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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上塘的貿(mào)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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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塘有一片水田，一片旱田，所以上塘對外貿(mào)易，最重要的貨物，是大米和苞米。上塘的男人，大多數(shù)都到外面做民工去了，可是上塘的土地沒有一寸荒掉。水田灌水、插秧、鋤草、收割，旱田打壟、下種、施肥、掰棒，一應(yīng)亙古不變的土地上的活路，全由女人承擔(dān)。雖然女人被季節(jié)和日子累得頭發(fā)終日篷亂著，像苞米穗上的絨絨，臉皮粗得仿佛爆開的大米花，女人不是女人男人不是男人的，可水稻卻依然是水稻的樣子，苞米也依然是苞米的樣子，到了秋天，它們被女人們從田里歸弄到家里，留足一年吃的，該繳公糧繳公糧，該賣議價賣議價，都運(yùn)到外面去了。

上塘的公糧，要繳在歇馬鎮(zhèn)糧庫，收糧季節(jié)，馬車的隊伍從糧庫的大院內(nèi)伸出來，北到鎮(zhèn)獸醫(yī)站南到老港，磅秤人站在磅秤前，牛哄哄的："一百二""一百九"，大聲吆喝，一副大權(quán)在握鐵面無私的樣子，不顧繳糧人的感受。你泥里水里忙了一年，你汗珠掉地一跌八瓣兒累了一年，好容易打點糧食，還要繳公；繳公就繳公，順順暢暢地繳，還要天不亮就起來，頂著三星往鎮(zhèn)上趕；你覺得起了大早，卻有的人比你起得還早。所以，常常要等到晚上才能繳上。你好不容易站到晚上，雖是耐心全無，可是畢竟熬到了，還是有些興奮，可你把糧抬上磅秤那一刻，突然發(fā)現(xiàn)磅秤員臉子特別難看，你真是恨不能沖上去搗他一拳。

然而，這一拳想過一千次了，年年想月月想天天想，當(dāng)真排上了，捱到你，你又由不得要點頭哈腰的，因為秤高秤低，都他一個人說了算，誰敢保障他就真的鐵面，萬一那鐵面后面，藏著一個菩薩心呢，萬一他一哈腰，把一百二十斤說成二百一十斤呢？

實際上，那是不可能的，就像你即使請村長吃了豬肉也不可能得到什么特殊待遇一樣。那鐵面家伙，眼睛只盯磅秤，只喊名字，你到跟前，他看都不看你一眼，那面無表情的樣子，仿佛他們的心也是秤砣做的。

上塘人交完公糧回來，無不怨氣沖沖罵罵咧咧，罵他狗眼看人低，罵他勢利眼，專往上看，專給有權(quán)有勢的人喊高秤。是否那磅秤人勢利眼，誰也不知道。反正鞠文采在糧庫干過，檢查糧食時領(lǐng)導(dǎo)都為親戚寫條子，稱秤時怎么可能不寫呢。

雖都是猜想，但往往罵著罵著就覺得是真的，就好像真的看到那磅秤人把他親戚家的水稻一百二說成二百一，越罵越來氣，到后來，都有可能殺氣騰騰、滿面兇光，要去捅了磅秤員的樣子。

實際上，是不可能捅的，要捅在糧庫時就捅了，為什么還要等到回家？只是解解氣而已。解解自己出力遭罪的氣，也替鞠文采解解氣――他們想，要不是鎮(zhèn)上讓鞠文采提前退休，上塘人能沾多少光呵。

本來，是因為人家鐵面后面藏著私心才要罵，可罵著罵著，自己的私心又在那大大作怪，居然想沾鞠文采的光。細(xì)一想，鞠文采在糧庫那些年也沒沾上什么光，他要是個有私心的人，也不至于提前下來。。。。。。這么一想，自己認(rèn)識的人，都沾不上光，況且不認(rèn)識。所以，罵著罵著，往往就開始罵自己了，罵自己吃一百個豆子不知豆腥味，明明知道人家不會恩惠你，你憑什么跟人家點頭哈腰，發(fā)賤不是？！

把稱秤的罵了，把自己也罵了，冷靜下來，細(xì)細(xì)算算賬，這水稻和苞米加到一起，統(tǒng)共才賣了六千元，去掉各種費(fèi)用，水利費(fèi)，化肥錢，農(nóng)藥錢，農(nóng)業(yè)稅，所剩無幾，于是，剛剛咽下去的罵聲，又從嗓眼冒出來。只是這回罵的，不是稱秤的，也不是自己，而是空無一物的上天：老天爺真是瞎了眼，弄出濕漉漉的季節(jié)來，對城里人沒有絲毫影響，專門折騰這些拉家?guī)Э诘那f稼人。

所以，繳公糧的時候，是上塘人家煙火味十足的時候，那曾經(jīng)涌起在屯街收獲季節(jié)的喜悅，一經(jīng)及時輛送糧車從鎮(zhèn)上回來，便揭了鍋的蒸汽似的，徹底消散了。消散了，沉悶了，整個屯街都沉悶了，這時候，人們又將陷入另一種等待。

那另一種等待，當(dāng)然是由經(jīng)驗做成的，那是十幾年前的一個秋后，繳了公糧，回來把一肚子火罵出來，一點點平息下來之后，屯街上突然開來一輛大解放。一開始，大家誰也沒在意，以為是過路車，或者誰家外面親戚來串門，確實那車停在了王習(xí)堂的家門口，車上下來一個司機(jī)，王習(xí)堂的姐夫。可這王習(xí)堂姐夫走進(jìn)王習(xí)堂家院子里不久，大街上就出了聲，說是下來收議價糧的。議價，意為可以商議的價，不像公糧糧價由上邊派定。屯街一下子就沸騰了，人們紛紛把裝進(jìn)倉里的苞米扒下來，把裝進(jìn)囤子里的稻子扒下來，一袋袋抬到大街。

議定的價，不算貴，但對于上塘，已經(jīng)是好價錢了，比公糧高出兩角到三角，當(dāng)然也是同王習(xí)堂的姐夫爭的。爭時，王習(xí)堂那么老實一個人，都要站在上塘立場上幫大伙說話，申玉風(fēng)凡事愛張羅，更是和王習(xí)堂一樣。她幫村里人說話，好像早忘了他們家的電話是他們的姐夫給裝的，早忘了他們兒子的工作是他們姐夫給找的。那做姐夫的，也是明白人，知道種糧人的辛苦，并不生誰的氣。可知道辛苦歸知道辛苦，不生氣歸不生氣，價還是要講的，他往往要扯破了嗓子，因為大家你一句我一句，人多勢眾。

所以，上塘沉悶的等待里，貯藏著一番紛爭，一番熱鬧，那紛爭，也是熱鬧的紛爭，那熱鬧，也是紛爭的熱鬧。那紛爭和熱鬧，都是由嗓子做成的，你嗓門兒高，我比你的還高。

所以，在沉悶中悄悄等待時，往往要保護(hù)好嗓子，不管罵人還是罵天，都不要抻大了嗓門兒。突然有24小時一個耳朵尖的，率先聽到有大汽車的轟鳴聲，屯街上一喊："買議價糧的來啦――"人們便轟隆隆跑出家門。只要人們跑出家門，嗓音便要派上真正的用場。

據(jù)說，那王習(xí)堂的姐夫?qū)儆诩Z販子，他們在鄉(xiāng)下把大米收了去，回黑龍江城里賣，價格要翻番兒。據(jù)說，城里人之所以喜歡這遼南地區(qū)的大米，是因為這一帶的稻田屬鹽堿地，與十幾里外的海水有關(guān)，這鹽堿地里的大米，做出來的飯又柔又香，口感極好。所以，自從那一年王習(xí)堂的姐夫來過，就年年都來，有時，不只是他來，還有其它糧販子來。要是一下子來了兩三個糧販子，這價格可就起行了，你一塊五一斤，我就一塊五角五一斤，大不了一斤少賺五分錢，也是薄利多銷，多來兩車皮就有了。不過這競爭，多以王習(xí)堂姐夫得手居多，因為上塘的人們總還是不忘他的好處的，是他，及時個來到上塘，讓上塘人沉悶的生活有了改善；是他，及時個讓上塘人看到，種糧食盡管不賺大錢，小錢還是能夠賺一點的。你如果出民工遇到?jīng)]良心的老板，工錢壓得非常低，有時甚至不給，還不如在家臉朝黃土背朝天。

所以，當(dāng)有另外的糧販子也摻和進(jìn)來時，上塘人先是圍在他們的車旁，跟他們磨叨價格，而到節(jié)骨眼上，糧推出來，還是圍到王習(xí)堂姐夫的車旁，只不過說話的口氣里，總要帶出一點味道："俺對你，可是真有感情，他們什么都跟俺談好了，俺就是不去，可不知你拿不拿俺這豆包當(dāng)干糧。"

聽到這樣的話，再能殺價的人，也只能心硬口軟，你總不能讓圍過來的人再轉(zhuǎn)回去。

所以，王習(xí)堂住在黑龍江的姐夫年年都來，所以，上塘的莊戶人家，不管秋后算賬時，發(fā)現(xiàn)各種稅費(fèi)收去之后，剩得多么少，并且剩下的，都是血汗錢，下多么大的決心明年再也不種地了，第二年，還是要種。畢竟，那血汗留在身上，也生不出錢！不如流進(jìn)地里，種出糧食，到時好賣議價。

倒有一對小兩口，溫德初的二兒子二媳婦，剛結(jié)婚，珍惜血汗，也不是說就是珍惜血汗，他們當(dāng)中，女的，很小就沒有父親，嫁了男人，戀得不得了，堅決不讓男人離家，男的，是那種天生寵女人的，不愿女的像老輩女人那樣，一年年過著守寡一樣的日子，一心守著女人，守，又不能空守，怕人笑話，就在分得的部分田里種上狗寶。因為據(jù)男人了解，一斤狗寶三塊多錢，比糧食貴兩倍，不種糧食，種賺錢的東西，終歸是不出民工的一個好借口，結(jié)果，挖地三尺，壓沙數(shù)車，一夏天不停地澆地，到秋天，真的折騰出五千元，可是第二年再種，狗寶就怎么也長不出來了，狗寶在小兩口的地上長不出來倒沒什么，反正他們已經(jīng)賺了一年，怎么算也沒賠，反正小兩口新婚的感情也消耗得差不多，男人出民工，誰也不會戀戀不舍了。關(guān)鍵是害苦了一心就想賺大錢的鞠文通，他借錢種狗寶，一虧兩年，債務(wù)借了一大堆，弄得他老婆動輒就在大街上罵"狗寶這個狗雜種，一點也不成全人！"

所以，狗寶這個狗雜種，在上塘的貿(mào)易史上，只能是曇花一現(xiàn)。

2

在上塘，相對糧食一樣永恒的貿(mào)易，還有豬、雞、雞蛋鴨蛋。單說這豬，他不像糧食，家家都賣。養(yǎng)豬是家家都養(yǎng)，可專靠養(yǎng)豬賣錢的，也就那么幾家。那些靠養(yǎng)豬賣錢人家的女人，大半都是粗手粗腳的女人，算賬也算的是粗賬，認(rèn)為反正有得是混水、谷糠，有得是藤蔓青草，不過出點力而已。其實要是細(xì)算，也是不賺錢的，只不過把零錢積成了整錢而已。

豬的價格，起伏不定，忽高忽低，低時，是城里人吵吵有豬瘟了，高時，是城里人吵吵有口蹄疫了。口蹄疫是牛羊的一種瘟病。大概，一說豬有瘟疫，城里人就改吃牛羊肉，一說牛羊有瘟疫，城里人就改吃豬肉，就像山澗溪水，堵了這頭，那頭流，反正流是肯定的，不變的，反正城里人吃肉是肯定的，不變的。別看城里人不怎么管鄉(xiāng)下人死活，他們的口味，是要直接影響到鄉(xiāng)下的。

雖然是反復(fù)無常，終歸是反復(fù)了，價低，可以不賣，等價高再賣，要是等著等著，豬不愛吃食，必得賣低價，明年高價時再找回來。好在養(yǎng)豬人，都是些粗手粗腳的女人，他們?nèi)舜郑囊泊郑静皇苓@反復(fù)的傷害，百折不撓，極有耐心。

她們?nèi)舜郑拇郑赡硞€時辰，也還是粗中有細(xì)的。比如楊跺腳女人，心粗得在上塘是有了名的，從大田回家，急著做飯，拿一捆草進(jìn)屋就點了火，可是剛點了火，揭開鍋蓋要刷鍋，屋里突然冒出一聲喊："干什么你――"抬頭一看，原來是走錯了門，上了別人家。這么個連自己家門都能走錯的人，把豬送到收購站，過了秤，被捆綁著抬上卡車的剎那，眼淚居然線串子似的一掛一掛掉下來。那豬紅著眼珠，捅了刀子似的使勁叫喚的模樣，那么像自己在稻田里插秧時的模樣。自己插秧時，苦抽抽的一張臉映在水里，怎么看都更像豬而不像人。問題是，她是一個愿干外面活、不愿干家里活的人，24小時到晚只顧在野地里忙，家里的日子過得一塌糊涂，飯做不應(yīng)時，屋子臟得像豬窩，丈夫一發(fā)火，就大罵："你連頭豬都不如――"罵來罵去，她一喂豬，就摸著豬脖子上的鬃毛念叨："豬哇豬，咱倆真是一個娘養(yǎng)的，一個命。"

任何事情，都扛不住時間，這么想，時間一長，再粗的人也對豬有了感情。所以，每次賣豬，她都豬一樣紅著眼哭一通，無比難過的樣子。看上去是心疼豬，其實是在心疼自己。

再說雞蛋鴨蛋，上塘女人養(yǎng)雞養(yǎng)鴨，讓它們生蛋，一是為了打理鄰里間的人情往來，二是為了孝敬老人，犒勞男人。上塘的女人，春天里侍弄小雞小鴨，沒有一個不是發(fā)足了狠下蛋堅決不賣的，可是，一旦漫長的日子在上塘打開，有油鹽醬醋錢需要支出，有頭痛腦熱藥錢需要支出，拿雞鴨屁股來解決，便是順理成章的事了。關(guān)鍵是，那打開來的日子，漫長又寂寞，趕集是她們?nèi)兆永镂┮坏目释词共恍枰u鴨屁股那點錢，趕集總得拿點什么，拿什么？只有雞蛋鴨蛋最方便。

她們從蛋筐里往外拿蛋時，往往急急忙忙，來不及思考，因為街上有打伴兒趕集的人在喊著。她們拐了雞蛋鴨蛋的筐，順渠道的甸道往鎮(zhèn)上走時，心情仿佛微風(fēng)中堤壩上的草葉，一飄一飄，要多輕松有多輕松，因為紅彤彤的日光照在綠盈盈的堤壩上，照在新锃锃的衣服上，她們的眼前是無比光明的。她們賣了蛋，買了該買的油鹽醬醋，撲熱息痛片和去痛片，買了該買的一應(yīng)想到的過日子用的小東小西，回來的路上，也是輕輕松松的，可是，不待走到上塘的大街，她們的心情突然的就不那么輕松了，因為她們觸景生情，看見了屯街上的人家。那萬平平的母親，看到正在院子里喂豬的呂治有家的，突然想起萬平平死時，人家陪了三天三夜。三天三夜，總得有所表示，人家家里還有兩個癱在炕上的老人，表示點雞蛋再合適不過，可是蛋已經(jīng)被賣掉了，拿什么去看？心情一下子就沉下來，腳步再也不是剛才那樣有力了。

明知道筐里的蛋被自己賣掉了，回到家里，還是要扳著蛋筐望，望一眼，蛋筐一如自己記憶那樣空空如也，難過，便不由得就漫上心來，即使不像賣豬女人那樣淚眼婆娑，心底里的感受，和賣豬人大體也是差不多的，會自覺不自覺想到自己的命運(yùn)。

所以，在上塘，不管是糧食，還是豬，不管是公價，還是議價，不管是瞬間，還是永恒，這樣的貿(mào)易帶給人的感受，都是不怎么好的，賺的雖是血汗錢，卻還要生氣，要扯著嗓門爭，要心疼，要難過。總之，不是那么溫暖人心的。

3

那么，有溫暖人心的貿(mào)易嗎？想一想，也還是有。比如王二豆腐房的豆腐。比如村長妹妹開在山道上的面館兒。

王二豆腐房，是上塘一家最老的豆腐房，王二的爺爺和父親都是做豆腐的，只不過老輩做豆腐只是逢年過節(jié)，而王二做豆腐是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熱騰騰的24小時一道。

事實上，王二豆腐房的命名，指的并不是如今的王二，而是王二的爺爺，他的爺爺和王二一樣，在一行兄弟中也排行老二。事實上，王二學(xué)做豆腐，既不是從爺爺那里學(xué)來，也不是從父親那里學(xué)來。父親當(dāng)時只教他的大哥做豆腐，堅決不教他。父親不教他，有著極其正當(dāng)?shù)睦碛桑皇撬赣H的孩子。他是他母親在上山摟草時跟別人懷的孩子。那別人是誰，上塘人都知道，只有王二不知道，是兒子死在從俄羅斯回國路中的寧木匠。那寧木匠和王二的母親私通，既不是在莊稼齊腰的野地里，也不是在爬過院墻的深夜里，居然大冬天在光禿禿的山野上，用他們摟滿草的網(wǎng)包擋著。網(wǎng)包只能擋一面，有三面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結(jié)果，他們的通也就是光天化日之下的事了。人人皆知，王二的父親不知，王二的父親趕集賣豆腐時經(jīng)常挑釁婦女，村里無人不恨，覺得這事是對他的報復(fù)，也就沒人告訴他。可是后來王二長大，鼻子眼睛和寧木匠一模一樣，尤其眉毛，濃得像兩條豆蟲，怎么看怎么和寧木匠都是一個模子扣出來的，這做父親的就在夜里摁住做母親的，狠打猛揍，終于揍出口供。

母親說出口供，本是決定帶兒子離開王家，自個到外面去過的，誰知王二父親說死也不讓走，做母親的，就只有被做父親的套上枷鎖，不讓趕集，不讓上街，串親戚也不讓打扮；那兒子，就只有被父親排斥在王家之外，不讓讀書，不讓進(jìn)豆腐房，吃豆腐也要小點口。

這寧家的私生子王二，還真是有種，大概也是像了寧木匠，自個到坎子村劉家豆腐房去學(xué)，回來后，再也沒進(jìn)王家，自己在場院前的草窩棚里做起了豆腐。寧木匠是否支持他錢，給他力量，沒有人看到，分析是給了，要不他怎么會一下子就治了五口大缸，十個吊包，兩口大鍋，兩垛燒柴呢？關(guān)鍵是，寧木匠兒子死了，正好揀個兒子嘛。

結(jié)果也真是爭氣，他的豆腐一出來，就頂了跟父親學(xué)徒的哥哥的豆腐，被全村人看好，也被集市上人看好。

就說這王二，雖說他身世苦，可一旦做上豆腐，他的豆腐房里，天天都有嘎嘎嘎的笑聲。做豆腐是夜里的活，每天早上出包，當(dāng)明晃晃的太陽從東邊升起時，熱騰騰蒸汽就從王二的窗口冒出來了，這時，院子里陸續(xù)就圍來了人。

豆腐，雖不是名貴的東西，卻也比大蘿卜大白菜好，上塘誰家有親戚來，或有紅白喜事，或自己嘴饞想改善改善，都要買豆腐。你買豆腐，不用講價，是天定的價，一塊錢一塊；你買豆腐，又是家里有事，不管大事小事，終歸是喜慶事兒，心情無比的好；即使誰家死人，不喜慶，買豆腐，也不是主人來買，往往要勞作幫忙人，而幫忙人，終于從孤寂的生活中走出來，幫人家的忙，面子上悲傷，心里邊，也還是快樂的。

王二自從做上豆腐，人24小時天變樣，臉皮白而細(xì)膩，頭發(fā)黑又發(fā)亮，簡直就是一個帥小伙兒。上塘的小伙都出了民工，這樣的帥小伙留在家里，出豆腐的時候，那王二豆腐房里是要多開心有多開心的，買豆腐的女人們，總要說一些開心的話。

"呀王二，臉兒白的快成豆腐了，娶什么樣的媳婦，嫂子給你介紹一個。"

"要不嫂子不過了，跟你三哥離婚嫁給你，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