簽訂了合同，以準(zhǔn)領(lǐng)地的形式據(jù)有這顆星球，并開采厄拉科斯的抗衰香料：美瑯脂。現(xiàn)在，哈克南人即將離開厄拉科斯，厄崔迪家族將取而代之，而且是以全領(lǐng)地的形式。從表面上看，這是雷托公爵的勝利，然而哈瓦特卻告訴他，這種局面隱含著致命的危險，因為雷托公爵在蘭茲拉德聯(lián)合會的各大家族中頗孚眾望。

“受歡迎的人會招致當(dāng)權(quán)者的猜忌。”哈瓦特說。

厄拉科斯——沙丘——沙漠星球。

保羅睡著了，夢中來到了一座厄拉科斯洞穴，身邊是一群沉默的人，他們在球形燈暗淡的光線下走動。那地方一派肅穆，像是一座大教堂，他還聽到一種微弱的響聲……水滴的滴答聲。即使還在夢中，保羅也知道自己醒后會記著這個夢。他總能記住那些具有預(yù)示意義的夢。

夢境慢慢消失。

保羅醒了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溫暖的床上，他開始思考……思考。卡拉丹城堡的這片天地里，沒有與他年齡相仿的玩伴，或許無需領(lǐng)受辭別的悲傷。他的老師岳醫(yī)生曾向他微微透露：在厄拉科斯，佛斐魯謝階級制度并沒有得到嚴(yán)格維護。那個星球上的人們居住在沙漠邊緣，沒有蓋德或霸撒統(tǒng)治著他們。這些自稱沙漠意志的人，就是弗雷曼人，帝國的人口普查都得不到他們的數(shù)據(jù)。

厄拉科斯——沙丘——沙漠星球。

保羅意識到自己的緊張感，于是決定練一練母親教授的身意課程。三次快速呼吸觸發(fā)反應(yīng)：他墜入了一種游離的意識狀態(tài)……集中意念……擴張動脈血管……摒除一切雜念……只余下自己選擇的那部分意識……血液變得充實，迅速流向負荷過重的區(qū)域……單憑本能并不能使人獲得食物、安全、自由……獸類意識無論怎么延伸都無法超越特定的時刻，也不會讓它產(chǎn)生獵物可能會滅絕的念頭……獸類破壞，但不生產(chǎn)……獸類的快感始終接近感官層次，達不到感性的層面……人類需要一個背景網(wǎng)，通過該網(wǎng)可以看清自己的宇宙……有選擇地控制意念，這便會架構(gòu)起你的網(wǎng)……依照細胞需求發(fā)出的最深層次意識，神經(jīng)血液有

規(guī)律地流動，肉體也隨之保持完整……天地萬物、生靈、人類都非永恒……為了川流不息的永恒奮爭……

保羅維持著游離的意識狀態(tài)，課程也一遍遍地輾轉(zhuǎn)反復(fù)。

當(dāng)黃色的晨光灑進窗臺時，保羅閉著眼睛就能感覺到。他睜開眼，城堡的喧囂奔忙重新入耳，臥室天花板上那熟悉的紋飾橫梁也進入了眼簾。

廊門開啟，保羅的母親朝門內(nèi)張望。她的頭發(fā)深暗似青銅，發(fā)頂扎著一條黑色絲帶，那張鵝蛋臉上不帶任何表情，綠色的雙眸閃爍著嚴(yán)肅的光芒。

“你醒了，”她說，“睡得可好？”

“很好。”

保羅審視著母親高挑的身材，她正從衣櫥架子上為他選衣服。從她的肩部動作中，保羅覺察出她有一絲緊張，其他人或許會遺漏這蛛絲馬跡，但他卻從母親那兒得到了貝尼 杰瑟里特專有的訓(xùn)練……明察秋毫。母親轉(zhuǎn)過身，手里拎著一件半正式的外套，衣服胸前口袋的上方印著代表厄崔迪的紅色鷹飾。

“快點，穿好衣服，”她說，“圣母正等著呢。”

“我在夢里見過她一次，”保羅說，“她是誰？”

“她是我在貝尼 杰瑟里特學(xué)校的老師，現(xiàn)在是皇帝的真言師。那個，保羅……”她吞吞吐吐道，“你必須把你做的夢告訴她。”

“我會的。我們得到厄拉科斯，就是因為她嗎？”

“我們沒有得到厄拉科斯。”杰西卡撣去一條褲子上的灰塵，把它和那件外套一起掛在保羅床鋪旁的衣架上，“別讓圣母久等。”

保羅坐起身，抱著雙膝。“什么是戈姆刺？”

母親對他的訓(xùn)練再一次起了作用，她那難以覺察的猶豫暴露在他眼前，讓他覺得她的惴惴不安其實是恐懼。

杰西卡穿過房間，走到窗戶旁，甩手拉開窗簾，目光越過河畔的果園，望向?qū)γ娴氖孜采健?ldquo;你馬上就會知道……什么是戈姆刺。”她說。

這回他真切地聽出了母親聲音中的恐懼，心里不禁琢磨到底是怎么

回事。

杰西卡仍背對著保羅，繼續(xù)道：“圣母正在我的晨起室里等著，請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