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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思實踐觀論文實用13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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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思實踐觀論文

篇1

【摘要】

現象學以探究意識本質為特征,則以社會歷史批判為己任;一方以先驗唯心主義為哲學旨歸,另一方則堅持辯證唯物主義的理論立場。因此,情況似乎是:二者之間存在著根本的對立。然而,問題的另一面卻表明,在理論與實踐的關系問題上,試圖在二者之間進行綜合的努力,既存在于馬克思那里,也存在于胡塞爾的現象學中,而且為一種富有成效的對話提供了可能。

關鍵詞

胡塞爾;馬克思;理論;實踐

中圖分類號:B1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7660(2015)04-0030-07

作者簡介:郁欣,江蘇南京人,哲學博士,(廣州510275)中山大學學院講師。

①[德]海德格爾:《面向思的事情》,陳小文、孫周興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年,第98頁。

②[德]胡塞爾:《純粹現象學通論》,李幼蒸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年,第459頁。

③《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6頁。

④《現象學方法與文選》,張慶熊主編,牟春、錢立卿、李楊譯,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14年,第130頁。

⑤有關馬克思認識論的思考及其與現象學相互關系的討論,可參閱[美]T.洛克莫爾:《論馬克思的認識論與現象學》,郁欣譯,《廣西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2015年第4期。

現象學是20世紀最重要的哲學思潮,對現代西方哲學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以至于海德格爾曾稱道說,現象學在各種不同的領域中主要以潛移默化的方式決定著這個時代的精神。

則是20世紀最重要的政治實踐綱領,它不僅塑造了現代世界的政治格局,而且持續保持著對當代政治的巨大效應。然而,現象學以探究意識本質為特征,則以社會歷史批判為己任;一方以先驗唯心主義為哲學旨歸,另一方則堅持辯證唯物主義的理論立場;雙方看起來形同水火、勢不兩立。對胡塞爾來說,現象學似乎唯有理論的關切,而對現實世界的實存和可能的實踐性改造實行先驗的懸擱,“它的唯一任務和功能在于闡明這個世界的意義”。

與其相反,馬克思則注重社會歷史批判和對世界的實踐性改造。對此,他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以下簡稱《提綱》)中作了明確強調:“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

因此,令人矚目的是,在胡塞爾的先驗唯心主義的純理論態度與馬克思的辯證唯物主義的實踐哲學態度之間的尖銳對立。然而,這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事實上,在胡塞爾那里,嚴格的理論思考一直就包含有現象學明察的最大程度的實踐“應用”,而在《歐洲科學的危機與超越論的現象學》時期則展示出“一種新的認識論姿態”、“一種整體實踐的深廣轉型”。對于胡塞爾來說,認識批判本質上與理論和實踐的綜合密切關聯,而理論與實踐的綜合本身是一種“新式實踐”、一種“普遍的批判”。

對于馬克思來說,從其博士論文直至《資本論》,他的主要目標是通過“革命的實踐”揚棄哲學理論,而揚棄本身恰恰是哲學理論在社會-政治的生活中的實現。

因此,就理論與實踐的關系問題而言,試圖在二者之間進行綜合的努力,既存在于馬克思那里,也存在于胡塞爾的現象學中,而且為一種富有成效的對話提供了可能。

一、胡塞爾論理論與實踐的關系

“哲學作為嚴格的科學”的理想支配著胡塞爾一生的哲學思考。在他看來,作為嚴格的科學,哲學是這樣一門學問:“它可以滿足最高的理論要求,并且在倫理-宗教方面可以使一種受純粹理性規范支配的生活成為可能。”

[德]胡塞爾:《哲學作為嚴格的科學》,倪梁康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年,第1頁。

顯然,當胡塞爾開始將其哲學建立為一門嚴格的科學時,他堅持哲學只能在一種理論性的認識批判的意義上促進人類的生活。這種態度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其現象學的主導觀念。對他而言,現象學“標志著一門科學”,但它“同時并且首先標志著一種方法和思維態度”。[德]胡塞爾:《現象學的觀念》,倪梁康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22頁。借助這種方法,普遍的科學性的理念得以嚴格的方式實現。按照他的觀點,這種普遍的科學性的理念是希臘哲學誕生時就天生于歐洲人性中的目的,它是“擺脫了一切其他目的的理論興趣的,即純粹為了真理而對真理感興趣的系統結果”。[德]胡塞爾:《第一哲學》上卷,王炳文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6年,第265頁。為了能夠成為真正嚴格的科學,亦即實現了最終奠基或最終有效性證明的科學,胡塞爾主張必須克服摻雜有任何實踐目在內的素樸的理論態度,而“必須在科學理論的自身沉思中研究能最終證明自身正當的科學之規范”,并且最終達到“由科學理論的指引和從科學理論上證明為正當而來的科學形態”。同上,第266頁。因此,對于胡塞爾來說,作為一種意向活動,生活指向真理,即使不是明確地指向真理,因為生活對要求的正當性感興趣。真正的理論意味著通過先驗的自身反思所實現的理論上的最終奠基或最終的正當性證明。

胡塞爾與馬克思的思想交匯

《現代哲學》2015年第4期

然而,嚴格的理論要求實際上并不排斥先驗現象學的某種實踐蘊涵,盡管胡塞爾一開始曾有意識與現象學的實踐應用保持距離。這種實踐蘊涵從20年代起得到了愈益明確的展示,它與胡塞爾對哲學職責的理解密切相關。按照他的理解,哲學生活旨在達到一種“真正的人性”,即“在任何時候都致力于清醒地對自身負責,在任何時候都想遵循‘理性’”。同上,第267頁。而遵循理性意味著,將那些獲得最終正當性證明的科學規范的理念“以其牢固和絕對的有效性從原則上規定人在每一個領域中的行為”,旨在“從最終有效性這個最后源泉出發為它的行為之絕對合規范性進行辯護”,以便“幫助盲目求索的人類達到最深刻之自身意識,達到對它的真實的和真正的生活意義之自身意識”。同上,第267頁。胡塞爾認為,哲學的最重要的職責是“首先賦予這種生活意義以最終合理的形態,即全面地被澄清并被理解了的,在每一個方面都最終證明為正當的理論之形態”。同上,第267頁。他堅信,“這種系統地在諸原理科學中展開的理論,一定會通過論證而突出那種完整的規范體系,即人類為了能夠成為真實的和真正的人類,由純粹實踐理性而來的人類,必須滿足的那種體系”。同上,第267頁。在他看來,這是“自希臘哲學誕生起歐洲人就固有的目標,即想成為由哲學理性而造就的人,而且只能作為這樣的人而存在——從潛在理性向明顯理性的無窮運動,并且通過以它的這種人類的真理和純真性而自我規范的無窮努力而造就成這樣的人——的這種目標”。[德]胡塞爾:《歐洲科學的危機與超越論的現象學》,王炳文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年,第26頁。盡管這是其后期對哲學目的的表述,但胡塞爾很早就已將對理論真理的探求與“責任”或“批判的責任”聯系起來。對他來說,正義的行為,亦即負責任的行為,意味著認識到倫理價值和理論真理之意義的行為。因此,責任只不過是對理論上的有效性要求的主觀的相關表達。對于后期胡塞爾來說,這種理念是主導性的。在他那里,主體的責任本質上是關于理論真理本身的現象學問題。

在其生命最后的多災多難的十年,胡塞爾開始強烈地擔憂那種通過納粹主義及其哲學家的政治神話的產生和第三帝國的極權主義的實踐所明顯表現出來的反理性主義的狂潮,他將歐洲文明的這種不斷增長的非理性主義看作現代科學理念的“危機”的必然結果。鑒于這種令人痛苦的危險境遇,他充分強調現象學對人類的功效,即它既能在理論領域又能在實踐領域重建理性的統治地位。

作為一種真正的理論,先驗現象學如何與實踐活動相聯系呢?

在胡塞爾那里,這首先在于對一切缺乏對其先驗錨地的認識的實踐批判,也同樣對一般的科學理論進行批判,因為一般的科學理論的目的恰恰是實踐性的,它們沒注意到其理論行為和態度的先驗根基。胡塞爾對現代科學態度的批判是其后期著作中最令人矚目的特征。在他看來,科學和傳統上以建構為特征的哲學理論為實踐的興趣所引導,并且執持于實存的現實以便改造它,因而從根本上說實踐性的。相反,現象學則以一種無涉于實存的現實的理論為目標,是關切一切認識的真正基礎。它的興趣領域超越于現實存在之上。現象學還原懸擱一切實存,而只保留現象,亦即當一切實存被意識構造和呈現于意識時的意義。科學和建構性的哲學由實踐的需要和問題產生,而現象學的構造理論則擺脫了一切自然生活的興趣,因為它尋求的是處于完全的自身明見性之中的認識的確然性。因此,構造是由意向的方法——通過這種方法,現實的存在者作為有效的意義呈現給意識——對世界的塑形和重塑形。

胡塞爾指出,這正是任何科學理論與其現象學之間的區別。一切科學理論都源于人的實踐需要,而現象學理論——盡管沒有喪失對自然的世界生活的任何興趣——旨在澄清功能性的實踐的構造和科學理論的構造。在此基礎上,它探究現代科學對人的實存的意義,探究實證科學規定現代生活的智性趨向和社會政治趨向。在胡塞爾看來,“單純注重事實的科學,造就單純注重事實的人”,而從原則上排除了關于整個人類生存的意義問題。同上,第16頁。這導致人們屈服于非理性主義的潮流。按照這種非理性主義觀點,“人們所依賴的一切生活條件,理想,規范,就如同流逝的波浪一樣形成又消失,理性總是變成胡說,善行總是變成災禍”。同上,第16頁。對此,胡塞爾在《歐洲科學的危機與超越論的現象學》中發出如此的詰問:如果是這樣,這個是世界以及在其中的人的生存還能有意義嗎?歷史的事件不就變成了由虛幻的繁榮和痛苦的失望構成的無盡的鏈條嗎?他認為,現代科學和技術已經遺忘和抑制了對人的生活世界的意識。生活世界的物質性歷史事件被那些作為客觀的自在存在的事件的抽象結構所抑制。胡塞爾將異化問題看作現代西方文化的一種不斷增強的核心問題,因為科學開始是無意識、后來則是有意識地遺忘和抑制了人的實存的倫理維度。凌駕于自然態度和先驗態度之上的科學-技術的態度的歷史將哲學和科學帶入混亂。

因此,胡塞爾基于“危機”意識的歷史目的論批判,就在于揭示和重新發現西方文化中人的目的的統一性,以便將人和社會從由科學的世界圖像所導致的破裂狀態中拯救出來,這種科學的世界圖像與人對自身和世界的直接理解不協調。西方文化的目的,亦即自我與世界、私人領域與公共領域、科學與哲學的統一必須被恢復。在胡塞爾看來,現象學理論不僅是一種更嚴格的科學,而且是唯一能將人類從業已遭受的危機中拯救出來的哲學。這危機本質上是迷失于關于人和世界的科學圖像,在這種科學的世界圖像中,每一個科學家都只是一個匿名的過程的可替代的人,而每一個人都作為一個對象被分析和操縱。現象學旨在為人的自身理解提供地基,將人從科學的他律和技術的操縱中拯救出來。

正是在此“危機”意識的背景下,胡塞爾在1935年的《維也納講演》中明確而具體地談論理論與實踐的關系,談論“一種新型實踐”。在他看來,與一般的科學理論的實踐性本質相對,真正的理論態度雖然也是一種職業態度,卻完全是非實踐性的,它是“建立在對于它自己的職業生活領域中的一切自然的實踐,也包括較高層次的服務于這種自然領域的實踐的蓄意的懸擱之上的”。同上,第383頁。胡塞爾指出,這種懸擱的實行并不意味著“理論生活從實踐生活的最后‘分離’”,也不是“理論家的具體生活劃分為兩個互不關聯地實現的生活連續體”,因為“普遍態度的第三種形式仍然是可能的”,即“在從理論的態度向實踐態度的過渡中完成的兩方面興趣的綜合”。同上,第383頁。他認為,這樣地綜合,即使得在封閉的統一體中,并且在將一切實踐都懸擱起來的情況下,所產生的理論(普遍的科學)也能夠“以一種新的方式服務于人類,服務于在具體的存在中暫時是并且永遠是自然生活的人類”。同上,第383—384頁。胡塞爾強調,這是以“一種新型實踐”的形式實現的,即“以對一切生活和生活目的,一切由人類生活已經產生的文化構成物和文化系統進行普遍批判的形式實現的,因此也是在對人類本身以及對明確地或不明確地指導人類的諸價值的批判的形式中實現的”。同上,第384頁。他認為,這種“新型實踐”的目的在于“通過普遍的科學的理性,按照各種形式的真理規范,提高人類,將人類轉變成全新的人類”,亦即“能夠依據絕對的理論的洞察而絕對自我負責的人類”。同上,第384頁。顯然,胡塞爾所謂的“新型實踐”本質上指的是普遍的理論與普遍的實踐的最高形態的綜合。

在《現象學:不列顛大百科全書條目》中,我們可以讀到胡塞爾關于這種最高形態的綜合的實踐蘊涵的論述。他認為,作為理論與實踐的最高形態的綜合,現象學反思認識到實踐所應遵循的規范,這些規范揭示了一種真正的人類生活(也被稱為“先驗的人類生活”)——它是一種理性不斷進行自身反省的生活——的理念。胡塞爾指出,通過其先驗的明察,現象學認識到它自身在可能的先驗人類生活中的作用,認識到“自己是一種(先驗)人類在普遍的理性實踐的工作中普遍自身反省的作用”。[德]胡塞爾:《胡塞爾選集》上,倪梁康主編,上海:上海三聯書店,1997年,第362頁。這種“普遍的理性實踐”“通過揭示而得以自由地向處于無限之中的、絕對完善的普遍理念所進行的追求,或者,換言之,向一個——處于無限之中的——完全存在于和生活于真理和本真之中的人類的理念所進行的那種追求”。同上,第362頁。因此,它本質上執行的是一種理性自身反省的功能,亦即對本真的人類生活的實踐理念或規范的相對實現進行理性的反省。這種實踐理念是普遍的和無限的,因為它始終是調節性的理念,而絕不會完全實現。在胡塞爾那里,現象學就是無限追求這種實踐理念的歷史運動,通過這種歷史運動,那種“天生于”人性中的普遍理性得以揭示。作為西方文化的原初目的,這種實踐理念既是理智的真理,同時也是人類的道德責任。

二、馬克思的“革命的實踐”觀

在馬克思那里,理論為實踐決定,因而依賴于實踐。然而,實踐對理論的這種優先性并不意味著,實踐活動可以沒有理論的指導。相反,馬克思本人及其后來的者都始終強調,沒有“革命的理論”就不會有“革命的實踐”。這種“革命的實踐”當然不是指在功利主義和庸俗的實用主義的意義上的實踐。在其早期著作《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中,馬克思就教導說,“不在現實中實現哲學,就不可能消滅哲學”,而哲學的實現“只有否定現存的哲學、否定作為哲學的哲學,才能得到”。《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年,第459頁。因為在他看來,哲學旨在批判地改造世界,而“現存的哲學”本身就屬于這個世界,是這個世界的觀念的補充。它對世界采取批判的態度,卻對自己本身采取非批判的態度。因此,他強調,如果不消滅哲學,就不可能有哲學的實現。這表明了馬克思對待理論與實踐關系的鮮明態度,正如他在《提綱》中所宣稱的那樣:“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6頁。恩斯特·布洛赫(ErnstBloch)稱許馬克思這一命題是哲學上最偉大的勝利。ErnstBloch,MarxunddieMenschlichkeit,Rowohlt,1969,S.107.

布洛赫所謂的“哲學上最偉大的勝利”究竟意味著什么?澄清這一問題對于我們深刻理解馬克思在解決理論與實踐關系問題上所具有的革命意義至關重要。為了澄清這一問題,首先必須考察的是“理論”和“實踐”這兩個術語在馬克思那里的確切含義。

對于馬克思來說,意識盡管能對存在的過程進行反思,但最終卻為人的勞動或人的生產所決定,而勞動或者人的生產則又稱為“實踐”。在他看來,當理論因勞動分工過程中人的活動的分裂而不知道其起源于實踐時,它就變得自高自大起來,而淪為一種思辨的抽象,一個幽靈,偽稱自己是實踐的制片人。因此,在理論與實踐的關系問題上,馬克思追隨康德,采取了否定理論理性的鮮明立場,但卻不同意康德反過來提升實踐理性的地位的做法。

在《提綱》中,馬克思將黑格爾后期哲學的兩種主要意圖對立起來。第一種意圖是檢審人類活動的恢宏場景的不同景觀,并且以一種系統的方式做出解釋;第二種意圖是使彼此沖突的力量和解,而且一般說來,是在作為絕對精神的各種表現的對抗之間進行調解。在對黑格爾哲學的解釋中,馬克思顯然使用了與黑格爾一樣的概念手段,即作為黑格爾的核心方法的辯證法,但卻采取一種鮮明的批判立場。在《資本論》的序言中,馬克思指出,黑格爾所謂的“觀念的東西”不外是移入人的頭腦并在人的頭腦中改造過的物質的東西而已。因此,他批評說“辯證法在黑格爾手中神秘化了……在他那里,辯證法是倒立著的。必須把它倒過來,以便發現神秘外殼中的合理內核”。《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24頁。這種主張和要求清楚地表明,黑格爾的自身意識的辯證法的全部成就在馬克思看來只是一種異化的形式。而正是馬克思對黑格爾哲學的祛魅,成就了一種關于“革命的實踐”的新哲學,它聚焦于“異化”概念,將其作為主要的批判對象。

借用黑格爾的異化概念,馬克思描述了人的理智的、社會的、經濟的和政治活動的客體化和物化。當這一系列活動與人分離而成為獨立的法、制度或商品時,它們就不僅獲得了獨立的實存,而且對作為它們的真正制造者的人構成一種有害的控制。于是,人的思想投射和人的勞動產品就被剝奪了其社會關系的特征,從而脫出人的掌控,而且它們使人服從于非人屬的客觀規律。產品的異化同時也是人自身的異化,因為人的活動被外化為物了,他自身也只變成了他人和自己的一個物、一件商品。追隨費爾巴哈對基督教和黑格爾主義的批判,馬克思認為,宗教和形而上學以相同的方式起作用,并且與資本主義體系的經濟生產執行相同的功能。它們使人異化,經濟的、宗教的、哲學的和政治的活動卻掩蓋了這種存在于勞動本性中的異化,它們都遮蔽和歪曲了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藉此,國家被看作擺脫現實的個人利益和社會利益的一種虛幻的公共生活。意識也以同樣的方式“被生產出來”,用馬克思的話來說: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像法、藝術、宗教、形而上學等觀念,這類意識形式只有通過對物質生產的考察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釋。因此,哲學的任務就是去解釋所有不同理論產品和意識形式,追蹤它們在物質生產這個基礎中的起源。通過執行其批判的任務,哲學揭穿了宗教和形而上學的虛假的超越要求,使人們返回那種產生“唯心主義的詭計”的直接的自然實存。而對于馬克思來說,對宗教和形而上學的批判最終演變為對任何形式的唯心主義的總批判。最終,人的異化只能通過生產力的現實運動才能克服。馬克思的異化批判表明,生產力和生產關系所代表的經濟基礎決定著法、國家、哲學、宗教和制度這類上層建筑,經濟的、社會的過程生產和塑造一切形式的社會生活和理智生活。可以說,正是通過對異化現象的批判,馬克思才確立了其歷史唯物主義的原則:“它不是在每個時代中尋找某種范疇,而是始終站在現實歷史的基礎上,不是從觀念出發來解釋實踐,而是從物質實踐出發來解釋觀念的東西。”《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43頁。

因此,馬克思在《提綱》中的那個著名命題,就不止于哲學家從思辨的沉思轉向革命的實踐的一種情緒性表達,而是想通過哲學的自身理解來發動一場革命。按照馬克思的觀點,哲學既要求去改變世界,同時也是一種在改變世界的過程中的理論活動。它必須致力于主要社會弊端的改善,必須有助于消除人的異化。在馬克思看來,沒有任何其他的哲學方式能夠勝任這一使命。改變世界的過程恰恰是哲學自身的關鍵點。因此,哲學的任務正在于將自身與革命的實踐相同一。在這里,革命不應被理解為改變某些生活條件的活動,而應被理解為一種改造整個人類實存的徹底行動,這只有通過改變構成整個人類實存的基礎的條件才能得以實現。這種改變被稱為“革命的實踐”。對于馬克思來說,認識活動、哲學的理論理性——由于脫離了社會的和倫理的實踐——只是這種“革命的實踐”本身的一種功能。哲學的范疇最終只有在其與社會的和政治的活動的關系中才能得到解釋,因此,一切真正的認識本質上都是實踐-政治的認識。在他看來,實踐理論是最高的哲學范疇,在其實現中既有哲學的使命,也有“革命的實踐”的使命。而只有對現存事物及其現存形式進行徹底的革命化,才能建立哲學與現實的絕對同一性。對此,馬克思在《提綱》中曾有明確的表述:“辯證法在對現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時包含對現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即對現存事物的必然滅亡的理解;辯證法對每一種既成的形式都是從不斷的運動中,因而也是從它的暫時性方面去理解;辯證法不崇拜任何東西,按其本質來說,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24頁。

三、胡塞爾與馬克思之間對話的可能維度

上述就理論與實踐的關系問題對胡塞爾和馬克思這兩位思想家的立場和觀點所作的描述表明,雙方都試圖在理論與實踐之間作一種綜合的努力。在這種綜合的理論進展中,我們可以看到他們具有類似的“危機”意識,以及“危機”意識所引發出來的強烈的現實關切,盡管這種“危機”意識在二者那里是以不同的面貌表現出來;還可以看到他們由“危機”意識所促發的“異化”理論批判,當然,異化在雙方同樣是具有不同的理論維度和思想內涵。因此,可以預期在二者之間進行一種理論上有意義的對話的可能性。

然而,現象學以探索意識本質為特征,則以社會歷史批判為己任;一方以先驗唯心主義為哲學旨歸,另一方則堅持辯證唯物主義的理論立場,雙方畢竟在哲學立場存在著根本的對立。細致深入的文獻對比研究也許會輕易表明,兩種哲學分殊不同的思想世界。胡塞爾以對客觀主義、自然主義的批判著稱,其中就蘊含有對作為歷史唯物主義的的批判性元素。客觀主義或自然主義探究的是一個不言而喻地被給予意識的世界,它相信關于現實的結構的真理是自在的真理。而胡塞爾的先驗現象學則從科學所揭示的“真實的”世界回返主體性。盡管現象學在哲學史上刻下了“回到事實本身”的座右銘,并且在胡塞爾思想后期更是具有回返前科學的生活世界的理論訴求,但它距離任何形式的唯物主義都很遠。也許我們可能會說,在胡塞爾看來,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是素樸的和盲目的;而對馬克思來說,胡塞爾的現象學則是唯心主義的和內容空乏的。

但是,這種哲學立場上的對立并不妨礙這一事實,即兩位哲學家所具有的共通性可能比我們看到的更多。首先,在與社會-政治的現實的沖突方面,雙方無疑具有共同特征。盡管他們建議不同的實踐方式,胡塞爾專注于理智上對主體性的重新發現,而沒有明確指明實踐的議題,馬克思則聚焦于階級斗爭的政治行動,但他們對異化世界中本真的人性則具有共同的關切。其次,現象學與無疑都能從彼此對理論和實踐領域的明察中受益。雖然每一方各自都具有其固有的局限性,但這些局限性也許能借助他方的思想元素而得以克服。

就本文的問題關切而言,我們試圖檢審胡塞爾的現象學與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在理論與實踐的關系問題上的主要相似點和區別。

已然確認的是,胡塞爾后期以一種特殊的方式深度關切著人類社的真正目的的確立,這種確立了真正目的的人類社會處于一種主體間以理性方式相互依存狀態的人格的自治共同體,這些人格擁有其自身理解和自身責任。胡塞爾晚年關于主體間性的主張實際上是對自由和自律的確認,亦即對自我決定和處于利益相關性中的人格的確認。他把現代科學和技術的態度中存在的內在危險歸于自然主義的顛覆性,因為這種自然主義傾向于將人的主體還原到客體化的自然。像實證科學和和技術一樣,非先驗的哲學——譬如,客觀主義、自然主義等——旨在用精確的算計來控制和改變世界,而不是以純粹的理論行為去解釋它。從先驗現象學的立場看,現代科學根本意義是一種人類心靈源于實踐目的的精神成就,而不是一個由獨立自足的必然性所構成的精神體系。

就胡塞爾晚年所關切的論題而言,很難將西方文化中的科學危機看作資本主義危機的一種特殊情況,如果那樣的話,現象學就可被作為其中的一個元素而被歸入的辯證法體系了。但兩位思想家的確獨立地在不同的層面上描述了相同的異化方式,由于這種方式的異化,主體通過科學和技術使自身客體化了。這種客體化了的主體作為一個異己的存在物與他相對,并將他規定為一件單純的商品。以此方式,勞動控制了勞動者,不僅是工人,也包括科學家。可以說,這種異化思想是胡塞爾與馬克思之間的核心交匯點。

篇2

“新唯物主義”是《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馬克思指稱自己所主張的與舊唯物主義相區別的唯物主義。正因如此,人們往往把1845年的《提綱》與時間上相差不遠的《德意志意識形態》視為馬克思新唯物主義建立的標志,認為馬克思是在吸收、借鑒和轉化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的基礎上構建起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這種主流敘事甚至最早可以追溯到恩格斯。然而從馬克思的《博士論文》中就已經可以看到其新唯物主義思想的端倪,因此武斷地把馬克思的唯物主義僅僅看作是對費爾巴哈唯物主義的移植是不夠嚴謹的。

《博士論文》是馬克思為數不多的以古希臘自然哲學史為主題的研究作品。馬克思的興趣顯然既不在哲學史實的考察,也不在自然哲學的論證,而是力圖通過對古希臘兩位原子論者唯物主義觀點的對比,發掘出足以沖破黑格爾觀念論藩籬的思想資源。這在唯心主義哲學大行其道的后黑格爾時代,無疑具有理論上的革命意義。

在馬克思的《博士論文》的研究上,人們往往把重點放在其第二部分(德謨克利特和伊壁鳩魯物理學上的差異),特別是伊壁鳩魯原子偏斜的討論上。實際上正如馬克思在論文的題目中表明的那樣,他探討的是古希臘兩位哲學家自然哲學的差異,而原子論只是其中的一個部分。如果僅關注對原子論的討論,就會把《博士論文》矮化為自然哲學或哲學史方面的研究,實際上,馬克思在論文的序言中早已闡明,他的研究不是細節的研究,而是“為了喚起對于這些體系的歷史重要性的記憶。”[1]14換句話說,馬克思力圖通過對特殊問題的考察,探尋希臘哲學走向暗淡命運的普遍性原因,并借此達到挽救德國古典哲學的現實性目的。不以這一宏觀的眼光來審視《博士論文》,就很難明白這一作品對黑格爾哲學的批判意義,無法理解馬克思唯物史觀的整個發展歷程。

實際上在后黑格爾時代,批判和超越黑格爾的觀念論幾乎是一切有野心的哲學家所努力的方向,而馬克思《博士論文》所展現的批判也只是其中的一種。但是與其他人不同,《博士論文》對黑格爾的批判更多體現對一種尚未完善的唯物史觀方法的潛在運用。那么馬克思這種唯物史觀的武器來源于何處呢?長久以來,人們有這樣一種印象,即馬克思是借助費爾巴哈唯物主義的基本內核才得以打破黑格爾觀念論的桎梏的,這實際上是受恩格斯《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古典哲學的終結》一書的影響。可是必須指出,雖然恩格斯晚年的這部著作力圖闡明馬恩兩人對黑格爾和費爾巴哈的吸收和繼承,但是恩格斯更多地是回應兩人唯物史觀成熟時期的理論來源,其關注點并不在《博士論文》時期的馬克思。在序言部分,恩格斯明確提到,“在這篇稿子送去付印以前,我又把1845-1846年的舊稿找出來看了一遍。其中關于費爾巴哈的一章沒有寫完。已寫好的部分是闡述唯物主義歷史觀的;這種闡述只是表明我們在經濟史方面的知識還多么不夠。”[2]4就此來說,《博士論文》時的青年馬克思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受到費爾巴哈的影響恩格斯并未言明,故而是值得商榷的。

況且費爾巴哈的《基督教的本質》直到1841年才出版,此時馬克思《博士論文》已經完成。從其對唯心史觀所采取的批判方法來看,馬克思運用了歷史分析法,即回到歷代哲人對伊壁鳩魯討論的語境和細節展開分析,并以此來駁斥黑格爾以精神發展邏輯所推演的哲學史框架,這跟直接否定精神造神運動的費爾巴哈大異其趣,因此簡單地將其視為受費爾巴哈的影響是很難成立的。

那么青年馬克思這種的唯物史觀的萌芽會不會來源于時間上稍早一點的法國唯物主義者們呢?應該說,就唯物主義的某些自然觀念方面,馬克思可能受益于法國的唯物主義者,但是就唯物史觀的構造方面,法國的機械唯物主義則受自身局限性而難當重任。正如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中說,“十八世紀上半葉的自然科學在知識上,甚至在材料的整理上是這樣地高于希臘古代,它在觀念地掌握這些材料方面,在一般的自然觀上卻是這樣地低于希臘古代。”[3]9這倒不是說古希臘的唯物主義成就一定比近代的唯物主義要高,而是說在具有奠基性意義的元哲學的工作上,古希臘自然哲學規定了后來唯物主義者的看待世界的思維導向,在這一點上法國的唯物主義者并沒有實質上的超越。

因而馬克思的這種唯物史觀來源,很可能就是其主題所表達的,來源于古希臘的唯物主義。這里古希臘唯物主義既是他研究的內容,也為他的研究方法提供了啟示。馬克思沒有借助近代的費爾巴哈或法國唯物主義者的方法來反對黑格爾,反倒是求助于古希臘的唯物主義的源頭,從活生生的歷史語境中和感性直觀來反思黑格爾唯心史觀所預定的“必然”邏輯。因而,其主題選擇比較伊壁鳩魯對德謨克利特的超越就有了非同一般的方法論意義了。

伊壁鳩魯追求快樂主義的惡名及其與德謨克利特類似的原子論,往往令許多哲學家們武斷地認為其思想無非是對德謨克利特的抄襲;然而馬克思卻發現了伊壁鳩魯的獨到之處,并堅信如果能夠將伊壁鳩魯自然哲學的精華予以析取,進而將其優點引入唯物主義,就有可能克服當時觀念論哲學的困境并發展出真正的可以影響世界的的實踐哲學。而要進行這項工作,就要完成這樣幾個任務:首先就必須闡明伊壁鳩魯在哲學史中被誤解的原因,并通過這一過程揭示出唯心史觀固有的內在矛盾性;其次必須指出伊壁鳩魯不同于亞里士多德之前的古希臘唯物主義的理論優勢;最后,借助伊壁鳩魯的唯物主義來重構被唯心史觀一再歪曲的哲學發展史。遺憾的是《博士論文》最后一部分亡佚了,結果如何不得而知。但是前兩個部分卻被完好地保存了下來,而從這一部分及相關的七個筆記中可以看到,馬克思此一哲學工作的步驟與我們所設想的邏輯基本符合。

一、馬克思對黑格爾以唯心史觀解讀伊壁鳩魯的批判

馬克思首先對歷代先哲們關于伊壁鳩魯的種種誤解進行了批判。這一批判工作實際上包含了兩個任務,一是從肯定方面看,要重新顯示出伊壁鳩魯哲學的價值;二是從否定方面看,要批判之前的哲學史中的錯誤看法。而在進行哲學史批判的過程中,馬克思實際上批判了三個對象:1.哲學史中對伊壁鳩魯產生誤解的哲學家們的具體觀點;2.哲學史中誤解伊壁鳩魯的一般性的唯心主義思想傾向;3.黑格爾所繼承并系統化的唯心史觀。

為什么要區分這三者呢,這是因為歸根到底馬克思的任務是指向對黑格爾唯心史觀的批判,但是為了論證的需要,這些不同層次的批判又必須被綜合起來。如果不能準確地區分,就有可能迷失于細節而忘記了馬克思的任務。

實際上,“哲學史”概念本身就是黑格爾的發明,正因為有了“哲學史”的視域,歷史上的哲學爭論才不致淪為偶然隨意和無目的的詭辯,而成為可以被系統化綜合看待的演進歷程。馬克思接受這一概念的積極因素,但是卻不認可其所謂絕對精神的神秘必然性。馬克思在論文中說,“希臘哲學看起來似乎遇到了一個好的悲劇不應遇到的結局,即暗淡的結局……說發生、繁榮和衰亡是每一個人事方面的事物所注定了必定要走一通的鐵環,這確是一個老生常談的真理……不過英雄的死亡與太陽的西落相似,而不像青蛙鼓脹了肚皮因而破裂致死那樣。”[1]13

正是在唯心史觀的邏輯推演下,伊壁鳩魯的命運就被黑格爾裹挾到其絕對精神的運動系統中。在馬克思看來,這恰恰暗示了伊壁鳩魯不同于唯心史觀的真正價值,因為只有具備唯物主義價值的東西才會被黑格爾刻意整合并忽略。

同時,黑格爾對伊壁鳩魯的偏見也不是空穴來風,而是歷史中唯心主義傳統的模仿和必然結果。即,正因為歷史上各個時代的哲學家都對伊壁鳩魯懷有偏見,認為其思想是亞里士多德之后的唯物主義的別子,才會有黑格爾對其的輕視。因此,馬克思要想駁倒黑格爾,就要先揭示出歷史上的唯心主義哲學家們對伊壁鳩魯的理解為什么是錯誤的。

(一)從形而上學的角度看

如果以亞里士多德(約公元前384―前322)作為古希臘哲學的最高峰,那么德謨克利特(約公元前460―前370年)和伊壁鳩魯(約公元前341―前270年)兩人恰恰處在分水嶺的兩邊。人們自然就會根據歷史順序,認為后者剽竊了前者,普魯塔克甚至把兩者的不一致解釋為伊壁鳩魯只吸收了錯誤的東西。

然而僅憑時間上的先后和學說上的相似這兩點就得出后者剽竊前者的結論就未免過于武斷了,因為不同之處也可能恰好是后者對前者的改進。馬克思發現,歷史上的確也曾經有人看到過這一點,但遺憾的是由于羅馬帝國和基督教意識形態的偏見,這種理解在歷史上被湮沒了。馬克思說,“當西塞羅說伊壁鳩魯把德謨克利特的學說弄壞了的時候,他至少還承認伊壁鳩魯有改進德謨克利特學問的意向,還想張開眼睛去看它的缺點;而當普魯塔克說它的思想不一貫,并說他對于壞的東西有一種天生的偏愛時,因而也就懷疑他的意向,那么萊布尼茨則甚至于連他善于摘錄德謨克利特的能力也都否定了。”[1]18這其實揭示出哲學史邏輯之外的問題,即歷史的和文化的現實環境對哲學思想的篩選。就此而言,并不存在真正超越歷史與階級之上的所謂價值中立的評價,某種思想能不能被尊重和接受,必然要受某時某地意識形態的影響,而這現象本身就是時代經濟生活的反映。

在歐洲主流的神學和哲學影響下,唯物主義的哲學非但不會被重視,而且無法逃脫被邊緣化的命運。且不說普通人不會關注其細節,即使飽學之士也往往會忽視不同的唯物主義哲學家之間的內在差異,而把他們進行粗略的歸類。正是在這些原因的作用之下,伊壁鳩魯被當做對德謨克利特的粗略模仿才成為唯心主義哲學史上的共識。

(二)從知識論的角度看

伊壁鳩魯的哲學強調感性直觀能力,這對于以沉思為主要特征的西方哲學傳統來說必然屬于異端。對此黑格爾是心知肚明的,“伊壁鳩魯并不把存在看作一般的存在,而看作感覺到的東西,把以個體的形式出現的意識看作本質的東西……這樣也就很明顯,既然把感覺到的存在認作真實的東西,那么概念的必要性也就根本被取消了,一切便分崩離析而失去了思辨的意義,而是肯定了對于事物的一般流俗的觀點;這樣,事實上它并未超出一般普通人的常識,或者毋寧說是把一切降低到一般普通人的常識觀點”。[4]48黑格爾的諷刺,實際上代表了整個西方哲學傳統對伊壁鳩魯的否定,這并不難理解,特別是在康德之后,德國唯心論的發展已經越來越遠離感性直觀。然而,馬克思卻看到這種對伊壁鳩魯哲學狂妄自大的否定恰恰說明了西方哲學已經病入膏肓,哲學必須再一次從理性的天上走入感性的人間。

(三)從倫理學的角度看

伊壁鳩魯的哲學最容易被誤解為享樂主義,因為伊壁鳩魯把感性直觀作為一項原則,所以如果不仔細分析就難免就會演繹出這樣一種理論結果,即伊壁鳩魯承認肉體的歡愉就是幸福,所以在中世紀伊壁鳩魯的作品會被列為禁書。另一方面,歷史上的哲學家們雖然能夠比較公允地對待伊壁鳩魯的倫理學,黑格爾甚至說道德學是伊壁鳩魯哲學中最好的部分,但是卻總是力圖把這種倫理學變為自己唯心主義道德系統中的教條。馬克思諷刺天主教的伽桑狄時說他總是力圖“使他的良心和他的異教的知識相協調,使他的伊壁鳩魯和教會相適合,這當然是白費氣力的。這正如一個人想要在希臘名妓雷伊斯的皎潔美好的身體上披上一件基督教尼姑的道衣。”[1]9由此可見,歷史上對伊壁鳩魯倫理學的兩種極端態度,實際上都不可救藥地誤解了伊壁鳩魯。

對馬克思來說,這些誤解在另一個側面反倒證明了伊壁鳩魯的特殊價值。在形而上學上堅持原子論的唯物主義態度,必然會反對空洞的純粹思辨;在認識論上堅持感性直觀的原則,必然要求倫理學上對幸福目標的踐行。這就給予正在尋找突破黑格爾唯心主義困局的馬克思最為有力的武器,然而這一武器究竟能不能被運用,還需要被進一步檢驗和闡明。也就是說,馬克思必須證明伊壁鳩魯的哲學具有超越其他唯物主義的優勢,即他的原子論不能僅僅是某種突發奇想的先驗設定,而必須是能夠獲得合理證明的認識條件,這實際上就是馬克思《博士論文》第一部分的主要工作。

二、兩種唯物主義自然哲學的差別

一提到兩位古希臘哲學家的差別,就難免讓人想到原子論;在繼續討論之前,這里有必要稍微對古希臘的原子概念進行一點澄清。在古希臘哲學中所運用的“原子”概念不同于近代物理學中的“原子”概念。近代物理學把原子假定為組成事物的最小顆粒,這就意味著借助一定的手段和工具,原子是可以被經驗到的。而古希臘的原子說到底是一種形而上學概念,它絕不在經驗之內,而毋寧說是保證經驗得以成立的某種理念。亞里士多德在談論德謨克利特時,也沒有把原子作為其哲學的核心概念來看待。他說,“留基伯與他的同門德謨克利特以“空”與“實”為元素,他們舉“實”為“是”,舉“空”為“無是”:他們并謂是即不離于無是,故當空不逾實,實不逾空。”[5]14亞里士多德的意思很清楚,即德謨克利特哲學的根本原則是“實”與“空”這一對相互對立統一之范疇,即使把此處的“實”定義為原子,這個“實”也不是經驗意義上的“實物”,而是先驗意義上的“是”。因此要理解馬克思對伊壁鳩魯自然哲學的評價,就必須清楚這一論證的關鍵并不在經驗領域,而是在形而上學領域。

《博士論文》第一部分第三節對兩者自然哲學的區分是一般性的區分,這不同于論文第二部分對兩種原子論具體細節的區分。這里就存在一個問題,既然一般性的區分是兩者的主要區別,那么為何篇幅只占用了一節,而原子論只是形而上學中的一個部分,為什么還要把它單獨拿出來并用一章的篇幅來討論呢?

馬克思的這一設計大概出于以下考慮,即原子論雖然只是形而上學的一個部分,但卻是最為關鍵的一個部分,因為它直接決定某種唯物主義的基礎是否牢固。如果絲毫沒有論證,只是憑空把原子和虛空作為自然哲學的基本原則,那么這種自然哲學即使是唯物主義的,也仍然是一種獨斷的迷信。在馬克思看來,伊壁鳩魯的唯物主義之所以能夠超越德謨克利特,最為核心的原因實際上就是他對原子的規定和說明,因此必須給予最大的篇幅。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一般性的區分不重要,恰恰相反,一般性的差異暗示了馬克思以伊壁鳩魯哲學為武器批判黑格爾唯心史觀的目的。

綜合考慮《博士論文》對兩種自然哲學的一般和具體的雙重論證,可以從以下三個角度來考察伊壁鳩魯對古希臘唯物主義的創新與超越。

(一)在真理問題上的分歧:兩者對現象與本體關系認識的差異

馬克思發現,兩位古希臘唯物主義哲學家的共同點在于兩者都承認“原子和虛空”的形而上學原則,但是德謨克利特在對這一原則的運用中卻出現了巨大的矛盾。

這個矛盾最先表現為“真”的問題。真理問題表面上看是屬于知識論問題,實際上涉及形而上學問題,因為知識論問題只關注認知的條件及過程,而真理問題卻關注認知的對象和前提,涉及對世界的設定。德謨克利特在這些問題的表述上的確粗糙,一方面由于他堅持現象與本質的差異,認為除了本體(或者說原子、實有)為真以外,其他一切現象都是主觀的因而是不可信的,這樣他就把真理存在的基礎給否定掉了。而另一方面他又發現現象顯然是被靈魂所把握的,而靈魂則是實有的本體,既然如此,那么被靈魂所把握的現象顯然也應該具有真理性,這樣他又把真理性的標準從認識論上樹立了起來。馬克思將這一情況稱為德謨克利特的“二律背反”。其實說到底,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就是德謨克利特在追求本體的同時不愿意承認感性所獲得的現象的真實性,這就等于在本體論上堅持唯物主義的同時,在認識論上卻堅持唯心主義,如此一來怎能不產生矛盾呢。

而伊壁鳩魯卻克服了這一矛盾,他堅持感性確定性的第一原則,認為“一切感官都是真理的報道者”,而概念必須以感性所獲得的現象為標準進行校正。這樣來看,伊壁鳩魯的原子理念就不是一種先驗設定的東西,而是借助經驗所推演出來的東西,當然由于并不具有更多文獻上的支持,馬克思也沒有就此繼續展開。

這卻給人們留下一個問題,一個如此重視感性確定性的人,為何沒有將這一經驗論原則貫徹到底,反倒還篤信原子論的形而上學,休謨不就是太強調經驗而最終成為了懷疑論者嗎?馬克思后文中的解釋一定程度上回答了這一疑問,實際上伊壁鳩魯區分了“始基的原子”與“元素的原子”,前者是質料性的,類似于近代物理學中的原子概念,而后者則是構成性的,具有形而上學原則的意味。因此不要小看伊壁鳩魯強調感性確定性的認識方式,這一認識方式本身其實就是他的原子論原理。馬克思說,“正如原子是他的原理一樣,同樣他的認識方式本身也是原子論。發展的每一環節,對于他,立即就轉變成一個固定的、仿佛通過空虛的空間從它們的聯系中分離開了的現實;一切規定性都采取了孤立的個體性的形態。”[1]45因此雖然表面上看,伊壁鳩魯可能有堅持感性確定性原則而放棄原子論的傾向,但是實際上他以另外一種動態的方式理解并承認了原子論。也就是說,他堅持的感性確定性本身實際上是“元素的原子”的實踐過程,而他借助這一行動所否定的原子,則是質料意義上的“始基的原子”。而這種放棄也不是徹底的放棄,最終它必然通過元素原子的運動重新被構建出來。

(二)尋求知識與追求幸福:兩種哲學目標的差異

由于德謨克利特在形而上學問題上堅決區分本體和現象,因此處于本體領域內的原則就不可能對現象界產生影響。但是同時由于他在認識論問題上,又堅決認為只能通過經驗才能達到本體的認識,所以他又必然廣泛地涉獵一切實證知識。“古代的軼事就算是一個傳聞吧,但也不失為一個真實的傳聞,因為它描述了德謨克利特的本質的矛盾。據說德謨克利特曾經自己弄瞎他的眼睛,以使感性的目光不致蒙蔽他理智的敏銳。正如西塞羅所說,這個自己弄瞎眼睛的人也就是那走遍了半個世界的同一個人。但是他沒有獲得他所尋求的東西。”[1]21

而伊壁鳩魯恰恰相反,盡管他一再強調感性直觀的重要性,但是他卻并不因此就毫無節制地汲取一切經驗。這是因為,伊壁鳩魯唯物主義的哲學目標不是為了獲取純粹的知識,不是那種把握本體,而是最終指向幸福的生活。因此伊壁鳩魯始終把他的哲學看做活生生的實踐哲學,具有倫理學意義上的現實關懷。“伊壁鳩魯在哲學里面感到幸福和滿足。他說,‘你必須為哲學服務,如是你才可以獲得真正的自由。一個人傾心降志以從事于哲學,他用不著等待;他立刻就會得到解放。因為服務于哲學本身就是自由’。”[1]22通過伊壁鳩魯,人們最終發現哲學最根本的任務不是“真”,而是“善”,這也是人們尋求知識的目的和真諦。如果知識無助于人們獲得生活的幸福,那么此類知識的價值何在。

通過這一比較,馬克思發現德謨克利特雖然是唯物主義,但是他在本體論和認識論上的內在矛盾性卻決定了他的唯物主義最終不但會走向懷疑論和不可知論,而且無論擁有多少知識,也只能在空洞的理念世界中徘徊。反觀伊壁鳩魯的哲學,則始終把感性直觀的現實作為判斷的基礎,把生活幸福的現實關懷作為實踐的原則,因而伊壁鳩魯的哲學是健康的實踐哲學,這才是馬克思努力尋找的打破唯心主義哲學的鑰匙。

(三)必然與偶然:現實的可能性是自由的條件

如果說實踐的原因是要把握本體,實踐的結果是要獲得幸福,那么德謨克利特哲學的內在矛盾就注定了他這種唯物主義的悲劇,即一方面無法追溯到實踐的原因,另一方面無法獲得實踐的結果。哲學家實踐的過程,實際上也是對世界和思想之間建立一般性關系的過程。而這一悲劇就造成了德謨克利特把必然性作為現實世界的反思形式。換句話說,德謨克利特對必然性的強烈要求實際出于他對待實踐問題上的絕望。

伊壁鳩魯不但避免了這一困難,而且更重要的是他進一步對必然性和偶然性進行了重新規范。在他看來,必然性是根本不存在的,他的意思是指必然性由于超出了人類經驗認知的范圍,因此必然性不是可以被直觀把握的概念,而是被推論出來的概念。也就是說,偶然性和主觀任性都是可以通過直觀被把握的,人們只有在觀察到偶然性和主觀隨意性之后,在掌握了經驗資料后才有可能推論出事物發展順序的規定和聯結,即必然性。因此,馬克思指出伊壁鳩魯的必然性是一種有條件的必然性,即“在有限的自然里,必然性表現為相對的必然性,表現為決定論。而相對的必然性只能從真實的可能性推演出來,這就是說,有一系列的條件、原因、根據等等,那種必然性是通過這些東西的中介的。真實的可能性就是必然性的顯現。”[1]24而偶然性對他來說則只是一種具有可能性價值的現實性,而抽象的可能性則正是真實的可能性的反面。所以偶然性要么是被感性直觀直接捕捉到,要么則是通過理性自身的想象所獲得。以這樣一種視角來看待世界,當然不免有其消極意義,但是伊壁鳩魯的本意并不是否認一切聯系和原理,而是認為物理學中的定理恰恰不是第一重要的,說到底定理所規定的必然性的出現也是建立在人類構造的偶然性基礎上。因此,自由才第一次在真正意義上向人類敞開,人們通過實踐去追尋自由并獲得幸福,才是可能的和可以被期待的。對自由的規定才成為馬克思進一步來論述原子偏斜的目的。

三、結語

麥克萊倫在評論馬克思《博士論文》的動機和旨趣時寫道,“馬克思選擇這一題目是想通過考察希臘歷史上相似的時期來闡明當代的后黑格爾哲學境況……黑格爾哲學正是由于它的完整性和普遍性,從而具有非現實性,并且反對著這個繼續被分裂的世界……馬克思認為在這樣的時期會出現兩個可供選擇的替代:要么無力地模仿以前的東西;要么進行真正的徹底的變革。”[6]27的確,當唯心史觀成為新的宗教,絕對精神化身新上帝的時候,如何能夠打破這一悲劇的命運,重新發現一條自由之路,就成為后黑格爾時代哲學家的必然使命。

馬克思在為唯物史觀尋找出路的過程中,再次發現了古希臘唯物主義的豐富資源。與德謨克利特的內在矛盾相比,伊壁鳩魯對感性直觀的重視、對幸福生活的追求以及對偶然性與自由辯證關系等問題的闡釋無不令人印象深刻,正是在此基礎上,馬克思看到了哲學中另一條隱蔽的林中小路。雖然青年馬克思此時還沒有投身于“改變世界”的革命實踐,但是他對伊壁鳩魯的哲學史意義上的辯護和他對伊壁鳩魯感性直觀的褒揚,已經迸發出了哲學革命的火種,就此而言《博士論文》在某種程度上應該算作唯物史觀的理論萌芽。正是在馬克思的重新詮釋下,由伊壁鳩魯開啟的具有樸素辯證意味的唯物主義實踐哲學最終為馬克思在20世紀重寫哲學史提供了銳利武器。

參考文獻:

[1]馬克思.馬克思博士論文[M].賀麟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

[2]恩格斯.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古典哲學的終結[M].中央編譯局譯.人民出版社,1997.

[3]恩格斯.自然辯證法[M].于光遠譯.人民出版社,1984.

[4]黑格爾.哲學史講演錄(第3卷)[M].賀麟,王太慶譯.商務印書館,1983.

篇3

在福斯特看來,馬克思的唯物主義就是生態唯物主義,馬克思批判地繼承并超越了伊壁鳩魯以來的唯物主義傳統,達到了唯物主義自然觀與唯物主義歷史的統一。為論證馬克思的生態學思想,福斯特所做的工作主要是梳理馬克思的思想發展史,整理出馬克思唯物主義思想的歷史譜系,其論證的主要節點有以下三個方面。

(1)伊壁鳩魯是福斯特考察唯物主義的歷史起點。在福斯特看來,伊壁鳩魯哲學的兩大要素是反對宗教目的論和自然決定論,二者又是相互關聯的,反對目的論是為理解自然服務的,這是伊壁鳩魯的最終目的。福斯特進而認為,唯物主義本身的發展就是伊壁鳩魯的目的。“伊壁鳩魯推進了一種主要是思辨型的唯物主義,它完全不同于柏拉圖的那種對思辨的唯心主義式熱愛。”①但這并不符合歷史事實。作為對希臘化時代狀況的反應,伊壁鳩魯哲學的主題是倫理學,即人的幸福問題,物理學是從屬于倫理學的,而不是相反;自然在伊壁鳩魯那里并不構成獨立的認知意義,福斯特是以近代哲學認識論框架生搬硬套在晚期希臘哲學上。

(2)福斯特對馬克思博士論文的解讀。福斯特認為,“馬克思回顧了伊壁鳩魯的哲學,為的是揭示伊壁鳩魯的哲學是怎樣預示了17世紀至18世紀歐洲啟蒙運動中的唯物主義、人文主義和抽象的個人主義的興起的。”②馬克思受到伊壁鳩魯唯物主義的自然哲學的影響,批判宗教和目的論,對馬克思來說,伊壁鳩魯最重要的遺產就是唯物主義和人文主義。這時的馬克思在用唯心主義的形式表達唯物主義的思想內容。

(3)費爾巴哈在馬克思思想發展過程中的作用。福斯特認為,費爾巴哈的《關于哲學改造的臨時綱要》在黑格爾的自然哲學體系上實現了與黑格爾的決裂,恢復了感覺論的自然唯物主義原則;通過費爾巴哈,馬克思徹底擺脫了黑格爾的唯心主義,重新確認實在論和自然主義。盡管馬克思后來“批判了費爾巴哈哲學中的思辨的、非歷史方面的內容,但是,費爾巴哈自然主義的唯物主義仍然回響在馬克思成熟的歷史唯物主義之中。”③這成為馬克思批判宗教思想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福斯特完全沒有認識到費爾巴哈哲學實質及其理論貢獻,他是站在現代形而上學的立場上來理解費爾巴哈的。事實上,費爾巴哈對黑格爾思辨哲學的批判是對整個哲學即一般哲學――形而上學的批判,這其中既包括抽象的唯心主義,也包括抽象的唯物主義。這才是真正影響馬克思之處。馬克思接受了費爾巴哈的感性對象性原則,從現實的人出發,批判黑格爾的法哲學和國家哲學,進而討伐整個形而上學,并最終以對象性的活動即實踐為基礎完成對以黑格爾為代表的近代形而上學的批判,在本體論上實現最本質的革命。

二、評價

首先,福斯特在根本上是從近代西方哲學認識框架出發解讀馬克思,把馬克思拉回到康德以前。福斯特所理解的唯物主義是所謂本體論的唯物主義、認識論的唯物主義和實踐唯物主義三者的湊泊,福斯特先確立了一般唯物主義立場(即本體論和認識論的唯物主義),再說明馬克思哲學隸屬于一般唯物主義,最后指出馬克思哲學的特征,馬克思“在他更普遍的唯物主義自然觀和科學觀中,他既接受了‘本體論的唯物主義’也接受了‘認識論的唯物主義’。”④這樣的論述結構本身就說明,福斯特的哲學結構仍然處于近代西方哲學認識論框架之內,這本質上是一種形而上學。福斯特所理解的馬克思正是馬克思本人所反對和批判的。

其次,馬克思哲學是一般唯物主義還是歷史唯物主義?事實上,馬克思理論關注的重點始終落在人類社會,尤其是市民社會上,他從來就沒有返回到一般唯物主義立場,先確立抽象的本體論的唯物主義,再結合社會歷史形成唯物主義歷史觀。這種理解仍然依附于現代形而上學的基本建制,而馬克思哲學所針對卻恰恰是全部形而上學。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并不涉及自然與社會的領域劃分,而是以實踐為基礎的、針對形而上學的根本性歷史原則,即站在現實歷史的基礎上來解釋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因此,歷史唯物主義才是我們理解其他一切哲學理論和哲學問題的真正的基礎和出發點。

最后,關于實踐。在福斯特的語境下,實踐是唯物主義歷史觀中的一個范疇,是社會變化中一個推動環節,與唯物主義自然觀基本無涉。福斯特著重強調的是唯物主義的辯證特征,而少有提及實踐,實踐在其理論中并不構成基礎地位。他所謂的“新陳代謝”也仍然是缺乏歷史規定性的抽象概念,因為人與自然的物質變換關系歷史具體地取決于人類的實踐的發展水平,離開這一點強調所謂的“新陳代謝”便容易失去客觀規定性,從而陷入主觀主義。但是,實踐是什么?

馬克思說:“全部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凡是把理論引向神秘主義的神秘東西,都能在人的實踐中以及對這個實踐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決。”⑤在當代哲學理論中,“實踐”一詞的內涵幾乎無所不包,濫觴為包括了從日常生活、飲食起居到理論研究、文化活動等等的一切人類活動。而實踐若包括了一切也就失去了一切。因此,必須確定實踐的內核,即根本的、基礎的、第一性的方面,這就是以生產力為根本的經濟基礎,而生產力就是人們以使用工具制造工具為特征和標志的物質生產的實踐活動。因此,實踐作為區別人的活動與動物活動的特征,其基礎的含義便首先是以使用―制造工具為根本的物質性操作活動,也就是社會生產活動。人以此為基礎區別于其他動物,形成了不同于任何其他動物群體的人類社會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以使用制造工具為特征的人類物質性生存勞動,這才是實踐的內核。明確這一點,才能真正理解馬克思哲學――歷史唯物主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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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思在《博士論文》的序言中明確地表述了自己的立場,即哲學上的“自我意識”立場:人的自我意識具有最高的神性,不應該有任何神同人的自我意識相并列,哲學借這種自我意識反對一切天上的和地上的神。馬克思在評論伊壁鳩魯原子論的意義時指出:伊壁鳩魯的原子論雖然在表面上體現的是感性的原則,但這只是自我意識對象化的結果,就其“形式”而言,自我意識并沒有沉淪于外在性中,而是返回到精神本身,從而體現了自我意識的自由精神。依據這種自我意識的對象化和對象化復歸的思維,馬克思強調,哲學不能自我封閉于自身,要把內在的意識之光轉變為向外吞噬一切的火焰,這即是哲學的世界化的過程。而哲學的世界化同時就意味著世界的哲學化,哲學向外喪失自身的過程就是實現自身的過程,哲學正是在克服對立的外存性的過程中,使世界更加合理,從而彰顯自我意識作為自由精神的實踐力量。正是這種哲學和現實、理論和實踐的相互作用,達成了雙向的改變,“這些個別的自我意識始終具有一個雙刃的要求:其中一面針對著世界,另一面針對著哲學本身……這些自我意識把世界從非哲學中解放出來,同時也就是把它們自己從作為一定的體系束縛它們的哲學中解放出來。”

馬克思的《博士論文》正文分為兩個部分。

第一部分,首先分析了德謨克利特和伊壁鳩魯的差別:“兩位哲學家教導的是同一門科學,并且采用的是完全相同的方式,但是……在一切方面,無論涉及這門科學的真理性、可靠性及其應用,或是涉及思想和現實的一般關系,他們都是截然相反的。”第二部分便試圖通過分析二者的物理學在細節上的差異,來說明上述的對立、矛盾和顛倒,并引出馬克思自己的哲學思想。

偏斜運動乃是伊壁鳩魯原子論之最典型的特征,而且歷來被看做是他對德謨克利特原子論之最荒謬的篡改。然而在馬克思看來,這一點恰恰是應當極其審慎地加以理解和把握的。伊壁鳩魯設定原子在虛空中有三種運動,即直線下落、偏斜運動和排斥。馬克思認為,真正重要之點就在于理解這三種運動在哲學上意味著什么。馬克思的分析表明,原子的概念包含兩個環節,即物質性的存在和純粹的形式。首先,由于直線下落表示原子的運動構成一條直線,所以原子就純粹是用空間來規定的,這樣原子便被賦予了一個相對的定在,而它的存在便是純粹物質性的存在。因此,直線下落就意味著原子是一種物質性的存在。其次,由于原子概念的純粹形式是對單純物質性的否定,所以,對直線下落的否定就被設定為另外一種運動,如果這種運動亦被想象為空間性的話,便是偏離直線的運動。最后,伊壁鳩魯在原子的“排斥”中,實現了原子的概念。在排斥中,直線下落和偏斜運動都綜合地結合起來了。排斥就像是一個合題,按照這個合題,原子既是抽象的物質,又是抽象的形式。由于伊壁鳩魯通過偏斜運動設定了原子的純粹形式,所以他實質地表述了這樣一種哲學原則,即抽象的個體性之最高的自由和獨立性。下落運動是非獨立性的運動,而原子是像天體那樣具有絕對獨立性的物體,所以它們就應該像希臘人所了解的天體那樣,不是按直線而是按斜線運動的。

不同于以往的哲學家,馬克思看到了伊壁鳩魯自然哲學中獨特的一面。偏斜運動作為原子直線運動形式的否定形式恰恰證明了原子自身的存在,原子具有自我意識,因而得以避免在宿命式的直線運動中沉淪,轉而擺脫束縛發揮自身的能動性以實現自己的個性;同時,在原子自身的運動過程中由于原子的偏斜運動,原子本身還必將走向其外在,通過排斥運動原子沖破了自然的本性得以外化而與他物發生關系,最終原子在自身運動的整個過程中完成了對自我的超越而實現了自我的概念。在這里,自我意識的能動原則得到了重要的發揮。因此,馬克思指出,德謨克利特只注意到原子的“物質方面”,由于原子概念的形式方面還根本沒有出現,所以他只是把原子理解為一種強烈的運動,一種盲目必然性的行為;而伊壁鳩魯還注意到原子的“觀念方面”,按照這一方面,運動被設定為自我規定;原子因而被理解為活的、能夠意識到自身的元素,被理解為單個自我意識之批判性和否定性的象征。因此,盡管伊壁鳩魯牽強粗陋地解釋物理現象,但馬克思仍給予他以極高的評價:由于他闡釋了能動的原則并代表著一種自由的無神論,因而是“最偉大的希臘啟蒙思想家”。在馬克思看來,這種哲學的重大意義就在于它提供了批判或否定的環節,提供了行動自由的可能性;它作為一種社會學說的基礎,其實踐意義便是論證了人的自由。

原子由于偶然的偏斜能夠擺脫直線的必然性,在排斥運動中實現自身的概念,這體現了對自由精神的追求。作為個體的人也應如此,自我具有自由精神更可以反對強權擺脫控制,逃離生活世界中的各種紛繁雜擾而追求屬于自我的內心寧靜。伊壁鳩魯意識到自我的存在,他面對馬其頓的強權給社會帶來的痛苦無能為力,因而選擇了免于侵犯、擺脫痛苦、通往內心的寧靜之路。伊壁鳩魯雖然強調自我意識的個別性,但這種個別性還僅僅表現為抽象的可能性,當面對現實世界處于束縛之中的個體的定在形式時它依舊無能為力。因而涉及到人事時,伊壁鳩魯只能采取消極避世的態度,勉強維持自我內心的寧靜。然而,年青的馬克思不可能停留在消極的層面上,他也著力批判了伊壁鳩魯主體性思維所產生的消極后果。“抽象的個別性是脫離定在的自由,而不是在定在中的自由。”他要開創的是一條要求個體參與社會活動的積極路徑。作為一位激進的民主主義者,早期馬克思強調個體如同原子一樣應當具有自我意識,抵制強權以擺脫必然性的束縛,充分發揮個體的主體性以尋求自由、實現自身的獨立性。值得注意的是,馬克思所講的個體的自我意識不是某一個人或某些人的自我意識,而是每一個個體在現實生活中都應當具有的自我意識。

在對于原子偏斜運動的論述中,馬克思深刻的論述了原子的自由的觀點,并同時把這論述轉移到了我們人的身上,“直接存在的個別性,只有當它同他物發生關系,而這個它物就是它本身時,才按照它的概念得到實現,即使這個它物是以直接存在的形式同它對立的。要使作為人的人成為他自己的唯一現實的客體,他就必須在自身中打破他的相對的定在,即欲望的力量和純粹自然的力量”。物質只有與自己發生關系,而不與其他東西發生概念,才使自我概念實現,人的解放就是真正人的概念的實現,人擺脫了物質的關系,人和物發生關系是自然的產物,人的解放就是使人不成其為自然物,人的實現是排斥與非排斥的統一,任何一種個別性要獲得真正的自由性,要擺脫物質性的存在。

這就是說,對于我們人類來說,只有我們擺脫了與物質的關系,同時只同自己發生關系時才能實現最終的自由,即實現人類自己的解放。這種觀點有一定的深刻性,因為我們只有擺脫了對于它物的依賴,我們才是我們自己,我們也才能是我們自己。但這就要面臨一個問題,我們人真的能擺脫對于它物的依賴嗎?對于我們人類來說,我們是與自然界存在一種共生的關系才能維持我們自己的發展的,如果我們擺脫了與它物的關系,那也就是切斷了這種共生關系,那我們人類還怎么發展?也許有人會說,我們對于與它物關系的擺脫并不是不與其發生關系,而只是說我們現在已經有能力獲取足夠的資源來滿足自己的需要,而不再受到自然的制約。這個觀點聽起來很好,但它忽視了一點,那就是資源與人類的需求之間真的不存在任何約束嗎?我想這是否定的,資源是有限的,但人的需求卻是無限的,只要人的需求和有限的資源發生沖突,那么人之間的自由就是不可實現的。因為自然規律的客觀性是我們無論如何也無法改變的,我們只有在相關規律的約束下與自然和諧共處才能得到最好的發展。而要實現這種發展,我們必須通過各種各樣的東西來限制個人無限的自由,因為個人無限的自由是對群體自由的最大破壞。人具有社會屬性,人的最高自由是以服從群體的利益為標準的,任何人只有實現了群體的利益,他才能永恒持久地獲得最高自由。對于人類社會來說,由于自然及其規律的制約,我們每個人都不可能是實現絕對的自由,即使暫時實現了也不會長久。因為個人絕對自由的實現是對群體利益的踐踏,會成為群體的公敵。對于我們人來說,只存在最高自由,而不存在絕對自由,最高自由即指人與人,人與物都能和諧共處時所能享受到的最多自由。

值得注意的是,盡管馬克思明確聲稱自我意識的立場,但卻仍然保持著對自我意識哲學的某種批判態度。馬克思與鮑威爾的費希特主義傾向不同,毋寧說是在某種意義上更接近于黑格爾的思有統一原則。他試圖根據精神和世界之間的內在聯系及其有機發展的概念,來引申出世界歷史的辯證發展。因此,馬克思批判說,抽象個別的自我意識是脫離定在的自由,而不是在定在中的自由;由于它不能在定在之光中發亮,不能作用于周圍環境,因而這種精神自由具有抽象的性質。盡管抽象的個別性摧毀了一切超驗的東西,但由于個別性在事物中不居統治地位,所以它也使“真正的和現實的科學”成為不可能了。在馬克思看來,哲學必須積極地干預生活和現實,思想只有通過對周圍環境的能動活動,才能使意志的力量走出陰影的王國,以反對不合理的現實世界。――這一點是馬克思同鮑威爾等青年黑格爾主義者最初、微妙的分歧,而這個分歧后來很快就發展為同“自由人”決裂的契機。

綜上所述,《博士論文》的主旨乃是自我意識的能動原則,并在這種原則中找到了政治激進主義和自由無神論的哲學淵源;然而,它又隱約地透露著一種脫離青年黑格爾運動之主觀主義的意向,即強烈地實現思想的傾向,強調哲學和周圍世界的相互作用。因此,當時馬克思一方面和鮑威爾一樣,相信精神的絕對創造活動和自由;但另一方面,他不是把這種活動歸諸精神的主觀性是,而是試圖通過精神和現實的有機聯系去理解這種活動。就這兩方面而言,部分地表明馬克思新世界觀的最初根源和理論素材,表明這種理論取向如何為其他思想材料的進一步介入做好了準備。(作者單位:西北政法大學)

參考文獻

篇5

可以說馬克思的一生都是在批判中度過,馬克思也是在一次次批判中形成自己的思想理論,也正是這一批判精神被的后來者所繼承和運用。然而,隨著現代思潮的多元化,各種理論之間的批判也屢見不鮮,批判的真正精髓也隨著這些所謂的“百家爭鳴”的浪潮所遮蔽,漸漸陷入了只從批判的字面意義上片面的批判,疏忽了馬克思理論批判精神背后的歷史過程,也就拋棄了馬克思批判精神背后的真正實質。

一、馬克思早期批判的歷史原像

馬克思早期的理論探索是他思想斗爭最活躍的時期,也是馬克思批判思維最活躍的階段,而也正是在這一階段,馬克思形成了自己獨道的思想理論。我們就從他的第一部帶有“批判”的著作,即《黑格爾法哲學批判》來還原馬克思批判的歷史過程。

《黑格爾法哲學批判》的寫作原因要追溯到1843年,馬克思離開《萊茵報》時。因為在此之前馬克思在《萊茵報》當主編時期,發表了大量對現實問題的評論性文章,他的某些語言觸及了封建統治階級,以致于1843年1月,普魯士政府決定查封《萊茵報》,這使得馬克思退回書房,重新探索自己的理論道路。在受德國的專制制度,以及費爾巴哈哲學的影響下,馬克思開始潛心研究歷史,并對國家和法的問題進行了初步嘗試,這些研究的過程和思想軌跡,都被記錄了下來,就是厚厚的五本《克羅茨納赫筆記》。

早在《萊茵報》時期,馬克思就感覺到以黑格爾理性主義國家觀為理論基礎的法的局限性,從而在克羅茨納赫的五個月中,馬克思考察和研究了大量的各個國家的歷史和法的變遷。其中,第一、二本筆記是關于政治史的摘記,摘錄了亨利希的《法國史》,拉彭貝爾格的《英國史》和約翰·羅素的《英國政府……史》,第三、四本筆記主要是關于法國史的記載,如施密特的《法國史》、盧克萊泰爾的《復辟以來的法國史》、瓦克斯穆特的《革命時代的法國史》和蘭齊措勒的《論十月革命的起因、性質和結果》,此外還有蘭克的《法國史》、林加爾特的《英國史》和蓋耶爾的《瑞典史》等等,第五本筆記的內容涉及到德國、美國等國家的歷史。〔1〕在摘錄的過程中馬克思都加入了自己的評論,這些評論都成為了之后《黑格爾法哲學批判》的直接思想來源。在論述國家的問題上,馬克思摘錄了蘭克《論法國的復辟》的一段文字后評述道,黑格爾“把國家觀念的要素變為主詞,而把國家存在的舊形式變為賓詞——但是在歷史現實中情況恰好相反,國家觀念都是國家存在的那些〔舊〕形式的賓詞。”〔2〕這一思想鮮明地體現在了《黑格爾法哲學批判》中。在對所有制問題的考察中,馬克思對施密特的《法國史》做了大量的摘錄,特別是對下述的一段摘錄打上了著重號:“對城市公社的事務的共同關心把他們彼此聯合起來,正是在公社中要處理這些事務的共同關心把他們彼此聯合起來,正是在公社中要處理這些事務并適當地領導這些事務的任務,導致了管理藝術的產生。”之后,馬克思寫下了下面兩段話:第一段說,在英國“國家制度的許多改革,〔其起源〕與其說歸功于開明的政策,不如說歸功于自私自利的打算。”另一段說,在瑞典“由于財政狀況而具有影響的一切東西,……在債主、封建者、承租者、企業頭頭身上變成了中間的權利,政府依賴它并不比臣民差。”此外,馬克思在對“市民社會”進行分析與考察時,對林加爾特的《英國史》作了大量的摘要,主要是對城市的發展和經濟力量的增長作了記載,這一記載也表明了,馬克思已初步認識到市民階層的發展,必然要影響到國家制度和法律關系的發展。

在整個《克羅茨納赫筆記》中,馬克思又對費爾巴哈的哲學進行了仔細的研究,特別細讀了費爾巴哈的《關于哲學改造的臨時綱要》,在這部著作中,馬克思找到了解決黑格爾法哲學問題的方法,即重新設置“主詞”和“賓詞”的關系,由此可見,馬克思是在對黑格爾哲學和費爾巴哈哲學的對比和考察中,最終形成了《黑格爾法哲學批判》中的思想,而之前的大量筆記正是這一思想的邏輯前提和理論來源。

在馬克思早期的寫作中,我們現在所發現的另外一部帶有批判性的著作是《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說它帶有批判性是因為:在文中馬克思述諸了英國古典經濟學,把私有財產看成是永恒的和必然的前提。而在馬克思看來,私有財產是歷史的,階段性的產物。我們就來對馬克思的這一批判進行歷史過程的考察。

我們現在所說的《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這一書名是后來者所加入的,這一部分著述是馬克思在巴黎時期,在對經濟學進行研究,特別是對多部經濟學著作進行摘錄時,所寫下的具有評論性的一部手稿。可以說,我們現在所看到的《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以下稱《手稿》)是整個《巴黎筆記》的一部分,甚至在《手稿》中都可以看到馬克思摘錄的痕跡。而在此之前,馬克思已經做了七個筆記本的經濟學摘錄,大致情況如下:第一冊第一部分為薩伊的《論政治經濟學》摘錄,第二部分為斯爾培克的《社會財富的理論》摘錄,最后一部分為薩伊的《實用政治經濟學教程》摘錄;第二冊為亞當·斯密的《國富論》摘錄;第三冊為勒奈·勒瓦瑟爾的《前國民議會議員“回憶錄”》和部分《國富論》摘錄;第四冊第一部分為色諾分尼的《雅典的色諾分尼著作選》摘錄,第二部分為大衛·李嘉圖的《政治經濟學及賦稅原理》摘錄,第三部分為詹姆斯·穆勒的《政治經濟學原理》摘錄;第五冊第一部分為麥克庫洛赫的《論政治經濟學的起源、發展、特殊對象和重要性》的摘錄,第二部分為特拉西的《意識形態原理》摘錄以及部分穆勒的《政治經濟學原理》和恩格斯的《國民經濟學批評大綱》的摘錄;第六冊為弗·李斯特的《政治經濟學國民體系》摘錄;第七冊為歐仁·畢萊的《英國和法國工人階級的貧困》的摘錄。〔3〕這七冊的筆記大部分都是摘錄,也會有少許評論性語言。除此之外,還有三部手稿,這三部分的手稿,馬克思一邊摘錄,一邊做了評述,這就是我們所說的《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可見,馬克思在《手稿》中所體現出來的對英國古典經濟學的批判思想是在摘錄大量政治經濟學資料中所形成的。例如,在對麥克庫洛赫的《論政治經濟學的起源、發展、特殊對象和重要性》的摘錄中,馬克思有過這樣的評論:“在我們看來,李嘉圖學派極力主張以積累勞動代替資本——這種說法在斯密那里已經出現——只有這種意義:國民經濟學愈是承認勞動是財富的唯一原理,工人就愈是被貶低,就愈是貧困,勞動本身就愈是成為商品。——這是國民經濟學這門科學中的必然的理論公理,正像是現在社會生活中的真理一樣。”〔4〕在對李嘉圖的《政治經濟學及賦稅原理》一書進行摘錄時,馬克思評論道:“精神自由是目的,因此大多數人處于愚鈍的奴役狀態,肉體需要不是唯一的目的,因此它是大多數人的唯一的目的,或者相反,婚姻是目的,因此大多數人。財產是目的,因此大多數人沒有財產。”〔5〕

縱觀整部《巴黎手稿》,馬克思在決定對“市民社會”進行考察后,便進入了大量的經濟學研究中,而他的研究方式則是自己習慣的摘錄著作加以評論的方法,最終產生了在《手稿》中所闡發的理論。雖然說,《手稿》中的異化勞動理論從整個馬克思思想發展史看來還處于“未成熟”階段,但就馬克思的批判的方法論來說是貫穿于馬克思的整個思想史的。

二、“批判”的真實內涵:從康德的“批判哲學”論起

從自然語言的角度來理解,一方面,批判是指對錯誤的思想,言論或行為做系統的分析,加以否定;另一方面,批判是指指出批評,提出意見。然而,作為哲學語言的“批判”來說,或者更確切的說作為現代哲學語言的“批判”,我們都把它理解為“揚棄”,即指新事物代替舊事物不是簡單地拋棄,而是克服、拋棄舊事物中消極的東西,又保留和繼承以往發展中對新事物有積極意義的東西,并把它發展到新的階段,是對這一事物的自我否定,簡而言之就是說“否定的繼承”。這一批判的思想起源于黑格爾,發展及運用于馬克思。但就批判這一詞句,或就“批判哲學”而言,其鼻祖應該歸屬于康德,那么,我們就來分析一下康德的“批判哲學”。

康德“批判哲學”的邏輯起源要回溯到西方近代哲學的兩條路線:唯理論和經驗論。唯理論的路線發端于笛卡爾,經斯賓諾莎的發展,結論于萊布尼茨。他們認為,人類知識來源于人自身的理性推理,與經驗無關,卻最終走向了獨斷論。經驗論的路線發源于洛克,經貝克萊的發展,結論于休謨。他們認為,人類對世界的一切認識與知識來源于人的經驗,而最終走向了懷疑論。康德的思考正是基于這兩種路線之上,卻又從不輕信于任一理論。康德認為,獨斷論和懷疑論都不單獨探討理性能力,而簡單地肯定(獨斷論)或否定(懷疑論)理性能力是否有超感覺經驗的認識,而康德的任務就是要探討、分析、審查人的認識能力,也就產生了“批判哲學”。康德認為,人的認識能力分為理論理性和實踐理性。在《純粹理性批判》中,康德具體分析與考察了人的理論理性即純粹理性的認識能力與可認識的范圍;在《實踐理性批判》中,康德具體分析與考察了人的第二種理性認識能力,之后,為了達到兩種理性能力的融合和溝通,在《判斷力批判》中,康德具體分析與考察了人的審美能力,從而實現了其“三大批判”的形而上學體系。顧名思義,在康德的“批判哲學”中,從內容上講,的確包含有對前者理論,特別是對經驗論和唯理論的否定與繼承,但就其批判的方法論意義上講,批判的意義更多的在于分析與考察,康德在《純粹理性批判》第一版的序言中就已經說明,“我理解的批判,并不是對某些書和體系的批判,而就其獨立于一切經驗能夠追求的一切知識而言對一般理性能力的批判,因而是對一般形而上學的可能性或者不可能性的裁決,對它的起源、范圍和界限加以規定。”〔6〕而在《純粹理性批判》再版的序言中,康德再次強調了其批判的意義,“批判并不與理性在其作為科學的純粹知識中的獨斷方法對立(因為科學在任何時候都必須是獨斷的,即從可靠的先天原則出發嚴格地證明),而是與獨斷論對立,也就是說,與憑借一種從概念(哲學概念)出發的純粹知識按照理性早已運用的原則、從不調查理性達到這種知識的方式和權利就能前進的僭妄對立”〔7〕在這里,康德把“批判”與“獨斷論”對立起來,顯然,是要說明批判的“分析與考察”的意義。

對康德的“批判哲學”進行了大致的闡述之后,我們對這位“批判”的鼻祖所使用的“批判”的含義有了明確的理解,就是“分析與考察”。而馬克思正是繼承了這一點,他把“分析與考察”這一批判的方法論特性用于自己的哲學與歷史學以及政治經濟學的研究中。馬克思從一開始就遵循了批判的這一方法論特性。

《博士論文》是迄今為止發現的,馬克思最早的一部學術性專著,其題目是《德謨克利特的自然哲學與伊壁鳩魯的自然哲學的差別》。馬克思寫作此文的目的是因為在此之前,人們對古希臘哲學的一致看法是認為古代哲學的頂峰是在亞里士多德時期,亞里士多德時期的哲學思想是古希臘哲學的經典,而到了古希臘哲學的晚期,古代哲學,特別是自然哲學出現了衰落。馬克思通過對古希臘晚期的自然哲學的代表伊壁鳩魯和亞里士多德時期自然哲學的代表德謨克利特兩者思想的對比和分析,得出了伊壁鳩魯的原子論其中蘊含著的自由的思想,從而述斥了封建專制和思想壓迫。從這一角度來講,馬克思的博士論文也帶有否定的批判含義。那么,再來看看,馬克思這一批判的歷史過程。在寫作論文之前,馬克思在1839年至1840年初,寫下了七本《關于伊壁鳩魯哲學的筆記》,寫完這些筆記之后,馬克思寫下了許多附注,內容是伊壁鳩魯的自然哲學及其原子論,還寫下了一部手稿,內容是評述普羅塔克對伊壁鳩魯的神學思想展開的論戰。除了這七本《關于伊壁鳩魯哲學的筆記》外,馬克思還寫下了《柏林筆記》。《柏林筆記》是馬克思摘錄古典哲學家著作的筆記匯集,包括亞里士多德的《論靈魂》,萊布尼茨的一系列著述,休謨的《人性論》,斯賓諾莎的《神學政治論》,以及卡爾·羅生克蘭茨的《康德哲學的歷史》。〔8〕顯然,馬克思在寫作《博士論文》之前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他詳細地考察了古代哲學和近代哲學思想,當然,在大學期間,馬克思研讀最多的還是黑格爾的著作。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馬克思確實繼承了康德“批判哲學”中的“分析與考察”的思想內涵,在此基礎上再進行“揚棄”,不過,馬克思在《博士論文》中的批判和康德“批判哲學”一樣,還是只停留在哲學的思辨領域,但在之后對法哲學和政治經濟學的批判中,馬克思便走出了這一困境。

三、馬克思批判過程的內在特性

上文已說,馬克思的批判是有著分析與考察的過程,在馬克思要寫作一本批判性的著作之前,必須經過大量的研讀和摘錄,而這只是一個方面,就其一種批判理論的形成過程來講,馬克思的批判是自覺性的,而不是目的性的,這也是馬克思批判理論形成過程中的內在特性。

自覺性是指一種自發性的過程,也就是馬克思在批判的過程中,那些新的觀點和批判性的理論是自發地形成,并不帶有先驗的獨斷性。更具體一點,馬克思在所寫的著作中的批判性觀點是他在對這一理論歷史的分析和考察時,在馬克思做大量的摘錄和評論他人的觀點時形成的,我們所看到的著作只是對這些摘錄和評述的重新整合和進一步闡明。而與自覺性相反的是目的性,所說的目的性也就是說當我們對一種理論進行考察和分析之前,就已經對這一理論進行先行的斷定,從而就只是為了論證這一論斷而去考察和分析,這樣往往帶有主觀的色彩,反而會對這一理論思想造成誤解,導致批判的片面性。這其實也是帶有獨斷論的傾向。

回到馬克思的早期文本,馬克思在對他人的著作進行摘錄和評論時確實已經形成了部分在之后自己所寫的著作中體現的思想觀點,本文的第一部分已經論述,此處就不再說明。而這里要強調的是批判的真實內涵與其特性,即“分析與考察”與“自覺性”的關系。

一方面,“分析與考察”是批判的自覺性的前提;另一方面,對所要批判的理論進行細致、詳盡的分析和考察,必然會產生出新的、批判性的觀點,而且,分析的越深入,越透徹,產生出的新思想就越深刻,越合理。相反,如果沒有意識到兩方面的聯系,忽視了任一方面,其批判就會有失偏頗;如果并沒有對所要批判的理論進行分析和考察,只是由膚淺的,片面的知識體系而進行的批判必將是片面的,而倘若為了否定而去分析和考察所要批判的理論,即目的性的批判,必將導致批判的局限性。在當代哲學思想的發展過程中,在理論界大力提倡思想多元化的時代,批判思維日新月異,各種新的思想都是在批判中產生的,沒錯,馬克思也正是在批判他人的思想中形成了唯物史觀和剩余價值學說,然而我們又恰恰只是停留在批判的哲學語句中理解其含義,更重要的是我們必須回到馬克思“批判”的歷史過程中去尋找“批判”的實質,與其說馬克思的批判是一種思維一種方法論,毋寧說是一種批判精神,一種對學術的態度和作風。

〔參 考 文 獻〕

〔1〕 孫伯鍨.探索者道路的探索〔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2:120-121.

〔2〕 馬列著作編譯資料(第12輯)〔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36 .

〔3〕 張一兵.回到馬克思〔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158-160.

篇6

一、德謨克利特與伊壁鳩魯在原子論上的重大差異

一直以來,德謨克利特的原子論都被認為是古希臘最簡明,在現在看來也是最科學的一種關于世界構成的理論。在這種理論的指導下,人類開始脫離幼年時期對于“神”的依賴,并逐漸開啟了理性的大門。

德謨克利特的認為世界的本原是“原子”和“虛空”,“原子”是充實而不可分的物質微粒,作為萬物構成的基本原料;“虛空”是“原子”存在和運動的場所,其性質是“原子”“充實而不可分”性質的對立面—“空虛和疏松”,足以讓“原子”的運動完全不受影響。最初“原子”在“虛空”中“不規則地分布”并作著不規則的運動,隨著這種不規則運動導致的“原子”間碰撞而逐漸形成了“渦旋運動”。在“渦旋運動”中各種不同的原子按照不同的組合形式結合起來,從而復合為世間萬物。

“原子”、“虛空”、“渦旋運動”都是客觀、必然的,那么由“原子”在“虛空”中“渦旋運動”而形成的萬物的產生必然都是有原因的。現在看來,德謨克利特的原子論雖然是在前人的基礎上融入自己的天才思考“合理地”設定了世界構成的一種形式,但實際上使人類對萬物構成有了一種新的思考,而不僅僅將其歸結為“神”的主觀創造。由于他的世界觀是以“必然”為開端的,所以也就很自然地在哲學上得出結論:一切事物都有著必然的相互聯系,并都受這種因果必然性和客觀規律性的制約。德謨克利特在自己的這種思想指導下,選擇了一種不同尋常的生活方式,正如他在家鄉阿布德拉被以“揮霍財產罪”指控時的自我辯護說言:“在我同輩的人當中,我漫游了地球的絕大部分,我探索了最遙遠的東西;在我同輩的人當中,我看見了最多的土地和國家,我聽見了最多的有學問的人的講演;在我同輩的人當中,勾畫幾何圖形并加以證明,沒有人能超得過我,就是埃及所為丈量土地得人也未必能超得過我……”

但德謨克利特并沒有就“渦旋運動”產生的前提——“原子”的不規則運動做出說明,為何這些性質一致的“原子”不是相安無事地依照著它們所有成員都遵守的規律運動而卻有相互之間的碰撞和擠壓呢?

很大程度上,在博士論文中馬克思同意西塞羅的觀點:“由于伊壁鳩魯看見了,如果原子通過它們自己的重力被迫往下墜,我們沒有力量可以轉移它,因為原子的運動是被決定了的、是必然的,于是為了逃避必然性,他就想出了一個辦法,而這個辦法是德謨克利特所沒有想到的。伊壁鳩魯說,雖然原子由于它們的重量和重力被迫而從上往下墜,不過原子的運動仍然稍微有些偏斜。”

馬克思認為,伊壁鳩魯在德謨克利特的原子論大框架下,以“原子”的不規則運動這一“渦旋運動”的成因為突破口,提出如果一切都是像德謨克利特所認為的那樣被必然規律所支配,那么所有“原子”的存在和運動都應該是無差別的,“原子”沒有理由會在一個為規律所支配的宇宙中不規則地分布和運動。從而也沒有理由存在“渦旋運動”,更談不上萬物由“原子”通過“渦旋運動”所引發的碰撞和擠壓來實現組合。所以,伊壁鳩魯認為如果原子論要能自圓其說,那么“原子”之間必然需要一些細微的差異,通過這些細微差異導致的運動上的差異,從而實現“原子”間的碰撞以及“渦旋運動”。而這些差異的存在又指向新的問題——這些差異是什么造成的、有差異的“原子”還是“原子”嗎?于是,伊壁鳩魯把“原子”的這些差異歸結為其微弱的、自主的意識,從而通過對原子論的“細微”修改消除了在“原子”的“渦旋運動”上的疑點。

伊壁鳩魯對原子論的修改雖然看似細小,卻指向了一種完全不同的價值觀:正因為“原子”在運動時存在著偏向上的“自由”(這種自由無法用完全的必然來解釋,只能或多或少地歸于“原子”的偶然運動),而這種“自由”在其空間觀中同樣與德謨克利特對“原子”及其運動的“必然”假設一樣,都是“終極必然”的——“自由”與“必然”同樣是終極的。所以每一事物和認識無論其理性與否,都具有其存在的無上“自由”,因此爭論一種觀點是否真理是沒有意義的,真理是潛藏在每個人內心深處的共鳴。伊壁鳩魯在人生的選擇上與德謨克利特截然相反,他將享受人生和追求內心快樂正如其名言所說:“作為目標死亡同神一樣不足懼,因為死亡只是人的感覺的喪失,當人活著時,死亡還沒有到來;當死亡到來時,人已經不存在。因此,死亡與人生不相干,人應當通過哲學認識自然和人生,從對神和死亡的恐懼中解放出來,用理性規劃自己的生活。”

看似細微的修改卻帶來了巨大的影響,使得原本充斥著宿命必然性的原子論變得帶有二元論色彩,“原子”得到了自由,由它們構成的萬物也有了擺脫宿命的契機。以原子論為起點對比德謨克利特和伊壁鳩魯在自然哲學上的不同,馬克思找到了他們都信仰著原子論卻有著截然不同的世界觀和人生追求的原因。

二、“原子”墜落的偏向點撥了意識與規律的關系

相對于德謨克利特樸素唯物主義原子論的崇高地位,伊壁鳩魯在自然哲學上的成果則更多地受著批判和譏諷。在馬克思創作博士論文的時代,哲學史上大部分人把德謨克利特自然哲學和伊壁鳩魯自然哲學相等同,并將伊壁鳩魯對德謨克利特自然哲學的修改認為是隨意臆造的偏見是根深蒂固的,類似于西塞羅:“并非伊壁鳩魯是沒有學士的人,而是那些以為到了老年還得學習對少年人來說不知是可恥的東西的人,才是無知的人。”對伊壁鳩魯及其學說客觀評判的聲音顯得極為弱小。通過對伊壁鳩魯的時空觀的重新闡釋,實現在哲學史上對伊壁鳩魯及其自然哲學地位和作用予以正名。正如在博士論文的序言中,馬克思指出:“我認為在這篇論文里我已經解決了一個在希臘哲學史上至今尚未解決的問題。”。

德謨克利特的原子論閃耀著一元唯物主義的光芒,認為萬物皆由虛空中不可分的“原子”在“漩渦運動”和相互排斥和吸引的過程中構成,萬物的存在和運動皆由這一規律決定。從這一觀點延伸,得出萬物的的命運皆由這一形而上的規律所引申出的其他規律所決定。作為“萬物”中一部分的人類只能接受規律的控制和安排,德謨克利特自己則以畢生的精力探求著世間無窮無盡的的規律,以期觸碰那形而上的真理,“真正講來我們什么也不知道,因為真理潛藏在無底的深淵里”。

但是,這種對宇宙構成規律的規定使得這種樸素的唯物主義變得神秘化,其中暗示了人類在萬物規律面前被完全掌控的宿命,人類只能不斷地去認識各種表象后的因果聯系而無法對事物和自身的命運有所作為,“他(德謨克利特)提出把原子的相互排斥和沖擊而產生的漩渦作為必然性的實體。可見他在斥力中只注意到物質的方面,即分裂、變化,而沒有注意到觀念的方面;按照觀念方面,在斥力里,一切與他物的關系都被否定了,而運動被設定為自我規定。”它表現了無神論傾向,但是卻把類人的神變成了無情感的規律——神被進一步神化,人的價值依然虛無。

馬克思對伊壁鳩魯自然哲學的評價突破了前人普遍批判的藩籬,認為伊壁鳩魯的自然哲學對德謨克利特自然哲學的繼承具有揚棄意義,并超越了德謨克利特自然哲學抬高自然規律而忽視人類精神的問題,將人從被規律完全掌控的宿命中解放出來,使得人的價值和地位擁有了“神性”(或者說將形而上的規律世俗化了)——“所以盧克萊修很正確地斷言,偏離運動打破了‘命運的束縛’;并且像他立即把這個思想應用到意識方面那樣,同樣,關于原子也可以說,偏離運動實在它的胸懷中的某種東西,這東西是可以對外力作斗爭并和它對抗的。”

三、歷史唯物主義在馬克思博士論文中的萌芽顯現

馬克思并沒有通過博士論文明確地提出自己的空間觀和自然哲學,而是以一種看似折中的方式提出了自然對于世界構成的思考——既沿著前人的道路繼續尊重德謨克利特的原子論;又突破前人評論的藩籬,給予伊壁鳩魯對原子論的修改以客觀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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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文化哲學的歷史主義原子

馬克思有一部重要的著作《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馬克思在這部著作中遵循其在博士論文中對文化哲學的論述思路,并從歷史和理論的角度去考察“實踐”的重要性,將人的生命的歷史主義原則確認了下來,這就是眾所周知的歷史主義原則。馬克思在考察“實踐”的相關理論的過程中提出了一種論斷,這種論斷就是人類的特性就是人們有意識的、自由的活動。所謂的人類特性,馬克思認為是一種的整體特性、一種的類特性,人們生命創造的能動性系統的闡述了出來。在馬克思的意識里,自由意識活動主要包含以下兩種含義,下面筆者就系統的闡述一下二者的含義。第一種含義是將自己的生命活動本身逐步轉變為自己的意識對象或是自己的意志。人們通過這種活動,將自己的精神進行了二重化,第一重是生命的意識,另一種就是生命本身。從本質上來說,精神的二重化其實就人們意識的分離和人們抽象能力的實現,而人們對文化進行創造的前提就是對能力進行抽象和分離,從一定程度上來說,這也是一種文化創造的能力。人們創造文化的前提條件就是人對思維的分散和抽象的能力。由于人在生理上具有一種本能,而這種本能恰恰是創造文化的本能,這就使人在一定程度具有了創造文化和具有文化的存在特性,這也是人之所以區別于動物的主要原因。由此可見,馬克思區分對人的生命活動和動物生命活動的方式就是將自己的生命活動逐步發展成為我們自己的意志或是自己的意識的對象。一定程度上來說,肯定人們的文化創造能力的本質其實就是認為人的天賦包括人的文化創造能力。二是人通過實踐來實現對象世界的創造,對無機界的改造,以此來證明自己是有意識的存在物。馬克思認為人對世界、對無機界的改造其實就是一種對象化的活動。這里所說的對象化活動其實就是人與對象的分離與抽象的活動。人類現實的、能動的二重化其實就是將人自身的和超自身的自然存在區分開來。馬克思將人的超自身自然的存在通過對比動物生產和人的生產之間的差別概括為諸多方面的能力,這些能力包括在生產整個自然界的能力和再生產整個自然界的能力等等。這些能力被馬克思統稱為人的生命的創造活動,這種創造活動從本質上來說是一種人的文化活動。從歷史的角度去考察實踐的過程中,馬克思提出了這樣一種論斷,就是“將人的文化創造活動的歷史性特征通過異化勞動的形式”得到了證實。實質上來說,馬克思將人的特性等同于人的抽象和分離能力的時候,其內涵中就一定包含了一種異化勞動的思想,異化勞動和分離與抽象之間并沒有特別的不同,這兩者除了范圍不同,其他都是相一致的。前者是從動態的角度對人們的生命特性進行說明的,后者是從靜態的角度進行說明的。與抽象的、分離的理論相比,異化勞動還有一定的不同之處。馬克思在其博士論文中,系統的強調了人通過自身與其他人的關系的分離和自身自然的分離中逐步完成了異化勞動。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說道人類的本質就是人與他人之間的關系和人的個體性。與博士論文不同的是,馬克思開始強調異化的實現。

3.文化的發展規律

資本主義理論與東方社會理論共同構成了馬克思關于歷史規律的理論,馬克思在其資本主義理論中,將人類歷史的發展規律以生產方式的形式進行了揭示。而馬克思在東方的社會理論中,馬克思卻開始關注各民族的文化發展道路,開始對人類歷史發展過程中逐步形成的特殊規律進行探究。馬克思在對民族文化發展的特殊途徑進行探究的過程中,并沒有否定生產方式對民族發展的意義,在其看來,生產方式的歷史運動其實就是通過不同形式的民族文化以及其獨特的風貌展現出來的不同形式。正因如此,馬克思認為東方民族的發展趨勢歸根結底就是世界現代化的表現形式之一而已。從馬克思的角度去看文化規律,我們不難發現,在馬克思的意識當中文化選擇和文化發展共同構成了文化規律的內容,在社會主義現代化進程當中,這兩個方面顯得非常的重要。這兩個方面的重要性,使得馬克思以這兩個方面為基礎,對東方的現代化問題進行了系統的、科學的研究,并在研究的基礎上將東方社會的現代化問題進行了揭示。不同民族的文化在發展的過程中進行碰撞和交融,取長補短,優勢互補,從而實現文化的發展。馬克思通過對亞非國家和俄國資本主義發展情況進行了分析,發現西歐的資本主義傳入東方的方式有以下兩種方式,第一種方式對東方傳統公式制度的改造,另一種是東方社會在現代化壓力下,被迫學習西方,走上資本主義道路。馬克思在對這兩種形式進行研究的過程中發現,這兩種形式給社會、給民族帶來的效果并不是一致的。對東方社會來說,西歐殖民主義者的行為帶來一定的負面影響。我們發現,不論是什么樣的社會,社會進步的基礎一直以來都是生產。消費只有與生產相適應的情況下,才能促進社會的發展,如果消費沒有實現與生產的對等,那么就會在一定程度上導致社會處于萎靡的狀態。

1861年,俄國的改革使農業生產逐步向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轉變,并在轉變的過程中逐步演化出一種工業和商業資本主義。正因如此,俄國資本主義在的發展過程中,一開始就具備了一定的生產性特點,并將新的活力注入到俄國文化當中,這種形態對俄國文化的更新發展起到了一定的促進作用。西歐資本主義在敲響了東方大門之后,推動了東方社會逐步向私有化道路方向邁進,由此可見,在這種模式下,東方社會或早或晚的都會逐步進入到資本主義社會形態,這是歷史的必然性,但是,我們應當注意到,東方社會是不會因為轉變為資本主義社會形態就變得發達起來,就變得進步起來,東方社會只有將資本主義中的一些積極的因素吸收過來,并從實際出發,建立一套科學的、行之有效的生產方式,才能夠實現自身的進步。與之相對應的是,如果東方社會將西方資本主義中的一些消極因素吸納進來,那么勢必也會給東方社會的發展帶來一定的負面影響。正因如此,我們必須對西方資本主義的文化進行選擇。那么什么是文化選擇呢?其實就是人們根據已有的價值系統,選擇適合自己的一種生存方式。文化選擇在東方社會的現代化進程中,應當具有內容的特殊性,即東方社會應當通過什么方式來實現現代化,這不僅僅是一種文化選擇,而是在文化選擇的基礎上,探討東方社會應當運用怎樣的方式,去實現西方資本主義的積極成果,來實現現代化。馬克思對這方面也有自己的觀點,在他認為,東方社會應當通過一種革命、一種無產階級革命的形式將資本主義發展進程中遇到的問題解決掉,通過這種方式,來實現自身的現代化。

馬克思和恩格斯兩個人將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的兩種社會形態看成了社會現代化的兩種方式。他們認為,與資本主義的文明形態相比,社會主義的文明形態顯然要比其高很多,由此可見,人類社會發展的必然趨勢必將是社會主義這種現代化的模式。筆者認為,馬克思所說的通過無產階級革命的形式將資本主義現存的問題解決掉,以社會主義的方式實現現代化是一種文化選擇。馬克思認為,理性的創造活動和價值的創造活動兩個方面共同組成了人的活動,這兩種活動在人的活動中所處的位置是非常重要的,離開了哪一種活動,人的活動都難以繼續。人的活動如果喪失了理性的創造活動,那么人類的歷史必將成為無根之木,喪失了物質基礎。反之,如果人的活動沒有了價值創造活動,那么人類活動就會喪失掉生命價值,因此,我們可以說,人類的活動離不來上述兩個創造活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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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特創立生態學是從清理唯物主義概念入手的。根據英國哲學家羅伊?布哈斯卡(Roy Bhaskar)在《唯物主義》中的觀點,他把唯物主義概念分為三類:本體論的唯物主義、認識論的唯物主義、實踐的唯物主義。這三種唯物主義研究的問題和觀點是不同的:本體論的唯物主義強調社會存在對生物存在(更為普遍的是物理存在)的單方面依賴,強調前者源于后者;也就是外在的物理世界相對于思維的獨立存在,這就反對了終極目的論。認識論的唯物主義強調科學研究對象的獨立存在和超越事實(即因果關系和自然規律)的活動――至少是某些研究對象;實踐唯物主義強調人類的變革力量在社會形態變革和社會形態再生產中的本質作用。①在這三種唯物主義中,本體論的和認識論的唯物主義都屬于自然唯物主義,實踐唯物主義屬于歷史唯物主義。生態學的唯物主義不僅應該在本體論和認識論的意義上加以探討,而且應該在實踐(感性活動)的基礎上構建。

福斯特用“生態唯物主義”來表達他對馬克思的哲學唯物主義的重構,表明了他對生態唯物主義的現代內涵的理解。生態唯物主義的現代內涵主要表現為巴里?康芒納(Barry Commoner)的生態學四條“非正式規則”來論述唯物主義對生態學思想的意義。這四條規則是:第一,萬物皆相互聯系;第二,萬物皆有歸屬之地;第三,自然知曉最多;第四,“無”無以產生“有”。② 生態唯物主義的現代內涵意味著新的歷史觀,它要求考察的不只是自然的進化或社會的進化,而是自然和社會的協同進化。因為從生態唯物主義看來,自然和社會處在斗爭與和諧辯證統一的、進化的同一個歷史過程中。

二、生態唯物主義的自然、生態基礎

福斯特強調,馬克思在將唯物主義轉變成實踐的唯物主義的過程中,從來沒有放棄他對唯物主義自然觀――屬于本體論和認識論范疇的唯物主義――的總體責任。福斯特認為馬克思的思想在這方面的關鍵作用――在于它發展并改造了伊壁鳩魯關于唯物主義和自由思想的原有傳統,而這些思想對于現代科學和自由是必不可少的。

第一,伊壁鳩魯與現代科學與理性革命。從笛卡爾、弗蘭西斯?培根、霍布斯、牛頓都受到伊壁鳩魯哲學的影響,特別是機械唯物主義更是明顯地帶有伊壁鳩魯原子論的痕跡。康德把伊壁鳩魯學派的學者們稱為“古希臘思想家中最杰出的自然哲學家。”③黑格爾在《哲學史講演錄》中說:“伊壁鳩魯是經驗自然科學、經驗心理學的創始人。”青年黑格爾派堅持認為伊壁鳩魯學派從特殊意義上已經預示了歐洲17世紀、18世紀、19世紀的啟蒙運動。正如馬克思所完全認識到的那樣,這些思想家的唯物主義的共同基礎都是伊壁鳩魯的哲學。

第二,伊壁鳩魯與宗教神學。“伊璧鳩魯一般地否認概念和普遍的東西是本質。一切產生都是偶然的結合,這些結合又都偶然地分解。因為那被分割開的東西是第一性的、真實地存在的東西;而偶然性則是這種結合的法則。而偶然既是支配一切的東西,因此一切目的性以至世界的整個最終目的也就一起消失了。”④由于伊壁鳩魯唯物主義強調世界的有限性、暫時性,一切目的論的觀點――根據終極原因、根據神的意圖解釋自然的觀點――受到沉重打擊。(對目的論的致命打擊來自于達爾文的自然進化論,因為伊壁鳩魯唯物主義是直觀的唯物主義,不足以徹底摧毀目的論的根基。)正是在反目的論這點上,唯物主義與科學取得了一致。馬克思高度贊揚伊壁鳩魯對宗教和啟蒙哲學的貢獻。馬克思在《博士論文》里聲明:“只要哲學還有一滴血在自己那顆要征服世界的、絕對自由的心臟里跳動著,他就將永遠用伊壁鳩魯的話向他的反對者宣稱:‘瀆神的并不是那拋棄眾人所崇拜的眾神的人,而是把眾神的意見強加于眾神的人。’”

第三,伊壁鳩魯哲學的生態基礎。伊壁鳩魯的自然哲學把“守恒原則”――“從虛無中決不能產生萬象,也沒有什么東西會歸于烏有。”①――作為其出發點,把自然的存在作為人的自由存在的基礎,因此具有生態世界觀的傾向。這一點,在盧克萊修――伊壁鳩魯哲學的最佳詮釋者――的著作中表象的相當明顯。盧克萊修提到了空氣污染是因為采礦,提到收成的減產是由于土壤的退化,還提到森林的消失;同時他也論述到人類和動物之間并沒有絕對的界限。福斯特認為巴里?康芒納(Barry Commoner)的生態學四條“非正式規則”中的前兩條和最后一條是伊壁鳩魯物理學的主要原則,盧克萊修在《物性論》――以詩歌的形式表現伊壁鳩魯的哲學思想――第一卷中已經強調過這些原則。根據康芒納的解釋,“自然知曉最多”更好的理解應為“進化知曉最多”。也就是,通過進化過程――包含著無數偶然性的過程――所有物種,包括人類,都經過億萬年各種先天變異的自然選擇過程而逐漸適應了環境。②

綜上所述,福斯特認為是伊壁鳩魯哲學激發了馬克思對唯物主義的深刻理解并以此構造了馬克思的唯物主義傳統。在伊壁鳩魯的哲學中包含著許多為馬克思后來所發展和確定下來的生態思想萌芽,其中,最主要的是伊壁鳩魯哲學中反目的論的思想及對偶然性、人類自由的強調和人與自然共同進化的思想。這樣,福斯特從認識論的和本體論的緯度建構了馬克思的生態唯物主義的自然生態基礎。

三、生態唯物主義的歷史基礎

馬克思的歷史基礎來自于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思想。達爾文的基本理論是:所有的生物都具有“超級繁殖能力”,或者說,具有生產出超過能夠生存數量的后代的傾向。這些后代相互之間并不盡相同,它們并不僅僅是簡單的復制原始的形態,這種變化部分的傳給了未來幾代......既然不是所有的后代都能存活,那末,在大量的后代當中必然存在著生存競爭。據統計,那些通過內在的變異機制使之最能夠適應他們所生活于其中的、有限的當地環境條件的后代,總是具有一個較高的存活率,因而把這些變化(至少是在某種程度上)傳給它們的后代。這些有利的變異經過漫長的地質年代的積累可以導致物種的進化――或者說是有所修正的演化。這一理論的重要意義在于這樣一個事實:人類與地球在整個物質進化過程中的相互依存關系,人類不再占據統治地位,上帝也不復存在。“這是唯物主義,達爾文知道這一點;這是一種自然主義,它將自然的每一點都人性化,就像將人自然化一樣。”馬克思接受了這一觀點,關于人與自然的關系,馬克思闡述道:“人(和動物一樣)靠無機界生活......自然界,就它本身不是人的身體而言,是人的無機的身體。人靠自然界生活。這就是說,自然界是人為了不至死亡而必須與之不斷交往的、人的身體”。達爾文的自然進化論代表了“目的論的終結”(正如馬克思所強調)和對“人類中心主義”的批判;但是自然進化論的唯物主義基礎――達爾文深知這一點――卻令達爾文深深苦惱,以至于他把《物種起源》推遲20年發表,原因在于達爾文不像伊壁鳩魯,他不是徹底的唯物主義,這是由他的自然神學理論背景所決定的。③(福斯特由此進一步論證了馬克思唯物主義的基礎更多來自于伊壁鳩魯)但瑕不掩瑜,達爾文的自然進化思想構成了現代生態學的基礎。今天,很少有人會否認進化論的觀點。蕾切爾?卡遜告誡我們:必須與其它生物共同分享我們的地球,“控制自然”是生物學和哲學還處于低級幼稚階段的產物。生態中心主義依據進化論更是提出“所有物種一律平等”的激進思想。

福斯特通過考察后得出結論:對馬克思來說,達爾文的“劃時代的著作”(馬克思語)導致馬克思形成了關于人類勞動與人類進化之間關系的確切理論――勞動進化論。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一卷的兩個腳注中簡明而系統的闡述了達爾文的理論與他自己通過不斷變化的生產和技術而對人類歷史發展所進行的分析之間的關系。正如恩格斯所說:“狹義的動物也有工具,然而,這只是他們軀體的四肢。”而人類工具是通過社會生產而產生的,它是人在社會中的生產器官,是人類的外部延伸,即人的無機的身體。這就是說,人類歷史是我們自己創造的,自然史是長期進化的結果。馬克思認為制造工具只是屬于人類的“特征”,抓住了勞動工具就抓住了人類進化和發展的實質。由此可以看出:馬克思的社會發展理論的自然、歷史基礎與達爾文相關聯。

福斯特通過大量的研究文獻得出結論:馬克思和恩格斯用共同進化的觀點來看待人與自然的關系,揭示了人類進化和發展的本質,即勞動規定了人類所擁有的特殊生態地位。這點對生態認識理性非常重要,因為它使我們意識到:人類在改變環境的同時,必然受到環境條件的制約。只有在達爾文的基礎上,馬克思才能夠在《資本論》中運用唯物主義和進化論的術語來定義勞動過程和人類與自然的關系,最終形成了生態學意義上的新陳代謝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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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當時德國哲學界,體系龐大、內容豐富、形式抽象的黑格爾哲學正走向解體。而在此過程中,青年黑格爾派尤其活躍。這一派人的哲學從黑格爾的絕對觀念出發,以反宗教的面目躋身哲學舞臺,提出人的自我意識哲學:認為“人”不是黑格爾抽象的絕對觀念自我運動和實現的工具;相反,絕對觀念可以被“人”認識到,而且只有在被“人”意識到的時候,它的使命才能完成。因此,人之成為人的根本,在于發掘和闡揚人的自我意識。這樣的理論,包含的現實意義在于:以反宗教的面目突出了人在歷史中的作用,并在“自我意識”的意義上把人當作歷史的主體,而不是別的神秘力量的工具。

這對當時的馬克思來說,無疑是一個重大的理論發現,它為馬克思尋求人類解放的道路,提供了第一個哲學依據。這一點,我們從他的《博士論文》就可以強烈感受到。但是,現實中那個專制的普魯士德國并沒有適合“自我意識的人”存在、生成的土壤,僅僅是嚴格的書報檢查制度,就對人的思想言論自由構成了極大威脅。而沒有精神自由,要成為一個具有自我意識的人又從何談起?因此,必須“向現實的普魯士專制制度開火”,以拯救“自我意識的人”。這便是馬克思在《萊茵報》前期的幾篇政論文的主題。

也正是在“自我意識”哲學和黑格爾法哲學的支配下,馬克思設想,理想的國家應該是這樣的:國家應該是自由、理性精神的維護者,國家的法律制度應該是自由、平等、公正、正義、善良這些抽象理念的現實體現。這無疑是一種從“應有”的理想出發來批判和構建“現有”的現實的思維方式。

但是,當馬克思用這種哲學思維方式來指導他的工作和理論研究的時候,遇到一個讓他既憤慨又困惑的問題。這就是當時萊茵省議會的一些議員要求把到森林里靠撿拾枯木維持生計的貧民以盜竊罪論處。國家的法律不是應該體現公平、正義、人道、自由的理性精神嗎?怎么現實的法律卻僅僅站在林木所有者利益的立場上說話,而完全不顧貧民的利益呢?“究竟應該為了保護林木的利益而犧牲法的原則呢?還是應該為了法的原則而犧牲保護林木的利益?”。萊茵省議員辯論的結果是“利益所得的票數超過了法的票數”。

可見,不是抽象的法原則支配現實法律制度,而是人與人之間的物質利益關系支配現實法律制度。因此,人的解放不是通過什么自我意識或抽象的原則來實現,而必須到人的現實物質利益關系中去尋找。

但是,對于當時從哲學出發來研究社會現實的馬克思來說,現實的物質利益關系,基本上是一個未知領域,所以他說,這個時候“第一次遇到要對所謂物質利益發表意見的難事”。

而在當時,能夠比較真實地揭示市民社會物質利益關系的學科是古典政治經濟學和歷史。所以接下來,馬克思花了將近一年半的時間研究古典政治經濟學和歷史,同時展開了對黑格爾法哲學和青年黑格爾派哲學的批判,并獲得了一個重大的理論發現:整個所謂世界歷史不外是人通過人的勞動而誕生的過程,是自然界對人來說的生成過程。

這表明:無論對歷史的理解,還是對自然的理解,都不能脫離人,尤其不能脫離人的勞動實踐。因為自然界和歷史的形成、發展與人通過自身的勞動而誕生、形成是同一個過程。這一看法不但終結了長久以來占據主導地位的帶有神學和思辨哲學性質的歷史觀,更宣告了一種具有全新意義的哲學世界觀萌芽。這一全新世界觀便是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提綱》第一條所闡明的一種既不同于舊唯物主義也不同于唯心主義的新哲學――實踐哲學。

在這里,人類哲學史上的一次革命性變革發生了。這就是:實踐哲學思維方式的誕生。而在此之前,支配人類世界觀的是直觀的思維方式和抽象的思維方式。實踐哲學思維方式與這兩種思維方式的本質區別在于:它始終從作為人類實踐活動的前提和結果的意義上來看待、對待外部世界,并將人與外部世界的關系當作實踐關系。這樣,它一方面避免了舊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在世界本源問題上,即世界是統一于物質還是精神,這種無休止的、形而上學式的追問和爭論;另一方面在人與世界的關系上也避免了機械唯物主義反映論和唯心主義哲學各執一端的片面。

把人的實踐活動,和作為實踐活動前提與結果的人的生活世界,作為哲學研究對象,這其實也意味著馬克思新哲學的研究對象說到底也就是“人”。因為實踐活動主體是“人”,而生活世界其實也就是屬“人”的世界。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他把自己的新哲學稱之為“實踐的人道主義”。從這個意義上說,“以人為本”是馬克思哲學的題中應有之義。只不過與哲學史上其它“人本論”不同,馬克思哲學中的“以人為本”,不是一個理論問題,而是一個實踐問題。

馬克思實踐哲學意義上的“以人為本”

而實踐哲學意義上的“以人為本”,作為一個實踐問題,包含以下幾個方面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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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實仔細想想就可以明白這兩種思想都是走了一種極端,西方學者是認為馬恩是絕對對立,有統一的一面,而中國學者則是相反,認為二者是絕對統一,有對立的一面。準確來說,其實這兩種思想都是在各自的政治背景下做出來為政治所服務的理論。

馬克思恩格斯之間并不是有差異,而差異的根源就在于二者在本體論思想上的不同。因為本體論是認識論的前提和出發點,認識論中總是滲透和貫穿著本體論。認識論是不能脫離本體論的,所以二者本體論上的差異就導致了他們在其他方面的差異。

恩格斯在1886年初寫的《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中指出:“全部哲學,特別是近代哲學的重大的基本問題,是思維和存在的關系問題。”他進一步指出:“這個問題,只是在歐洲人從基督教中世紀的長期冬眠中覺醒以后,才被十分清楚地提出來,才獲得了它的完全的意義。”思維和存在的關系問題,以尖銳的形式針對著教會提了出來:世界是神創造的呢,還是從來就有的?近代哲學家依照如何回答世界的本原而分成了兩大陣營,“凡是斷定精神對自然界來說是本原的,從而歸根到底以某種方式承認創始說的人,組成唯心主義陣營。凡是認為自然界是本原的,則屬于唯物主義的各種學派。”

思維與存在問題的提出,為區分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兩種對立的哲學體系、哲學派別以及對它們的客觀評價提供了正確的標準,指導人們掌握哲學發展的普遍規律,具有重要的意義。

而馬克思的哲學著作并有專門涉及這一方面的內容,馬克思的著作中確實是貫穿著唯物主義的思想,但是他并有專門去討論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問題,馬克思的哲學始終專注于人,對于人類不在場的最早的世界本源問題,馬克思似乎并不感興趣。馬克思早在1841年4月的博士論文《德謨克利特的自然哲學和伊壁鳩魯的自然哲學的差別》中,就以探討哲學與世界的關系問題、哲學世界化和世界哲學化問題為己任,而對傳統哲學的本體論問題和認識論問題不屑一顧。文章中,馬克思深刻地分析了人與自然、自我意識與客觀現實、哲學和世界的辯證關系,早在這個時候,馬克思已經發現了傳統形而上學必然導致 “哲學同世界的一種顛倒關系和敵對的分裂”,指出:“那個起初表現為哲學同世界的一種顛倒關系和敵對的分裂的東西,后來就成為個別的哲學的自我意識本身中的一種分裂,而最后便表現為哲學的一種外部分裂和二重化,表現為兩個對立的哲學派別。”認為應該使“哲學轉向外部”,把自我意識“從作為一定的體系束縛它們的哲學中解放出來”,把“堅持把哲學的概念和原則作為主要的規定”推出世界的傳統形而上學再“顛倒”過來。這是馬克思哲學思想的萌芽,觸及了馬克思哲學與傳統形而上學的根本對立的焦點――理論和現實的關系問題。這使他從哲學生涯的開始,便投入到反對傳統形而上學的斗爭當中。

馬克思哲學的偉大之處就在于:它克服了傳統形而上學中的唯心主義和舊唯物主義片面強調“解釋世界”,單純依靠概念推理來“認識世界”的弊端,把“認識世界”與“改造世界”統一起來,從而在認識論和歷史觀中、在自己的整個哲學中,實現了主觀與客觀的統一、哲學理論和社會現實的統一,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與人民根本利益的統一。正如馬克思所說:“主觀主義和客觀主義,唯靈主義和唯物主義,活動和受動,只是在社會狀態中才失去它們彼此間的對立,從而失去它們作為這樣的對立面的存在;……理論的對立本身的解決,只有通過實踐方式,只有借助于人的實踐力量,才是可能的;因此,這種對立的解決絕對不只是認識的任務,而是現實生活的任務,而哲學未能解決這個任務,正是哲學把這僅僅看作理論的任務。

由此可見,國內外學術界一些人堅持“兩個馬克思”和“馬恩分立”說,認為青年馬克思和老年馬克思、馬克思與恩格斯均有著截然不同的區別,這是非常錯誤的。而認為馬恩思想完全一致的觀點也是一樣錯誤的。我們不能說青年馬克思與老年馬克思有區別,也不能說馬克思與恩格斯有區別:馬克思和恩格斯以至任何一個思想家的思想都必然有一個由不成熟到成熟的發展過程;馬克思與恩格斯也有著學識水平、實踐閱歷和學術專攻等方面的差異,有時甚至存在著研究分工的不同。但這種差異并不是對立,就馬克思從青年到老年以及二人的終生合作而言,都有一條主線貫穿于其中,這就是:理論與實際的統一,哲學與現實的統一,哲學為現實服務、為無產階級服務、為改造舊世界服務。馬克思和恩格斯的理論活動和革命實踐活動,從一開始就是同大多數人的解放事業緊密聯系在一起的。他們在批判地吸收人類文明一切優秀成果的基礎上,創立了與傳統形而上學截然不同的哲學新形態――唯物主義辯證法,并把它運用于改造現實社會亦即資本主義社會的活動當中,運用到社會的方方面面。在此前提之下,他們的差異只不過是兩人在同一事件上觀察角度不同所導致的分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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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格爾之后,他本人的理性形而上學成了眾矢之的。當然,采取的態度不完全相同。大致可以區分為:第一種態度是拒斥的態度,像實證主義的哲學家和科學家。可以說這種態度是最極端的,把形而上學當作“死狗”一樣拋棄掉。蒯因的“本體論承諾”以及邏輯實證主義對所謂“證實原則”所作的自相矛盾式的修正,早已表明拒絕形而上學是不可能的,證明這種完全拋棄的態度是行不通的;第二種態度是揚棄的態度,馬克思就屬于這種。馬克思“消滅哲學”命題應該從這個角度來理解,而不能用漢語的“消滅”一詞的字面意思來理解,把它理解成第一種態度,即完全拋棄掉,消滅掉,在這個意義上,把“消滅”翻譯成“揚棄”是有道理的。當然,其主要內涵還是否定性的,但這種否定帶有肯定的一面。因為形而上學作為西方典型的哲學形態發展這么久,肯定有它的合理性的內容,這一部分應該保留下來;第三種態度是克服的態度,即以一種所謂新的形而上學或非形而上學思想取代舊的形而上學,以海德格爾為代表。

    既然馬克思對理性形而上學采取的是揚棄的態度,那么,他對理性形而上學否定的是什么?又保留了什么呢?

篇12

“實踐唯物論”、“實踐本體論”和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都是以實踐為核心范疇重新理解哲學的哲學理論,但在對實踐范疇的不同理解中卻蘊含著值得深入研究的學理上的區別。馬克思把人的存在方式理解為實踐,并以此為基礎來理解以往所有的哲學。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第一次提出了實踐的概念,實踐范疇的提出,標志著哲學天才世界觀的誕生。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馬克思公開以實踐作為“新唯物主義”的建構原則和全部哲學變革的出發點。他把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都納入到實踐的解釋框架中去理解,指出過去舊唯物主義的缺點在于:“對事物、現實、感性,只是從客體的或者直觀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們當作人的感性活動,當作實踐去理解,不是從主觀方面去理解。”…而唯心主義的缺點則是:“和唯物主義相反,唯心主義卻發展了能動的方面,但只是抽象地發展了,因為唯心主義當然是不知道真正現實的、感性的活動本身的。”_2J這段話充分表明了馬克思是把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置于實踐這一全新的解釋原則之下,從實踐的觀點出發看待整個西方傳統哲學,去理解傳統的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哲學,并且從這一角度闡明了自己的哲學與以往哲學的不同。

馬克思不僅從實踐觀點出發去看待整個哲學史,而且還進一步把所有的理論問題都歸結為實踐的問題。所以,馬克思認為,“人的思維是否具有客觀的真理性,這并不是一個理論的問題,而是一個實踐的問題。人應該在實踐中證明自己思維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維的現實性和力量,亦即自己思維的此岸性。”J緊接著,馬克思又進一步指出:“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凡是把理論導致神秘主義方面去的神秘東西,都能在人的實踐中以及對這個實踐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決。”_4J即便是觀念的東西,包括整個社會的精神生活,也要從物質實踐來予以說明。這樣,實踐范疇便成為哲學的核心范疇,不僅社會物質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而且社會精神生活在本質上也是實踐的,所以,馬克思認為,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這樣,實踐不僅成為馬克思理解傳統哲學的思維方式,而且也成為馬克思理解所有哲學問題的思維方式。與傳統哲學的思維方式相比,實踐觀點作為一種嶄新的思維方式,也就是哲學對待一切問題的思維邏輯。

從實踐的觀點出發去理解人的社會生活,并以人的實踐活動的觀點去批判“把理論導致神秘主義方面去的神秘東西”,這是“實踐唯物論”、“實踐本體論”和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這三種解釋模式的共同之處,但是,“實踐唯物論”和“實踐本體論”所理解的實踐和所強調的實踐,是人的實踐活動本身,也就是從人的實踐活動的特性——諸如實踐活動的客觀性、歷史性、能動性、目的性等出發去解釋各種哲學問題。這就是說,在“實踐唯物論”和“實踐本體論”這里,實踐是一個被描述的對象,是一個實體性的哲學范疇,尚未構成一種哲學意義的解釋原則或思維方式。因此,“實踐唯物論”和“實踐本體論”既試圖把實踐作為核心范疇而貫穿于各種哲學問題之中,又無法把實踐作為解釋原則而重新解釋全部哲學問題。與“實踐唯物論”和“實踐本體論”不同,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所理解的實踐和所強調的實踐,是馬克思所說的“對這個實踐的理解”,也是把實踐觀點作為一種思維方式來理解人、理解人與實踐的關系,從而理解和看待一切哲學問題。正因為是把實踐的哲學意義理解為“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所以,這里的實踐既不是一種“實體”范疇,也不是客體意義上的“關系”范疇,而是一種哲學意義上的解釋原則。這種解釋原則,就是從“現實的個人”即“從事實踐活動的人”出發,去理解和解釋全部哲學問題。因此,馬克思的實踐觀點是一種嶄新的思維方式,是一種哲學解釋原則的創新,這才是實踐觀點的真實意蘊。

二、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的內涵

“思維方式是人們思維活動中用以理解、把握和評價客觀對象的基本依據和模式”5J。所以,觀點僅僅屬于哲學理論的個別表現,思維方式才代表哲學家思想的精神實質。理解哲學的思想實質,關鍵就在于理解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的內涵。任何一種哲學,都主要是因它的思維方式而與其他哲學相區別的。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是哲學的精神實質,是否貫徹實踐觀點這種思維方式,是判定哲學與非哲學原則界限的基本依據。就哲學傳統而言,馬克思繼承的雖然是歷史上的唯物主義思想傳統,但是他的“新唯物主義”與傳統的唯物主義卻有著本質的區別,這個區別就在于馬克思提出的實踐觀點,而不在于他具有的辯證法思想,這是因為馬克思的辯證法思想也是以實踐觀點為理論基礎的。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的最根本之處就在于對人的本質進行了重新理解,把實踐看作人的存在方式,從而實現了從抽象的、虛幻的人到具體的、現實的人的轉換。所以,哲學的出發點就“是一些現實的個人,是他們的活動和他們的物質生活條件,包括他們得到的現成的和由他們自己的活動創造出來的物質生活條件”6J。作為哲學出發點的“現實的個人”與西方傳統哲學的“主體”概念有著本質的區別,傳統哲學的“主體”概念是以主客二分為前提的,而在馬克思的哲學中,實踐成為人的存在方式,人就不再是一個抽象的主體,而成為“現實的個人”,從而超越了主客二元對立,達到了主客同一。

近代西方哲學自笛卡爾以來,便形成了主體性哲學的傳統。康德在批判地總結傳統主體概念的基礎上,正式確立了哲學的主體性原則,把主體概念改造、規定為先驗主體或主體性。所以,在康德哲學那里,主體就是邏輯主體,是絕對的、先驗的自我或意識,而不是一個實體性的存在者。但是,在康德哲學中,主體概念基本上僅僅是一個認識論的概念,而沒有進入存在論的領域。與康德關于主體的概念不同,黑格爾在《精神現象學》的序言中明確地提出了“實體在本質上即是主體”的思想_7J,并且進一步指出:“活的實體,只當它是建立自身的運動時,或者說,只當它是自身轉化與其自己之間的中介時,它才真正是個現實的存在,或換個說法也一樣,它這個存在才真正是主體。”8j在黑格爾的哲學中,主體已經不再是笛卡爾的“我思”,也不是康德的“先驗主體”,而是絕對的,“絕對即主體的概念”_9J。主體已經不僅僅是指認識論意義上的自我或意識,而且也是一種存在樣式,即一個在對抗過程中實現統一的自我發展過程,可見,黑格爾的主體概念已經真正地進入了存在論的領域。黑格爾堅決反對康德將現象與本體、主體與客體分裂的二元論,在絕對精神自身發展的過程中,黑格爾實現了主體與客體的統一,但是他卻將這個歷史過程視為精神自我實現的過程。所以,黑格爾的主體是一個最終超越歷史過程的主體,一個“純粹的概念神話”,黑格爾哲學是一種主體性哲學擴張的極致,是一種“理性的放蕩”。馬克思在其早期著作中也曾多次使用主體概念,但是后來他更多使用的是“現實的個人”或者“勞動者”,尤其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他徹底地把“現實的個人”作為其理論的出發點,這樣,馬克思就從根本上超越了主體與客體的二元對立,實現了哲學思維方式的革新。這是因為“現實的個人”就是從事實踐活動的人,所以,馬克思說:“我們不是從人們所說的、所想象的、所設想的東西出發,也不是從只存在于口頭上所說的、思考出來的、想象出來的、設想出來的人出發,去理解真正的人。我們的出發點是從事實際活動的人”Ll0l。“現實的個人”是對傳統主體概念的瓦解與顛覆,是主客同一體,這與海德格爾把人稱之為“此在”所具有的意義是一樣的,都是為了與傳統單純的、純粹的主體概念區別開來,無論是“現實的個人”還是“此在”,都超越了主客二元對立,是一種主客同一體,表達了人就在世界之中,人與世界共在的性質。哲學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的真實內涵就是從“現實的個人”出發,“現實的個人”就是從事實踐活動的人,就是“他們的活動和他們的物質生活條件”,所以,“現實的個人”就是一個主客同一體。雖然黑格爾強烈反對康德現象與物自體、主體與客體分裂的二元對立,也在努力地解決兩者的二元分裂,并且在絕對精神自身的發展過程中實現了主客體的統一,但是主客體的統一也是以主客二元對立為前提的,如果沒有主客二元對立,又怎么會有二者的統一?馬克思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是從“現實的個人”或“實踐活動”出發,而“現實的個人”表明了人與世界的不可分,兩者是同一的,我們不能把人僅僅當作一個純粹的主體去看待。可見,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已經超越了主客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是一種主客同一的思維模式。

三、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與馬克思的哲學變革

“思維方式的變化是根本性的變化,每一種代表時代精神的新的哲學——思維方式的出現,都具有某種解放思想的作用。”_l【J哲學的產生之所以能夠引起整個哲學理論觀點的革命性變革,從根本上說,就是因為思維方式發生了轉換。哲學立足于實踐的觀點去理解一切哲學問題,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就成為哲學看待一切問題的邏輯原則。所以,與傳統哲學相比,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是馬克思的哲學變革的實質。傳統的哲學爭論集中在“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問題上,這被恩格斯稱之為“哲學的基本問題”。由于傳統哲學不了解能夠把思維和存在統一起來的現實中介,所以,近代以來唯物論與唯心論在此問題上爭論不休,陷入了一種兩極對立的思維模式。而馬克思提出的實踐觀點,正好解決了思維與存在的統一中介問題,由此也就超越了唯物論與唯心論的兩極對立,為哲學的發展開辟了全新的理論視域,并實現了哲學向生活世界的回歸。馬克思提出的實踐概念的意義是十分重大的,它不僅解決了思維與存在統一的中介問題,更重要的是改變了哲學看待問題的基本觀念,為人們提供了一種嶄新的“哲學思維方式”。過去,人們看待哲學問題只是從或者物質或者精神的單一基礎出發,實踐作為人的目的性活動,它的含義則是雙重性的。而從物質和精神的統一關系出發,原來哲學中的許多理論觀念便都需要改變。所以,馬克思的哲學變革的實質就是思維方式的轉換,更確切地說,就是馬克思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的確立。

篇13

“實踐唯物論”、“實踐本體論”和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都是以實踐為核心范疇重新理解哲學的哲學理論,但在對實踐范疇的不同理解中卻蘊含著值得深入研究的學理上的區別。馬克思把人的存在方式理解為實踐,并以此為基礎來理解以往所有的哲學。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第一次提出了實踐的概念,實踐范疇的提出,標志著哲學天才世界觀的誕生。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馬克思公開以實踐作為“新唯物主義”的建構原則和全部哲學變革的出發點。他把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都納入到實踐的解釋框架中去理解,指出過去舊唯物主義的缺點在于:“對事物、現實、感性,只是從客體的或者直觀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們當作人的感性活動,當作實踐去理解,不是從主觀方面去理解。”…而唯心主義的缺點則是:“和唯物主義相反,唯心主義卻發展了能動的方面,但只是抽象地發展了,因為唯心主義當然是不知道真正現實的、感性的活動本身的。”_2J這段話充分表明了馬克思是把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置于實踐這一全新的解釋原則之下,從實踐的觀點出發看待整個西方傳統哲學,去理解傳統的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哲學,并且從這一角度闡明了自己的哲學與以往哲學的不同。

馬克思不僅從實踐觀點出發去看待整個哲學史,而且還進一步把所有的理論問題都歸結為實踐的問題。所以,馬克思認為,“人的思維是否具有客觀的真理性,這并不是一個理論的問題,而是一個實踐的問題。人應該在實踐中證明自己思維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維的現實性和力量,亦即自己思維的此岸性。”J緊接著,馬克思又進一步指出:“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凡是把理論導致神秘主義方面去的神秘東西,都能在人的實踐中以及對這個實踐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決。”_4J即便是觀念的東西,包括整個社會的精神生活,也要從物質實踐來予以說明。這樣,實踐范疇便成為哲學的核心范疇,不僅社會物質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而且社會精神生活在本質上也是實踐的,所以,馬克思認為,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這樣,實踐不僅成為馬克思理解傳統哲學的思維方式,而且也成為馬克思理解所有哲學問題的思維方式。與傳統哲學的思維方式相比,實踐觀點作為一種嶄新的思維方式,也就是哲學對待一切問題的思維邏輯。

從實踐的觀點出發去理解人的社會生活,并以人的實踐活動的觀點去批判“把理論導致神秘主義方面去的神秘東西”,這是“實踐唯物論”、“實踐本體論”和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這三種解釋模式的共同之處,但是,“實踐唯物論”和“實踐本體論”所理解的實踐和所強調的實踐,是人的實踐活動本身,也就是從人的實踐活動的特性——諸如實踐活動的客觀性、歷史性、能動性、目的性等出發去解釋各種哲學問題。這就是說,在“實踐唯物論”和“實踐本體論”這里,實踐是一個被描述的對象,是一個實體性的哲學范疇,尚未構成一種哲學意義的解釋原則或思維方式。因此,“實踐唯物論”和“實踐本體論”既試圖把實踐作為核心范疇而貫穿于各種哲學問題之中,又無法把實踐作為解釋原則而重新解釋全部哲學問題。與“實踐唯物論”和“實踐本體論”不同,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所理解的實踐和所強調的實踐,是馬克思所說的“對這個實踐的理解”,也是把實踐觀點作為一種思維方式來理解人、理解人與實踐的關系,從而理解和看待一切哲學問題。正因為是把實踐的哲學意義理解為“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所以,這里的實踐既不是一種“實體”范疇,也不是客體意義上的“關系”范疇,而是一種哲學意義上的解釋原則。這種解釋原則,就是從“現實的個人”即“從事實踐活動的人”出發,去理解和解釋全部哲學問題。因此,馬克思的實踐觀點是一種嶄新的思維方式,是一種哲學解釋原則的創新,這才是實踐觀點的真實意蘊。

二、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的內涵

“思維方式是人們思維活動中用以理解、把握和評價客觀對象的基本依據和模式”5J。所以,觀點僅僅屬于哲學理論的個別表現,思維方式才代表哲學家思想的精神實質。理解哲學的思想實質,關鍵就在于理解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的內涵。任何一種哲學,都主要是因它的思維方式而與其他哲學相區別的。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是哲學的精神實質,是否貫徹實踐觀點這種思維方式,是判定哲學與非哲學原則界限的基本依據。就哲學傳統而言,馬克思繼承的雖然是歷史上的唯物主義思想傳統,但是他的“新唯物主義”與傳統的唯物主義卻有著本質的區別,這個區別就在于馬克思提出的實踐觀點,而不在于他具有的辯證法思想,這是因為馬克思的辯證法思想也是以實踐觀點為理論基礎的。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的最根本之處就在于對人的本質進行了重新理解,把實踐看作人的存在方式,從而實現了從抽象的、虛幻的人到具體的、現實的人的轉換。所以,哲學的出發點就“是一些現實的個人,是他們的活動和他們的物質生活條件,包括他們得到的現成的和由他們自己的活動創造出來的物質生活條件”6J。作為哲學出發點的“現實的個人”與西方傳統哲學的“主體”概念有著本質的區別,傳統哲學的“主體”概念是以主客二分為前提的,而在馬克思的哲學中,實踐成為人的存在方式,人就不再是一個抽象的主體,而成為“現實的個人”,從而超越了主客二元對立,達到了主客同一。

近代西方哲學自笛卡爾以來,便形成了主體性哲學的傳統。康德在批判地總結傳統主體概念的基礎上,正式確立了哲學的主體性原則,把主體概念改造、規定為先驗主體或主體性。所以,在康德哲學那里,主體就是邏輯主體,是絕對的、先驗的自我或意識,而不是一個實體性的存在者。但是,在康德哲學中,主體概念基本上僅僅是一個認識論的概念,而沒有進入存在論的領域。與康德關于主體的概念不同,黑格爾在《精神現象學》的序言中明確地提出了“實體在本質上即是主體”的思想_7J,并且進一步指出:“活的實體,只當它是建立自身的運動時,或者說,只當它是自身轉化與其自己之間的中介時,它才真正是個現實的存在,或換個說法也一樣,它這個存在才真正是主體。”8j在黑格爾的哲學中,主體已經不再是笛卡爾的“我思”,也不是康德的“先驗主體”,而是絕對的,“絕對即主體的概念”_9J。主體已經不僅僅是指認識論意義上的自我或意識,而且也是一種存在樣式,即一個在對抗過程中實現統一的自我發展過程,可見,黑格爾的主體概念已經真正地進入了存在論的領域。黑格爾堅決反對康德將現象與本體、主體與客體分裂的二元論,在絕對精神自身發展的過程中,黑格爾實現了主體與客體的統一,但是他卻將這個歷史過程視為精神自我實現的過程。所以,黑格爾的主體是一個最終超越歷史過程的主體,一個“純粹的概念神話”,黑格爾哲學是一種主體性哲學擴張的極致,是一種“理性的放蕩”。

馬克思在其早期著作中也曾多次使用主體概念,但是后來他更多使用的是“現實的個人”或者“勞動者”,尤其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他徹底地把“現實的個人”作為其理論的出發點,這樣,馬克思就從根本上超越了主體與客體的二元對立,實現了哲學思維方式的革新。這是因為“現實的個人”就是從事實踐活動的人,所以,馬克思說:“我們不是從人們所說的、所想象的、所設想的東西出發,也不是從只存在于口頭上所說的、思考出來的、想象出來的、設想出來的人出發,去理解真正的人。我們的出發點是從事實際活動的人”Ll0l。“現實的個人”是對傳統主體概念的瓦解與顛覆,是主客同一體,這與海德格爾把人稱之為“此在”所具有的意義是一樣的,都是為了與傳統單純的、純粹的主體概念區別開來,無論是“現實的個人”還是“此在”,都超越了主客二元對立,是一種主客同一體,表達了人就在世界之中,人與世界共在的性質。哲學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的真實內涵就是從“現實的個人”出發,“現實的個人”就是從事實踐活動的人,就是“他們的活動和他們的物質生活條件”,所以,“現實的個人”就是一個主客同一體。雖然黑格爾強烈反對康德現象與物自體、主體與客體分裂的二元對立,也在努力地解決兩者的二元分裂,并且在絕對精神自身的發展過程中實現了主客體的統一,但是主客體的統一也是以主客二元對立為前提的,如果沒有主客二元對立,又怎么會有二者的統一?馬克思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是從“現實的個人”或“實踐活動”出發,而“現實的個人”表明了人與世界的不可分,兩者是同一的,我們不能把人僅僅當作一個純粹的主體去看待。可見,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已經超越了主客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是一種主客同一的思維模式。

三、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與馬克思的哲學變革

“思維方式的變化是根本性的變化,每一種代表時代精神的新的哲學——思維方式的出現,都具有某種解放思想的作用。”_l【J哲學的產生之所以能夠引起整個哲學理論觀點的革命性變革,從根本上說,就是因為思維方式發生了轉換。哲學立足于實踐的觀點去理解一切哲學問題,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就成為哲學看待一切問題的邏輯原則。所以,與傳統哲學相比,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是馬克思的哲學變革的實質。傳統的哲學爭論集中在“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問題上,這被恩格斯稱之為“哲學的基本問題”。由于傳統哲學不了解能夠把思維和存在統一起來的現實中介,所以,近代以來唯物論與唯心論在此問題上爭論不休,陷入了一種兩極對立的思維模式。而馬克思提出的實踐觀點,正好解決了思維與存在的統一中介問題,由此也就超越了唯物論與唯心論的兩極對立,為哲學的發展開辟了全新的理論視域,并實現了哲學向生活世界的回歸。馬克思提出的實踐概念的意義是十分重大的,它不僅解決了思維與存在統一的中介問題,更重要的是改變了哲學看待問題的基本觀念,為人們提供了一種嶄新的“哲學思維方式”。過去,人們看待哲學問題只是從或者物質或者精神的單一基礎出發,實踐作為人的目的性活動,它的含義則是雙重性的。而從物質和精神的統一關系出發,原來哲學中的許多理論觀念便都需要改變。所以,馬克思的哲學變革的實質就是思維方式的轉換,更確切地說,就是馬克思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的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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