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論:我們為您整理了1篇鄉土敘事的美學活力范文,供您借鑒以豐富您的創作。它們是您寫作時的寶貴資源,期望它們能夠激發您的創作靈感,讓您的文章更具深度。
新文學鄉土小說經驗的豐厚,為當代作家的創作提供了可供汲取的高質量文學范式,但以既定的經驗方式去應對日益更迭的鄉土生活變遷,它可能又成為隱秘制約文學行進的禁錮之牢,造成文學審美的同質化泛濫。于是,尋求鄉土世界的“新”的講述方式,發現鄉土生活被遮蔽的真實面向,展示鄉土在人世滄桑與人心激蕩中的永恒力量,就成為在現代性和后現代性的文化情境中新鄉土小說所著力構建的方向,而歷史語境的轉型也不斷重新賦予鄉土之敘事以新的思想和美學活力。
王秀琴的小說集《婚馱》回避了將鄉土視為文化觀念演練或先鋒藝術實驗的窠臼,而將鄉土作為一個“各類生命體的景觀域”,小說中活躍著的一個個活色生香的生命,演繹著北方鄉土民間的基本要義,有大愛、善性、寬容、仁厚,有狂野、嫉妒、復仇、乖戾,也有辛酸、悲苦、超脫和禪悟,他們將“生活”這一抽象概念化為具象的日常細節,也將鄉土民間的空洞想象雕刻為普遍的生存姿態。當然作者并未停留于只對日常生活進行客觀描摹的自然主義,而是以其內斂的“溫情現實主義”的敘述透視法,去洞悉世道人心的詭譎,察明人性肌理的深邃,觸摸命運之神的法門。王秀琴的鄉土小說始終將“記憶鄉村”與“現實鄉村”進行疊加,在“虛構”和“再現”兼備的小說空間中,形塑出鄉村的“自足”和“撕裂”、“循環”和“孑行”、“恒定”和“變異”的敘事機杼,作者僭越了日常生活對生命體驗的掣肘,以回望與想象的姿態記錄著一種鄉土生命的存在方式,鄉土在作者的文學鏡像中呈現出鮮明的烏托邦色彩;但是,作者又清醒地意識到鄉土民間的良莠蕪雜,鄉土在政治權力和市場經濟的沖擊之下,既有的鄉土秩序和民間機制隨時面臨沖擊和瓦解,這讓她的鄉土體驗烏托邦層層褪去浪漫瑰麗的光芒,裸露出人性、生活和世道的原始生澀。王秀琴以個人化的鄉土記憶去一次次碰撞和直視隱秘變動的日常生活,以靜態的民間抗衡動態變遷的鄉土,衍生出其小說的一種“日常生活化的悲劇美學”,而這種悲劇性往往又生成于人所面對的“卑微”與“尊嚴”、“民本”與“政治”、“欲望”和“自守”、“人性”與“生命”、“原始”與“神性”、“進步”與“蛻變”等之間的生存錯位或壓制,完結出作者對農耕文化和鄉土文明遭遇現代化裹挾的藝術性民族寓言。
民間鄉土文化在現代經濟話語的沖擊下所日益瀕臨破碎的危機,誘導出靜謐人性的躁動和心靈異化的裸露,當道義話語被消費主義和欲望放縱所取代之后,既有的道德秩序對人的制約漸趨失去其集體性和內在性的制約,而個體的物欲在經濟時代取得政治合法性之后,人性欲望及其泛濫不僅帶來人的精神無序,還帶來現實秩序和集體狂歡的混沌,在人性危機和文化危機的雙重夾擊之下,傳統民間鄉土文化當中的道德話語就在后現代語境中被轉化為一種重新進行價值整合的話語機制,無論這種整合和救贖的文化效果如何,但唯有將鄉土精神與現代性話語進行對話和碰撞,才能檢視其參與人文精神重建的實績。在《脈門》當中,宋玉珍充滿對權力的崇拜,張家輝處處流露出對物質的強烈渴望,玉凹村的村民幾乎都在以最樸素也是最務實的生活觀當中進行著日常的人際交往,“世俗”維系著人的生活熱情,也讓人沉溺其中獲得鄉村平庸生活困境的企盼,而村主任張冬生以“公開”作假的方式應對上級檢查以獲取資金扶持,甚至不得不和兒子家輝進行分工協議,但張冬生所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修繕校舍和修路鋪橋,體制的局限和政策的紕漏讓張冬生在法律層面上違規,但他的公而忘私、一心為民、信守保障等鄉紳風范卻獲得了民間道義的勝利,他被免職之后的無奈和落寞,反襯出的是被物質和權力所異化的鄉村文化生態的蔓延,但在生活的邊緣處他卻尋覓到了早已遺失的本真自我。王秀琴發現著鄉土文明的守燈者,卻也只能以道家的禪悟抵抗變動不居的世道困境。
王秀琴的《婚馱》是一篇精彩的杰作。米家莊最為尊貴的婚姻儀式就是能邀請楚貴貴擔任婚馱人,他馱婚時的舞姿和步伐不僅是每位新娘的身體享受,更是新娘和女性身份尊貴的一次顯赫凸顯而轉化為一種精神享受,作為馱婚者的高貴不僅在于他的較高經濟回報,并讓劉貝貝一家羨慕不已傾心追隨,這種身份尊嚴更在于以道德理性對人性欲望的戰勝——“每馱一次婚,就是對男人的一次大考驗”,“這碗飯不好吃就不好吃在這里”,馱婚這一過程是兩性之間的孤獨游戲和精神儀式,卻無法逾越現實理性的道德羈絆,馱婚成為楚貴貴對人性和理性的較量,而每次精彩而成功的馱婚又是對人性壓抑的加劇,王秀琴洞悉到了鄉土民間的道德話語對人性壓抑的深刻傷害,楚貴貴以自我滿足的方式來彌補現實情愛的匱缺,鄉土人際當中令人艷羨的社會地位,實則是以巨大的人性閹割和情感失落為交換,“以前,我記不住她,她可是跑了,現在,我記住她了,她卻不再回來了。柳翠花,柳翠花,柳翠花卻再也不回來了。”在《婚馱》當中,王秀琴對鄉土欲望的書寫深入到更為隱秘而強大的人的命運無望的蒼涼感知,揭去了經濟話語與人性物欲相互激發的帷幕,凝望著鄉土民間所無法承受卻又不得不承受的生命之重,也將日常生活的悲劇性上升到人的存在悖論的高度。
至此,王秀琴的新鄉土敘事完成了其立體型的多棱鏡觀照,她將日常民間置于經濟話語和權力話語的關系網絡當中,去審視人的本能、欲望與道德、人性之間的激烈沖突,更捕捉到了鄉土文化在時代詭譎當中堅守抑或放棄所誘導的人生悲歡和人性悲劇,她的新鄉土文學小說系列,肯定著鄉土對現代資本和權力話語接受的生活訴求合理性,但又否定著這種被現代物質話語所綁架的人的生存姿態,更揭橥出鄉土文化自身難以進行自我調和多重文化沖突的內在性狀態。當然,文學更需要聚焦于外在性制約之下的人性、人心、精神和存在的肌理,王秀琴在小說集《婚馱》當中充分展示出她對鄉土人性的普遍性的熟稔,并在鄉土日常生活敘事的細節中看到了人控制生活以及生活反制人的或勝利或困境的豐富性,這讓她的小說敘事具有鮮明“在地性”的同時亦不失對現象之下所涌動的無物力量的觸摸,正如詹姆斯?伍德所說:“文學與生活的不同在于,生活混沌地充滿細節而極少引導我們去注意,但文學教會我們如何留心。”因此,《婚馱》系列小說對敘事細節的密集調動,能夠越過宏大的歷史表象,并把意象和觀念訴諸觸手可及、歷歷在目的心靈感覺,告密出最切近人的生命本真和生活體驗,而這些細節所蘊含的巨大敘事能量,海納著豐富的藝術暗語,也努力化解著一切生命當中的尖銳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