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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和里圖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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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和里

一部獻給上海弄堂的傳奇,只屬于上海的“陽光燦爛的日子”。
  • 所屬分類:圖書 >小說>鄉土  
  • 作者:[王承志]
  • 產品參數:
  • 叢書名:--
  • 國際刊號:9787532160914
  • 出版社:上海文藝出版社
  • 出版時間:2016-08
  • 印刷時間:2016-08-05
  • 版次:1
  • 開本:32開
  • 頁數:160
  • 紙張:膠版紙
  • 包裝:平裝
  • 套裝:

內容簡介

近一兩年來,《繁花》的熱銷重新引起讀者對上海這座城市的過往生活的興趣。長篇小說《同和里》是《繁花》之后又一部寫上海的之作。不同于《繁花》的風情搖曳,《同和里》的特點是用極其幽默而富有上海特色的語言重現了上世紀六十年代上海生機勃勃、笑淚交錯的平民生活。雖然寫的都是弄堂里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但無不令人難忘。小說選擇了以一個九歲男孩“大耳朵”的視角去觀照那個特殊的年代,蕓蕓眾生的情感冷暖、人性袒露的高尚與卑下盡在一個孩子眼中,注定了這是一部天真之書,但同時也是洞察時代與人性的深刻之作。

編輯推薦

這是一部獻給上海弄堂的傳奇,是只屬于上海的“陽光燦爛的日子”。

一條弄堂,一對父子,幾個男人和女人,他們的故事會讓你沉浸在強烈的閱讀快感之中,讓你笑不能停,也黯然神傷。

它再造了一個上世紀六十年代的上海,這個上海既有栩栩如生的現實細節,也有天外飛仙一般的傳奇色彩。

無論你是否經歷過那個特殊的年代,這都是你不能錯過的一本書。

關于上海,你不可能讀到比《同和里》更有趣的小說!

作者簡介

王承志,上海人,祖籍浙江上虞。少時在弄堂里被歸為搗蛋鬼一類,成年后漸漸學會裝文雅。當過十年鉗工,其間時不時混跡于文藝小分隊;此后便開始漫長的編輯生涯。歷經歲月滄桑,依然童心未泯。發表過中短篇小說及紀實作品,《同和里》為其及時部長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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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時章

同和里弄堂口,一邊是皮匠攤,一邊是剃頭攤。對上海的大多數弄堂來講,這屬于標準配置,但對同和里來說,似乎別有意味。

擺皮匠攤的是個30多歲的小皮匠。小皮匠姓啥叫啥,沒有人在乎,大概只有居委會的人知道。

皮匠是個很奇怪的職業,只要你不是生就一副老態龍鐘的樣子,只要你是在別人的眼皮底下慢慢變老的,只要你的吃飯家什是楦頭鐵砧胡桃鉗榔頭,你就永遠被人叫作小皮匠。哪怕你已經過了50歲,哪怕你臉上皺紋密布如刀鑿斧刻,哪怕你天生長了兩條白眉毛,你還是被人叫作小皮匠。等到你已經適應小皮匠這個稱呼了,突然有24小時,人家改口叫你老皮匠了,弄得你就像晴天霹靂一樣,半天醒不過來。

小皮匠昨天夜里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被一個穿白大褂的撳在椅子上拔牙齒。早上醒過來,小皮匠馬上翻黃歷。黃歷和一本殘破的《康熙字典》,是小皮匠從廢品回收站撿來的,被他當成寶貝。黃歷是民國二十年出的,小皮匠一查,乖乖,上面說:夢見拔牙齒,會有一筆大生意。果然,九點鐘敲過,居委會主任楊招珍來找小皮匠。居委會給里弄生產加工組的每個人買了雙布鞋,算是福利。考慮到生產組經常要孵發芽豆,剝豆瓣,加工海帶,場地比較潮濕,布鞋的鞋底容易洇濕,所以叫小皮匠給布鞋打掌子。一共27雙布鞋,打前后掌。小皮匠笑不動了,真的是大生意來了,黃歷上講的準得不得了。

楊招珍關照小皮匠,用的橡皮底一定要好,掌子要打得牢。小皮匠諂媚地笑著說:“楊大姐你放心,我用汽車輪胎打掌子,當中有嵌發絲的,保障穿三年都磨不掉,不走樣。”

小皮匠一整天笑瞇瞇,一邊敲釘子,一邊偷偷瞄江水英。他看中擺剃頭攤的江水英。江水英也是揚州人,五官清秀,眼睛稍微有點斜,這倒讓她有了幾分風情。

江水英是個寡婦。

寡婦屬于那種男人一邊罵她是寡婦,一邊暗地里動她壞腦筋的女人。要是一個女人50歲的時候老公死了,那她就算不上是寡婦了,或者說,寡婦還是寡婦,但大家都不當她是寡婦了,因為男人對她已經沒有什么想法了。江水英正處在男人對她有想法的年紀,很多男人對她有想法,特別是小皮匠。有時候看到江水英在偷覷自己,小皮匠便骨頭輕兮兮地朝她笑,其實江水英只是茫然地看著馬路對面。

小皮匠常常在暗底里掂分量,覺得把江水英追求到手很有把握:一個擺皮匠攤,一個擺剃頭攤;一個是大鼻頭大耳朵,一個雖然長得好看,但眼睛有點瑕疵;兩個人成分相當,年齡相當,容貌相當,還是揚州老鄉,簡直就是門當戶對,天作之合,不做夫妻天地難容,何況自己還有文化方面的優勢。小皮匠所謂的文化方面的優勢,是他把那本黃歷翻得滾瓜爛熟,能說出幾句諸如吉兇宜忌時辰方位,諸如天罡、劫煞、五虛、土符、母倉、旺日、青龍、月空、歲祿、時陰等等,賣弄一番,甚至無師自通地給人測字解夢。

小皮匠是同和里居委會及時期掃盲班畢業的,人很聰明,懂得融會貫通。有次納涼的時候,不知怎么就說起各自孩子的成績,接著就扯到了分數上面。亭子間的紡織女工說,為什么有的分數是一百分的,滿分一百分,六十分以下就算不及格;有的是五分的,三分算差的,兩分就是不及格。眾人都說不清楚。毛頭的阿爸自以為學問算好的,在同和里可以擠進前五名,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小皮匠在這種時刻就顯出他的不同凡響來了。小皮匠說:“一百分和五分的區別,就好比是新秤和老秤的區別。新秤是十兩制的,老秤是十六兩制的。新社會用新秤,老秤已經不用了,大概只有中藥店首飾店還在用。現在是過渡時期,兩種分數一道用。以后,老師批分數就只用一百分制的了,五分制遲早要淘汰。”能把此事用形象的比喻說得這么明明白白的,估計上海灘找不出第二個人。這些話要是換個人說出來,肯定會激發出大家的崇拜之情,但因為說這話的是擺皮匠攤的朋友,大家嗯嗯啊啊,打著呵欠去睡覺了。

小皮匠信心十足。偶爾皮匠攤和剃頭攤都生意清淡閑來無事之時,小皮匠會訕笑著主動搭話,甩甩翎子。江水英一般不會拿正眼看他,很少搭腔,至多“嗯吶”一聲。小皮匠覺得江水英對自己也是有意思的,只不過怕難為情,便醞釀著更大一點的動作。剃頭攤邊上放著四只竹殼熱水瓶。江水英給人剃完頭,還要給人洗頭,然后搽點滑爽粉,這是一整套的程序。有次生意太好,四只熱水瓶全部空了。小皮匠看機會來了,一個箭步沖上去,拎起四只竹殼熱水瓶就要到對面老虎灶去泡水。江水英冷冷地說了句:“放下來嘎!”聲音并不大,但語氣堅決,不容置疑。

小皮匠霎時間覺得手腳冰涼。

直到有24小時,小皮匠恍然發現,自己單相思了,江水英心氣眼界很高,根本就沒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江水英雖說是個揚州人,卻不喜歡淮劇揚劇,偏偏喜歡越劇,常常一邊給人剃頭,一邊輕聲哼越劇。也不管什么流派,什么戲文,拎起什么哼什么。江水英幕間休息的時候,小皮匠便哼京戲應和。小皮匠癡迷京戲就像江水英癡迷越劇,哼起來眼珠子還會骨碌碌轉:勸千歲殺字休出口。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楊延輝坐宮院自思自嘆。包龍圖打坐在開封府。……每個唱段他只唱頭一句,也只會頭一句。

聽江水英哼越劇,你不會覺得越劇是從浙江嵊縣走出來的,倒更加像是做剃頭這一行的人發明的;而從小皮匠的嘴里哼出來的京劇,你會誤以為京劇是專門為皮匠譜的曲子,和徽班進京,和馬連良裘盛戎梅蘭芳一點關系也沒有。

小皮匠哼罷,江水英繼續登場。兩人在這一點上倒是相當默契,有點夫妻相。

有次江水英哼著哼著,突然沒有聲音了。小皮匠低著頭在為一雙蚌殼棉鞋绱鞋底,覺得奇怪,扭過臉看去,發現江水英呆鈍鈍,定洋洋,眼睛里含義豐富,說不清是喜是悲,是怨是嗔。順著江水英的眼神看去,卻見電影明星孫道臨正巧從弄堂口經過。也就一分鐘多點,孫道臨就在前面的路口轉彎了。江水英的目光一路追隨,似乎恨不得那束追光能夠打彎。那時江水英正在給一個男人洗頭,那男人兩只手撐在臉盆的邊沿,頭浸在里面,說水有點涼。江水英便提起熱水瓶,拔掉瓶塞,打算加點熱水。孫道臨就是在這個當口經過的。孫道臨似乎還朝這邊頷首微笑了一下。江水英突然之間看到這么有名氣的電影明星,發癡了,恍恍惚惚,小半瓶熱水直接就澆在那個男人的耳朵上了,幾乎就把那只耳朵燙熟了。還好孫道臨只是匆匆路過,要是停留一兩秒,江水英發癡發得還要厲害,說不定一熱水瓶開水就全部澆上去了。

那個男人殺豬一般地嚎叫起來,一邊嚎叫,一邊原地轉著圈頓腳。江水英這才驚醒過來,沒好聲氣地說:“叫什么叫!叫什么叫!叫得這么高聲喊魂靈頭啊你?算我倒霉,這一角錢我不收你了。”那個倒霉男人聽說不要他錢,白給他剃了個頭,居然像塌了便宜貨,開心死了,不吵不鬧地就回家了。

孫道臨肯定不會想到,他的那個謙和溫暖的笑,讓一個男人的耳朵爛了半個多月,讓另一個男人傷心了半個多月。小皮匠知道江水英眼界高,看不中自己。從那以后,小皮匠就對江水英死心了。碰到來修鞋子的老阿姨,小皮匠便纏著她們給他介紹老婆。那一刻,小皮匠的表情總是十分猥瑣。老阿姨嘴上都答應,乘機討價還價,少付兩分錢也好,卻沒一個真的放在心上。

這天,皮匠攤前來了個衣冠楚楚的男人。小皮匠低頭一看,男人的一只皮鞋脫線開豁了,像是張著嘴巴的鱷魚頭。小皮匠拉過帆布折疊凳,讓男人坐在上面,又抽出張舊報紙給男人墊腳,隨之取出粗的鞋底線,用半截蠟燭給鞋底線上了蠟,用彎頭錐子一上一下地绱起來。小皮匠手藝精熟,服務也道地,修好皮鞋,順便拿出鞋油,把兩只皮鞋都擦得精光賊亮。那個男人穿上皮鞋走了幾步,顯然十分滿意,問小皮匠:“幾鈿?”小皮匠伸出食指,停頓了半秒,硬硬頭皮又把中指也伸出去。男人說:“兩角?”小皮匠有點心虛地說:“兩塊錢。”小皮匠看出來,男人穿的是寶屐牌三接頭皮鞋,上海灘名牌皮鞋,要稍微有點鈔票的才穿這種皮鞋的。他打算好讓男人還價。那男人倒也爽氣,開始掏錢,摸了半天,幾個口袋都摸遍了,也沒摸出來,便像樁子一般戳在皮匠攤前面。

小皮匠本來覺得西曬太陽有點刺眼,那男人擋在前面,正好擋住陽光,便從筐里拿出一雙鞋子,估量著剪好車胎皮,開始打前后掌。男人說他忘記帶錢了,有急事要趕去和人見面,鈔票明天一早送過來。小皮匠不響,啪啪啪釘掌子。男人給小皮匠看工作證,小皮匠不看,繼續啪啪啪釘掌子。男人不停地看手表。小皮匠不管,嘴里銜了一排鞋釘,只管把一枚枚鞋釘敲進去。他倒是想過啟發那個男人,隔壁煙紙店有傳呼電話,讓男人打電話叫人送錢過來;再一想,男人既然沒帶錢,肯定連打電話的錢也沒有,就作罷。小皮匠是個有原則的人,從來不欠別人一分錢,別人也休想欠他錢。曾經有一次,住在后弄堂的小無錫,修好鞋子,說等一會送錢過來。小皮匠一直等,等到收攤,也沒送來。那個晚上,小皮匠抓耳撓腮,茶飯不思,熬到后來,實在熬不過了,穿好棉襖,夜里十一點半去敲小無錫家的門,把那一角五分錢討了回來。

那個衣冠楚楚的男人終于屛不過小皮匠,認輸了,從上衣口袋里拿出兩張戲票,說是今天晚上的,抵修皮鞋的錢,問小皮匠肯不肯。那男人的神情甚至可以用可憐巴巴來形容。小皮匠接過戲票,是天蟾舞臺的,知道那里正在演機關布景戲,一票難求,好看得不得了,心里面已經是狂笑不已,表面上還是淡淡地說了句:“行呢。憑良心做事,與人方便,與己方便。”

那個男人面孔鐵板,拔腳便走。

小皮匠把兩張戲票在手里甩了甩,幽怨地看了江水英一眼。江水英眼白也不朝他翻一下。

這天,小皮匠早早地就收攤了。

那會兒,我正和毛頭在爛泥地上戳狗屎玩。當然不會真的有什么狗屎,只是叫這個名稱而已。那時候的上海市區你也見不到幾條狗。毛頭十分促狹,把鉛筆刀飛過來,戳得緊貼著爛泥,下面塞不進兩個手指,我得跪在地上側著頭下去用嘴巴叼起來。這個動作就叫吃狗屎。毛頭很得意地笑了,玩了半天,他還是及時次有贏的感覺。

我說:吃口狗屎不要緊,解放臺灣最要緊。

我側過頭正準備叼的時候,看到小皮匠挑著擔子進弄堂了。我一下子就慌了,感覺小便馬上要流出來了。沒有刮風落雨,西曬太陽依然亮堂堂明晃晃,小皮匠居然這么早就收攤了,太反常了。那幾秒鐘里,我想到了幾百種可能性,較大的可能就是,有人向他告狀了,而且事情很嚴重,小皮匠回來收拾我了。我自以為抗擊打的能力很強,如果實在扛不住,就逃到住在閘北的姨婆那里去。

毛頭說:“大耳朵你別耍賴皮。叼呀,快叼呀!”

毛頭的聲音吸引了小皮匠的注意,他的目光朝這邊掃過來。我的心都抽緊了。

小皮匠對我說:“討債鬼,家去。”我驚訝地看到,小皮匠的臉上居然有著難得的笑意,心里一松,頓時褲子濕了。

是的,我是小皮匠的兒子。“討債鬼”三個字,是小皮匠對我的愛稱;他打我的時候,一般叫我“小赤佬”或者“小棺材”。小皮匠的十八只鞋楦頭,每一只都在我的頭上身上招呼過。我一直以為,兒子生出來,就是為了給老子出氣給老子打的,否則生兒子做啥。你費心思給兒子吃給兒子穿,不讓他餓死凍死,把他24小時天養大,就為了你想到要打他時,他就在你身邊,你想什么時候打就什么時候打,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小皮匠接下來說的一句話,讓我快活得幾乎當場暈倒在地。小皮匠說:“早點家去,捅開煤球爐子,燒點泡飯吃了就走。晚上,我帶你看戲去。”

吃了乳腐過泡飯,小皮匠翻箱倒柜,給自己找出了一身行頭。他上身穿一件藍顏色的華達呢中山裝,下面是藍顏色的卡其褲,配了雙塑料底的黑布鞋,一下子顯得精神抖擻,走在馬路上,別人再也想不到,他是同和里弄堂口擺皮匠攤的小皮匠。除了鞋子是他自己绱的,衣服褲子還是他和我娘結婚時穿的那套。他在五斗櫥上的半截鏡子里照了照,覺得很滿意,只是頭發有點亂,便到隔壁去,蘸了點寧波阿娘梳頭的刨花水,把頭梳得溜光滴滑。

臨出門的時候,小皮匠看了我一眼。我褲襠的部位顏色明顯比其他地方深,還沒干透,褲腳管吊起來,明顯短了。這條褲子是我娘留下來的,門襟是開在旁邊的,所以我小便的時候不像別人,挖出來就可以撒尿,我必須脫下褲子才可以撒。當初穿這條褲子嫌太長,小皮匠就剪掉了兩只褲腳管,給自己做了一副袖套。再看我的鞋子,一只腳露出大腳趾,另一只腳幾乎有兩只腳趾頭露出來了。這不奇怪,全上海,皮匠的兒子幾乎都這樣。小皮匠大概覺得我這副樣子走在他旁邊,太坍他的臺了,嘆了口氣,又是一番翻箱倒柜。

那時候還是十月份,西北風還沒開始刮。結果,我是穿了我娘的一件淺格子的棉襖罩衫,我娘的一條咖啡色的褲子往上卷了兩截,又穿了一雙只在過年時才穿的半新舊的蚌殼棉鞋,晃蕩晃蕩去看戲的。

在此之前,小皮匠和我都沒進過大戲院。可以說,同和里整條弄堂的人都沒進過大戲院。連電影院我也進過沒幾回,也就數得清的那幾回,除了學校里的包場,還有一回就是和毛頭一起去西海電影院,看早上七點鐘的早早場。頭24小時晚上都不敢怎么睡,就怕一早醒過來,那邊電影已經開場了。

走過南京西路仙樂書場門口,我看到阿苗和阿花兄妹倆坐在地上,兄妹倆面色焦黃,百無聊賴。妹妹阿花在堆樹葉玩,哥哥阿苗在用小石子擲蒼蠅,一擲一個準,地上已經有一攤死蒼蠅,戰果顯赫。阿苗驚奇地看著我和小皮匠。阿花笑著叫了我一聲“大耳朵哥哥”,張開五個手指。我會心地一笑,他們苦苦期待的那個日子還有五天。我笑著朝這兩個朋友揮了揮手,昂首挺胸地走了過去。

平生及時次,我覺得給小皮匠當兒子,十分驕傲,自豪。這一次,我不是被他拎著耳朵在痛打,而是和他并排走在一起去看戲,這種感覺太美妙了。那些給在醬油店點心店煤球店五金店里做的人當兒子的,那些給擺剃頭攤香煙攤蔥姜攤彈棉花刮魚鱗的人當兒子的,能有我這樣好的福氣嗎?

我看戲去啰。

我們至少比其他來看戲的人早到了一個小時,然后看著福州路上的路燈一盞盞亮起來,看著“天蟾舞臺”這四個字的霓虹燈啪地一下亮起來。等到坐到劇場里的時候,我感到剛才吃下去的泡飯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更加要命的是,小便很急。我不敢走開,我怕一走開戲就開始了。小皮匠在劇場里走來走去,碌頭碌腦地看,新奇得不得了。

好不容易開演的鈴聲響了,鑼鼓敲起來了,大幕也拉開了。人一個個走到臺上,都穿得花團錦簇,走上來看看沒什么事,搖搖頭又走下去,隔了一會又走上來。有幾個人坐著說話,也不好好說,扯著喉嚨說,尖著嗓子說,說的是什么一句也聽不懂。其中一個穿紅袍戴著假胡須的男人,說話的腔調就像住在十七號里的那個“太監”,聲音特別刺耳,就像用鋼精調羹刮著鋼精飯盒發出來的聲音,讓你渾身發癢,發冷,發毛,發抖。好像是為了什么事,沒談攏,其中一個大花臉氣呼呼地走了。紅袍便開始唱,裝模做樣地唱,每一句的音調都拖得很長,唱得你一點耐心也沒有了。總算看到他站起來,走到臺的另一邊。我以為他要下去了,誰知他換了個地方繼續唱。

我猜想,看戲的人一定都很恨他。

我算是明白了,看戲其實一點意思都沒有,如果你還憋著一泡尿的話,那就是世界上最最痛苦的事了。鑼鼓又敲起來了,越敲越急,每一記都好像敲在我的小肚皮上面,我只好把兩條腿夾緊,夾得死死的。我旁邊的那個女人在吃面包,面包的香味一陣陣傳過來。那只面包很蓬松,很吸水,我希望她能掰一大塊給我吃,吃下去吸吸水,緩解一下。我已經顧不上臺上在演什么了,每時每刻都在掙扎,前俯后仰,兩條腿輪番地絞來絞去,一秒鐘也不停。大概是我的動作幅度太大了,鬧出的動靜太大了,前后左右都有人朝我看。我旁邊的那個女人不斷地用眼睛白我,嘴里還嘖,嘖,嘖。只有小皮匠木知木覺,張著嘴巴專注地看著臺上,喜不自勝。

幕間休息的時候一到,我一腳踩上鄰座女人的白皮鞋,及時個沖到廁所。還好我水龍頭緊,滴水未漏。男廁所里人滿為患。每個小便池的后面都排了兩三個人。排在我后面的幾個倒霉透頂,旁邊的都已經輪到第三個人了,我還在沒完沒了地激流飛濺。別看我人小,膀胱肯定不小,蓄水量很大,和第三輪的那些人打了個平手。排在我后面的那幾個家伙都恨得咬牙切齒,要不是有這么多人在,我猜想他們會聯手掐死我。

回去的時候,發現白皮鞋和她老公換了個位置。我擠進去的時候,兩個人都把腳躲得遠遠的。白皮鞋的老公一直用憎恨厭惡的目光上下打量我,覺得哪里冒出來一個穿奇裝異服的小孩。我探過身子去看白皮鞋,看了好幾次,看那只面包還在不在。后面的時光變得快樂多了,我不光看臺上的演出,還看臺下的各式各樣的人,還鉆到椅子底下去,居然讓我撿到了一粒水果硬糖,當場就剝了塞進嘴里。小皮匠也放松了,上半場他還有點畏畏葸葸有點放不開手腳,別人叫好他也不敢跟著一起叫,現在經過熱身,他的狀態上來了。

也活該那個長靠武生倒霉了。

緊接著的這一場,大幕拉開,只聽到鑼鼓聲十分急促,臺上一個人也沒有。好一會,從舞臺的側幕伸出一只高幫白底厚靴,懸在半空,幾乎有半分鐘一動不動。那家伙是在擺功架,賣弄本事,想讓人看看他的腳勁有多少好。賣弄了一會,那家伙看看差不多了,想邁第二步了,懸著的那只腳緩緩收起,還沒收攏,小皮匠突然之間喊了一聲:

“好!”

那家伙猝不及防,硬生生摔了下來,摔倒在臺上。臺下的人都看呆了。那家伙是個長靠武生,后背插了好幾面旗子,身上的穿戴據說有幾十斤,行動不便,好不容易才爬起來,還未站穩,小皮匠又是一聲“好!”

小皮匠的第二聲“好”,像是暗號,頓時,全場的叫好聲此起彼伏,潮水一般,滾滾而來。

結果可想而知,長靠武生再次應聲而倒。一場戲里摔了兩跤,長靠武生羞愧無比,此后便萎頭萎腦,無精打采,眼睛也不敢朝臺下看,連連出錯,英武不再,甚至在一場開打的時候,被對方的小巴辣子用長槍在頭上敲了一記。

前排一個白胡子老頭回過頭來,看著小皮匠,十分感慨地說:“我看了大半輩子的戲,今天總算碰到一個真正的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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