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共分三輯:在及時輯中,作者試圖從闡釋學和當代學術的角度,闡述海外漢學研究的正當性、合法性及其意義,并對民國期間漢學與中國學之互動進行梳理。第二輯主要考察了德國漢學家的中國敘事如何反映明清之變以及晚清民國之變,選取的人物有湯若望、福蘭閣以及傅吾康父子。在第三輯中,作者選用了幾個具體案例來說明中西互視與互釋的重要性,涉及的西方人士既有經典翻譯家衛禮賢,也有目前研究不多的白樂日、許理和、羅哲海。
在學科分類愈來愈專業化的當今時代,重新審視漢學家們對中國文化的整體研究以及整體觀點,會使我們獲益匪淺。
當代中國思想者的研究視域從來沒有離開過對中國社會的人文關注。
如今,中國社會進入了一個重要的轉型時期。
新時期呼喚新人文,也不斷催生著新人文。
李雪濤,生于江蘇省徐州市,德國波恩大學文學碩士、哲學博士,現任北京外國語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德國漢學、德國哲學以及中國佛教史的研究。主要著作有:《日耳曼學術譜系中的漢學——德國漢學之研究》(專著,2008)、《德國漢學:歷史、發展、人物與視角》(主編之一,2005)、A Multilingual Dictionary of Chinese Buddhism(主編之一,1999)、《佛像解說》(譯者,2003)、《大哲學家》(主譯,2004/2010)、《海德格爾與雅斯貝爾斯往復書簡》(譯者,2012)、《民國時期的德國漢學:文獻與研究》(編者,2013),并主持翻譯了德國漢學家顧彬(Wolfgang Kubin)教授主編的十卷本《中國文學史》。另發表《論雅斯貝爾斯"軸心時代"觀念的中國思想來源》等論文150余篇。
代序 "誤解的對話"
及時輯 "漢學"與"國學"
第二輯 從明末清初到清末民初
第三輯 中西間的互視與互釋
附錄一 參考文獻
附錄二 外國人名索引
湯若望筆下的明清之變
??—崇禎的末日、山海關之戰,及大順政權被逐出北京
作為來華耶穌會的傳教士,湯若望在明清之變的權力爭斗中起到過重要作用,真正影響過中國歷史進程。作為在明清之際同兩代較高統治者有過間接或直接接觸的傳教士,他直接參與到了清初統治集團內部的政治紛爭之中。
1665年,湯若望用拉丁文出版了《耶穌會傳教士湯若望主持下的中國傳教史》(以下簡稱《中國傳教史》),主要記述了當時基督教在中國的發展,以及他所經歷的明清之變和明末清初的宮廷情況。此書截止于1661年順治帝駕崩,記載了很多他與順治帝交往的逸事,堪稱一部有關17世紀中國的史書。本文所使用的譯本系由曼塞克翻譯的德譯本,1834年出版于維也納。
湯若望筆下明清之變的材料有一部分是他從當時的社會上收集而來的,盡管不一定是史實,但也反映了當時社會輿論的狀況。另有一些是作者親身經歷的史實,或可以與中國史料相印證,或補足中文正史之闕如。湯若望對崇禎皇帝之殉國以及山海關之戰的描述,以及他對明亡原因的思考,對晚明史研究都具有價值。本文擬依據此書的德譯本對以上提到的幾方面內容作一介紹。
一、對崇禎帝末日的陳述
明末李自成所率領的起義軍于1644年占領西安之后,建立了大順政權。二月,起義軍兵分兩路進攻北京,其中一路由李自成親自率領,經大同、宣府直逼明王朝的首都,并于三月十八日圍城,次日攻入北京城。而此時,身在紫禁城中的崇禎皇帝對此依然所知甚少。湯若望寫道:
可惜,宮中的人至今還對皇帝隱瞞這種混亂的局勢,面對全國到處風起云涌的起義,他們卻向皇帝解釋說,這純粹是子虛烏有的事情,或者把皇帝所承受的沉重的精神負擔,看作是一件輕描淡寫的事情。,皇帝終于被整日在耳邊響起的武器的嘈雜聲所驚醒,雖然為時已晚,但他還是想全力以赴地制止這場災難。(第八章)
據《明史》記載:"賊游騎至平則門,京師猶不知也。"三月十九日,北京的外城已被李自成的軍隊攻破,內城危在旦夕,而守衛京城的大營兵已經潰散,城內的喊殺聲、兵戈相接聲驚醒了崇禎皇帝。據湯若望的記載,最終還是他轉告了崇禎皇帝災難已經到來的消息:湯若望筆下的明清之變
??—崇禎的末日、山海關之戰,及大順政權被逐出北京
作為來華耶穌會的傳教士,湯若望在明清之變的權力爭斗中起到過重要作用,真正影響過中國歷史進程。作為在明清之際同兩代較高統治者有過間接或直接接觸的傳教士,他直接參與到了清初統治集團內部的政治紛爭之中。
1665年,湯若望用拉丁文出版了《耶穌會傳教士湯若望主持下的中國傳教史》(以下簡稱《中國傳教史》),主要記述了當時基督教在中國的發展,以及他所經歷的明清之變和明末清初的宮廷情況。此書截止于1661年順治帝駕崩,記載了很多他與順治帝交往的逸事,堪稱一部有關17世紀中國的史書。本文所使用的譯本系由曼塞克翻譯的德譯本,1834年出版于維也納。
湯若望筆下明清之變的材料有一部分是他從當時的社會上收集而來的,盡管不一定是史實,但也反映了當時社會輿論的狀況。另有一些是作者親身經歷的史實,或可以與中國史料相印證,或補足中文正史之闕如。湯若望對崇禎皇帝之殉國以及山海關之戰的描述,以及他對明亡原因的思考,對晚明史研究都具有價值。本文擬依據此書的德譯本對以上提到的幾方面內容作一介紹。
一、對崇禎帝末日的陳述
明末李自成所率領的起義軍于1644年占領西安之后,建立了大順政權。二月,起義軍兵分兩路進攻北京,其中一路由李自成親自率領,經大同、宣府直逼明王朝的首都,并于三月十八日圍城,次日攻入北京城。而此時,身在紫禁城中的崇禎皇帝對此依然所知甚少。湯若望寫道:
可惜,宮中的人至今還對皇帝隱瞞這種混亂的局勢,面對全國到處風起云涌的起義,他們卻向皇帝解釋說,這純粹是子虛烏有的事情,或者把皇帝所承受的沉重的精神負擔,看作是一件輕描淡寫的事情。,皇帝終于被整日在耳邊響起的武器的嘈雜聲所驚醒,雖然為時已晚,但他還是想全力以赴地制止這場災難。(第八章)
據《明史》記載:"賊游騎至平則門,京師猶不知也。"三月十九日,北京的外城已被李自成的軍隊攻破,內城危在旦夕,而守衛京城的大營兵已經潰散,城內的喊殺聲、兵戈相接聲驚醒了崇禎皇帝。據湯若望的記載,最終還是他轉告了崇禎皇帝災難已經到來的消息:
因此,神父能做的只剩下一件事。他作為一個壞消息的轉達者,一無所獲地重新回到了朝廷。在那里,他發現所有的一切都已經陷入了絕望的境地,他勸說皇帝,說他最終決定要堅持不懈地部署防御工事以保衛皇宮。同時,他沒有忘記用這種方式推心置腹地和皇帝進行交談,他說,無論是社會的道德,還是基督教的博愛,或者是作為一個神父的坦率,都不容許他在這種紛亂的境況下有任何作為。(第八章)
在分析太監們不愿將真相告訴皇帝的原因時,湯若望認為:
那些至今還一直用欺騙和陰謀包圍皇帝的太監們,導致了皇帝在高度危險的境地中還絲毫不考慮自己的安全。這并不單單是疏忽大意的原因。這些人的心中還隱藏著另一個惡毒的陰謀,想讓他們的主人垮臺。這些從性別上來說,接近男人的太監們,無法控制自己的狂熱,他們不去想怎樣保護他們的君主,而是盼著他的滅亡。由于先前他們的私利曾受到過損害,為了報仇,他們和敵人勾結在了一起,全然不考慮自己也要滅亡。(第八章)
崇禎皇帝朱由檢系熹宗(天啟皇帝)朱由校的異母兄弟。天啟皇帝在位的時候,將全部的心思都用到了木工活等游戲上,朝中所有政務均由司禮監秉筆太監魏忠賢掌管。魏忠賢的專權使宦官的地位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熹宗朱由校雖生三子,但均被其寵信的太監魏忠賢和乳母客氏聯手殺害。因此,朱由校死后,由信王朱由檢即位,即后來的崇禎皇帝。崇禎即位后,盡管鏟除了魏忠賢及其黨羽,逐步掃除了閹黨的余孽,但最終仍不免走上寵信宦官的老路。湯若望清楚地認識到農民起義能夠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是這些太監促成的:
他們一會兒將皇宮的珍寶隱藏起來,一會兒又將用于戰爭的糧食埋起來,以挑起起義,然后又和這些起義的強盜們暗中勾結,隱瞞因此而造成的損失,使皇帝不去關注顯然日益逼近的危險。他們任憑這位可憐的君主按照自己的判斷行事,而此前他的判斷曾促使他去反對這些無恥之徒。終于導致了這些無賴在叛亂者逼近皇宮時,背信棄義地打開了城門,首當其沖地去歡迎這些敵人的到來。(第八章)
盡管皇城之中有七萬禁軍,但他們卻聽命于三千太監的指揮,而守城太監曹化淳已經打開了外城的西門—彰儀門(此門原系金都西城門名,后用以指稱廣安門):
現在的這座皇城配有足夠的武器裝置,幾乎每段城墻的城垛上都排列著新鑄的火炮,虎視眈眈地盯著入侵的強盜。正如強盜們事后所承認的那樣,這些武器引起了他們的極度恐慌。但這些卑鄙的太監們卻在強盜抵達的第二天,就為他們打開了這座固若金湯的城池的正門。(第八章)
后來,崇禎至前殿鳴鐘召集百官,竟沒有一位大臣前來報到。這位皇帝也被逼得走投無路:現在,皇帝頃刻之間發現,自己已經身陷太監和強盜的雙重囹圄之中了。他跨上了一匹馬,在只有600名騎兵的保護下,莽撞地沖向了已經大敵壓境的城池的正面。這個城門是原先耶穌會士的小教堂所在地,皇帝試圖從這里逃走。但正是這些人,攔住了他的去路,因為他們已經將自己當成了戰利品,拱手讓給了敵人。皇帝只能繞過神父們的房屋,向另一個門跑去。但為了防止宮內的人逃跑,那些原本用來保護城門的地方已經被付之一炬。這位不幸的君主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被迫重新回到了紫禁城內,在那里聽候命運對他的裁決。(第八章)
據《明季北略》載,當崇禎"率數十人,至前門,見城上白燈已懸三矣。" 崇禎事先已與守城官商量好了:"城破則懸三燈也。" 看來崇禎只有死路一條了。
所有的理解都是一種源自遠方的理解(fernes Verstehen)。這說明,如果有距離感的話,外國人可以更好地理解中國;反之,中國人也可以更好地理解外國。中國學術需要漢學,漢學需要源自中國學術的資源,它們都需要闡釋學。李雪濤教授的新書把這個觀點闡述得非常透徹:沒有闡釋學的漢學、沒有漢學的中國學術都不太可能有什么希望。
——顧彬(Wolfgang Kubin,德國波恩大學/北京外國語大學教授)
讀李雪濤教授的著作,我仿佛有一種進入凡爾賽宮鏡廳之感——自己在一面面鏡子里,但不同角度的鏡子所顯示的我又是如此多樣化。我們可以看出自己習焉不察的某些面相,同時也可以看出被鏡子扭曲了的形象。感謝雪濤,他讓我看到德國漢學家如何看我們,也鼓勵中國讀者從自身出發反思德國漢學的局限與價值。
——賀衛方(北京大學教授)
對話之根本,當是敞開封閉、打通塵障,從而理解不同于自己的對方,也重新理解自以為理解的自己。而理解已經是詮釋,"詮釋的循環"又正是詮釋活動本身。因此,對話的關鍵并非正誤之辨,何為"正見"其實也無從談起。在"誤解"中展開的對話,恰恰會將我們引向何以為然的思考。
——楊慧林(中國人民大學教授)
幾年前認識雪濤教授之后,我才開始借由漢學史來反省自己的學術背景和處境。讓我驚訝的是,在民國時期,德國學者與當時重要的中國知識分子已經建立了相當密切的交流。我經常問自己,當今的跨文化研究是否充分吸收了前輩漢學家的成果,并將之轉化為適合當代的動態交往模式。在我看來,漢語學界應當接續民國以來所累積的文化資源,從而與當代學術研究的某些發展趨勢產生創造性的互動。
——何乏筆(Fabian Heubel,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