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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不工作的時候干什么

文/扶他檸檬茶

我是一個殺手，從業十年左右，18歲那年入行的，跟了個名師。

師父是國內榜上前五名，我沒他老人家那么厲害，排行一直在十七到二十之間徘徊。

我們這一行，也是要分級的。路上拿著板磚或者水果刀就上的，那叫小混混。

亮著紋身橫著走路，讓人看著退避三舍的，那叫流氓。

我和師父走在一起，就好像兩個普通的銷售員，賣保險的或者賣房產的，你都不會多看我們一眼。

等目標出沒的時候，我們經常就在附近的甜品店里等。兩個人穿著廉價西裝，脖子上掛著工牌，就聊房地產、聊股票、聊哪個銷售區的業績，就是為了幾百塊的提成累死累活的銷售狗，你根本看不出我們是干啥的。

坐下就說自己以前殺過幾個人的，都是耍流氓。

很多人誤會我們的工作，覺得殺手就是電影里那樣，要么跟著個沒五險一金的組織，失手了就要被干掉(滑稽)；要么干一單幾百萬，好像每天都有活，也不知道賺那么多錢干啥。

先說一下國內的報價好了。別說起殺手就想到一堆老外，我跟你們說實話，國內的殺手在國際上是很吃香的，有職業道德，任務完成度高，拿了錢就辦事，所以國內殺手在國際上拿的錢都不算少。

一般來說，全球統一價，能用狙擊搞定的，五萬一單。你沒看錯，五萬一單，稅前。是的，我們都要交稅的，客戶那邊要提供比如稿費單之類容易充稅的付費名目，順便給我們繳社保。

不管你要殺的是誰，能狙擊解決的一律五萬。

而且接活也是有頻率的，協會規定了，一年只能接一單狙擊活兒。這個很好理解吧，要是誰24小時狙掉一個，這擺明了是要被查。

其他就是不用狙擊的活兒了，那個貴一點，不能用槍。要么設計意外致人死亡，要么近身干掉，風險都會大，而且要提前做好策劃案、實地考察……事兒多了也就貴了。價格大概在十萬到三百萬不等。當然，還要看你想干掉啥對象了，這對象周圍要全是保鏢，價格就更貴。

一年也是有業績封頂的，五單。

一單狙擊加上五單其他業務，加起來，我一年的收入可能就十來萬，剛好夠上小康水平。你覺得太少？那是因為收入要平分的啊。很少有殺手單槍匹馬出任務的，大多3-7人，有的負責觀察、有的負責情報、也有的負責善后啊財務啊，時不時還要cos成保潔人員，在廁所里干掉和保鏢分開的目標。

我們這個小隊常年4個人，我師父是隊長。4個人一平分，每年收入就那么十來萬。

而且也不閑，負責接活的人接到了活，大家先要開會討論這個活好不好接，能不能做，性價比高不高。接完了活，你人在南京，對象在山東或者捷克，你總歸先要去找賓館吧？要買飛機票或者高鐵票吧？還要討論行動計劃吧？好多事兒呢。一單生意往往要做三四個月。

而且小隊里頭大家都不貪，很多人為了幾百萬的單玩命，我們這隊里的人年紀偏大，全都只是為了養家糊口，錢夠用就行，所以接單的價格都不高。

有時候接了個大單，賺得多了，大家就會歇一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殺手能歇的就那么幾天，我們還沒雙休日和法定假日，比上班狗們過得緊張多了。再后來，師父用攢的錢開了家奶茶店，大家合資入股，算是有了稍稍穩定的收入。

所以那段時候我歇得比較久，大概六個月吧。你還不能歇太久，歇太久就沒人找你接單了。

終于說到正題了——這六個月內我干啥？

一般來說，保持鍛煉，把工作時沒時間追的劇給補了，吃點好吃的。你做單子的時候根本沒心思吃東西。別看國外電影里演的，殺手都西裝革履在米其林餐廳里拿著杯紅酒觀察目標……拉倒吧，都是假的。

殺手都挺宅的。反正我認識的幾個都是，一有空就宅家里，睡到自然醒，躺床上玩一整天手機。

我還好，有點其他愛好，閑下來會碼點字。說來你們可能不信，殺手都會寫小說，而且能寫標準的商業小說，就是起承轉合看下來邏輯通順的那種，劇情好不好看另當別論。

這是我入行時候師父要求我學的基本功，我對著《基礎文學創作》那套書學了好久。

為啥呢，很簡單啊。我們接單子收錢時候，不可能直接賬戶對賬戶的，這太容易被查到了，也不好做流水報社保。你的賬戶做不了流水，你就買不了房。你做不了社保，你就交不了公積金……

所以大部分客戶我們都會要求他們把報酬用稿費的形式打過來。

為啥要偽裝成稿費單呢？因為稿費單很難查出異常，而且只要報一道稅，特別簡單干凈。我們也有前輩最近在琢磨用直播平臺那個打賞系統做賬目收錢，據說更加隱蔽，不過好像挺繁瑣的。稿費還是國內殺手收錢的方式。

師父和我說，學著寫點小說，將來要是被查到了也不怕。也是，你一年稿費收入十幾萬，在國內也算是職業級別的收入了，要是寫出來的東西前言不搭后語，那就太可疑了。

寫小說這事兒，原本也就是應付應付，沒想到真的挺喜歡的，還寫上手了。

我瞞著我師父，偷偷開了個微博，在微博上寫小說，看的人居然不少，而且有編輯找上門約稿。這編輯就叫他阿曰吧。我知道自己寫得不太好，但阿曰總是帶著我，給我改稿子。

有時候我忙著工作，拖了稿子或者沒回他話。阿曰就覺得我應該是挺忙的，問我是干啥工作的。

我說我是個向往職業作家生涯的人，這么多年，我的收入只有稿費。

阿曰對我肅然起敬，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我這樣把所有收入都寄托在稿費上的寫作愛好者了，于是盡他所能地給我發稿子，還經常問我地址，給我寄吃的。

我就給了他一個暫住地的地址，那地方是我閑下來的時候住的，阿曰就給我寄了很多日本泡面，我搜了搜還挺貴的，特不好意思。

閑的時候我就碼字，寫點想寫的小說，因為人生經歷挺豐富的，經常去問答網站回答別人對人生的迷茫疑問。由于殺手這個職業的特殊性，我偽裝過當兵的，偽裝過面店老板，當過清潔工、當過保安，也裝過醫生混進手術室干掉目標……

也有問怎么當個殺手的，我也去回答了，有問必答。

結果就被這個問答網站的管理員封號了，說我偽造經歷。

沒辦法，還是靜心寫小說吧。阿曰答應幫我出一本短篇集，我挺激動的，答應他兩個月內寫完。

沒想到過了半個月又被師父叫去幫個忙，這次的目標是個胖子。資料表明，這胖子總愛泡足浴中心，小隊想派個人混進足浴店裝成那邊的員工，結果足浴中心只收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打工。

小隊里一群老男人，只有我沒過三十。師父叫我回去，幫個忙，混進足浴中心，等這胖子要按摩服務的時候，拉上簾子把人勒成個死胖子就行。

我順利混進去，先培訓，教你怎么應付女客人和某些不可描述的男客人，然后再叫你付押金。阿曰那邊還在催稿子，我挺不好意思地讓他再等等，說最近自己找了個足浴店的打工。

阿曰有點擔心，問我是不是沒錢了所以才打工的，還要給我預支稿費。

兩周后，胖子給我蹲到了。這人剛喝了酒，要按摩服務。給胖子按摩特別累，按摩師都不肯去，我是新人，就被派去了。也算是計劃順利。

正給半睡半醒的胖子按摩著，阿曰來催稿子了，今天剛好是短篇集的截稿日。我本來還想過十五分鐘再動手，被他這么一催稿，慌了，想快點了事，快點回家趕稿。

胖子剛好醒了，聽見我和編輯打電話，有點生氣：“給我好好按！打什么電話！投訴你信不信？！”

阿曰那邊也聽見了，關心地問：“你是不是還在足浴店打工??？別去那種地方打工啊，實在缺錢，我給你介紹正規的商場打工。”

我的脖子夾著手機，手在口袋里摸鋼絲，說：“沒事沒事，我很快就完事兒了。今天肯定交稿，肯定交稿！”

胖子怒了：“完事你媽X，再給老子按半小時！”

我直接掐了他后腦風池穴，這胖子的氣兒當場就被扼住了，臉都憋得紫紅。

阿曰在那邊問我還差多少字數。我一邊掏鋼絲緊緊纏著胖子的脖子，一邊回憶自己電腦里的文檔：“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就差九千多字吧。”

阿曰問：“那男女主感情線都收尾了？”

我手上的活也收尾了：“收了收了。”

然后把人蓋好被子，拉好簾子，走出了足浴中心，憂心忡忡趕回家寫稿子。結果，人沒死透，還剩一口氣，居然被服務員送去搶救了。

這事兒讓師父他們善后了好久，還好，有個老前輩裝成醫生，混進ICU里，把還沒醒過來的胖子給補刀了。為了這事情，我挨了好一頓罵。

所以我給大家的建議就是，閑下來的時候就歸閑下來的時候，工作的時候就要進入工作狀態。殺人的時候你就好好殺人，別想稿子。寫稿子的時候就好好寫稿子，別想殺人。否則你的寫作水平和業務水平啊，就都上不去。甘蔗哪有兩頭甜呢？！

哎，做殺手，難！做，更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