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韩偷拍一区二区,国产香蕉久久精品综合网,亚洲激情五月婷婷,欧美日韩国产不卡

在線客服

知識社會學實用13篇

引論:我們為您整理了13篇知識社會學范文,供您借鑒以豐富您的創作。它們是您寫作時的寶貴資源,期望它們能夠激發您的創作靈感,讓您的文章更具深度。

知識社會學

篇1

知識社會學”一詞源于德文, 為哲學及社會學大師舍勒(M ·Scheler)所首創。“知識社會學”的先驅是生活在19世紀末20 世紀初的幾位大師。首先應該追溯的是馬克思。他認為:“不是人們的意識決定人們的社會存在,相反,是人們的社會存在決定人們的意識。”(《馬克思恩格斯選集》,中文2版,第2卷,82頁,北京, 人民出版社, 1995。)“意識的存在方式,以及對意識說來某個東西的存在方式,這就是知識。知識是意識的唯一行動。……知識是意識的唯一的、對象性的關系。”(《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1版,第42卷,170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顯然,馬克思的這一表述是“知識社會決定論”的由來。著名知識社會學家赫克曼(S·J·Hekeman )對此作了恰如其分的評價:馬克思為知識社會學給出一條基本原理,即所有知識都是由社會決定的。馬克思甚至認為,即使是自然科學知識也是由社會目標決定的。不過,此時的馬克思意在強調社會需求因素對自然科學知識的影響。恩格斯認為,在特定條件下,自然科學知識也要借助于社會及歷史因素來解釋。這一思想進一步豐富了知識社會學理論,以至于著名科學社會學家默頓(R·K·Merton)給出了這樣的評價:是知識社會學的風暴中心。在知識社會學理論發展中,狄爾泰強調知識的社會決定作用與環境制約性,韋伯在沿襲馬克思“社會決定論”的基礎上又補充了精神因素的歷史作用,認為社會存在是各種因素整合的產物,當訴諸社會因素對有關知識不能作出合理解釋時,應積極訴諸精神因素。

不論是實證主義者還是人文主義者,都對啟蒙運動以來形成的“知識二分法”思想加以默認。二者爭論的焦點是要不要、該不該將自然科學研究方法照搬到社會科學中來。由于這場爭論關系到兩種知識形態的孰優孰劣,兩種文化的直接沖突,甚至一種文化歧視另一種文化,或用一種文化規范另一種文化的重大問題,故而爭論此起彼伏,自知識社會學發端以來就一直存在著。

20世紀初,知識社會學作為一門獨立的學科已具雛形,并形成三大學派,它們分別是:“德意志社會學—哲學學派”、“法蘭西迪爾凱姆學派”和“美國芝加哥學派”。從進化論視角看,最有意義的是德國學派,它是知識社會學的源頭,對知識社會學有著特殊的貢獻。繼馬克思之后,韋伯廣泛研究了知識與社會文化因素的互動關系,認為社會、文化等因素決定知識的內容,反過來,知識的內容也影響社會和文化。狄爾泰則從認識論視角,用解釋學理論解釋產生知識的“客觀因素”。對知識社會學的形成與發展作出長期努力的是該學派的舍勒。舍勒受的影響,超越了實證主義的傳統思維方式,在社會存在與意識的互動關系基礎上,認為科學的世界觀并不能唯一逼真地描述“絕對客體”。但和單向的社會決定論不同的是,他認為絕對客體的實在范疇基于信念而非物質因素。舍勒試圖用絕對主義因素解決相對主義問題,同時又保留“知識二分法”及“知識的社會決定論”,這顯然是矛盾的。不過,舍勒的最大功績在于:他能夠洞察出科學家對絕對真理的尋求在本質上只不過是一種表象而已。從當代科學哲學和科學社會學觀點來看,他的突出貢獻在于:他對自然科學知識的至尊地位提出了挑戰,對兩種文化之間的歧視現象表示出強烈不滿。這為日后科學知識社會學的興起奠定了思想基礎。“法蘭西迪爾凱姆學派”深受狄德羅思想的影響,在堅持“知識二分法”原則的基礎上,積極嘗試用自然科學的實證方法去研究知識的社會決定,他們的著眼點放在知識的起源和概念的演化上,他們的知識社會學又叫“知識發生學”。“美國芝加哥學派”因語言和地理上的障礙而循著自身的路徑發展,該學派在遵循實證主義原則的同時,注重考察社會心理對知識形成的重大影響,故被稱為“社會心理學學派”。

二、知識社會學的成熟及存在的問題

舍勒雖然為知識社會學的理論發展作出了不懈努力,但他的著作很晚才被譯成英文。語言的障礙阻止了他的思想傳播及影響范圍的擴大。今天我們談論的知識社會學,就其成熟形態而言,是曼海姆的而不是舍勒的知識社會學。

曼海姆的著作于30年代就被陸續譯成英文,其影響波及歐美,知識社會學中心亦隨之轉向英美。曼海姆的知識社會學也源于馬克思的“社會決定論”。他強調了知識與社會之間的互動關系,試圖用因果鏈將知識與外部世界聯結起來,認為知識就其發生學意義而言,不僅取決于人們的社會地位、身份及階級利益,而且根植于特定的文化類型之中。曼海姆的理論在一定程度上接近韋伯和狄爾泰,主張社會科學應具有屬于自己的研究視角和研究方法,認為解釋學是研究社會科學的有效工具,而不必強求使用自然科學方法。

曼海姆知識社會學理論有兩個優點:其一是他的提法接近于“反身性原則”,即在知識的社會學考察中,無論是觀察者還是被觀察者都必須服從社會學家的考察;其二是他表明了構成知識信念的是社會而非個人,主張知識社會學的研究重心應該放在社會環境中而不是限于個人的思想,個人是不可能從他自身的經歷中形成世界觀的,知識是群體互動和社會協商的產物。曼海姆曾試圖突破傳統的知識劃界,打破實證主義與人文主義長期對峙的局面而代之以相對主義的面孔。用當代科學社會學家馬爾凱(M·Mulkey)的話說, 曼海姆的相對主義研究綱領接近于科學哲學的后庫恩研究,他能克制自己對自然科學知識普遍一致性的盲從。此點在實證主義思潮占據統治地位時期是極其難能可貴的。曼海姆因其相對主義態度而受到實證主義和人文主義的兩面夾擊,他也承認社會看起來不僅決定人們的觀念而且決定人們的思想內容,包括數學思想內容以及至少有那么一部分自然科學思想內容。總之,曼海姆知識社會學有向自然科學領地進行邊際擴展的傾向,但其思想仍囿于“知識二分法”傳統之中。

30年代后期知識社會學又分化為若干分支,其中最重要的兩個分支,一是集中探討日常知識的社會根源,它導源于現象學傳統;二是考察知識與外部社會因素之間的因果關系,它沿襲解釋學研究傳統。至于啟蒙運動以來形成的實證主義研究傳統在這兩個分支中均有程度不同的體現,其中,現象學傳統的代表人物舒爾茨受胡塞爾現象學思想影響,他的目標是要為知識社會學研究注入新的研究方法,即社會現象學方法,旨在解釋知識的意義構成及充當知識生產之實在的社會建構。此后,知識社會學的發展圍繞著這兩個分支又形成了實證主義和唯物主義兩大陣營,前者傾向于將自然科學知識從社會決定論中分離出來;后者通常被稱為“新”,它進一步揭示了社會對知識的決定作用,并將這些知識同其賴以產生的物質存在方式加以對照。這兩個陣營分別在美國和英國找到了各自的歸宿,美國是實證主義陣地,英國是“新”陣地,前者強調個人因素和歷史方法論,后者強調社會因素和環境制約作用。

總之,曼海姆知識社會學的確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留下的問題也不少,首先是兩類知識的劃界是否合理?劃界的標準是否成立?科學知識該不該享有特權?其次是兩種文化之間存在的歧視現象該不該消除?科學知識該不該免予社會學研究?所有這些問題均留待人們進一步思考。

三、科學知識社會學的興起

曼海姆知識社會學留下的問題日益受到人們的關注,它們不僅為社會學家所探討,而且也為哲學家所思考。晚年的維特根斯坦開始對自然科學知識享有免予社會學研究的特權提出異議,認為科學知識也有其限度,也應該被視為一種文化現象。他進一步指出,知識就其本性而言是社會的,我們與他人互動、加入其他群體不能歸于偶然因素,他人與群體是我們認知過程的具體語境,它構成了我們知識信念及知識的全部內容。按此線索,維特根斯坦為科學知識的社會學研究奠定了認識論基礎,他明確表示了對科學知識普遍一致性的懷疑,這種態度直接危及兩類知識的劃界標準。他還認為,在科學文化的早期進化階段,任何信念只要得到社會的認同都可能被人們視為真理而加以接受。正如科學知識社會學家布魯爾所言,維特根斯坦無論是對一般事物的刻畫,還是對科學家的悉心描述,甚至對數學家論據的分析,均滲透著社會學特征。

哈貝馬斯的批評也極有分量。他試圖確立這樣的事實:自然科學知識只是知識體系中的一種形態而已,它的存在是為了滿足人類某方面利益的需要,人們在發展這種知識時不可能不滲透利益因素。哈貝馬斯的意圖在于:他想借助對科學知識的利益解釋來否定科學知識生產過程中的感情中立假設,而這對于奉行培根主義的科學始于觀察,經驗事實是建立在客觀觀察基礎之上,科學理論又是建立在經驗事實基礎之上的歸納方法來說是致命的一擊。此外,他還強調解釋學和批判的重要性,認為認知主體不可能是被動地、無情感地面對客體,而是有目的地作用于客體,人類的利益動機才是維系科學活動的根本動力。

以上幾位大師雖有懷疑主義的批判精神,有啟發人們對傳統知識社會學遺留下來的問題積極思考的導向作用,但真正實踐并致力于科學知識社會學研究的是愛丁堡學派。他們在廣泛吸收舍勒思想和馬克思思想的基礎上,在科學知識社會學研究領域做了大量工作。他們一方面通過批判曼海姆知識社會學,尤其是傳統的知識劃界標準來達到對自然科學和數學等領域知識體系進行社會學考察;同時,他們否認真理的一致性,以超越理性的標準來證明各種理論體系不僅會產生出各自合理合法的論據,而且還會產生出各自合理合法的標準。而另一方面,他們又廣泛汲取當代科學哲學思想尤其是庫恩的思想,堅信經驗知識是滲透著理論的,而理論又受制于科學共同體所尊奉的特定范式。獨立于理論的經驗知識是無意義的,所謂的客觀觀察、感情中立等原則在經驗知識生產實踐中是很難貫徹到底的。既然如此,“傳統二分法”也就失去了認識論基礎。由此可見,庫恩的歷史—相對主義思想為科學知識的社會學研究打開了哲學上的缺口。

布魯爾為科學知識的社會學研究制定了“強綱領”,他認為所有知識,不論是經驗科學知識,還是數學知識,都應該進行徹底研究,沒有什么限制固存于科學知識本身的絕對的、先驗的或真理的、客觀性的本質之中。“強綱領”的主要內容包括:1.因果性。科學知識社會學注意研究信念及知識所處的不同條件和產生的原因。2.公正性。公平地對待真的與偽的、理性的與非理性的、成功的與失敗的信念,兩方面都要解釋。3.對稱性。解釋的方式是對稱的。4.反身性。它的解釋同樣適用于社會學本身。布魯爾的上述思想至少從認識論意義上回答了曼海姆知識社會學留下來的全部問題。

巴恩斯則從解釋學維度積極建構其“利益模型”,認為傳統知識社會學將數學及自然科學知識拒之于門外是錯誤的,科學知識也應置于社會學研究之下,服從社會學因果分析。巴恩斯進一步指出,科學知識的產生過程只能用一種方式來解釋:要么作為默禱的產物,這就是無私利性的個人被動面對實在的產物,如笛卡兒主義者所理解的,科學家頭腦應脫離科學家本人的情感、生活方式、信念之類的主觀因素去觀察世界;要么是在特定環境中為具有特殊技巧、特定利益的個人或群體所生產。巴恩斯主張后者,他認為科學理論的評價和接受與否也是在科學家個人偏愛及群體利益追求中得以進行的,科學知識本質上是在個人偏愛與群體利益相協商的基礎上形成的社會產品,是在特定群體利益,有時是在民族利益驅動下得以建構的社會產品。

巴斯卡也積極從事建立科學知識社會學理論體系的工作。與布魯爾、巴恩斯有所不同的是,他主張方法論上的相對主義,即對兩類知識的劃界標準作相對主義理解,既達到對傳統的“知識二分法”的批判,又兼顧自然科學知識的特殊性。至此,科學知識的社會學研究終于有了自己的概念基礎和理論構架。在該學派的長期努力下,終于實現了由傳統知識社會學向科學知識社會學的歷史性轉變。

主要參考文獻

1 B·Berger, G·Lucman. Social Constrution of Reality. 1st ed. London:landon Inc, 1967

2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中文2版.第2 卷. 北京:人民出版社, 1995

3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中文1版.第42卷. 北京:人民出版社, 1979

4 R·K·Merton. Social Theory & Social Structure. 1st ed . Springfield: Illinois University Press, 1949

篇2

KeyWords:sociologyofscientificknowledge;Duhem-Quine’sargument;irrationalityassumption,2+2=4

20世紀科學的迅猛發展和對社會的巨大影響給社會學家提供了新的任務——研究科學中的社會問題和科學與社會的關系問題。對這些問題的研究成就了一個新的學科——科學社會學。20世紀科學的發展也推動了認識論的發展,舊的心理發生學的認識論模式被拋棄,認識論進入了一個全新的發展階段,并被冠以一個新的稱呼:科學哲學。

科學社會學想要說明的是諸如科學家的行為規范有哪些?科學的經費投入與成果產出情況等問題。后來科學社會學進了一步,它試圖根據社會(特別是某些特殊的社會結構)原因來說明為什么某一理論被發現、接收或被拒絕。這樣,它研究的主旨和科學哲學一樣:“說明科學家對于自然界的信念”。[1]而科學社會學的這種認知轉向主要得益于庫恩思想的推動。

1.科學知識社會學產生的哲學背景

庫恩之前的科學哲學家走的均是經驗主義的路線。在他們看來,科學家對自然信念的取舍完全受經驗證據的決定。邏輯經驗主義者認為理論的優劣取決于哪一個獲得了更多的經驗證據支持。后來波普指出有限的證據相對于無限的證據總量是零概率,決定理論取舍的是看這個理論是否經受了高證偽度預言的檢驗。兩者雖然意見不一,不過都認為科學家對理論的取舍由經驗來決定。但是后來奎因在《經驗論的兩個教條》一文中指出,理論的評價單元應該是整個科學,科學理論是作為一個整體面對感覺經驗的法庭的;科學家取舍理論時,經驗證據的影響并非決定性的,因為“在任何情況下任何陳述都能夠被決定是真的,如果我們在系統的其他部分作出足夠劇烈的調

整的話。”[2]由于物理學家迪昂早于奎因也表達過類似的觀點,因此上述觀點后來被科學哲學界稱為“迪昂—奎因論題”。[3]

既然經驗證據在理論評價中不起決定作用,那么影響科學家取舍自然信念的決定因素是什么呢?科學哲學家庫恩對此作了開拓性的研究。庫恩認為,科學理論的取舍是兩個不可通約的范式的更替,決定于理論更替的因素可能來自科學共同體的信念和價值標準、科學家的個性,還有美學原則(如邏輯簡單性)和實用主義原則等;多元標準并存的局面導致在理論選擇中出現了以下兩種情況:其一是不同標準決定不同的選擇,其二是不同的科學家在使用同一個標準時由于給于不同的權衡從而造成不同的選擇。這樣,我們找不到中立的標準來決定理論的選擇,同樣也找不到評價科學理論進步與否的標準,如果科學在某一個階段有什么進步的話,那也只是勝利者的自我辯護,因此科學進步的解釋“必定是心理學的或社會學的。”[4]庫恩的觀點立即引起了其他科學哲學家的驚呼:科學革命和宗教的皈依有什么區別?

庫恩的創新之處在于,他把社會學引進到認識論中。但他的理論和社會學家以及其他科學哲學家這樣的共同信念相抵觸:社會,包括其子結構——人類知識,從總體上是進步的、不斷前進的。庫恩理論引起的爭議導致了思想界的如下分歧:是沿著庫恩已開辟的社會學思路,把科學納入到社會、歷史的大背景下來重新審視認識論問題?還是退回去,通過對科學哲學的調整來糾正庫恩的錯誤?

布魯爾(D.Bloor)和巴恩斯(B.Barnes)等人走的是前一條路線,他們因此極大地推動了科學社會學的發展,使其發展到科學知識社會學(SociologyofScientificKnowledge)或稱為“科學的認識社會學”[5]的新階段。勞丹則是持后一條思路的代表。

2.科學知識社會學的綱領

科學知識社會學的另一個淵源是19世紀末出現的知識社會學。這門由哲學及社會學家大師舍勒開創的學科,其宗旨是為人類知識尋找社會學根據。但由于啟蒙運動以來人們普遍認為科學有別于其它知識,知識社會學對科學的研究是慎微的。進入20世紀中葉后,庫恩等人的開拓工作,使人們看到這一觀念只是個神話,知識社會學開始對科學家的信念是如何來的這個認識論問題進行獨到的探索,從而和發展著的科學社會學匯合在一起。

科學知識社會學的主要工作是努力去證明,科學知識,甚至是最深奧的數學也可以被理解為社會的建構物。為了全面貫徹這一社會學的綱領,科學知識社會學的理論發言人布魯爾在其著名的《知識及其社會意象》一書中為科學知識社會學制定了一個“強綱領”(strongprogramme)。它包括四條基本原則,第一條原則為因果性(causality)。它的具體內容是:“關于產生信念和知識壯態的條件是因果性的,當然,還有非社會類型的原因和社會性的原因共同對信念的產生發揮作用。”[6](其他三條原則分別為公正性(impartiality)、對稱性(symmetry)和反身性(reflexivity))

奎因在《經驗論的兩個教條》一文中揭示出自休謨以來的哲學家對分析命題與綜合命題的區分是一個形而上學教條,結果導致了這樣的認識,全部句子某種程度上都被看作是綜合的。打著這種標記的“整體論”迫使我們放棄“思辨形而上學”的希望。思辨形而上學是這樣的體系,它是可以獨立證明的,并且可以裁決具體科學的判斷或者更普通的感覺—知覺判斷。這樣,根據奎因的認識,形而上學認識論就是一種來自科學內部的科學研究了,這預示了認識論的新的轉向:自然化(naturalized)。邏輯經驗主義在證據和理論之間尋找一種使理論得到證明的關系的企圖已被證明是失敗的。為什么我們的研究不能從“資料發展”轉向“信念的形成”呢?我們可以撇開了證明問題,僅僅考慮發生和因果問題。這樣,我們不再擔心證據和理論的差距,而是研究兩者的因果關系。很顯然,布魯爾等人也是沿著這個思路來確定他們的強綱領的。其實,庫恩已經開始探索這個問題,但由于他使用的“社會心理學”概念的含混性使科學發生認識論很容易滑向神秘主義的泥潭,或重新走向默頓學派把認識的發生過程“黑箱化”的舊路。這對認識論無疑是個災難。因為思辨認識論向心靈尋找因果關系的努力遭遇到了休謨的“因果問題”的困擾而被證明是條絕路;邏輯主義依據經驗證據進行邏輯辯護的努力遇到了“迪昂-奎因論題”的挑戰也失敗了,這樣認識論只能“終結”了。布魯爾明確表示要用懷疑的眼光看待“依賴超感覺的知覺形式或直接的理性的無起因的鑒別力”[7]這樣的心理發生學方法。他提出因果性原則的目的顯然是要向社會而不是向心靈尋求知識和信念發生的原因。因此其思想是對庫恩思想的繼承和發展。

3.勞丹的不合理假定

在知識與社會的關系問題上,早期的堅定的社會知識學家認為,任何思想家群體的每一次信念轉變都可以用社會基礎來說明,如舍勒就曾斷定:“一切知識、一切形式的思想、直覺和認識都毫無疑問地帶有社會性。”[8]勞丹承認,類似“19世紀白人奴隸主支持黑人在種族上低人一等”的信念“純然處于社會的原因”,但像“2+2=4”或“多數重物一放手會向下掉落”之類的思想“與社會環境并無直接的關系。”并且,堅定的社會學者還會遇到這樣的邏輯悖論:“既然一切信念均是社會造成的,而不是理性牢固確定起來的,那么認識社會學家本人的信念也就沒有理性可言,因而也就沒有什么特別的理由要求被接收。”[9]如果這一悖論成立,整個知識社會學的合法性會受到挑戰。

對此,舍勒之后的知識社會學家曼海姆也早有同感。他將人的思想分為“內在的”和“非內在的”,內在的思想就是那些能表明與信仰者的其他思想自然而合理地相連的思想。歐幾里得的幾何學定理就是一個例子。另一方面,非內在的思想并不具有理性憑證,人們可以接受它們,但它們與可供選擇的其它思想相比,并不在本質上更合理。曼海姆認為,只有非內在的思想,才是社會學所要說明的合適對象。這條信念幾乎相當于主張,當且僅當信念不能用它們的合理性來說明時,知識社會學才可以插手對信念的說明。勞丹對曼海姆的觀點稱贊有加:“我建議把這種分界標準稱為不合理性假定。”[10]

在勞丹看來,一個明顯的事實是,“思想的理性編史學在說明歷史事例方面遠遠勝過歷史社會學(即知識社會學—引者注),”[11]而近期之所以會出現庫恩等人否定理性的思想史的極端看法,是由于長期流行的“經驗主義的合理性模型”[12]崩潰的結果造成的。按照這一模型,一個理論在經驗上的成功,是其被合理接受的唯一決定因素,因此,一旦“迪昂—奎因論題”揭示了經驗在理論評價中的局限性,舊的合理性模式便失去了根基,非理性必然乘虛而入。

勞丹試圖通過對科學哲學的改造來拯救理性主義的科學觀。勞丹認為,一個理論的成功往往表現在兩個方面,除了經驗上的成功外,還有概念上的成功。社會學家和科學哲學家往往重視經驗方面的成功而忽略了概念方面的成功,并且還把經驗上的成功僅僅理解為反常的解除。勞丹指出,實際上反常在認識論上并不具有多大的意義,除非反常被某個相競爭的理論解決了才對現有的理論構成威脅,否則便只能成為一個待解決的謎。勞丹又進一步指出,科學家所接收的理論總表現出兩種進步,解決了更多的經驗問題,又解決了更多的概念問題;在經驗主義的合理性模型中,作出合理的選擇指的是我們接受了有充足理由為“真”的陳述,“而進步通常被看成是通過逼近或自我修正不斷達到真理”,我們為何不能將這種觀點顛倒過來這樣來理解合理性,“作出合理的選擇就是作出進步的選擇(即作出提高我們所接受的理論的解題有效性的選擇)。”[13]這樣在勞丹看來,庫恩放棄“求真”式的合理性模式雖說是一個“明智之舉”,但他同時放棄“合理性”就如同在潑洗澡水的時候把孩子也潑了出去

勞丹在為科學拾回合理性之后,自然就毫不猶豫地把“不合理性假定”橫旦在知識社會學家面前,他尖銳的批評道,“知識社會學家恰恰是在對思想的接收或拒斥的合理分析與實際情況不相符合的地方插足進來。”[14]

4.科學知識社會學家的反駁

針對勞丹的批評,科學知識社會學家布魯爾、巴恩斯(BanyBarnes)和亨瑞(JognHeny)在其合著的《科學知識:社會學分析》(ScientificKnowledge:SociologicalAnalysis)一書中,以2+2=4作為典型案例作出了反駁。首先,在布魯爾等人看來,“2+2=4的意義是可變的并且是由情境決定的。”例如,在一個僅有0、1、2、3、4的有限算術(finitearithmetic)中,會出現3+3=1,3+4=2,2+2=4,2×2=4,3×3=4的情形。因此2+2=4這條原則,“可以處在依循不同的規則的各式各樣的符號中”。[15]其次,布魯爾等人對勞丹的這個觀點——2+2=4和社會環境并沒有直接聯系——并不持異議,但他們指出,“社會學解釋并不需要某個數學信念(例如畢達哥拉斯定律)和某個社會境況(例如希臘城邦)聯系在一起。如果我們揭示出一個數學信念和一個在不同的環境中普遍存在的社會境況之間有關聯,或者一個原理之所以被接受是因為對不同的環境里的人來說都有用,這樣的揭示一點都不缺乏社會性。”[16]再次,勞丹從2+2=4產生(generate)和確定(establish)的方式(way)的角度指出,只有極端的無知者才會讓人信奉數學知識是由社會決定和制約的;對此,布魯爾等人也給予了反駁。布魯爾等人譏諷道:“聽一聽批評者自己對2+2=4如何產生和確立的解釋是有益的,不幸的是這樣的觀點并未提供出來。”到底勞丹對信念“產生”作何解釋?顯然,如果“產生”意味著心理或社會的根源以及個人信念的產生過程,“這將涉及到對參與信念形成的所有教育過程的研究。”因為教育過程并不會與社會決定形成尖銳對比,故布魯爾等人推斷說這不是勞丹的本意。看來勞丹使用“產生”一詞時他的意思有比“社會活動”更豐富的內涵,他相伴使用的“確立”一詞給布魯爾等人提供了一個線索。“確立”除了心理和社會的意義外,還意指“證明”:確立2+2=4意指證明2+2=4,同樣,2+2=4的產生也就是指2+2=4被證明的方式。這樣,對勞丹來說,“由證明產生的理性的信念是2+2=4的可信性的根源。”但布魯爾等人辯解說:“我們將認為2+2=4不是在證明的基礎上獲得可信性的”。[17]

接下來的爭論就歸結到2+2=4的證明上了。布魯爾等人認為,2+2=4的證明是建立在社會性活動的基礎上的,無論在“低階”(low-status)證明中還是在“高階”(high-status)證明中,都可以發現社會因素的存在。低階證明是普通人對這個公式的認識過程。這時人們往往借助實物進行證明,如:拿出2對蘋果,“然后把這二對蘋果擺放在顯眼之處,然后他們數到1、2、3、4。”[18]這就是2+2=4的原因。高階證明則是由職業邏輯學家完成的。如邏輯學家L•邁克(L.Mackie)1966年對2+2=4的作了12步的邏輯證明。他證明的第1步實際上是用符號化的語言表達了進行低階證明的計數者(quantifiers)的行為。第2步和第3步是對第1步信息的重復。但消解掉了計數者存在的信息,以后的幾步都是對前面步驟的歸約,到了第11步,出現了一個預設,結果“把一開始消解掉的計數者拾了回來”。第12步宣布了這樣的結論:“(K)(L)(M)[(I)-(11)]-from1-11byC.P.andU.G.”它等于說:“對于K、L和M集合,如果K有2個元素,L有2個元素,并且他們都沒有其他組份,當M把兩個集合攏合到一塊后,那么M是一個四元素的集合。”布魯爾等人發現:“當我們回顧符號(邁克的)邏輯列式時,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冗長的來自小學生課堂學習加法的方法。”[19]顯然邁克的證明恰恰說明2+2=4奠基于源始的社會性活動中。布魯爾等人對此深刻地指出,“沒有孩童的訓練,我們無法建構證明并從中學到些什么”[20]對于2+2=4來說,我們接受它,是因為它來自傳統,來自社會性活動,而不是所謂的證明或自明,“數學是人類學現象”,[21]而不是心理學現象。

5.評價

勞丹對科學知識社會學的發展持懷疑態度。事實的情況是,科學知識社會學在隨后的一二十年的發展中,取得了很大的成績。一群有獨到見解和反傳統精神的科學知識社會學學者深入實驗室高墻之內,采用人類學的田野調查法,取得了許多新穎的和富有創見性的結論,一時間科學知識社會學呈現出“活躍”、“激進”和“反傳統”新氣象,顯示出良好的發展前途。就連傳統的科學社會學的代表人物B.巴伯也稱贊“科學知識社會學把科學哲學、科學史和科學社會學帶進最緊密、最有成效的互動。”[22]

布魯爾等人通過對2+2=4的認識論基礎的闡釋,從一個角度揭示出科學恰恰是建立在日常生活和社會性活動的基礎上的。自然,由于這個基礎是由文化、傳統、集體協議等建構的,它是不牢固的、可松動的。而與之相對照的是自中世紀以來(甚至可以追溯到古希臘)直至20世紀上半葉,人們普遍認為知識和意見有別,知識有一個牢固基礎,知識的確定性即來源于它。在中世紀,上帝是知識的基礎,因為知識的確定性由“上帝”來保證。后來,由于解放的逼促,上帝開始隱退,神學受到質疑,近現代哲學家們開始為新的知識尋求確定性,自我解放中的歐洲人要“自己為自己保證知識的確定性”。[23]

近現代哲學家對知識的確定性的辯護不過是對中世紀的確定性秩序的再重組。那么這一重組是如何進行的?這要從伽利略的工作開始談起。數學化是近現代科學區別于中世紀自然科學(亞里士多得物理學)的根本所在。伽利略在把科學從亞里士多德的目的論解釋轉向描述性解釋的同時,把科學研究的對象局限在可定量并可實驗控制的第一性的質的范圍內,把不能完全數學化并且難以實驗控制的性質稱為第二性的質放置于科學研究的邊緣,并且認為只有滿足數學必然性的第一性的質才是事物客觀存在的真實性質。伽利略在從數學和實驗的角度考慮世界的時候,“禁止了來自其它范圍的任何規定”,[24]抽象掉了一切精神中的東西和物所附有的文化特征。這些被抽取掉的東西被同樣崇尚數學和追求確定性的笛卡爾重新組裝到另一個世界——心靈世界——里,“因為通過假設在人的心靈之外不存在不可以還原到數學方程的東西,這樣把自然還原到一個數學方程系統就更容易取得進展。”[25]科學對日常經驗(以直覺、感性、質來審視世界)的不信任導致哲學的認識論(方法論)轉向就立即成為需要,這種認識論的主導思想是要說明理性之“心靈”能夠保證知識的確定性。這個心靈除了作為盒子貯藏“科學切削下來的碎片”[26]外,另一項功能就是作為一面鏡子為科學的“求真”過程給出一個解釋。心靈自此代替上帝成了科學(知識)的基礎。心理主義成了哲學的主導范式。但這項由笛卡爾開創的“外科手術”[27]式的認識論事業經20世紀眾多哲學家的批判被認為是誤入歧途的。后期維特根斯坦揭示出科學建立在“生活形式”的基礎上;海德格爾也指出,存在者不是通過理性的瞠目凝視和人照面的,科學在對存在者研究之時,“已經活動在某中存在之領會之中”。[28]但是逐漸彌漫在科學周圍的“尊貴”和“創造奇跡”的“神學氣質”使人們普遍認為只有科學里的世界才是世界的本來面目,顯然,一個由數學方法構造的理念世界就不知不覺地遮蓋了“作為唯一實在的、通過知覺實際地被給予的、被經驗的并能被經驗到的世界,即我們的日常世界”。[29]因此對科學的生活基礎和社會基礎的挖掘就成了20世紀后半葉思想家們的緊迫和艱巨的任務。科學知識社會學家也是這一隊伍中的成員。

啟蒙運動推崇理性,在這一運動中,科學獲得了最迅速的發展和最輝煌的成就,并成為理性的代言者。認識論和方法論反過來又對理性注入了特定的內涵。當理性的內涵凸現出來以后,認識論家又利用理性作標準評價和劃分知識,合理性問題就常見于認識論了。但我們從前面對認識論和方法論的簡略分析中應該看出,理性這一概念本身也有局限性,故合理性問題本身也就成為問題。勞丹顯然仍站在啟蒙運動以來思想界所塑造的“理性”立場上來理解科學,并且它的思想中仍由心理主義的殘余,故他對科學知識社會學的評價自然有失公平。

勞丹試圖用進步觀念來挽救理性觀念在庫恩學說中的窘境的作法,但由于啟蒙運動以來的理性觀念本身就有勞丹意義上的進步的內涵。勞丹的“進步”說并沒有對理性觀念注入任何新穎的內涵,他的挽救工作的意義也就大大折扣。他對合理性的詮釋必然回到邏輯經驗主義和證偽主義的“算法”的路子上,但庫恩已經指出,“算法”之路是走不通的。當然,思想家對科學本質的探索沒有因為他設置的“不合理”的樊籬而止步。奎因從對分析命題與綜合命題二元劃分的批判著手揭示了數學的經驗蘊含,庫恩對“科學革命”的深入研究揭示了科學特定時期的社會化特征,這一切都為科學知識社會學學者向科學作全面的、全方位的社會學分析奠定了基礎。而這項工作的來臨是必然的。但我們得承認思想家們為此走的是一條曲折的道路。

當然,科學知識社會學也存在有缺陷,它還沒有徹底擺脫主客二分式的表象主義,同時也還沒能很好解決個體(科學家)與社會、當下(現實)與歷史的關系。對這方面問題的分析,有待另文給出。

參考文獻與注釋

[1][5][9][10][11][12][13][14]勞丹.進步及其問題[M].北京:華夏出版社,1990年.193.193.196.198.200.201.119.198.

[2]威拉德•奎因.從邏輯的觀點看[C].上海:上海澤文出版社,1987.40.19.

[3]DonaldGillies.PhilosophyofScienceintheTwentiethCentury:FourCentralThemes[M].Oxford:Blackwell,1993.xi.

[4]托馬斯•庫恩.是發現的邏輯還是研究的心理學?[A].見拉卡托斯,馬斯格雷夫主編.批判與知識的增長[C].北京:華夏出版社,1987.26.

[6]DavidBloor.KnowledgeandSocialImagery[M].UniversityofChicagoPrees,1991.3.7.

[7][15][16][17][18][19][20]DavidBloor,BarryBarnes,JohnHenry:ScientificKnowledge:ASociologicalAnalysis[M].TheUniversityofChicagoPress.1996.173.171.171.172.173.178.180.

[8]RobertK.Merton.SocialTheoryandsocialStructure[A].Chicago,1949.231.

[21]DavidBloor.Wettgenstein—ASocialTheoryofKnowledge[M].MacmillanEducationLtd.1979.68-95.

[22]BernardBarber.SocialStudiesofScience[M].TransactionPublishers,1990.16

[23][24]MartinHeidegger.TheAgeoftheWorldPicture[A].TheQuestionConcerningTechnologyandOiherEssays[C].Harper&RowPublishers,1977.148.148.

篇3

“知識社會學”是社會哲學家舍勒(M.反heler)和曼海姆(K.Mannhe而)在孔德(A.偽mte)、馬克思、迪爾凱姆等思想者關于知識向題思考的荃礎上,建構出來的。廣義的知識社會學還包括隨后的科學社會學.孔德把社會發展的階段與知識發展的階段對應起來加以考察,開辟了知識與社會關系研究的先河,孕育了知識社會學模式。馬克思為知識社會學給出了一條基本原理:所有知識都是由社會決定的。所以馬克思認為即使是自然科學知識也是由杜會目標所決定的.恩格斯也認為在特定條件下自然科學知識也要借助于社會及歷史因素來解釋。舍勒認為,雖然全部知識的內容甚至全部知識的客觀有效性不是由社會利益的思想決定的,但卻是由社會利益支配的思想所決定的,并且獲得知識的思想“形式”也必然由社會結構共同決定。另外,舍勒把知識既看作一般社會現象,又看作一種具體的文化現象。受海姆強調知識與杜會之間的互動關系,試圖用因果鏈將知識與外部世界聯結起來,認為知識就其發生學意義而言,不僅取決于人們的社會地位,身份及階級利益,而且根植于特定的文化類型之中。他對知識的研究先從認識論開始,后來開始轉向社會學,并運用了大t的案例研究和對愈識形態分析的方法。迪爾凱姆在氏族圖騰研究中認為“宗教是一種社會表象”,后來發現科學與宗教文化具有類似性,于是主張科學也是一種杜會表象。他說:“從科學中獲得的概念與完全從集體中獲得權威的概念只有程度上的差別。概念只要貼上科學的標簽,通常就足以旅得人們特殊的信任,這是因為我們信仰科學。但是,這種信仰與并沒有什么本質的不同。我們之所以認為科學有價值,是因為我們依據它的性質以及它在生活中的作用集體地形成了這種觀念,這就是說,它表達了一種輿論狀態。事實上,在所有社會生活中,科學都是以典論為基礎的.刃扮卜‘另外,他認為僅僅信念為真,并不能保證它們會為人們所接受,因為,如果這些信念與人們所接受的其它信仰和觀點大t表現為不和諧時,它們也會受到人們的否定。由此可見,知識社會學從一開始就是與哲學緊贊聯系在一起對知識加以研究,其研究成果,研究方法和思維方式都帶有特定時代的哲學色彩,而科學社會學是由于在逆輯經驗主義的知識觀下,將研究工作限制在科學體制化的框架內,注重影響科學發展的速度和方向等外部因家上,從而越來越遠離科學知識本身.于是科學知識社會學在一定程度上恢復了知識社會學的研究傳統,重新討論科學知識與社會存在的關系,但又不圈于純思辯的方法,而主要用經驗的方法,并且把認識論維度與社會學維度相結合,把科學知識t于其它意識形態之中探尋它們之間的關系,形成了其獨特的研究視角。

二、庫恩的科學哲學

科學知識社會學學者公開聲稱,他們是以庫恩的科學哲學為出發點,并對此進行進一步發展而形成其基本理論思想的.在《科學革命的結構》中,庫恩指出:每一個科學領城都是圍繞著一個支配性的范式理論而組成的,越來越多的反常現象迫使一些科學家在思考上產生轉向,背離常規科學,從而產生科學革命.在常規科學時期,科學家根本就不檢驗理論,因此不會證實或證偽理論范式的.此時的科學家只是一個解難題者.而在科學革命時期,邏輯和經驗也不能作為理論之間的仲裁者.一個新范式取代了一個舊范式,往往只能緒于“說服”而非演繹證明和觀察證實(證偽).t21歷史上的重大社會和文化變遷通過科學價值標準影響科學,產生出建構新的現象場城的新范式.科學認識論、科學理論和科學的事實內容都是與歷史變遷聯系在一起的,具有歷史主義性格,因而科學要求批判性的歷史重建,而不是理性重建。正是通過對科學史的考察,庫思提出了歷史主義的科學觀,認為科學不僅是一個邏輯的建構過程,而且更是一個充滿科學家社會行為的歷史過程,在這個過程中,科學家的個人特征和泉體交往具有!要意義.從而否定了那種個體早積主義的科學觀,強調科學的發展具有集團性和社會性,并斷然聲稱:“科學盡管是由個人進行的,科學知識本質上卻是集團的產物,如不考慮創造這種知識的集團特殊性,那就既無法理解科學知識的特有效能,也無法理解它的發展方式.”[s]xn從而使科學知識的增長模式在社會學考察方面邁出了第一步。“范式”概念也是由庫恩提出來的,盡管他對此下過幾十個定義,基本涵義是說用這個術語來說明那些在科學實際活動中被公認的范例—包括定律、理論、應用以及儀器設備統統在內的范例—為某一種科學研究傳統的出現提供了棋型。簡而言之,“范式”即一個科學家共同體的基本信念或解題標準.后來,他又將范式和科學共同體緊密聯系起來,認為,一種范式只能是一個科學共同體成員共有的東西,他們因為掌握共有的范式才組成科學共同體的,接粉他闡述了科學共同體在理論選擇中的作用.認為科學理論的選擇既是一種客觀的邏輯選擇,也有科學家的主觀因素參與其中.正是通過以上幾個概念理論,庫恩將科學的認識論方面和社會學方面聯系在一起,并且把研究重點從知識體系轉向了掌握知識體系的主體,通過科學活動主體的變化來揭示科學知識增長規律,使科學知識社會學學者們看到了科學知識與社會因素之間有粉廣泛聯系的可能性。

三、維特根斯坦的后期哲學

篇4

知識社會學是社會學的一個重要分支學科,是19世紀初期社會學一般理論轉向專門研究后出現的學科,總體上與哲學有著密切的聯系。知識社會學的出發點是把知識當作一種精神現象(知識生產)、認識活動、思想方式來研究。它把精神活動及其成果(思想范疇與知識體系)歸結為某種社會因素的影響。最早將社會發展的階段與知識發展的階段對應起來加以考察,開辟知識與社會關系研究之先河的是社會學家孔德。縱觀科學發展的歷史,科學體系中每一門學科的發展既依照一定的邏輯順序,也與歷史的順序相對應。到19世紀中、后期,創立了唯物史觀,區分了知識類型,研究了知識的社會功能,對知識社會學的發展產生了積極的影響。馬克思是知識社會學研究的先行者,其觀點直接影響了舍勒和曼海姆建構的知識社會學。

二、默頓知識社會學范式形成的背景

默頓(Robert King Merton,1910年一2003年)是美國著名的知識社會學家。在默頓生活的時代,知識社會學的研究角度、研究對象和研究范圍發生了快速的轉變。

從知識論角度來看,科學與知識的內涵逐步走向具體。知識完成了從追求確定性的不懈努力到不確定性不斷凸顯的過程。“在知識‘不確定性’凸顯的歷史過程中,我們所看到的是從邏輯上排除錯誤而尋求不容置疑的確定性知識形式的越來越不可能性,它實質上揭示了人的思維能力建構確定性知識的主觀性和片面性”。從哲學領域中分化出的科學哲學研究逐漸擺脫傳統的哲學思維而步入社會學領域。

從社會學角度來看,社會學對知識問題的研究和解釋已經有相當長的歷史,知識社會學伴隨著社會學的產生而產生。知識社會學理論經歷了不同的范式轉換的曲折過程。盡管作為一門學科它還在不斷探索自身的發展方向,但與知識社會學相關的基礎環境卻在悄然發生變化:知識、科學與科學知識范疇分化,社會學分析方法的思辨性與經驗性分野。知識社會學經歷了哲學和社會學的探討及反思之后,呈現出現展的局面。

三、默頓知識社會學范式的主要內容

1945年,默頓發表了《知識社會學范式》一文。這篇論文是默頓知識社會學思想的理論總結。論文對當時知識社會學在美國得到發展的社會基礎進行了回顧,歸納了知識社會學的研究范式,分析了知識社會學發展的未來走向。

默頓在對各種知識社會學研究問題進行綜合分析后指出,知識社會學研究領域存在諸多不利因素,研究基本上處于雜亂無章的狀態。他發現,馬克思、舍勒、曼海姆、迪爾凱姆、索羅金等學者對知識的分類存在巨大差異,各種理論的闡述不盡相同,學科概念以及研究變量急劇增加,研究方法也多種多樣。這無疑給知識社會學的研究帶來了很大的困難。對此,“為了給出現在這一領域中雜亂無章的種種研究的可比性提供一個基礎,我們必須采取某種分析圖式”。于是,默頓形成了他的知識社會學范式,其主要內容包括:

1.知識的存在基礎。默頓分析了馬克思、舍勒、曼海姆、迪爾凱姆、索羅金等不同理論家的觀點后,將知識的存在基礎概括為兩種:社會基礎與文化基礎。社會基礎包括社會地位、階級、職業角色、生產方式、群體結構等,文化基礎則囊括了價值觀、精神特質、輿論趨向、時代精神、世界觀等。默頓認為這是社會學的中心命題。討論各種理論的存在基礎是為了使對知識社會學的研究有一個共同的出發點,形成共識。由于各種理論對這種存在基礎的論述有很大差異,一旦涉及存在基礎的本質時,各種理論的本質訴求便顯示出多樣化。“存在對知識的影響相對于知識的認識論地位的意義這個持續多年的問題,從一開始就引起了熱烈的爭論”。

2.知識的類型。社會學對知識領域的分析涉及諸多方面,默頓認為,涉及“道德信仰、意識形態、觀念、思想范疇、哲學、宗教、社會規范、實證科學、技術等等”。不同的知識社會學家對知識分類問題有不同的看法。默頓認為,知識社會學者對知識分類的多樣化劃分,是建立在其不同的社會學基礎之上的。他依據不同學者的著述,分別對馬克思和恩格斯、曼海姆、舍勒、迪爾凱姆、格拉內、索羅金等人的知識類型進行了不同程度的分析。分析內容包括各種理論關注的焦點、抽象化程度、概念的基本內容、驗證方式、思維活動的對象等。雖然在分析家看來,各種理論都有一定的破綻,但是要真正否定其中之一二,從客觀上來說,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因此,默頓對各種知識觀偏重綜述,僅對其中個別類型的劃分方式表達了個人看法。

默頓特別重視馬克思的知識社會學理論,認為“是知識社會學風暴的中心”。他分析了馬克思和恩格斯關于知識類型的劃分。馬克思“明確地將自然科學與其他意識形態區別開來”,把知識劃分為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兩大類型。其中,自然科學是一種特殊的社會意識形式,它是人對自然界的客觀反映。在默頓看來,自然科學與經濟基礎的關系,是不同于其他知識領域和信仰領域與經濟基礎的關系的。

舍勒是較早提出知識社會學名稱的思想家之一。“他提出了關于知識社會學的廣泛的綱領計劃,既從內部的邏輯關系考察思想知識,又從外部的社會功能與條件的角度考察思想知識”。舍勒在對世界觀進行體察和分析的基礎上提出了他的知識類型學說。舍勒認為,知識“按照人為的程度”可以分為7類:“(1)神話與傳說;(2)隱含在自然的民間語言中的知識;(3)宗教知識(從模糊的情感直覺到一個教會固定的教義);(4)各種類型的基本的神秘知識;(5)哲學—形而上學知識;(6)數學、自然科學與文化科學的實證知識;(7)技術知識。”舍勒區分了各種各樣的知識。但默頓認為他并沒有提出知識劃分的標準問題。因此,這種假設的收獲并不大。 3.知識生產與存在基礎的關系。在知識與存在基礎的關系問題上,知識社會學家的見解更是各具特色,而其結論卻讓后來者無所適從。因為在同樣的問題上,馬克思主要探討的是“觀念與經濟基礎之間的某種因果關系”;舍勒探討的是“觀念與存在因素之間的互動關系”;曼海姆是在知識社會學領域中論述最多的學者,但是他的論述卻集中在“思想與社會的聯系”上;索羅金構造的是“社會與主導文化的有意義的整合”,并將其研究的可信度建立在量化分析的基礎上。

因此,默頓認為,要描述知識社會學的范式,必須從細節人手,重新采用一種分析圖式。他認為,知識生產與存在基礎相關聯的方式或途徑有兩種:一是確定因果關系或功能關系。如決定、原因、對應、必要條件、制約、功能上的相互依存、互動、依賴性,等等。二是明確符號關系、有機關系或意義關系。這是由知識的功能決定的。

4.知識的功能。默頓認為,知識具有多方面的功能,如“維護權力、促進穩定、確定取向、剝削、掩蓋現實的社會關系、提供動力、引導行為、回避批評、轉移敵意、提供保險、控制性格、協調社會關系”等。他認為,“這些功能大概可以用來說明知識的持久性。盡管默頓沒有花太多的筆墨去論述具體的功能涵義,但是他認為這種分析將是很有意義的,他說:“功能分析并不旨在說明一個社會中的特定的范疇系統,而是要說明存在這個社會所公有的范疇系統。在知識社會學學者中,馬克思、迪爾凱姆對知識的功能研究較為用心。馬克思沒有把知識的功能歸結為整體的社會,而是歸結于社會中獨特的階層。迪爾凱姆則認為,范疇是社會的產物,有社會功能。

當然,默頓也認為以上幾點并不能完全概括知識社會學范式中的內容,要使分析研究得到深化,還需要另外一些范疇。

四、知識社會學的局限性及發展趨向

篇5

一、從傳統知識觀到社會建構論

科學知識社會學把實驗室研究引人其研究范圍并作為重要研究場點是與整個科學知識的認識轉向有關的,它是傳統的知識觀和科學標準受到普遍的懷疑和挑戰的結果。傳統的知識觀認為,知識是對自然界的客觀描述,科學是由自然界決定的,人只是被動地反映自然;科學知識是被證明為真的命題,是客觀的、標準的、具有普遍有效性的,不帶有任何主觀性和直覺的成分,也與社會因素無關。而科學知識社會學則一反傳統的把科學知識看作“自然之鏡”的觀點,認為原先被認為是純粹的、客觀合理的科學知識實際上是社會建構的產物,科學更多的是社會建構性的,而不是描述性的。自然在知識的產生及確定其真理性的問題上是無發言權的,正如科林斯所說的:“在科學知識的建構中,自然世界只起很小的作用或不起作用。

1962年庫恩的《科學革命的結構》一書開拓了對科學的社會學研究的新視野,其知識的社會學轉向的主要含義說明,知識不再是純粹真理的載體,而包含了許多社會的因素,對知識的研究必須置于一個廣闊的社會歷史背景之下。科學知識社會學承襲了庫恩的社會學研究傳統并對其進行激進的解讀,把實驗室研究提高到一個戰略地位,這是與科學知識社會學的目標綱領分不開的。科學知識社會學的全部工作重心是說明科學知識的認識因素與社會因素的結合,說明在科學知識的形成過程中無不包含著社會方面的成分。為了揭示科學知識的社會構成,打開“既成科學”的黑箱,一些人繼承庫恩的相對主義認識論,選擇案例進行爭論研究,認為知識社會學應當公平同等地對待真理與謬誤、理性與非理性、成功與失敗,這些對立的兩方面都應當得到說明,從而認為科學知識是科學共同體談判和妥協的結果;一些人把文本與話語作為分析單元,更多地采用了符號學、修辭學、解釋學和文學批評的理論和方法;一些人則走進實驗室對科學家的日常生活實踐進行人類學方法研究,通過觀察科學家做了些什么、怎么做來揭示知識的制造過程。真正能夠更好地貫徹SSK社會建構論主張的正是后者,因為科學知識社會學“主要研究科學對象如何在實驗室中被生產出來,而不是事實如何被保存于關于自然的科學陳述過程中”。

二、知識的實驗室制造

實驗室研究是人類學方法(民族志方法)在科學社會學研究中的創造性運用。它最早起源于人們對化學、高等物理學、生物學、生物化學、神經心理學和野生生態學的觀察報告,與科學知識社會學的社會建構論有著密切的聯系。20世紀80年代初,一度成為科學知識社會學社會建構論的主要研究進路并成為科學知識社會學的著名亞綱領。

20世紀60年代,美國社會學家斯華茨在加州大學實驗室、加拿大人類學家安德森在費米實驗室,最早將人類學的田野調查方法運用于“實驗室研究”,但他們的工作沒有重視實驗室的常規實踐,沒有對科學家的日常生活及交談進行分析。80年代實驗室研究迅猛增長,形成了一個強大的人類學領域。其中,拉都爾和伍爾加、謝廷娜的研究成果最為顯著。他們用人類學的民族志方法研究知識哲學和知識社會學的問題,把實驗室看作原始部落,對之直接觀察和描述,獲得豐富的資料,包括筆錄、實室論文分析、實驗室成員的手稿、通信、談話、備忘錄和其它由實驗室科學家們提供的資料。

從1975年10月到1977年8月,拉都爾以陌生人的身份去薩爾克研究所參與觀察,并根據調查的資料寫成著名的《實驗室生活》。在此書中,他描述了實驗室內部的分工及操作的流程,描述了科學知識是怎樣在實驗室內被建構出來的,科學家應該怎樣說明這些建構。他把個制造現代文明的新“部落”看成是“文學銘”系統。認為“人類活動是一種銘文的活動,

類歷史應當看作是一套碑銘整體”。文學銘寫暗示了科學實踐主要是一種文學的和解釋的勸服活動,科學事實是以書面陳述的形式被建構、傳播和評價的。拉都爾和伍爾加認為科學家所研究的不是事實本身,而是由技術人員在實驗中得出的經驗陳述。科學家就是要勸說論文的讀者相信,他的陳述應當被接受為事實。

如何才能使陳述被接受為事實,這就需要進行爭論,其“成功與否要取決于該爭論場中的人數、觀點和立場、作者的個性和他所屬的機構,以及論文本身的風格等”。這就是說,自然事實是科學家根據實驗制造出來的數據進行爭論的結果,實在是爭論解決的結果而不是其原因,即事實是科學家進行實驗和磋商的結果。

拉都爾和伍爾加非常重視環境在科學實踐中的重要作用。他們認為,環境不是像過去被認為的那樣與科學實踐是不相干的,環境不但影響對科學事實的建構,而且整個科學就是由環境制作而成的。環境與科學實踐是不可分的、一體的。環境決定著科學家的地位、生活、工作、行為及實驗室的儀器、設備、實驗對象、材料來源,從而決定著所生產出的產品,并且環境是不確定的,可變的,有很大的權宜性。

對實驗室場點進行研究的另一位著名代表人物是謝廷娜。她于1976年10月至1977年10月對伯克利加利福尼亞大學研究中心進行了為期一年的田野調查。她通過日常觀察、訪談、收集實驗室備忘錄、論文手稿和相關出版物,積累了豐富的材料。謝廷娜與拉都爾和伍爾加一樣,主張對實驗室知識生產實踐進行研究。在建構主義論題上,她認為,“它把現實的總體看成是裝配而成的,現實的齊一性是異質的,現實的光滑外表包裹著一種內在結構。對建構主義者來說,不存在最初的、未加掩飾的事實”。但她更強調科學的復雜性,認為科學是一個復雜的系統,科學家也處于不同的環境之中,因而實驗室知識的生產也具有不確定性。在《知識的制造》這本書中,謝廷娜表述了她的經驗的建構主義認識論思想。她把實驗室比作是生產知識的工廠,認為知識是在實驗室中人為地生產出來的。實驗室里的一切都人工化了。實驗儀器、工具是早已制造好的,實驗對象也是經過精心挑選或人工培育出來的,因而產品(知識)也就無涉于自然,完全是人工制造出來的。她還認為知識的生產過程是決策負荷的,科學實踐中包含著選擇機制。它貫穿于整個知識生產過程和結果之中。

實驗室研究從發生學視角對科學知識的生產進行分析,著重從內部探討了科學知識形成的實踐過程,實現了科學知識社會學從宏觀到微觀的視角轉換。在這種轉換中,科學家的主體主動性得以突顯,而不是被動地受環境的約束,直觀地描述客觀外在世界。他們認為實驗室研究場點的開辟為打開科學“黑箱”找到了一把新的鑰匙。實驗室研究的最顯著的特點是研究者能直接觀察到科學家日常實踐的微觀互動過程,探究科學知識是如何在特定的時間、空間內被具體地生產出來的。從而揭示了科學家的研究活動不僅“介入”了自然界,而且也深深地“介入”了社會世界,科學知識本身是一種文化存在而不是被“發現”的自然給定。

三、評價

科學知識社會學實驗室研究是社會建構論的重要組成部分,對其進行研究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一方面,在批判傳統的科學觀方面具有重要的意義;另一方面,盡管它在所有的研究場點中是較少受到批判的,但它與其它研究場點一樣,面臨著自身無法克服的問題和困難。

通過研究,可以發現其優點和不足,以便為我們找到科學的方法論提供新的思維視角。社會學家通過對實驗室的研究發現科學知識的生產是受到社會各利益團體制約的,如政府、工商界、出版界、科學基金組織、慈善機構等。這一點,對批判傳統的、與社會因素無關、價值無涉、情感中立的科學觀,打破對科學的盲目崇拜和科學霸權,有著積極的意義并取得了顯著的成果。知識的形成是一個歷史過程,其中必定包含著社會、政治、經濟、文化、思想等各種因素。如果知識的研究忽視了這些社會的組成部分,就會導致對虛妄的研究。傳統的知識觀把知識看作是自然的給定,這是一種祛魅的世界觀。它排斥了自由、價值,崇尚物質主義、決定論、還原論及虛無主義。這種知識理性的無限擴張及對科學方法的無限信仰,導致了主體對自身歷史存在的“自我遺忘”。也就是說,它失去了主體的性質。實際上,知識本身就是社會的一個性質。這就是建構論者所主張的,也是其得以迅速發展的原因。

社會學家通過對實驗室的考查發現,實驗室“實在”是社會建構的,即實驗所需要的一切都是社會建構的。這一視角的切人非常新穎,但問題是這種建構的成分有多大,實驗者可以根據需要挑選儀器、對象、原料,這是一個建構過程,但被挑選出來的一切又是否是被建構的呢?即使所有的“實在”的建構性都比較強,那么,必定無疑,實驗產品——知識,也是建構的,這樣知識的確證無誤的程度就要大打折扣了。

篇6

自從“正統的”科學哲學提出的科學的客觀性以來,對科學的客觀性懷疑,不僅不斷地來自科學哲學內部,以至發展到先是歷史主義學派對客觀性的弱化,再到后現代思潮者那里時,科學的客觀性已無任何立錐之地。除此以外,還有來自哲學以外的解構形式和途徑,而這些當中要首推科學知識社會學對客觀性的解構最為有力、徹底。

以默頓科學社會學為直接的理論來源,以知識社會學理論為間接的知識來源,在經過社會學和哲學對曼海姆知識社會學所留下的問題(主要是兩類知識的劃分是否合理,劃界的標準是否成立,科學知識該不該享有特權和科學知識該不該免于社會學研究)的探討以及反思科學社會學幾十年的發展歷程而出現了科學知識社會學。論文百事通這是由于發生在歐洲的這場科學社會學的研究注重的是科學的“實質性理論”(即科學知識過程)的研究,故一般人常稱其為科學知識社會學,又由于那些研究學者們的工作大多從庫恩思想中獲得過重要啟迪,故也有人把這些工作籠統叫作“后庫恩科學社會學”。科學知識社會學產生于20世紀70年代中期,在20世紀70年代末獲得迅速發展。這一思想來源于維特根斯坦和哈貝馬斯的懷疑主義批判精神,這種懷疑主義批判精神對科學知識社會學的產生起著導向作用,晚年的維特根斯坦開始對自然科學知識享有免于社會學研究的特權提出異議,認為科學也有其限度,也應該被視為一種文化現象,并進一步提出知識就其本性而言是社會的。按此線索,維特根斯坦為科學知識的社會學研究奠定了認識論基礎,他明確表示了對科學知識普遍一致性的懷疑,這種態度直接危及兩類知識的劃界標準。哈貝馬斯的批評試圖確立這樣的事實,自然科學的知識是知識體系中的一種形態而已,它的存在是為滿足人類某方面利益的需要,人們在發展這種知識時不可能不滲透利益因素,哈貝馬斯的意圖在于:他想借助于對科學知識的利益解釋來否定科學知識生產過程中的情感中立假設,而這對于奉行培根主義的“科學始于觀察,經驗事實是建立在客觀觀察基礎之上,科學理論又是建立在經驗事實基礎之上”的歸納方法來說是致命一擊,此外哈貝馬斯還強調解釋學和批判的重要性,認為認知主體是有目的的作用于客體,人類的利益動機才是維系科學活動的根本動力。

科學知識社會學的全部工作中心就在于說明科學的認識因素與社會因素的結合,在于說明科學知識的形成過程、科學認識的成果無不包含著社會的內容,最終得到其提出的科學知識是非描述性的,而是社會建構的主旨。真正實踐并致力于科學知識社會學研究的是英國的愛丁堡學派。

二、愛丁堡學派的“強綱領”

愛丁堡學派形成于20世紀70年代英國愛丁堡大學的一批社會學和歷史學學者成立的“科學元勘小組”,小組成員基于默頓科學社會學的理論困境,決心以科學知識的內容與社會的關系作為自己的研究主題,在此基礎上發展起來的科學知識社會學的研究群體稱為愛丁堡學派。愛丁堡學派的代表人物有巴瑞?巴恩斯(Barry Barnes)、大衛?布魯爾(David Bloor)、史蒂文?夏平(Steven Shapin)以及安德魯?皮克林(Andrerw Piekering)等,愛丁堡學派受后庫恩科學社會學影響較深,該學派所關心的是:解釋信念或知識在一定的社會環境、歷史文化條件下,為什么得以產生或維持。曼海姆早在《意識形態和烏托邦》一書中就提出過這樣的思想:某些人相信某些信念是由社會因素決定的。但這種思想隨即出現了到底是“什么人相信?”和“何種信念有其社會根源?”的問題,因為傳統科學知識社會學長期以來把信念分成截然不同的兩種:一種是數學和自然科學,另一種包括宗教、道德、智慧等,前者被認為是質樸的,不為任何社會利益上的考慮所左右;而后者則是懷疑的,意識形態的,受主觀思想和利益驅動的,因而是社會的。正如當代杰出的知識社會學家斯塔克(Stark )認為的:“因為人們關于自然的事實是他發現的,而文化事實本身就是他自己的工作,這兩種情形中,知識的社會決定是不同的。庫恩在《科學革命的結構》中對科學知識積累的解釋進行了批判,隨著科學知識的發展,大量的理論和原理被懷疑,并且成功被替代,庫恩認為這些不再是對增長的關于實在知識的簡單響應,而是用關于推理和評價的背景負荷才能表達的。既然自然科學和文化科學一樣,并非以純積累的方式變化,那么這是否意味著我們考察自然科學的產生及其維持一定要求助于社會原因呢?愛丁堡學派對此做出了肯定的回答。巴恩斯指出:“科學沒有任何特權,因為其信念與實在或理性有一致的相應關系,因而其文化傳播過程與其它領域所采取的相比,絕沒有更重要之處。也就是說,科學不應該被認為在認識上優于其它任何信念和知識體系,因此,對科學知識內容的解釋,就不能再囿于以往那種忽視和否認社會因素作用的解釋模式。

該學派的重要代表人物布魯爾在其開創性的著作《知識及社會意向》中提出了“強綱領”( Strong Programme )(相對主義建構論方法的別稱),他認為:所有知識,不論是經驗科學知識還是數學知識,都應該對其進行徹底的研究……沒有什么特別的界線存在于科學知識之中,或存在于合理合法的真理及其客觀性的特殊本質之中。“強綱領”的“強”具體體現在它要公正地對待所有的信念體系,不論是真的還是假的,合理的還是不合理的,成功的還是不成功的,以使社會學方法能應用于描述一切知識體系,包括數學和邏輯學這樣遠離經驗的科學,開創了一種社會化認識論,堅決主張:科學地研究科學知識的性質。具體來說“強綱領”可以定義為以下四個信條,即(1)因果性。它應當是表達因果關系的,也就是說,它應當涉及那些導致信念或各種知識狀態的條件,當然,除了社會原因之外,還會存在其它的、將與社會原因共同導致信念的原因類型。(2)公正性。它應當對真理和謬誤保持客觀公正的態度,即都毫無例外地要求經驗調查并對它們產生的原因給予公正的說明。(3)對稱性。這是就其風格而言的,就是說,同一些原因類型應當既可以說明真實的信念,也可以說明虛假的信念。(4)反身性。這是就原則而言的,其各種說明模式必須能夠運用于科學知識社會學自身,和有關對稱性要求一樣,這種要求也是對人們尋求一般性說明的要求的反應,如果不是這樣,科學知識社會學就會成為一種長期存在的反駁其自身的理論。對于以上四條,要特別注意因果性中提到的其它原因,這些原因是指諸如精神的、人類學的、生理的、認知的和感覺經驗的等因素。愛丁堡學派認為由于在“實在”和我們對“實在”的陳述之間沒有任何內在的必然聯系,因而因果性也即意味著我們不可求助于那種在科學和自然現象之間預先設定聯系而排除其它可能原因的做法。公平性告訴我們對于進行科學知識的社會學研究沒有必要陷人“真理和理性究竟意味著什么”這類毫無意義的問題之中,這樣的問題對信息存在的解釋而言是多余的,毫無必要的。對稱性要求對于兩種不同的情況盡可能地運用同一種類型的說明,布魯爾打比方說:生理學的目標是說明健康的有機體和病態的有機體,機械學的目標是人們理解正在運轉的機器和出了毛病的機器、依然矗立的橋梁和已經倒塌的橋梁。反身性很明確,即科學知識社會學是其自身的原因,它自己首先要能夠合理地被解釋。“強綱領”在知識論的研究方面認為:“知識”是“任何被集體地接受的信念系統”。知識不僅包括傳統意義上的科學知識,而且還包括其它時代的文化中相當于科學知識作用的神話、魔法、宗教等各種信念系統,科學知識與其它信念系統具有同等的地位,因而也應該與其它知識系統一樣接受社會學方法的研究。

“強綱領”在真理觀的研究方面認為:所謂一個理論的真理性的確定,常常是在它被選擇并運用于實踐之后,在因果說明中逐漸反映出來的,即社會為獲得真理的心理體驗提供或強加了很多因素,因而社會因素也就成為真理的必不可少的成分,根本不存在真理符合論,真理與“實在”的一致性形式是多樣的,要想給真理下定義,最好是從真理的功用性著手,并且還把真理看作是一種文化符號,即關于“真”的信念是相對于特定社會和特定文化共同體而言的,不存在超歷史、超文化的真理標準,從而對科學的客觀性提出了自己的否定態度。

三、愛丁堡學派的“利益模式”

“利益”是愛丁堡學派的另一個重要概念。但是把“利益”引人對知識的社會學說明并不是愛丁堡學派的首創,早在19世紀,馬克思就采用了階級利益分析方法開展對政治經濟學的批判,馬克思斷言:一個時代統治階級的觀念,是受統治階級的利益決定的,并為統治階級的利益服務的意識形態,并提出了“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的基本命題。馬克思認為,人類歷史是在客觀世界提供的自然環境中演進的,這個環境不斷地被人類的行動所改造,在改造的同時,人類創造出他們的生存方式,從創造活動中產生了社會關系,同時也創造了關于這個世界的知識,這些知識反映了各種社會群體的利益,并受到在當時特殊生產方式下盛行的意識形態的制約,它們既被用來操縱自然現象,又被用來支持或改造現存的社會關系。事實上,馬克思并未把科學與意識形態同等看待,他認為自然科學的關注焦點和發展速度或許為社會條件所決定,但科學的概念工具和實質結論卻并非如此。到了20世紀30年代,這一模式開始被用于對科學和知識的社會學研究,曼海姆深受馬克思的“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的思想的影響,在他的兩部奠基性著作《認識論的結構分析》和《意識形態和烏托邦》中,曼海姆著重強調了知識與社會之間的互動關系,試圖用因果鏈將知識與外部世界聯系起來,認為知識就其社會學意義而言,不僅取決于人們的社會地位、身份及階級利益,而且扎根于特定的文化類型之中,并且肯定了利益是影響知識的一個因素。由于曼海姆是在對知識的二元劃分的基礎上談利益對知識的影響,所以是把自然科學排除在受利益因素影響之外的。默頓命題的第二條強調了經濟和軍事的功利性在科學組織化過程中的作用,似乎帶有一些階級利益的因素,但是默頓的科學社會學僅僅停留在對科學知識的產生做外部的說明,雖然有一些利益影響的因素,但其利益對科學的影響同樣不觸及科學知識的實際內容,只是對科學知識的關注焦點、課題方向以及特定領域的知識何以得到迅速增長的外部體制的說明。

愛丁堡學派使用“利益”的概念是為了解決強綱領中提到的“歸因問題”,按照強綱領的思路,科學知識與社會因素之間普遍存在著因果關系,如果用A代表某種社會因素,用B代表某個科學概念或理論,則A > B成立。愛丁堡學派認為巴恩斯所說的社會因素就是利益,即“思想或信念是否以及如何能被認為是社會階級或其他集團的特殊利益的結果”,可以使用“利益”作為一種解釋資源,對科學知識的擴展和應用及其與行動者的目標之間的關系進行社會學的因果說明。這些利益可以是社會體制上的或經濟體制上的,也可以是宗教上的或專業事務上的,有兩個案例可以用來說明利益理論:(1)巴恩斯列舉了20世紀生物學界在進化論觀點和遺傳觀點之間發生的一場激烈論戰,論戰的雙方分別是以卡爾?皮爾士為代表的生物統計學家和以威廉?巴特森為代表的“孟德爾主義者”。前者認為:生物繁衍是一種通過變異的連續選擇而進化的過程,這種過程是可以預知和控制的;后者則認為:生物的繁衍是一連串的突變過程,這個過程根本不可預知和控制。兩種觀點可以說是針鋒相對、截然相反。那么其根源何在呢?巴恩斯認為根源在于雙方的利益沖突,他認為,皮爾士的進化論觀點與新興的優生學密不可分,優生學主張通過逐步改變社會中不同人群的相對出生率來改善種族,其理論基礎是進化論,并且直接代表著新興中產階級的利益,是主張社會進步的。而巴特森之所以強調生物繁衍的不連續性和不可預知性,是因為他的立場保守,其階級利益依賴于傳統的社會秩序,害怕社會的進步,宣稱社會突變的時刻還沒有到來。(2)皮克林則利用職業利益來解釋一些學術之爭。他認為:對每一個科學家來說,都會存在一些更有利于其工作的資料、理論或模型,由于每一個科學家都在自己的專業領域投人了大量的時間,因而他們傾向于承認那些與自己的認識利益相吻合的新成果。如在分析萊夸克時,皮克林同樣使用“利益”分析工具,認為當時新發現的粒子在解釋上存在“色”和“味”之爭,而“味”能夠取得勝利,是因為對新粒子做“味”的解釋更符合主流傳統的利益,也更能體現權威物理學家在其中的影響等。

篇7

key words: history of science ssk internal history external history

科學史中的“內史論”與“外史論”已經是科學史界和科學哲學界十分熟悉的概念。可以說,對這個問題的討論構成了科學編史學研究的一個重要方面,對其進行分析,對于一階的科學史研究來說,具有特殊的價值和意義。本文從科學知識社會學(sociology of scientific knowledge,以下簡稱ssk)的立場出發,指出這種劃分實際上是可以被消解的,而且這種消解又可以帶來科學觀和科學史觀上的新拓展。

一、科學史“內外史”之爭

在討論科學知識社會學對“內外史”劃分的消解之前,我們先且按傳統的標準和劃分方式對“內史論”與“外史論”的含義及“內外史”之爭做簡單的回顧與分析。

一般而言,科學史的“內史”(internal history)指的是科學本身的內部發展歷史。“內史論”(internalism)強調科學史研究只應關注科學自身的獨立發展,注重科學發展中的邏輯展開、概念框架、方法程序、理論的闡述、實驗的完成,以及理論與實驗的關系等等,關心科學事實在歷史中的前后聯系,而不考慮社會因素對科學發展的影響,默認科學發展有其自身的內在邏輯。科學史的“外史”(external history)則指社會等因素對科學發展影響的歷史。“外史論”(externalism)強調科學史研究應更加關注社會、文化、政治、經濟、宗教、軍事••••••等環境對科學發展的影響,認為這些環境影響了科學發展的方向和速度,在研究科學史時,把科學的發展置于更復雜的背景中。[ ](p24)

從時間上來看,20世紀30年代之前的科學史研究(包括薩頓的編年史研究在內)基本上都屬于“內史”范疇。直到20世紀30年代默頓和格森發表了有關著作之后,科學史研究才開始重視外部社會因素對于科學發展的影響,并逐漸形成了與傳統“內史”研究不同風格的編史傾向。這才出現了科學史的“外史”轉向,并引起了所謂的“內外史”之爭。

具體而言,“內外史”之爭的焦點在于外部社會因素是否會對科學的發展產生影響,或者說,在科學史的研究中,這些外部影響是否可被研究者忽略。其中,“內史論”者認為,科學的發展有其自身的內在發展邏輯,是不斷趨向真理的過程;科學內在的認知概念和認知內容不會受到外部因素的影響,且科學的真理性和內在發展邏輯往往使得其發展的速度和方向也不受外部因素的影響。相反,“外史論”者則堅持認為,盡管科學有其內在的概念和認知內容,但是科學發展的速度和方向,往往是社會因素作用的結果。在其看來,社會的、經濟的、宗教的、政治制度的和意識形態的因素,無一不對科學研究主題的變化和科學發展進程的快慢產生重要影響。

在20世紀30-40年代,因為格森和默頓等人的工作,“外史論”在科學史界逐漸開始引起人們的注意。然而,二戰后期直接源于坦納里、迪昂、邁耶遜、布魯內和黙茨格的法國傳統的觀念論綱領開始流行。正如科學史家薩克雷所說,由于觀念論的哲學性歷史占主導地位,在50-60年代的大部分時期,人們很自然地注意遠離任何對科學的社會根源的討論。即使出現這種討論,那也是發生在一個明確界定的領域,并由社會學家而非科學史家進行。[ ](p55)在這一時期,柯瓦雷關于伽利略和牛頓的經典研究奠定了觀念論科學史的主導地位。20世紀60年代后期到70年代初,“外史論”在另一種意義上又重新發揮了影響,顯示出較為活躍的勢頭,這與科學哲學中歷史學派的出現不無關系。而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科學知識社會學(ssk)的發展,對科學的社會學分析開始興起,其中,不但科學的形成過程和形式,連科學的內容也被納入了社會分析的范圍,科學知識的內容因其社會建構過程,也受到各種外在因素的影響,科學既被看成是一種知識現象,更被看成是一種社會和文化現象。

可以說,在過去半個多世紀以來,科學史家在研究方法和解釋框架上的一些變化和爭論,大多是圍繞著界定、區分和評價“內史論”與“外史論”,是在這兩者彼此對立存在(雖然也有認為兩者可以綜合融通的看法)的前提下展開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對“內外史”研究的變化與爭論進行分析,可以窺見20世紀以來西方科學史研究側重點和范式變化的歷史脈絡。

二、國內學者的態度及其前提假定

對于西方科學史研究的“內外史”演變和爭論,國內學者的態度大抵可以分為以下兩類:一種是埋首于個人的具體研究,不去關心和討論這個編史學理論問題,但潛在地卻基本同意“內外史”的劃分,這類學者占大多數;另一種是對該問題做了專門的研究和討論,當然這些學者在人數上不是很多。在這類學者當中,通常極端的“內史論”和“外史論”都不被他們同意,他們從某種程度上堅持的二者的綜合運用。

具體而言,在第一類學者看來,具體的一階研究更為重要,討論“內外史”之爭問題往往是“空談理論”,對于實際的科學史研究沒有多大意義。究其原因可能在于國內科學編史學研究相對來說一直是較為薄弱的環節,其價值和意義尚未引起足夠的重視。不過,值得注意而且也不可否認的一點是,在這些一階的研究中,“內史”所占的比重遠遠超過“外史”。在許多學者看來,科學有其內在的發展邏輯,科學史描述的就是科學自身發展的歷史和規律。少數“外史”研究也大多停留在描述社會、文化、政治、經濟等因素對科學發展的速度、形式的影響上,把社會因素作為科學發展的一個外在的背景環境來考慮,尚未觸及到社會因素對科學內容的建構與塑型的層面。

在第二類學者中,80年代末就已經有人討論過這個問題。他們指出科學中的多數重大進展都是由內因和外因共同作用促成的,認為在“內史”和“外史”之間必須保持必要的張力。[ ](p39-47)隨后一些學者較為系統地對20世紀80年代以來西方科學史研究的“外史”轉向進行了專門研究。他們通過對國際科學史刊物isis自1913年到1992年的論文和書評進行的計量研究,發現科學史的確發生了從內史向外史的轉向,20世紀80年代之前以內史研究為主,80年代之后以外史研究為主。[ ](p128)此外,他們還就“內史”為何先于“外史”、“內史”為什么轉向“外史”、“內史”與“外史”的關系究竟如何進行了分析,總結了國外學者關于“內外史”問題的觀點,并認為“內外史”二者應該有機地結合起來。[ ](p27-32)其理由在于“極端的‘內史論’會使科學失去其賴以生存的社會動力和基礎,無法解釋科學的發生和發展;極端的‘外史論’又會使科學失去科學味,而顯得空洞。”[ ](p64)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學者雖然未對“內外史”問題進行專門研究,但從不同的關注角度出發,大多都認為科學史的“內史論”與“外史論”必須進行某種綜合。[ ](p14,p97-98)

無論是不去討論“內外史”問題,還是總結國外學者的觀點并主張“內外史”綜合,第一類學者和第二類學者都默認了“內史”與“外史”的劃分方式,且大多更為看重“內史”。如果對他們的觀點做深入分析,不難發現在背后支撐著這種劃分及側重的仍然是傳統的實證主義科學觀。這種科學觀認為,科學是對實在的揭示和反映,它的發展有其內在的邏輯規律,不受外在的社會因素的影響,科學的歷史是一系列新發現的出現,以及對既有觀察材料的歸納總結過程,是不斷趨向真理和進步的歷史。這種科學觀指導下的科學史研究就必須揭示出科學發展的這種“內在”發展邏輯,揭示科學的縱向的“進步”歷史。例如,有學者在從本體論、認識論、方法論和科學、科學史的發展來談“內史”先于“外史”的合理性時,提到“科學史一開始的首要任務就是對科學史事實在(包括科學家個人思想、科學概念及理論發展)的內部因素及產生機制的研究。而這一科學史事實在內部機制的研究構成了科學史區別于別的學科的特質和自身賴以存在的基石。也就是說內史研究是科學史的基礎和起點;”“外史是在內史研究的基礎上隨著科學對社會的影響增大而非研究外史不可的地步時才逐漸從內史中生長出來的。”[5](p28)這些觀點大致包含了這么幾層含義:首先,科學史事實在內部蘊含了科學發展有其獨立于社會因素影響之外的內部機制、邏輯與規律;其次,對這些科學發展規律、機制及內部自主性的研究構成了科學史學科的特性;最后,注重科學內部理論概念等的自主發展的“內史”研究先于“外史”研究,“外史”在某種程度上只是“內史”的補充。盡管一些作者堅持一種“內外史”相結合的綜合論,但仔細分析起來,其“外史”仍然沒有取得與“內史”并重的位置。而且,其強調的“外史”研究也只是重視“分析科學發展的社會歷史背景如哲學、社會思潮、社會心理、時代精神以及非精神因素諸如科學研究制度、科學政策、科學管理、教育制度、特別是社會制度和社會經濟因素的科學發展的阻礙或促進作用。”[5](p32)此外,從一些學者的總結性論文中可以發現,在那些圍繞著“李約瑟問題”而討論近代科學為什么沒有在中國產生的諸多研究中,也存在著同樣的問題。[ ](p110-116)在這里,種種社會因素只被看成是科學活動的背景(盡管可能是非常重要乃至于決定性的因素),而不是其構成因素。因為在他們看來,科學有其自身發展的內在邏輯,科學方法、程序以及科學結果的可檢驗性保證了科學本身的客觀性,對科學的歷史的研究,必然要以研究科學本身的內在邏輯發展為主要線索,科學史仍然是普遍的、抽象的、客觀的、價值中立的、有其獨立的內在發展邏輯科學活動的歷史。

由此可見,對“內史”與“外史”的傳統劃分的堅持以及在此基礎上的“綜合”運用,都是以科學的的一種內在、客觀、理性及自主獨立發展為前提假定的,只有基于這樣的科學觀,才可能使得“內史”研究和“外史”研究分別得以成立,“內史”與“外史”的劃分才成為可能。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西方科學史界“內史論”與“外史論”的爭論之所以長期持續,原因可能恰恰在于這種科學觀本身。它使得研究者或者片面強調“內史”,完全否認“外史”研究的合法性;或者雖偏重“外史”,卻仍只將社會因素作為科學發展的背景來考察;或者雖強調“內外史結合”,卻仍以“內史”為主,“外史”為輔。要結束這種爭論,就必須在科學觀和科學史觀的層面進行超越。科學知識社會學正是基于對這一科學觀和前提假定的解構,消解了傳統的“內史”與“外史”的劃分。

三、科學知識社會學對“內外史”劃分的消解

科學知識社會學出現于20世紀70年代初的英國,它以愛丁堡大學為中心,形成了著名的愛丁堡學派,其主要代表人物為巴恩斯、布魯爾、夏平和皮克林等。ssk明確地把科學知識作為自己的研究對象,探索和展示社會因素對科學知識的生產、變遷和發展的作用,并要從理論上對這種作用加以闡述。其中,巴恩斯和布魯爾提出了系統的關于科學的研究綱領,尤其是因果性、公平性、對稱性和反身性四條“強綱領”原則。除此之外,ssk的學者如謝廷娜、夏平和拉圖爾等,在這些綱領下做了大量成功的、具體的案例研究。

“愛丁堡學派”自稱其學科為“科學知識社會學”,主要是為了與早期迪爾凱姆和曼海姆等人建立的“知識社會學”,以及當時占主流地位的默頓學派的“科學社會學”相區別。在曼海姆的知識社會學中,對數學和自然科學知識是不能做社會學的分析的,因為它們只受內在的純邏輯因素的決定,它們的歷史發展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于內在的因素。[ ](p68-69)在默頓的科學社會學中,科學是一種有條理的、客觀合理的知識體系,是一種制度化了的社會活動,科學的發展及其速度會受到社會歷史因素的影響,科學家必須堅持普遍性、共有性、無私利性等社會規范的約束。[ ](p267-278)而科學知識社會學則首先不贊成曼海姆將自然科學排除在社會學分析之外的做法,他們認為獨立于環境或超文化的所謂的理性范式是不存在的,因而對科學知識進行社會學的分析不但可行而且必須,布魯爾對數學和邏輯學進行的社會學分析便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p133-249)由此也可看到,ssk與默頓的科學社會學最重要的區別在于,它進一步將科學知識的內容納入社會學分析的范疇。在ssk看來,科學知識并非由科學家“發現”的客觀事實組成,它們不是對外在自然界的客觀反映和合理表達,而是科學家在實驗室里制造出來的局域知識。通過各種修辭學手段,人們將這種局域知識說成是普遍真理。科學知識實際上負載了科學家的認識和社會利益,它往往是由特定的社會因素塑造出來的。它與其他任何知識一樣,也是社會建構的產物。[9](p2)

ssk與傳統知識社會學、科學社會學的上述區別直接反映在其相關的科學史研究上,表現為對“內外史”的不同側重和消解。傳統知識社會學在自然科學史領域仍然堅持的是“內史”傳統,科學社會學雖然開始重視“外史”研究,但正如有的學者所說,時至今日它只討論科學的社會規范、社會分層、社會影響、獎勵體系、科學計量學等,而不進入認識論領域去探討科學知識本身;在其看來,研究科學知識的生產環境和研究科學知識的內容本身是兩回事,后者超出了社會學家的探索范圍。[ ](p38-39)可見,傳統的科學觀在科學社會學那里仍沒有被打破,科學“內史”與“外史”的劃分依然存在,二者的界限依然十分清晰。但ssk卻堅持應當把所有的知識,包括科學知識,都當作調查研究的對象,主張科學知識本身必須作為一種社會產品來理解,科學探索過程直到其內核在利益上和建制上都是社會化的。[12](p38)這樣一來,因為連科學知識的內容本身都是社會建構的產物,獨立于社會因素影響之外的、那種純粹的所謂科學“內史”便不復存在,原來被認為是“內史”的內容實際上也受到了社會因素無孔不入的影響,從而,“內史”與“外史”的界限相應地也就被消解了。正如巴恩斯所說,柏拉圖主義對于科學而言是內在的還是外在的,柯瓦雷本人的觀點也含糊不清。[ ](p150)又如布魯爾就開爾文勛爵對進化論的批判事件進行分析時指出的那樣,該事件表明了社會過程是內在于科學的,因而也不存在將社會學的分析局限在對科學的外部影響上的問題了。[ ](p6-7))。

ssk關于科學史的內在說明和外在說明問題也有直接的分析。其重要代表人物布魯爾在對“知識自主性”進行批判時,就對科學自身的邏輯、理性說明和外在的社會學、心理學說明之間的關系問題進行過討論。他指出,以往學者一般將科學的行為或信仰分為兩種類型:對或錯、真或假、理性或非理性,并往往援引社會學或心理學的原因來說明這些劃分中的后者,對于前者而言,則認為這些正確的、真的、理性的科學之所以如此發展,其原因就在于邏輯、理性和真理性本身,也即它是自我說明的。更為重要的是,人們往往認為這種內在的說明,比外在的社會學和心理學的說明更加具有優先性。[14](p9)

實際上,布魯爾所要批判的這種觀點代表著ssk理論出現之前,科學哲學和科學史領域里的某種介乎于傳統實證主義和社會建構主義之間的過渡性科學編史學思想。其中,拉卡托斯可以被看成是一位較具代表性的人物。一方面,他將科學史看成是在某種關于科學進步的合理性理論或科學發現的邏輯的理論的框架下的“合理重建”,是對其相應的科學哲學原則的某種史學例證和解釋,也就是說科學史是某種“重建”的過程,而非科學發展歷史的實證主義記錄或者某種具有邏輯必然性的歷史;另一方面,拉卡托斯又認為科學史的合理重建屬于一種內部歷史,其完全由科學發現的邏輯來說明,只有當實際的歷史與這種“合理重建”出現出入時,才需要對為什么會產生這一出入提供外部歷史的經驗說明。[ ](p163)也就說,科學發展仍然有其內在的邏輯性、理性和真理性,科學的內部歷史就是對這種邏輯性和合理性方面的內部證明,它具有某種邏輯必然性;而社會文化等方面因素仍然外在于科學的合理性和科學的邏輯發展,仍然外在于科學的“內部歷史”,是科學史家關注的次要內容。但這種歷史觀內在的悖論在于,那種純內史的合理重建,實際上又離不開科學史家潛在的理論預設,因而是不可能的。

正如布魯爾所說,考察和批判這種觀點的關鍵首先在于認識到,它們實際上是把“內部歷史”看成是自洽和自治的,在其看來,展示某科學發展的合理性特征本身就是為什么歷史事件會發生的充分說明;其次還在于認識到,這種觀點不僅認為其主張的合理重建是自治的,而且對于外部歷史或者社會學的說明而言,這種內部歷史還具有優先性,只有當內部歷史的范圍被劃定之后,外部歷史的范圍才得以明確。[14](p10)實際上,布魯爾強調科學知識本身的社會建構性,恰恰是基于對這種科學內部歷史的自治性和隨之而來的“內史”優先性假定的批判,而這一批判又導致了科學編史學上“內外史”界限的模糊和“內外史”劃分的消解。

四、其他相關分析與評論

ssk之于科學的社會學分析以及隨之可能帶來的科學史“內外史”界限的消除,也引起了國內少數學者的注意,但他們對此所持的態度基本上是否定的。例如,有的學者認為,科學社會學、知識社會學和sts研究,就其個人看法,缺乏思想的深度,偏重了科學外部的社會性分析,如能注入科學思想的成分和哲理性的分析會更好些。[6](p63-64)此外,還有些學者肯定了ssk研究的價值,并從中看到了科學知識社會學和默頓學派對待科學合理性和科學知識本性的態度的不同,但認為在一定意義上ssk是用相對主義消解了在科學理性旗幟下“內外史”觀點之爭。[ ](p47)實際上,認為社會學的分析缺乏深度,本身就是在對科學知識、科學理性與內在邏輯性不可做社會學分析的觀點的一種認可,并潛在地賦予社會學的“外史”研究以較低的地位。認為“內史”與“外史”的劃分必須存在,認為ssk對“內外史”之爭的消解來自于其相對主義的科學觀等等,實際上都反映了對傳統的科學理性、客觀性、價值中立性、真理性與實在性的堅守,這種堅守又意味著對科學內在的發展邏輯做“內史”考察是可能的,并且是第一位的。

然而,在國際學術背景中,后庫恩時期研究的整體趨勢確已開始走向了將“內史論”和“外史論”相結合的道路,只不過這種結合更多地是將“內史”與“外史”的界限逐漸模糊和消除。例如,除了ssk的理論可以消解傳統的“內史”與“外史”的劃分之外,類似地,從女性主義的立場出發,同樣可以對這一劃分進行解構。在女性主義者看來,并不是科學研究的結果被政治家誤用或濫用,而是社會政策的議程和價值已內在地包含于科學進程的選擇、科學問題的概念化理解以及科學研究的結果中。[ ](p81)因而,科學本身即是社會建構的產物,為此也就不存在著對科學內在獨立邏輯的某種真理性的挖掘,也不存在關于社會因素加于科學發展之上的某種作用關系的考察。正如女性主義科學哲學家哈丁所認為的,“內史論”與“外史論”之間的界限是人為的,兩者之間的共同特點是贊同純科學的認知結構是超驗的和價值中立的,以科學與社會的虛假分離為前提,因此他們并沒有為考察社會性別關系的變遷和延續對科學思想和實踐的發展所產生的影響,留下認識論的空間。[17](p82)

這種整體趨勢在關于中國科學史的研究中也有實際的體現。在李約瑟去世后,2000年,由研究中國科學史的美國權威學者席文負責編輯整理的《中國科學技術史》第6卷“生物學與生物技術”第6分冊“醫學”得以出版,這是一個很有象征意義的事件。此卷此分冊與《中國科學技術史》其它已經出版了的各卷各分冊有明顯的不同。席文將此書編成僅由李約瑟幾篇早期作品組成的文集。對于席文編輯處理李約瑟文稿的方式,學界當然存有不同的看法。不過,席文的做法確也明顯地表現出他與李約瑟在研究觀念等方面的不同。他在為此書所寫的長篇序言中,系統地總結了李約瑟對中國科學技術史與醫學史的研究成果與問題,并對目前這一領域的研究做了全面的綜述,提出了諸多見解新穎的觀點。在他那篇重要的序言中,席文明確指出:“由于對相互關系之注重的革新,內部史和外部史漸漸隱退。在80年代,最有影響的科學史家,以及那些與他們接近的醫學史家,承認思想和社會關系的二分法使得人們不可能把任何歷史的境遇作為一個整體來看待。”[ ](p1-37)

“內史”與“外史”的劃分、“內史”與“外史”何者更為重要以及“內史”與“外史”二元劃分的消解,分別代表了不同的科學觀,在這些不同的科學觀下又產生了科學史研究的不同范式和綱領。“內史”的研究傳統在柯瓦雷關于16、17世紀科學革命時期哥白尼、開普勒、牛頓等人的研究那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外史”的研究方法則在18世紀工業革命時期的科學技術的互動方面,找到了合適的落腳點;而ssk的案例研究則充分體現了打破“內外史”界限之后,對科學史進行新詮釋的巨大威力。盡管科學哲學領域對于ssk的“相對主義”、“反科學”以及圍繞科學實在論與反實在論的爭論仍在持續,但在某種意義上講,對于科學史研究來說,ssk對“內外史”界限的消除也可以被看作是打通了“內史”和“外史”之間的壁壘,形成了一種統一的科學史。在這種新的范式下,科學史研究能夠大大拓展自己的研究領域,給予科學與社會之間的互動關系以更為深入的分析和詮釋。

[1 ]劉兵.克麗奧眼中的科學[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96.

[2 ]吳國盛編.科學思想史指南[m].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1994.

[3 ]邱仁宗. 論科學史中內在主義與外在主義之間的張力[j].自然辯證法通訊,1987,(1).

[4 ]魏屹東,邢潤川.國際科學史刊物isis(1913-1992年)內容計量分析[j].自然科學史研究,1995,(2).

[5 ]魏屹東. 科學史研究為什么從內史轉向外史[j].自然辯證法研究,1995,(11).

[6 ]魏屹東. 科學史研究的語境分析方法[j].科學技術與辯證法,2002,(5).

[7 ]江曉原.為什么需要科學史——《簡明科學技術史》導論[j].上海交通大學學報(社科版),2000,(4);肖運鴻.科學史的解釋方法[j].科學技術與辯證法,2004,(3).

[8 ]胡化凱. 關于中國未產生近代科學的原因的幾種觀點[j].大自然探索,1998,(3).

[9 ]趙萬里.科學的社會建構——科學知識社會學的理論與實踐[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2.

[10 ] r.k. merton. the sociology of science: theoretical and empirical investigations[m].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73.

[11 ]大衛•布魯爾.知識和社會意象[m].艾彥譯.北京:東方出版社,2002.

[12]劉華杰.科學元勘中ssk學派的歷史與方法論述評.哲學研究[j].2000,(1).

[13 ]巴里•巴恩斯.科學知識與社會學理論[m].魯旭東譯.北京:東方出版社,2001.

[14 ]david bloor. knowledge and social imagery[m]. chicago and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1.

[15 ]伊•拉卡托斯.科學研究綱領方法論[m].蘭征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9.

篇8

一、科學知識社會學的產生

SSK的思想產生的淵源主要有:1)19世紀,德國的圖賓根學派有一個“教會編史學”,認為應該把正統的思想與非正統的思想都給予中肯的對待。SSK的倡導者認為這一觀點對他們很有啟發;2)知識社會學。知識社會學屬于歐洲哲學跟社會學相結合的產物,但它在19世紀二三十年展起來以后就停滯不前了;3)1962年科學哲學家庫恩(Kuhn)所著的《科學革命的結構>;4)維特根斯:t_fl(Wittgenstein)后期的哲學;5)對傳統科學哲學的反思。傳統的科學哲學主要是邏輯經驗主義和批判理性主義。SSK認為這些正統的科學哲學對科學的描述是過分理想化的。

SSK真正起源于20世紀70年代英國的愛丁堡大學(愛丁堡學派)。其主要成員有巴里·巴恩斯(BarryBarnes)、大衛·布魯爾(DavidBloor)和柯林斯(Coollim),其中巴恩斯和布魯爾屬于創始性人物,柯林斯則是愛丁堡學派的領軍人物。SSK自英國起源以后,馬上影響到法國。20世紀80年代中期,法國的拉圖爾(Latour)受SSK的啟發,運用人類學方法對科學家的研究工作進行觀察,寫出了《實驗室生活》這部名著,奠定了巴黎學派的基礎。如今,愛丁堡學派的主要成員大都分散在歐美的其他大學,起源于歐洲的科學知識社會學已在美國落戶,后者已成為科學知識社會學研究的中心。

按照愛丁堡學派的領軍人物巴里·巴恩斯的觀點,科學知識社會學“作為一種社會學研究,它主要關心的是科學知識的形成和內容,而不是科學知識的組織或分布"。這樣,科學知識社會學與知識社會學、科學社會學就有了明顯的區別。因為知識社會學不研究自然科學的內容,它關注的最多的是科學的社會建制問題,因此默頓學派成了典型的結構功能研究。而愛丁堡學派則是一種建構論的研究,它們關心的是科學是如何建構的,以及如何可能的問題。

科學知識社會學理論的核心是大衛·布魯爾提出的關于科學知識社會學應當遵守的四個信條,即因果性、無偏見性(公正性)、對稱性和反身性,由此界定了人們稱之為科學知識社會學中的“強綱領(strongprogramme)”的東西。正是在這種強綱領的統攝下,其他社會科學家對科學進行了微觀的自然經驗主義的研究,以查明社會因素對于科學知識產生或制造的影響。其中,卡林·諾爾一塞蒂納(1(a曲nKorr-Cetina)、拉圖爾、伍爾格(SteveWoolger)等人深入到實驗室中去了解科學成果是怎樣在實驗室中產生的,柯林斯等人對科學爭論進行考察,以便了解科學共識是怎樣從科學爭論中產生的。

二、科學知識社會學的思想脈絡

科學知識社會學對科學知識的本質和產生機制的分析,以“知識的社會建構”為核心,主要有以下三條思想脈絡。

(一)以強綱領摧毀科學知識的客觀性

強綱領是愛丁堡學派的大衛·布魯爾于1976年首次提出來的,主要體現在《知識和社會意象》一書中。強綱領的內涵,按照布魯爾的說明,即是科學知識社會學應該遵守的4個信條因果性,能夠導致信念或者知識狀態的條件應當是因果性的。除了能協同導致信念的社會原因外自然尚有其他類型的原因;2)無偏見性或公正性(impartiality),不論真或假、合理性或非理性、成功或失敗,都要無偏見地加以對待;3)對稱性。在解釋的式樣上要求有一種對稱性,比如同樣的原因應當能同時解釋真實的和虛假的信念;4)反身性,原則上它的解釋模式能夠應用于社會學本身。

在這里。因果性信條實際上是對研究科學知識成因的基本要求。也就是說,要想知道知識的社會成因,就必須從因果關系角度出發,去研究究竟是哪條使人們形成了特定的信念和知識。在此基礎上,無偏見信條要求研究者必須客觀公正地對待真理和謬誤、合理性和不合理性、成功和失敗,決不能因為謬誤、不合理、失敗令人反感或者令人失望,就不去客觀公正地對待它們。對稱性信條則說明了之所以如此的原因——無論就真理和謬誤、合理性和不合理性、成功和失敗而言,還是對于真實的信念和虛假的信念來說,它們的社會成因都是相同的。所以,當人們在研究和說明科學知識的社會成因時,必須運用同一原因類型。最后,反身性信條使研究者所堅持和運用的理論本身,也變成了他自己研究的對象。即,這種研究必須把他們用于說明其他知識和理論的模式,同樣用于對待和研究他自己的理論,從而真正達到對知識的社會成因進行徹底的研究和說明。

在強綱領原則指導下,布魯爾首先從分析經驗主義與知識的關系人手,在科學知識的客觀性上打開了一個缺口。他認為,經驗主義強調知識來源于個人的經驗,但是絕對客觀的個體經驗是不存在的。他寫道:“難道個體經驗實際上不是在由人們共享的各種假定、標準、意圖以及意義構成的框架之中發生的嗎?社會使個體的心靈具備了這些東西,也向他提出了他可以用來維持和強化這些東西的條件。”換言之,任何個體經驗都不能脫離特定的社會情境。那么,我們所擁有的科學知識是否是各個個體知識的集合呢?顯然不是。布魯爾明確指出:“它是一種由各種跡象和模糊認識編織而成的故事。所以,我們應當把知識與文化等同起來,而不是使之與經驗等同起來。”從這個意義上說,各種理論和知識,在我們的經驗中都是既定的東西。另外,在經驗形成的過程中,我們還受到各種信念的強烈影響,因為任何人都是在一定的社會環境中去形成經驗的,而這個特定的社會環境以它特定的信念影響著我們對經驗的判斷和取舍。

與經驗主義相對的理性主義認為,知識來源于人類的理性,一切知識均源于理性所顯示的公理。在理性主義看來,知識是外在于主體的客觀存在。布魯爾對這種理性主義知識觀也進行了深刻的批判,他對被理性主義公認為最客觀的學科——數學和邏輯學的客觀性進行了解構,以此摒棄知識的客觀性。通過對數學的考察,他認為,數學知識是與社會過程和心理過程密切相關的。人們并不是由他們那些觀念或者概念支配的,即使就數學這種最需要邏輯推理的學科而言,也是人們支配各種觀念,而不是各種觀念支配人。為什么會是這樣呢?答案只有一個:“各種觀念都是由于人們不斷主動地給它們補充某些東西才增長的。人們把它們建構和制造出來,是為了可以對它們進行擴展。這些對于意義和用法的擴展并不是預先存在的。”這樣,布魯爾就把數學的發展歸因于社會的和心理的因素。

綜上所述,布魯爾的強綱領所主張的是,一切知識都是相對的,由社會建構的,隨著社會情境的不同而有所不同的東西。因此,處于不同社會群體、不同民族之中的人,會基于不同的“社會意象”而形成不同的信念,因而擁有不同的知識。

(二)以信念的研究張揚科學知識產生的社會性

既然科學知識是社會建構的,那么,影響知識建構的社會因素有哪些呢?它們是如何影響知識建構的?科學知識社會學主要借助于對信念的研究來說明這個問題。

何謂信念?巴恩斯認為,在高度分化的社會中,人們往往把信念區分為兩個領域,“其中的一個關系到對象、事實或具體事件的世界,另一個關系到價值觀、義務、習俗以及制度范疇的體系”。每個人都具有信念,信念有正確的和錯誤的。但不論正確與否都直接影響我們的思維和行動。任何信念都是一定時期內的信念,因而不可避免地帶有特定社會的痕跡。科學家們同樣受這些信念的影響,巴恩斯等人正是從這里切人對科學知識產生的社會性因素的分析。一般認為,科學家是選擇了正確信念的人,因而他們的工作是可信的,也是客觀的。但事實果真如此嗎?巴恩斯指出,歷史上的哲學家和近代的科學哲學家對此進行了不懈的努力,提出了種種方法來保證信念的正確性,可是結果并不令人滿意。眾所周知,經驗主義哲學家認為歸納法是人們獲得信念的有效方法,然而自從休謨以來,人們開始認識到歸納法本身的局限性,對于這個問題許多哲學家都進行了改進。如波普爾(Popper,K.R.)提出了證偽和逼真度的概念來盡量保證結果的真實性,還有些哲學家用高概率來作為信念真實性的標準。但是,這些努力并沒有排除錯誤信念的產生。換言之,歸納法的困境使錯誤信念有了生存的空間。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不可能完全杜絕錯誤信念的存在。正是由于錯誤信念的存在,導致科學家的科學成果或科學知識并不必然為真。正如巴恩斯指出的那樣:“事實上很容易證明,那些構成了我們所接受的大部分知識的信念,是從理論而并非完全是從經驗產物中推導出來的。理論是被置于實在之上而不是從實在中推導出來的。”波普爾提倡理論的證偽,就是看到這種情況的可能性。但是,問題是一旦承認信念不是完全從實在的制約中產生出來的,那么決定科學家們思想的并不是他們的社會承諾,而是他們的社會地位,或者說就是他們所在的社會境況。又如巴恩斯所指出的:“已確立的科學中的活動通常都是受某種關于世界觀的理論的指導的。現在,這個理論可能被看作是關于世界的—個圖景或—種描述;但它并不是從世界中產生的,而是強加給這個世界的。”

由于約定俗成的原因,科學中使用的一些術語的理論的和非經驗的特性,有時會被人們遺忘,因為它們的使用已經變得很自然,而且得到了普遍的認同,人們不再對其進行反思與批判了。換言之,科學家從事科學理論建構是信念在主導他們的分析與思考,而根據這種信念得出的結論。我們能否認它的社會性因素的存在嗎?

用勞丹(LarryLauden)的話說,科學研究中的信念系統就是科學的研究傳統,它是一種科學思想和科學方法論體系,它規定了能做什么或不能做什么。勞丹認為:“研究傳統的問題定向作用,無論在一個研究傳統內的具體理論形成之前,還是形成之后,研究傳統始終對其構成理論所必須解決的經驗問題的范圍和重要性有著強大的影響。同樣,研究傳統對其構成理論所產生的概念問題也有決定性影響;研究傳統的限制作用;研究傳統的助發現作用。”由此可見,任何科學理論在產生過程中都不能擺脫由社會文化因素構成的環境背景的影響,因而科學知識是社會建構的。從事科學活動的主體一科學家更是在一定信念和研究傳統指導下進行科學活動的,科學知識是在一定的社會語境中產生的。正如科學哲學家漢森指出的那樣:觀察滲透理論,即純粹客觀的觀察并不存在。換言之.任何觀察、任何研究活動都要受到行為主體的信念或特定科學共同體內的研究傳統的制約。如果沒有社會因紊的參與,任何觀察和研究活動都是不可能進行的。

(三)以實驗室的研究揭示科學知識產生的境域性

如果說信念和研究傳統只是科學理論產生的宏觀的外部社會環境因紊的話,那么影響科學知識產生的具體的、微觀的社會環境就是實驗室。

科學知識社會學對實驗室的研究開始于20世紀70年代后期,這方面的研究的代表人物有拉圖爾、伍爾加和卡林-諾爾一塞蒂納。按照卡林-諾爾一塞蒂納的看法,“對實驗室的研究表明,科學對象不僅技術性地在實驗室中被創造出來,而且符號性、政治性地被建構。這一思想的一個含義是,人們認識到:在達到目標的過程中,研究不僅干預了自然界,而且也深深地干預了社會。另一個含義是,科學成果已終于被看作是文化實體而非由科學家發現的、純粹由自然所賦予人們的東西。”

按照客觀主義的知識觀,事實是客觀存在的,正是由于事實的客觀存在,人們對事實的認識即科學知識也才具有客觀性。但是,卡林-諾爾一塞蒂納通過實驗室研究卻揭示了相反的觀點,他認為:“事實(6cc)是指把事實揭示為已經被制作出來的東西。”這是對客觀主義事實觀的根本否定。在這個基礎上,事實性問題被重新定位,并被視為一種在實驗室中建構的問題。這么說的道理何在呢?這涉及到科學活動的主體的認知與思考模式,因為事實是由主體來界定的。諾爾解釋到:“實驗室的選擇不是與個體的做決定相關聯,而是被看著社會互動和商談的結果。”而正是在這種互動和商談中,關于某一事實的看法達成一致,并以此作為基礎建構科學理論。也就是諾爾所認為的,這種商談標志著對科學研究成果的高度選擇性的建構與解構,并且導致了對知識連續的重新建構。為了更好地說明在這種建構中對事實的選擇問題,諾爾用了一個自然選擇的隱喻。她說:“實驗室的選擇性解釋依具體情境和語境(context)而定。以這種方式,可以把自然選擇的過程重新構想成一種語境的重建過程。”在這種語境的重建過程中,最重要的是對于事實意義的確定,而這種意義的確定,依賴于科學家之間的商談。換言之,對于科學家來說,事物的原始意義包含在他們的實驗室推理之中,推理活動在科學活動中的廣泛存在,表明他們依賴于信念、研究傳統、共同體內部的范式的硬性約束以及特定社會的意識形態,從這個意義上說,科學家實際上是一個實踐的推理者。那么,這些推理的內容都包括哪些成分呢?惠特利認為:“這些成分是由研究實踐、方法、解題模型、專業關心的問題以及構成一個領域的研究活動基礎的形而上學價值或信念所組成。”所有的實驗數據、現象等在這種推理下,都重新變得清晰起來,因而知識得以重新建構。諾爾指出:“它意指了這樣的事實:一種符號可以在不同的語境中具有不同的意義,相同的意義也可以用不同的符號來表達。”這就告訴我們,一切科學研究成果都是由特定的活動者在特定的時間和空間里構造和商談出來的。由此可以得出結論:在科學知識社會學的視野中,知識與其他事物一樣是人制造的,而不是我們平常設想的完全與社會無涉的純客觀的東西。

三、科學知識社會學觀照下的科學教育

當前,科學知識社會學所主張的“科學知識的社會建構”的觀點,不僅成為科學知識社會學家和受其影響的歷史學家們的共同具有的觀念,而且正在成為科學教育家的共同信念。社會建構“這個術語把注意力引向一種中心的概念,即科學知識是一種人類的創造,是用可以得到的材料和文化資源來制造的,而不僅僅是對預先給定的和獨立于人類行動的自然秩序的揭示”。建構論“更像是一種方法論的取向,而不是一組哲學原則,它系統地將注意力指向作為社會行動者的人類在制造(making)科學知識中的作用”。用科學知識社會學的理論觀照科學教育,必然引起人們對科學教育觀的新的思考,從而嘗試重建關于科學教育的知識觀、目的觀、課程觀和教學觀。

(一)摒棄知識的客觀性,弘揚相對的知識觀

科學知識社會學在分析科學知識的本質時,首先對科學知識的客觀性進行了徹底否定,第一次在客觀主義知識觀上打開一個缺口,從而促使人們對科學知識的認識發生了根本的變化。科學知識社會學認為,知識不是純粹客觀的,可以把科學知識看成由假說和模型所構成的系統,這些假說和模型是描述世界可能是怎樣的,而不是描述世界是怎樣的。這些假說和模型之所以有效并不是因為它們精確地描述了現實世界,而是以這些假說和模型為基礎精確地預言了現實世界“。正如波普爾指出的,由于人們根本就不可能獲得完全證實或證明的知識,所有的知識都是一種“暫時的”理論,都是對現有問題的“猜測性解釋”,都是有待進一步檢驗和反駁的,或者說是向進一步檢驗和反駁開放的。所以,根本就不存在建立在確定性基礎上的知識進化和積累,有的只是猜想和反駁,其中“混雜著我們的錯誤、我們的偏見、我們的夢想、我們的希望”。總之,知識是相對的,是人們對客觀世界的一種解釋、假說或假設,它不是問題的最終答案,它必將隨著人們認識程度的深化而不斷更新、升華和改造,并隨之出現新的解釋、假設。

科學知識具有相對性、暫時性的原因在于它的產生受到社會文化和個人因素的影響。科學知識的產生,不僅受到信念系統、實驗室情境的制約,而且受到諸如政治的、經濟的、甚至宗教的等各種因素的影響。正如巴伯指出的:“時而是這個,時而是另一個社會因素對科學家有影響,有時是相對有利于科學成長,有時是相對妨礙之,這是不可避免的法則,對于科學來說,沒有什么東西是與社會相脫離的。”

(二)重視全面的科學素養,追求多元的科學教育目的觀

傳統的科學教育在客觀主義知識觀的影響下,把中小學科學教育目標定位于單一的認知領域,把學生看成是知識的“容器”,認為學生掌握的知識越多越好。課程目標設計服務于知識的線性積累。在這種單一的目標制約下,學生生活在書本世界里,把主要精力花費在記憶上,忽視了科學精神、科學方法和科學思維習慣的培養,使得大都缺乏科學素養。

科學知識社會學對科學知識的客觀性的否定啟示我們,科學知識作為一種科學活動的產物是可變的,不能體現科學的真正本質。“科學的本質不在于已經認識的真理而在于探索真理…科學本質不是知識,而是產生知識的社會活動,是一種科學生產。”每一種理論與法則的建立都隱含著科學家們的科學探索精神和科學方法的運用(知識的建構過程)。無論科學知識發生怎樣的變化,這種精神和科學方法的運用是始終如一的,它們才是科學的本質。這啟示我們科學教學目標不僅應該要求學生掌握科學知識,還要培養學生合理的科學觀念和科學精神,使其了解科學的社會功用及其負面影響、具備對科學技術進行社會決策的責任感和素養等。在國際上,經過半個世紀的發展,“國際科學教育界普遍認為,在基礎教育,尤其是義務教育階段,科學素養教育應是學校理科教育的重要目標”。根據科學知識社會學的科學觀,基礎教育階段科學教育的核心目標是培養學生的科學素養,而科學素養至少包括科學知識、科學技能、科學觀念、科學精神和科學審美能力等五個方面。科學觀念、科學精神、科學審美能力是以往我們的理科課程教學所忽視的,實際上,無論作為科技工作者還是合格的公民,這些素養是必不可少的。科學教育培養的更應該是有知識、有思想、有能力、有情感、能創新的合格公民。

(三)貫通科學與社會,倡導綜合的科學課程觀

科學知識社會學的基本思想是強調科學知識的社會建構性,強調科學的成長離不開社會因素的作用。運用這一思想指導科學課程的設計,就要打破傳統的學科中心的課程編制模式,貫通科學技術與社會,設計綜合的科學課程。科學知識社會學對于科學課程設計的影響,已經在當代國際科學教育改革的文獻中得到反映。例如,1989年,在英國教育與科學部和威爾士事務部新公布的國家規定的中學科學課程設置中,科學史教學有了更進一步的進展。這份法規性的文件,要求學生和教師了解“科學的本質”。在國家課程設置委員會發表的相應的指南中,甚至出現了“科學是一種人類的建構”這樣的典型帶有科學知識社會學觀點的提法,這樣,從法律上,便要求“學生應逐漸認識和理解科學思想隨時間的變革,以及這些思想的本質和它們所得到和利用是怎樣受到了社會、道德、精神和文化環境的影響,而它們是在這樣的與境中發展起來的;在這樣做時,他們應開始認識到雖然科學是對經驗進行思想的一種重要方式,但卻不是惟一的方式。”小‘科學的本質”就是此課程設置的所要求達到的17個目標中的最后一項。至于像美國的<國家科學教育標準>和(2061計劃>這樣的科學教育改革方案,雖然在敘述上出于某些原因回避了明確地提出“建構”這樣的詞語,但其中“科學的歷史和本質”或“科學的性質”,都是其中重要的內容要求。在其字里行間,也可以看出相近的含義。如在(2061計劃>的科學素養基準要求中,就有像“科學的進步與發明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社會其他部分的狀況”這樣的說法。這種在科學教育中要求學生學習和認識科學的本質的做法,必然要求學生認識科學與社會的關系,以及社會對科學發展的影響。或者更明確地說,認識社會因素對科學的“建構”作用。柯柏恩(w.W.Cobern)就是要在討論科學與科學教育的社會建構主義觀點時引入社會建構的概念,并論證說:“無論人們對科學知識的性質怎樣評論,對科學的學習必定要被看作是一種社會的建構。因而,任何科學課程設置都帶有一種社會的視角。”

為了貫通科學與社會,必須重構科學課程的內容體系,采用一種內容更為豐富的“大科學課程”模式。這一模式主要不是將大量的內容或某些學科知識內容的簡單相加,而是從社會、歷史、哲學等角度對自然科學內容進行重新編排。如在這種“大科學課程”模式指導下編排的中學物理課程,應是學生們不僅可以學習到物理學課程中的概念、命題、公式、定理等原來分科物理課程能夠學到的東西,而且可以使他們學到有關科學史、科學社會學、科學哲學等方面的內容,認識到物理學知識的發展也是受到社會因素和個人因素影響的。同時,這樣的課程內容也可以使學生知道自然科學知識并不僅僅是靠積累得來的,它是自然科學范式不斷漸變和不斷革命的結果;也可以使他們學到曾經和正在接受挑戰的那些概念、命題、公式和定理,學到最新、最系統的自然科學知識,從而使學生建立起“開放的”知識觀和“完整的”自然科學知識體系,形成對科學知識和科學方法的社會建構論的看法。

(四)反對各種形式的灌輸,堅持建構與對話的科學教學過程觀

篇9

2.認識論的相對主義:

借著強綱領,布魯爾等人開啟了科學知識社會學的經驗研究歷程,揭示出知識的社會本性:“所有知識都包含著社會維度,而這種社會緯度永遠無法消除或超越”。這使得其相對主義立場成為非常顯著的“認識論相對主義”。雖然布魯爾自己堅持稱,“強綱領之強并不在于說知識純粹是社會性的,或完完全全是社會性的”,但隨著經驗研究的累積,尤其后期“社會學有限論”綱領的提出,使認識論相對主義立場尤其鮮明:“任何語詞的使用,其未來的使用都是開放式的,實用主義的,充滿情景偶然性的,社會利益深入其中。”。認識論相對主義是關于知識的一種相對主義形式,即宣稱知識相對于某種背景,如文化、語言、社會環境等。如果說方法論的相對主義尚不那么激進,認識論相對主義就激進得多,“道德方面的相對主義叢哲學方面看是可以接受的,認識方面的相對主義卻是無法忍受的”。當然,其相對主義特點,正是布魯爾等人為之辯護的起點。

二、相對主義的特征

1.反對絕對主義的相對主義

布魯爾從作為愛因斯坦的繼任者、物理學家弗蘭克(PhilippFrank)對于真理概念的定義出發,認為弗蘭克在《真理:相對還是絕對》一書中指出的科學中的真理概念不指向任何絕對屬性,相對主義被定義成絕對主義的否定,承認相對主義就是否認絕對知識與絕對真理,根據這一定義,科學永遠不曾擁有“絕對”這一特征,因為它預設了知識是完美的、不可改變的,不受時間、空間與視角限制的,它不可能是假想,臆測,估計或依賴于知識主體所處的環境等的。而事實上,科學總是伴生著簡化、理想、范圍限制、折中、選擇、臆測和近似等等不確定的因素。布魯爾將弗蘭克對于相對主義的定義形式化為:R=~A(相對主義=絕對主義的否定),指出,這一定義大多數哲學家并不太接受,因為他們會宣稱自己毫無疑問并不是絕對主義者,同時也不是一個相對主義者。他們認為拋棄絕對主義并不意味著擁抱相對主義,一定有某種問題存在于這種非此即彼的定義中。由此,布魯爾認為,根據這些哲學家們的觀點,這個定義需要修正成:R=~A&F,即反對絕對主義是成為相對主義的一個必要條件但不是充分條件,要成為相對主義者,除了反對絕對主義,還需要附加一個條件F:即擁有別的什么信念F。至于這個附加的信念F,布魯爾分析了反相對主義者對相對主義的幾種誤解,揭示他們所強加給相對主義者的這個F到底是什么。

2.堅持唯物主義的相對主義

夏皮爾(Shapere)批評相對主義者接受如下假設:科學家完全被自己的假定所主導。實際上科學中總是有些東西是獨立于我們的假定的,不管我們自己如何解釋與選擇,總是會出現實驗與假定不符的情況。無論科學共同體對于預測多么有信心,世界總有辦法讓人們驚奇。布魯爾認為夏皮爾對相對主義的這種理解可稱為“唯心主義”。從哲學上來說,唯心主義是指認識對象依賴于認識主體而存在,沒有獨立的物質實體是知識的對象,沒有存在獨立于思想,實在的東西其實是心理的產物,———也就是說,這個世界之所以存在,完全因為我認為他存在。布魯爾指出,這種對相對主義的誤解具有如下形式:R=~A&I(I表示唯心主義)。即反相對主義者認為相對主義反對絕對主義,并且接受唯心主義。在布魯爾看來,“這完全是一種誤解,再沒有什么比這個更大謬不然的了”。因為這種對相對主義的理解存在如下問題:它把相對主義絕對主義之間的區分同唯心主義唯物主義間的區分給混淆了,而兩者并不是一回事。相對主義者可以是唯心主義者,也可以是唯物主義者。布魯爾堅持認為,科學知識社會學所持的相對主義,在唯心主義唯物主義的立場上是持唯物主義而非唯心主義的。相對主義者并不否認物理世界的存在,也并不認為科學家在選擇數據與解釋證據時能夠獨立于物理世界,堅持物質世界的實在是理所當然地、無論如何都不依賴于認識主體的知識或信念而存在的某種東西,但同時,布魯爾又指出,相對主義者堅信,所有被選擇的數據與被解釋的證據都是需要因果解釋的,都是在科學家共同體內得到共識的,“即科學家需要兩個世界:面對物理世界與社會世界”。如果有人故意質問:多少知識來自自然,多少知識來自社會,這個問題是毫無疑義的,假如你給出一個百分比,說95%來自物理世界,百分之五來自自然世界,這就如同你問物理學家,人們的視知覺中到底多少來自視感官刺激,多少來自大腦一樣,物理學家從來不這樣提問,同樣的,社會學家也不這樣。可以說,承認相對主義又承認唯心主義,是布魯爾一再強調的立場:存在著獨立自存的客觀世界,它不依賴于人們的認識而存在,人類共享著這個共同的外部環境,但是關于這個外部世界的結構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處于一個動態的網絡中,是一個語境化的認知世界。對于邏輯來說,人們有著一致的心性,但是個體的推理能力并不足以決定何者成為集體共享的推理模式,這里存在著一種集體化的建構過程,成為邏輯規則的,是那些經過群體間的互動與協商,以及去語境化的解釋過程而被甄選出來的。所以布魯爾認為,從某種意義上說,自己可視為“實在論”的,它承認實在論的各種一般的假定,世界并不是社會的世界,實在(就其一般意義)也并不是某種社會的構想,相反,關于世界、實在的知識才是從社會角度被人們創造出來的。因此布魯爾并不接受批評者強加給他的知識純粹是社會的,或者說知識完完全全是社會性的(如,知識根本沒有任何來自實在的、感性方面的輸入),而是一再強調:我們所主張的,或者隱含在強綱領中“強”的力量是指:所有的知識都包含著社會維度,這種維度永遠存在,無法消除與超越,無論是數學知識、邏輯知識、科學知識、還是日常經驗知識。“強綱領的意思是說,社會成分始終存在,并且始終是知識的構成成分,但并沒有說,社會成分是知識唯一的成分,或者說,必須把社會成分確定為任何變化的導火索,事實上,它可以作為一種背景存在。”

3.堅持客觀主義的相對主義

鮑伊德(Boyd)把相對主義定義為沒有客觀的認識論標準,布魯爾認為這種定義是把相對主義定義成:R=~A&~O,即相對主義等同于與反對絕對主義,并且反對客觀主義。布魯爾認為這種定義同樣混淆了相對主義絕對主義與主觀主義客觀主義的區分。科學知識社會學所持的相對主義是客觀主義的而非主觀主義的。布魯爾指出,什么是客觀性呢?客觀性的反面是主觀性,要問客觀性不妨追問科學中的客觀性是相對的還是絕對的。如果客觀性僅僅是知識的相對屬性,那么相對主義者并不拒絕客觀主義:“相對主義接受科學的客觀性,但是拒絕以絕對主義的立場理解客觀性。”承認相對主義又承認客觀主義,是科學知識社會學一再強調的立場。科學知識社會學斷言科學構成客觀性知識,亦即斷言知識并不僅僅是主觀性的,科學知識來自個體心靈中的情感、傾向等。而知識的客觀性主要來自兩個層面:一個層面來自物理世界的環境,另一個層面來自于知識的主體之間彼此互動的需要,二者作用共同構成了客觀性。在對于客觀性的理解上,布魯爾并不否認存在客觀的認識論標準,相反,他指出好的實驗實踐或可接受的推理,必須能夠被科學家全體所共享,也即一個共享的標準是一種社會慣例或制度,存在于人們使用它指涉它的實踐中。面對相對主義帶來“怎樣都行”或“科學家在競爭性理論間的選擇是任意的”諸如此類的指責,布魯爾指出相對主義可能會帶來此類問題,但不一定必然會帶來此類問題。科學知識社會學否認的是存在絕對的標準,而不是根本不存在標準,若根本不存在標準,那么確實“怎樣都行”,“隨意選擇”,因為科學知識社會學所持有的相對主義沒有否認客觀性,沒有否認客觀性標準的存在,所以并不會出現這個問題。

4.反對絕對普遍主義的相對主義

相對主義如何回答諸如“倫敦與柏林的重力加速度一樣,光的本性在愛丁堡與芝加哥一樣”之類關于科學知識的普遍性問題?相對主義強調信念跨時間與空間的變化,這些似乎與人類學家關于文化的普遍性與人類的共同之處似乎有些沖突。比如,所有語言都有“紅”這個詞,它們指向同樣的那個物理刺激。由此,相對主義被指是某種形式的特殊主義,否認常識與文化的普遍性,他被定義成如下形式:R=~A&~U。布魯爾又一次追問:這種普遍性是絕對的還是相對的?如果是相對的,那么相對主義便不與此矛盾,如果絕對的,這定義就自相矛盾,而且人類如何知道它是絕對的普遍性的呢?按照弗蘭克對科學的理解,科學中從來沒有絕對性的,所有的絕對性僅僅只是它超出了人類現有認知的范圍,因此被認為是絕對的、非相對的。

5.反對理性主義的相對主義

對絕對普遍性的反駁,也集中反映在布魯爾、巴恩斯等人的戰斗檄文似的《相對主義,理性主義和知識社會學》一文中。面對理性主義者郝里斯(Hollis)與路克斯(Lukes)提出人類有共同的基本知覺信念和共同的基本推理規則等共享的合理性內核,布魯爾等人指出,這個有一定的貌似合理性,因為只有假定異族人像我們一樣對知覺刺激做出反應,向我們一樣進行推理,才能使得翻譯成為可能,才能使得不同文化間的交流與理解成為可能。正是在這里,問題就出現了。首先,整個論證是以假定翻譯的作用作為前提的:翻譯是觸及意義的最直接途徑。布魯爾等人指出,母語的獲得并不需要一種翻譯過程,為了理解一種異族文化,人類學家只需要像當地人一樣去做就好了。如孩子學習簡單的概念“鳥”,這是個孩子在大人的幫助下不斷的嘗試與不斷的獲得糾正的過程。大人可能指著天空中某個飛行的物體,說這是鳥,在幾次獲取這樣的示意以后,孩子可能就會對不同的鳥作出辨認與區分。但他也可能指著空中的飛機說:這是鳥。此時大人就會對他進行糾正:不,那是飛機,不是鳥。布魯爾指出,這個學習的過程是“社會控制與文化傳播的過程,是一個緩慢的、從文化中的特定慣例中獲取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個體的知覺經驗被加以組織成序,納入到社會特有的慣例與習慣以及特定的文化模式之中。這里不存在合理性的橋頭堡,不存在標準的意義、標準的翻譯。因此“合理性的橋頭堡,亦即所有文化具有共同的信念內核,不過是一種純粹想象的構造,沒有任何經驗的基礎。”其次,針對理性主義者所假定的人類有共同的推理規則,諸如演繹規則:(p,pq)q(讀作:p,p蘊涵q,所以q。)布魯爾指出,演繹推理的有效性如何得到保證?理性主義者可以說演繹知識的有效性可以用理論得以證明。但這并不能說明問題,就合理性的證明來說,不能用演繹的方法證明演繹規則,因為它會陷入循環論證;不能用歸納的方法證明演繹規則,因為它過于微弱。也許推理的有效性是從邏輯連接詞的意義得來,但普賴爾(Prior)已經使這種想法變得無望。那么是否演繹推理的有效性可以從人們的生物構成與大腦組織方式找到答案呢?布魯爾發現,“在我們已生物構成為基礎的推理傾向的解釋中,沒有哪一種解釋能夠證明某個獨特的邏輯系統是合理性的。正如我們關于一個共享的物質世界的經驗不能保證共享對他的語言描述一樣,我們共享的自然理性也不能保證某個獨特的邏輯系統是先天合理的。”

三、相對主義的實現途徑

總體來說,科學知識社會學中的相對主義是一種方法論的、認識論的相對主義。它從反絕對主義出發,堅持客觀主義,堅持唯物主義,反對理性主義。這種相對主義立場通過幾個途徑來實現:

1.經社會學修正的自然主義立場

科學知識社會學將知識視為一種自然現象,主張用科學的方法,像研究自然現象一樣探求它的因果關系,這是一種自然主義的立場,但有其自身特點:通過社會學修正的自然主義,即在尋求知識成為知識的原因的時候,既尋求它的自然原因,又尋求它的社會原因。布魯爾從密爾對于數學的自然主義分析受到啟示,認為密爾注意到了數學所具有的經驗因素,卻無法說明數學如何從經驗中產生,通過增加社會學因素,則可解決這個問題:知識來自于經驗,卻不完全是經驗。知識所“分享”的東西確實存在,但是,這種分享并不是柏拉圖分享“理念”意義上的分享,存在于知識“之外”的東西,比知識更加偉大的東西,使知識得以存在的東西,正是社會本身。經社會學修正的自然主義堅持知識具有自然與社會原因,使得相對主義者堅持唯物主義成為可能,但同時又要接受客觀主義,還需要承認以下立場:社會實在論立場。

2.社會實在論立場

科學知識社會學延續了康德以來自然與社會的二分法,將社會對稱地處理為某種同自然相對應的實在,使得知識的形成既是一種自然現象又是一種社會現象。仍以邏輯為例,根據科學知識社會學的定義:知識是集體共享的信念,則邏輯推理是集體共享的行為模式,因此推理模式的接受性作為一種社會現象探求其自然與社會原因,通過尋求邏輯的自然與社會基礎,布魯爾發現,所有人都有相同的心理構造,但是可能處于不同的社會或文化之下,不同文化型塑了不同的推理模式,對于解釋邏輯而言,“心理學是必要的,卻不是充分的”,必須從心理學開始而從社會學結束。心理學解釋處理的是人們趨向于如何推,而社會學解釋處理的是人們應該如何推。通過社會實在論,科學知識社會學堅持知識具有社會本性,但并不是隨意約定,而是集體認可的慣例,堅持客觀主義立場的社會認識論。當然,在實際操作的時候,由于過分強調社會原因而忽略自然原因,使得自然原因在知識成因中幾乎不起作用,尤其后期的社會學有限論,強調了兩個觀點:一、個體變成社會的利益傀儡,人們完全受到利益的驅動而無自主性;二、世界如同一個蛋糕,刀子掌握在社會手中,如何切割由社會所決定。這樣的處理盡管在方法論上合理,強調社會性且為了清晰解釋這些社會性,將其置于明處,而將知識的自然性置于暗處。但它顯然為人們尤其科學家所不能接受,由此引發了20世紀末的“科學大戰”。

篇10

人們通常從精神的角度來談論自殺,將它歸結為個體緣由。社會學角度的自殺則以涂爾干的《論自殺》為代表。1897年涂爾干首次運用科學方法研究自殺以后,自殺才被列入了社會學范疇,之前,自殺的意義只存在于哲學、宗教、道德和文化的范疇。他根據自己多年的研究以及數據統計,認為"自殺主要不是取決于個人的內在本性,而是取決于支配著個人行為的外在原因",自殺"就其本質來說,它具有社會性質,是一種社會現象"[3]。中國知識分子自古以來就在自殺人群中占據了不小比例,當然他們的自殺自是與社會脫不了干系的。

一、社會大變動而帶來的自殺

近現代知識分子為救國而獻身者大有人在,這是與社會大變動有很大關聯的,1840年,西方列強強行侵入中國,中國知識分子為此而走上了救國的道路,而以自殺企圖喚醒民眾羞恥心的知識分子也大有人在,最讓人稱頌的就是譚嗣同,他是企圖以自己的死來鼓舞國人的士氣。20世紀轉型期的社會震蕩是造成中國文人自殺的重要原因之一,根據涂爾干的社會角度的自殺來說,自殺是隨社會的變化而呈現出一定的高峰與低估的規律的。時期正好是涂爾干所說的自殺高峰期。1926年作家王以仁跳船而死;1927年王國維投湖;1929年青年作家顧仲起跳江;鴛鴦蝴蝶派的周瘦鵑投井;北大詩人戈麥投水等等。人們往往會在動蕩不安的世界中缺乏存在感,找不到心靈的歸屬,尤其是文人又往往是極為敏感的群體,在這樣的社會遭遇下,難免會喪失生存的勇氣。再比如時期的新月派詩人陳夢家,散文家楊朔,翻譯家傅雷,史學家,劇作家,小說家趙樹理,老舍等等。期間,知識分子們遭受到的不僅僅是生活的困境,更為重要的是他們還要忍受人格的侮辱、尊嚴的踐踏,這對知識分子而言本就是一個生不如死的遭遇。

二、文化碰撞而帶來的自殺

"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的大學者王國維的死倍受爭議,但是陳寅恪從文化的角度分析了他的死亡:"凡一種文化值衰落之時,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其表現此文化之程量愈宏,則其所受之苦痛亦愈甚;迨既達極深之度,殆非出于自殺無以求一己之心安而義盡也","蓋今日之赤縣神州值數千年未有之巨劫奇變,劫盡變窮,則此精神所凝聚之人安得不與之共命而同盡,此觀堂先生所以不得不死,遂為天下后世所極哀而深惜者也"[4]。文化往往以社會政治經濟制度為載體,所以社會的變化必然會給文化帶來變動。當時在動亂的社會中,我們深受西方文化的影響,中國文化精神漸趨衰落,王國維看到了這一點,認為衰亡之勢已無可挽回,所以絕望自殺[5]。他深受叔本華哲學的影響,在西方的哲學文化中遨游,而西方文化與我們傳統文化的撞擊,也使他陷入一種矛盾的缺乏歸屬的困惑之中。而他的那種超脫世俗的真理的追求,也使他缺少抵御外在刺激的能力。他研究的是純粹的學術而不是救世之術,他尋求的是超越社會功利的、與世無爭的純科學精神,在動蕩的社會中,他最終無力應對而選擇了離世。

三、社會壓力帶來的自殺

在當代,教授自殺、博士自殺、碩士自殺、大學生自殺已經不是個別現象,而是成為習以為常的事實。他們之所以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是因為壓力的增大。大學生面臨的是殘酷的就業壓力;教授面臨的是職稱壓力,教學成果壓力,壓力。而當前,在高校擴招的情況下,大學畢業生越來越多,他們面臨的壓力越來越大,受多年的應試教育,無形中削弱他們的實踐能力,再加上他們心理承受能力的減弱,在越來越激烈的社會競爭中,失業、下崗等等不安的因素時時刻刻影響著高校的知識分子,當他們禁錮在自己所幻想的緊張世界,當他們發現自己多年求學的知識并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時,便選擇了以自殺結束自己的生命。

四、理想與現實的差距而帶來的自殺

每個人都是懷著一份憧憬生活在世界中的,文人更是如此,他們企求的是一個詩意的存在,他們敏感細膩,渴求世間的美好與純凈。八九十年代,中國詩壇中的詩人之死, 可以說緣于他們個人理想的設定與實現之間的差異。他們幻想在詩歌中建造一個與世俗世界對立的詩意世界, 但在物欲橫流的世界中, 人們追求的是感官的享樂,沒有誰會想到追求心靈的純真和世界的美好。越來越多的文學創作者追求的已經不再是心靈的文學,而是物質的文學,企圖通過寫作使自己大賺一筆,文學創作成為世俗社會的奴隸,這對心靈純凈、視文學為生命的詩人而言是重大的打擊,海子是這樣,顧城也是這樣,他們在這樣的世界中只會更加的迷茫,更加的無助,所以他們選擇了放棄生命,到另外一個世界尋求純凈的存在。真正的文人往往會飽含對人生智慧的洞察和先見,有著超乎常人的敏銳,這樣他們所受到的痛苦就會比常人更多,最后他們無可奈何的走上死亡的道路。

殷國明說:死亡不僅具有個體生命的意義, 而且擁有群體生命的意義;個體生命能夠從死亡中得到解脫,群體生命卻能夠從死亡中獲得警示。[6]所以說有些時候,知識分子是想通過個體生命的毀滅而警醒世人去探察社會的弊病,重新思索個體生命的終極價值。所以說自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一種對真善美的追求。只要社會上有比生命重要的追求,就不能阻止自殺的發生。當然我們不能因此就視自殺為一種美好的東西,因為若是自殺成了一種普遍的信仰,社會便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所以我們需要救濟自殺,特別是知識分子的自殺,他們的離世本身對社會來講就是一種損失,所以說要強化知識分子的靈魂,使他們敢于在污濁的世界中宣揚自己所憧憬的美好世界,更要以一種樂觀向上的心態看待生活,看到未來的光明前景。也只有這樣方能為中國文化的再生和輝煌,作出自己的貢獻。

參考文獻:

[1]張寧.異常心理學高級教程[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7.

[2][法]迪爾凱姆.自殺論[M].馮韻文,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12.

[3]陳寅恪.陳寅恪集o詩集[M].北京:三聯書店,2001:12.

篇11

一、SSK產生的思想淵源

知識社會學是隨著社會學的出現而產生的。“知識社會學”這一概念是德國社會學家馬克斯·舍勒首先提出來的,知識社會學作為一門獨立的學科確立于20世紀20年代。知識社會學的先驅是先后在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的幾位大師,首先應該追溯的是馬:克思。馬克思認為:“不是人們的意識決定人們的社會存在,相反,是人們的社會存在決定人們的意識。”“意識的存在方式,以及對意識來說某個東西的存在方式,這就是知識。知識是意識的唯一行動……知識是意識的唯一的、對象性的關系。”顯然,馬克思的這一表述是“知識社會決定論”的由來。著名知識社會學赫克曼對此作了恰如其分的評價:馬克思為知識社會學給出一條基本原理,即所有知識都是由社會決定的。著名科學社會學家默頓也給出這樣的評價:是知識社會學的風暴中心。

從19世紀到20世紀60年代,對知識社會學的發展有重要貢獻的所有人都對把自然科學列入知識社會學的研究范圍的可能性持有異義,其中一個突出的表現是知識社會學和科學社會學的長期脫節。啟蒙運動將人類整個知識體系劃分為兩種類型:一類是純粹知識,即科學技術知識(科學知識),它根本不受社會因素的影響,故具有客觀性和普遍性;另一類是非純粹知識(如宗教、意識形態等),它明顯地受社會歷史和環境因素的影響,具有突出的相對性和局限性。這被稱為“知識二分法”。自近代科學革命以來,科學及科學知識便以其效用性、嚴密性、權威性而在人類社會中占據了越來越突出的、甚至是無與倫比的地位。尤其是在科學主義者看來,科學幾乎是全能的和有益無害的。正是由于這種科學觀,傳統的社會學家也賦予了科學的特殊的地位,傳統知識社會學不去關注對科學知識的研究,僅僅限于非純粹知識的研究,如知識社會學研究早期代表、法國社會學家迪爾凱姆,他繼承了馬克思的“思想的社會決定”的思想,也從社會角度把思想解釋為一種反映在宗教、合作機構等集體表現之中的集體現象。他認為知識是同社會秩序的需要聯系在一起的,由于這種需要才從社會聚合的基本原則中產生出構成集體表征結構的精神范疇。但是關于科學知識能否進行社會學研究時,迪爾凱姆認為,有關科學的社會學研究是可能的,但這一研究比對其他的學術活動領域的研究有較為有限的形式。原則上,我們可以說明社會發展如何帶動了科學的出現,我們可以研究科學共同體是否具有某些與眾不同的特征,能夠使科學方法制度化,而完全排除偏見、成見和學術歪曲;我們也可以分析科學專家的少數派觀點如何被高度分化的社會中的其他方面的人所接受。但是,我們難以對科學知識提供社會學的解釋,因此就其內容而言它是真實科學的,是獨立于社會環境的。

篇12

一、傳統科學哲學和科學社會學對知識的不對稱解釋

自啟蒙運動時起,整個知識體系就被劃分為兩類,即“純知識,,( Pure Knowledge)和“不純知識”(Impure Knowledge) o“純知識”指不受社會因素影響,不受歷史條件制約的客觀知識或實證知識;“不純知識”則指受社會因素影響,受歷史條件制約的主觀知識。啟蒙運動的一個直接后果就是將科學知識視為帶有某種優越性的特殊知識。百科全書式的人物狄德羅(D · Diderot)就是這一思想的典型代表。這種思想后來又被迪爾凱姆(E·Durkheim)、曼海姆(K·Mannheim)等學者所推崇和加強,如曼海姆曾經將知識劃分為“精密科學”和“社會科學”,所謂精密科學即指自然科學。“知識的二分法”傳統由此形成,隨之而來的是對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在解釋上的不對稱關系,即自然科學知識是客觀的、不受社會因素的影響和制約,而社會科學知識是主觀的,受社會因素影響和制約。因此,曼海姆知識社會學中的“知識”一詞就有了特殊的含義,它僅嚴格限于社會科學知識,而自然科學知識則享有特權,免于社會學解釋。

關于知識的不對稱性解釋在以后的科學哲學和科學社會學研究中得到延續,科學知識的精確性和可靠性被進一步強調,其區別于其他知識形式的特殊性和優越性也逐漸被接受。20世紀20年代興起的邏輯經驗主義對科學知識的本性作了系統的解釋:科學知識是實證的、客觀的,觀察獨立于理論,觀察陳述嚴格區別于理論陳述,判斷知識是否科學的唯一標準應該訴諸于經驗事實。可以說,邏輯經驗主義關于科學知識本性所作的解釋是當時乃至其后很長一段時期內的標準解釋,他們的科學合理性理論也被稱為“標準的科學合理性理論”。

20世紀30年代興起的科學社會學對科學知識本性作出了如下解釋:科學知識是確定無誤的。科學家在從事科學知識生產時必須遵守某種“科學良知”—某種制度化的關于科學家行為的社會規范,即傳統的默頓科學社會學積極鼓吹和倡揚的“科學的精神氣質”:普遍主義、公有主義、無私利性和有條件的懷疑主義。這四類制度性的規范來自于科學的制度性的目標—擴展被證實了的知識。而“知識是經驗上被證實的和邏輯上一致的規律的陳述”。在默頓看來,科學的精神氣質存在的必然性“不只是因為它們在方法上是有效的,還因為它們被認為是正確的和有益的。它們是技術上的規定,也是道德上的規定”。研究過程中嚴謹的科學方法、嚴格的科學程序,加上由于科學家自身的精神氣質所產生的嚴肅的科學態度,作為該過程結果的科學知識從理論上來講就依然是可信可靠的。在默頓科學社會學中,雖然是以科學作為社會學的研究對象,但這種研究決不涉及科學知識的內容,換句話說,科學知識的內容、性質在默頓科學社會學中被“黑箱化”了。

由以上可見,邏輯經驗主義科學哲學、曼海姆知識社會學和默頓科學社會學都對科學知識本性作了近乎一致的解釋。他們堅信科學知識是特殊的享有某種優越性的知識體系,堅持對這種真的、理性的和成功的信念及知識狀態“關注于有效的證據”,而將偽的、非理性的和失敗的信念及知識狀態作社會學解釋。顯然這種解釋是一種不對稱立場的外在表現。他們把科學知識與其他文化形態截然區分并對立起來,因此招致了越來越多的批評。

二、對知識的非對稱性解釋原則的質疑

波普爾(K·Popper)首先對邏輯經驗主義奉行的解釋原則提出了懷疑,并認為邏輯經驗主義者無法用事實來說明科學知識具有牢固的實證基礎,觀察不可能獨立于理論,二者之間存在著一定的張力,無論是觀察還是實驗操作都應該被理解為科學家帶著一定的框架理論去主動介人。波普爾還注意到科學家在接受或者排斥觀察事實和實驗結果時情境因素的重要性,認為新的知識是通過對原有知識的修正而得以產生的,而不是科學家通過與物理世界直接對話獲得的天然產品。

漢森(N·R·Hanson)的觀點更為激進。他認為邏輯經驗主義者所悟守的觀察獨立于理論的信條是根本錯誤的,為此他提出了“觀察滲透理論”的觀點。依照這種觀點,只有得到某種理論的解釋和支持的知識才會被接受和認可。也就是說,知識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為某種理論所支持,換個角度可以說,離開理論支持的知識是毫無意義的。

庫恩(T·Kuhn)無疑是這個時代最有影響的代表性人物。他在批判傳統的累積性科學觀的基礎上,借用自己獨特的范式理論來解釋科學的進步。科學知識的增長在常規科學時期表現為高度累積性的,而在科學革命時期是間斷的,甚至是跳躍的。范式決定科學家的思維方式、信念體系、價值觀等等。范式的變更必然會導致科學家思維方式、信念體系、價值觀等的變更,因此,科學知識的意義只能由特定范式所決定,而且僅僅由這個范式來決定。“沒有一個先驗的理由能允許我們指望任何一種范式是盡善盡美的,甚至不能指望它是所得到的最好的一種”。困不同范式下形成的科學知識是歷史的和相對的。

費耶阿本德認為科學、宗教、巫術、占星術和神話都是“平等的人類傳統”,“傳統談不上好壞,創門僅僅是傳統”。川科學史家耶胡達·埃爾卡納在《關于知識人類學的嘗試性綱領》一文中明確地提出要把科學作為一種文化系統來考察。埃爾卡納認為,在傳統上“科學很少被認為象藝術或宗教那樣是屬于人文文化整體的,因為它被看作是某種不相同的、獨一無二的、相互背離”,但他所堅持的“基本前提是,文化的不同維度:宗教、藝術、科學、意識形態、普通常識、音樂,是相互聯系的,它們都是文化系統”。

可以看出,從波普爾到費耶阿本德等人對科學知識本性的探討中已明顯帶有反對將科學知識特殊化、精英化和黑箱化的傾向,這些思想直接導致了科學知識社會學的最初發韌,為此后的科學知識社會學家尋求關于科學知識的另類解釋埋下了伏筆。

三、關于知識的對稱性解釋

科學知識社會學產生前,科學社會學和知識社會學分屬兩個領域,二者都將對科學知識的社會學考察排除在研究范圍以外。如前所述,知識社會學中的知識僅指社會科學知識,而傳統的科學社會學實際上只是外在地將社會性的研究緯度適用于科學事業,對自然科學知識本身的特性卻無實質性的社會學考察,所以有人將默頓學派研究綱領稱為“科學家的社會學”或者“科學制度社會學”。

科學知識社會學批判并否定了科學知識在傳統科學社會學和知識社會學中享有的特殊地位,開拓了對科學知識進行社會學研究的做法,強調對所有知識要訴諸一種對稱性的解釋。科學知識社會學愛丁堡學派和巴黎學派的兩位代表人物布勞爾和拉圖爾分別提出了自己的對稱性原則。

布勞爾的對稱性原則在強綱領中占據核心地位,其具體涵義是什么呢?布勞爾這樣解釋:“就共同持有的觀念來說,無論它們是真的還是偽的,合理的還是非理性的,都同樣應該成為社會學好奇心的對象,并且都應該被同樣的原因所解釋。在所有案例中,分析者必須確定信念的當地的、偶然的原因。這種要求乃是針對以前盛行過而且在某些地方仍然得到辯護的一種假設提出來的,這種假設認為,真的或者合理性的信念可以用實在來解釋,而偽的或者非理性的信念用社會的曲解的影響來解釋”。

為了說明“以前存在的這種假設”,布勞爾舉了一個被知識社會學批評者經常使用的例子:以前人們解釋孟德爾發現遺傳規律這一事實時,往往歸功于他在自己的試驗田里對植物的精心培植和細致觀察,而解釋李森科的反孟德爾主義時,則往往歸咎于意識形態等社會因素所起的負面影響。

在布勞爾看來,必須持有一種自然主義的態度才能對對稱性原則進行正確解讀。這意味著,無論是自然,還是社會,都被卷人信念的形成過程中。他所強調的“對稱”是指引起知識形態的兩種原因,即我們關于物的經驗和關于人的經驗,都作為主要的部分暗含在信念中。信念系統,也就是人們共享的知識的成文形式,是人們協調他們共有的與物質世界之間相互作用的中介。與物質世界發生某種因果關系是不可避免的,并且這必然將會呈現于所有文化中。采取一種對稱的立場意味著承認所有的文化都同樣地接近自然。也就是說,根據對稱性原則,錯誤的信念系統與正確的信念系統一樣,都是與自然發生某種關系的方式,方式無所謂好壞,不論看起來有多別扭。例如采納了對稱性原則就意味著把孟德爾主義和李森科主義看作與物質世界發生因果關系的兩種不同方式。它們都包括來自物質世界的感覺輸人(sensory input)、與人和物的相互作用、對現存文化資源的運用以及兩者各有爭議的標準和目標。它們都帶有當時的社會建制的特征,但這并不是說,它們的實踐者和信奉者不與自然發生因果性的相互作用,恰恰相反,這些實踐者和信奉者是在以不同的方式與自然相互作用,并取得了不同程度的成功。

同樣是要求對所有知識進行對稱性解釋,拉圖爾認為,布勞爾依據強綱領對科學知識做出的解釋最終都落到了社會范疇上,這樣做極其不合理。他批評強綱領的對稱性原則雖然名為對稱性,但實際上依然具有很強的不對稱J性,只不過在實證主義者那里,不對稱性表現為把自然界(客體)設定為知識和現象背后確定無疑的最終依據,一切問題都可以訴諸自然而獲得最終的解釋和說明。而布勞爾是從社會(主體)角度出發來解釋一切,包括自然(盡管布勞爾強調是關于自然的信念)。兩者都是在客體(自然)—社會(主體)框架中由兩極(自然和社會,或主體和客體)中的一極出發,并朝向另外一極的解釋。實證.主義者用自然的狀態解釋社會的進化和一致性的建立,成為“自然實在論者”,而布勞爾等人則用社會因素解釋人類如何解決有關事實問題,成為“社會建構論者”。在這兩種解釋模式中,呈現出來的科學只是“單向度的科學”。

為了彌補布勞爾對稱性原則的缺陷,拉圖爾提出了一個新的對稱性原則,即:無論是自然還是社會都不能解釋科學知識的形成。既不能象實證主義者一樣把科學知識看作在本質上是一系列既成的、被證明為真的命題的集合,也不能象布勞爾那樣一味訴諸社會因素尋求科學知識的成因,而是應該把科學當作活動或實踐過程的集合。活動不只在思維中進行,更主要的是在科學家的語言交往、實驗室活動乃至日常生活中進行的。要想真正把握知識的本性,就要研究知識是如何生產的。因此,應該“把科學理解為動詞”而且是處于進行時態的動詞,亦即拉圖爾所說的“行動中的科學”。

理解“行動中”的科學,就必須先了解拉圖爾提出的兩個概念,一是實體的穩定度,二是“擬客體”(Quasi subject)。拉圖爾的解釋框架中在原來的主客兩極的水平緯度上又添加了垂直方向的穩定度緯度。水平緯度表征科學活動中實體的主客體屬性,而垂直緯度表征實體的穩定度。當實體穩定度為零時,說明科學共同體內對實體的性質爭論激烈,尚未達成一致性意見,自然和社會都不能用以說明知識,主體和客體融合為拉圖爾所說的“擬客體”,但是擬客體不再被用來解釋經驗現象,而是變成了被解釋的對象。這時候的科學屬于“制造中的科學”。隨著穩定度的逐漸增加,實體的自然或社會屬性也逐漸清晰起來,直至最后出現人們所熟悉的“制造好的科學”。主客體不再是解釋科學知識的兩種相對立的原因,而是成為同一種實踐即制造科學的統一結果。

所以拉圖爾認為,對科學知識的解釋,“我們千萬要留心,不要完全相信科學家們關于客觀性和主觀性的言論,也不要樂于接受社會科學家們關于社會、文化和經濟等因素的討論”。現實的研究對象總是介于自然和社會之間,但卻并非兩者的簡單混合,而是一種自然性和社會性的內在有機結合。社會的、政治的、文化的、價值的因素對于科學而言,絕非是外在的一種影響因素,相反,它們恰恰是科學與技術知識的構成中不可或缺的內在因素。

四、評論及結語

綜上所述,從傳統的科學哲學和科學社會學到科學知識社會學,對科學知識的解釋有兩次非常明顯的轉變。從對待科學知識和其他人類文化形式的不同態度上來講,我們可以把兩次轉變歸納為從非對稱性解釋到對稱性解釋再到新對稱性解釋。現對這些轉變試作簡單評論。

1.從對知識的非對稱性解釋到對稱性解釋

這次轉變實際上是由以布勞爾為代表的愛丁堡學派來完成的。通過這次轉變,科學知識社會學作為一個新的科學社會學學科得以確立。我們可以看出,科學知識社會學的學科定位與傳統的科學社會學大為不同,它基本上脫離了默頓為代表的科學社會學的研究傳統,強調要對科學知識本身進行考察,直接研究科學知識的內容與社會因素之間的關系。從他們提出的強綱領中可以看到,科學知識本身并不存在絕對的或超驗的特性,也不存在諸如合理性、有效性、真理性和客觀性這樣的特殊本質。科學活動不過是構造知識的社會舞臺,科學文化與其他文化一樣,都應當徹底地被當作社會學的研究材料來處理。也就是說,科學知識社會學的研究重點其實并不是科學知識本身,或者不是傳統科學哲學和科學社會學所關注的科學知識的真或假、合理或不合理、成功或不成功等等這樣一些對科學知識來說帶有根本性的問題。強綱領首先采取一種自然主義的平等立場,將所有知識等同起來,看作有待解釋的“結果”。其次,“它將研究重點放在了科學知識產生的外部,放在社會條件或原因上,即側重于研究是什么樣的外部的社會條件或原因導致了什么樣的科學知識的產生”。

可以看出,SSK一開始便在認識論上具有相對主義傾向,因為它把科學與宗教、巫術等其他的文化都看成一種信念系統,但SSK相對主義的新意體現在它主要反對的是絕對主義,即反對絕對的劃界。這樣SSK的相對主義除了具有認識論意義外,還有超出認識論的一些人文、政治和道德方面的意義,也就是說它意味著平權,認為科學與其他文化都處在同一個平面上,而非高高在上。以此為前提,布勞爾從社會緯度出發為科學知識找尋新的解釋資源。這是布勞爾知識對稱性解釋的積極意義所在,同時也因此招致了種種爭議與批評。一般說來,社會條件對科學知識產生和發展的影響往往是間接的,也就是說,特定的社會條件和特定的科學發現之間不一定存在著必然的因果關系,而且社會條件對科學知識的影響盡管從宏觀上說得過去,但從微觀上分析卻困難重重。后經驗主義者拉里·勞丹與布勞爾的論戰就很好地說明了這種情況。

2.從知識的對稱性解釋到新對稱性解釋

布勞爾和拉圖爾都關注于對科學知識的對稱性解釋,但他們對“對稱性”的理解不盡相同。布勞爾將知識界定為“任何被集體地接受的信念系統”,這種界定意味著科學知識和其他知識形態和信念系統一樣,具有平等的地位,并同樣地可以用社會學因素加以解釋。但拉圖爾認為,布勞爾主張用社會因素解釋科學知識其實與邏輯經驗主義者主張用自然實在解釋科學知識無本質上的區別。因此,他主張一種“更激進的對稱”,也就是“新對稱性原則”。拉圖爾針對布勞爾的對稱性原則所經受的爭議和批評,在相當程度上改進了對知識的對稱性解釋,他的新對稱性解釋實際是一種更加精致的解釋方法。拉圖爾認為無論是自然還是社會都不能用來解釋科學知識的形成,相反,它們都是科學研究活動的統一結果。當研究活動尚未結束時,不存在自然和社會的穩定狀態;研究活動一旦結束,自然和社會也就同時出現了。自然和社會猶如羅馬神話中的雙面神的左右兩張臉,一面嚴謹樸素,另一面生動活潑,盡管有這種表面上的區別,但它們依然屬于一個整體。

篇13

知識社會學是把知識作為研究對象,研究知識與社會系統之間關系的科學。“知識人”是知識社會學的一個重要概念,依據知識社會學的意義,我們可以把它理解為依賴并參與知識的社會人。在知識社會學看來,教師是知識人。

波蘭著名的知識社會學家弗·茲納涅茨基是知識社會學領域中對教師角色有深人研究并做出巨大貢獻的代表,他曾在《知識人的社會角色》一書中創建了知識人的社會角色分類方法。他認為,“知識人”作為一類社會人,是一群專業化了的人,他們在社會生活中扮演著不同的社會角色,每一個知識人在社會中扮演什么社會角色,取決于他參與什么樣的知識系統和如何參與知識系統。即,“知識系統”不同,“社會圈子”就不同,角色的行為規范也就不同。

“社會圈子”是弗·茲納涅茨基的社會角色分類中的一個核心而關鍵的概念。他把知識人置于某一個“社會圈子”來進行考察,根據知識人在自己生活舞臺中的“自我”、“地位”和“功能”,從而區分出知識人的不同社會角色類型。(1)社會圈子:就是參與社會角色的或大或小的一群人,在社會圈子與角色之間有一股大家共同認可的凝聚力,角色成員都受這種凝聚力的約束。(2)自我:每位“社會人”被他的圈子想象成是一位有機的心理實在,他有“自我”,他意識到自己的身心存在和其他人如何尊敬他。如果想做他的社會圈子需要他做的那種人,他的“自我”就必須按照他的社會圈子的意見,在體力和智力上具備某些品質。(3)地位:被某一社會圈子所需要、并具備圈子里他扮演的角色所需要的品質的人,他的社會圈子就會授予他一定的權利,具有確定的社會地位。(4)功能:在獲得權利和地位后,他必須執行一定的社會功能,他有義務完成一定的任務,以滿足他的圈子成員的需要。

弗·茲納涅茨基后來將“社會圈子”、“自我”、“地位”和“功能”四個概念作為一個系統,構成社會角色分類的范式,對知識人進行系統的比較分析,從而將知識人進行角色分類。

二、知識社會學視角中的大學教師角色

依據弗·茲納涅茨基角色分類方法,對大學教師角色進行分析。首先,大學教師的社會圈子,就是參與大學教學、科研與服務的一群人,作為一個專門群體,其內部具有很強的凝聚力,有大家必須共同遵守的規范。其次,每位大學教師都是自己群體中的一份子,在群體中占有一個“位置”。對于占有某個位置的人,人們對他都有一定的期望,也包括他本人的自我期望。第三,大學教師有自己的權利和地位。除了作為一般公民所享有的一般社會權利之外,大學教師還作為專職教育者享有如教育自由權等特殊社會權利;地位包括政治待遇、經濟收人、生態地位及其他物質與精神上應獲得的地位,他們應該受到社會的尊重與承認。第四,大學教師在享受權利和獲取地位的同時,必須發揮自己在教書育人、科學研究、社會服務和參與高等教育競爭等方面的功能。

在弗·茲納涅茨基角色分類框架中,教師被劃歸在“學者”類型下面的“知識的傳播者”這一亞類型中,他認為教師就是教育者。因此,教師作為知識人的特點是:擁有知識,但不發展知識;是學者,但不從事知識的發現和創造工作;不斷獲得知識,并把這些知識傳遞給新生一代。教師作為知識人依賴的是人類已有的知識系統中對個體社會化有幫助的并為自己所擁有的知識,參與知識的方式是傳播知識。教師與知識之間的關系是傳承而非創新。

顯然,在教師(包括大學教師)角色問題上,弗·茲納涅茨基的“知識傳播者”觀是需要突破的。依據知識社會學的理論,通過上面對大學教師社會圈子、自我、地位和功能分析,我們認為,現代社會的大學教師屬于知識人,他是“知識的傳播者”、“知識的組織者”、“知識的貢獻者”和“知識的創造者”的有機結合體。大學教師不僅要在教育過程中組織好知識,把知識傳授給年輕人,為他們未來成為組織社會中的成員作好準備,還要從事自己專業領域的科學研究,創造新知識,為本學科、本專業知識的發展做出貢獻。大學教師作為知識人依賴的是自己擁有和發現的,并對學生發展、社會發展和某學科專業發展有幫助的知識;參與知識的方式是發現、組織、傳播和創新知識。

三、知識社會學在大學教師角色研究中的應用價值

1.知識社會學為大學教師角色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

以往對大學教師角色的認識有許多,但絕大多數是把大學教師作為社會成員和學校成員或是從社會化承擔者和社會化承受者的角度進行分析和解釋。知識社會學把知識作為研究對象,研究知識與大學教師角色之間的關系,為大學教師角色開辟了新的研究視角。

在弗·茲納涅茨基的研究中,把知識人作為研究的對象,研究知識人在社會中扮演的社會角色,并依據知識人依賴的知識系統和參與知識的方式來進行社會角色分類,認為依賴的知識系統和知識的參與方式不同則知識人的社會圈子、自我、地位、功能也就不同。他的這一研究方法論在大學教師角色研究中的應用價值就在于它能啟發我們思考知識與大學教師之間的關系問題,即引導我們思考大學教師作為知識人依賴什么知識和怎樣進行知識參與的問題。也就是說,大學教師的知識人社會角色定位,意味著對大學教師角色的研究要從知識社會學的角度去進行。可以說,知識社會學的研究方法為我們開辟了大學教師角色研究的一個新的領域,提出了許多新的研究課題。

2.知識社會學對知識人的解釋有助于我們對大學教師專業化問題的理解

(1)大學教師是“專業化”了的知識人。在知識社會學的視野里,大學教師是作為知識人被認識的。大學教師在這里被作為學者中的一類,同其他學者類別之間既有聯系又有區別。毫無疑問,大學教師應該具有廣博的知識和發現、創造新知識的能力。但是,大學教師究竟應該具有怎樣的知識和怎樣擁有這些知識是一個需要明確的問題?因為“有知識的人”并非等同于“知識人”,它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知識人是依賴并參與知識系統的人,所以是專業化了的一群社會人。大學教師是知識人一一這是教師專業化理論研究的基點,從這個前提出發,大學教師的專業化問題才具有研究的可能性。大學教師的專業化追求的是大學教師作為知識人品性的提升、知識專業水平的提高和獲取知識能力的增強。一個不是知識人的人,根本就不應賦予他大學教師的權利、地位。這是大學教師專業化問題上,知識社會學方法論提供的思想工具。

主站蜘蛛池模板: 五家渠市| 酒泉市| 绵竹市| 临桂县| 上蔡县| 石屏县| 乌审旗| 扎兰屯市| 洮南市| 岐山县| 英吉沙县| 阿城市| 房产| 芜湖县| 新兴县| 隆回县| 邛崃市| 龙口市| 郸城县| 桦甸市| 藁城市| 尖扎县| 柳江县| 临猗县| 神池县| 德州市| 融水| 左贡县| 永登县| 盖州市| 耿马| 潜江市| 枣强县| 平顶山市| 西乡县| 沙坪坝区| 青海省| 周宁县| 嘉定区| 通州市| 库尔勒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