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書內(nèi)容簡介:
“羅錦堂曲學(xué)研究”叢書系羅錦堂曲學(xué)研究集大成者首次以簡體字版本在大陸出版,包括《中國散曲史》《元雜劇本事考》《明代劇作家考略》和《北曲小令譜 南曲小令譜》。叢書資料豐富,考證有據(jù),論證充分,勾勒清晰,對曲學(xué)淵源,相關(guān)作家、劇目、曲譜等進(jìn)行了細(xì)致的梳理,有重要的學(xué)術(shù)、藝術(shù)和文化積累、傳承價值。
本書內(nèi)容簡介:
本書搜集前人所著各類元曲,重新整理考定出現(xiàn)存元雜劇161部之本事淵源。作品先列“總目”;再概括各雜劇之“本事”,簡述情節(jié)、理清頭緒;后“分類”,研究劇作者的技巧及思想觀念,進(jìn)而推觀元代社會狀貌與文人才士的處境,是元雜劇研究史中的重要資料集,對讀者了解元雜劇的故事流變、具體內(nèi)容有很大的啟迪作用。
羅錦堂,字云霖,夏威夷大學(xué)終身教授。中國臺灣地區(qū)及時位文學(xué)博士,與胡適、于右任、張學(xué)良等有密切交往。羅錦堂于曲學(xué)研究造詣極深,幾十年潛心學(xué)問,著作等身,享譽世界,被國際漢學(xué)界贊譽為“碩果僅存的元曲研究大家和佛教禪宗研究專家”。他一生致力于傳播中國文化,曾在世界各地講學(xué),為弘揚國學(xué)做出了很大貢獻(xiàn)。
及時章現(xiàn)存元人雜劇總目
及時節(jié)總目凡例
第二節(jié)撰人可考者
第三節(jié)無名氏作品上
第四節(jié)無名氏作品下
第二章現(xiàn)存元人雜劇本事考
及時節(jié)撰人可考者
第二節(jié)無名氏作品上
第三節(jié)無名氏作品下
第三章現(xiàn)存元人雜劇之分類
及時節(jié)歷史劇
第二節(jié)社會劇
第三節(jié)家庭劇
第四節(jié)戀愛劇
第五節(jié)風(fēng)情劇
第六節(jié)仕隱劇
第七節(jié)道釋劇
第八節(jié)神怪劇
關(guān)漢卿《蝴蝶夢》
本劇演包拯夢見蝴蝶而斷獄事。略云:
開封府尹包拯,一日晝寢,夢兩小蝴蝶先后墜入蛛網(wǎng)中,皆為一大蝴蝶飛來救去;后又有一小蝴蝶墜網(wǎng),大蝴蝶雖見之而不救,且飛騰遠(yuǎn)去。拯夢醒,正驚異間,適中牟縣解送人命一案:有老人王姓,為葛彪打死,老人子三人,曰王大,名金和,王二,名鐵和,王三,名石和,亦合力打死葛彪。中牟縣論三人并抵罪。及拯覆讞,其母乃自承為己所殺,以釋三子,而三子亦各認(rèn)己罪,相爭不已。拯乃判只令一人抵罪,余可開釋。先定金和,其母不可;次定鐵和,其母又不可;再定石和,其母遂首肯。拯疑石和非其所生,委曲審問,始悉金、鐵乃前妻所留,而石和正其親生也。于是并下三人于獄,而默令胥役于獄中細(xì)察之,果無異情。蓋母寧死己子,而不忍殺前妻之子也。于是拯大感動,以他死囚代幼子盆(盆為“盆吊”之簡語,以土囊壓囚首使窒息而死也)死獄中,而盡釋三子,且為具題旌表焉。
按本劇關(guān)目,蓋從《列女傳》卷五《節(jié)義傳》,齊義繼母事脫出,傳文云:
齊義繼母者,齊二子之母也。當(dāng)宣王時,有人斗死于道者,吏訊之,被一創(chuàng),二子兄弟立其傍。吏問之,兄曰:“我殺之”。弟曰:“非兄也,乃我殺之。”期年,吏不能決,言之于相,相不能決,言之于王。王曰:“今皆赦之,是縱有罪也。皆殺之,是誅無辜也。寡人度其母,能知子善惡。試問其母,聽其所欲殺活。”相召其母問之,曰:“母之子殺人,兄弟欲相代死,吏不能決,言之于王。王有仁惠,故問母何所欲殺活?”其母泣而對曰:“殺其少者。”相受其言,因而問之,曰:“夫少子者,人之所愛也,今欲殺之,何也?”其母對曰:“少者,妾之子也;長者,前妻之子也。其父疾且死之時,囑之于妾曰:‘善養(yǎng)視之。’妾曰:‘諾!’今既受人之托,許人之諾,豈可以忘人之托而不信其諾耶!且殺兄活弟,是以私愛廢公義也;背言忌信,是欺死者也。夫言不約束,已諾不分,何以居世哉?子雖痛乎,獨謂行何?”泣下沾襟。相入,言于王,王美其義,高其行,皆赦不殺,而尊其母,號曰“義母”。君子謂義母信而好義,潔而有讓。詩曰:“愷悌君子,四方為則。”此之謂也。
今劇與此文所載大略相同。唯劇中言三子之殺人為報父仇,則其罪本不當(dāng)誅,蓋作者但設(shè)此事,以見兄弟既爭死而不推諉,其母復(fù)力救前妻之子,是皆人所極難,不復(fù)計其犯由何若也,元人雜劇之不拘常情往往如此。元蕭德祥亦有《包待制三勘蝴蝶夢》雜劇,今不傳。清無名氏又有《雙蝴蝶傳奇》,其名略同,而關(guān)目、姓氏皆與此劇迥異。
鄭廷玉《楚昭公》
本劇演楚昭公為吳所敗,舉家出奔,途中骨肉生離。后申包胥借秦兵來援,終得復(fù)國重聚事。略云:
吳王闔廬以伐越得寶劍三柄:一曰魚腸,二曰純鉤,三曰湛盧。后湛盧失其所在,聞知飛入楚國,吳王屢遣使以金幣索取不得。吳伍員以楚殺其父兄,力說伐楚之利。令孫武為軍師,伍員為先鋒,領(lǐng)兵擊楚取劍。戰(zhàn)書至楚,楚昭王召上卿申包胥商討對策,包胥請自往西秦借兵以御吳。包胥去后,伍員等領(lǐng)兵圍楚,楚兵大敗。昭王與弟芉旋及夫人、公子等乘舟出奔,行至江中,風(fēng)浪大作,舟輕人眾,不能盡載,芉旋欲下,公止之,謂妻之親不及弟也。乃依親疏次第,先令夫人投江,舟猶不能勝,復(fù)令公子亦投江,僅留芉旋與俱。包胥至秦,謁秦昭公乞師,公不肯,包胥乃于驛亭中依墻而哭,七日七夜,水漿不入口。公哀之,乃命姫輦將兵十萬援楚。伍員知救兵至,因與包胥為故友,遂率兵還,不與戰(zhàn)。昭王得復(fù)入楚,而投江之夫人公子,江神以其賢孝,救入蘆葦中,為申屠氏所養(yǎng),至是亦皆來歸,家人卒復(fù)團(tuán)聚。昭王賞包胥,與秦結(jié)姻,永為唇齒云。
按本劇演吳楚事,與元李壽卿之《伍員吹簫》略同,而此劇重在申包胥之乞師復(fù)楚。皮黃戲及秦腔均有《哭秦庭》,即演此也。
按伍員伐楚之因,事見昭公二十年《左傳》及《史記》卷六十六列傳第六《伍子胥傳》。《伍傳》云:
伍子胥者,楚人也,名員。員父曰伍奢,員兄曰伍尚。其先曰伍舉,以直諫事楚莊王,有顯,故其后世有名于楚。楚平王有太子名曰建,使伍奢為太傅,費無忌為少傅,無忌不忠于太子建。平王使無忌為太子取婦于秦,秦女好,無忌馳歸報平王曰:“秦女絕美,王可自取而更為太子取婦。”平王遂自取秦女而絕愛幸之,生子軫。更為太子取婦。無忌既以秦女自媚于平王,因去太子而事平王。恐一旦平王卒而太子立殺己,乃因讒太子建。建母,蔡女也,無寵于平王,平王稍益疏建,使建守城父,備邊兵。頃之,無忌又日夜言太子短于王曰:“太子于秦女之故,不能無怨望,愿王少自備也。自太子居城父將兵外交諸侯,且欲入為亂矣。”平王乃召其太傅伍奢考問之。伍奢知無忌讒太子于平王,因曰:“王獨奈何以讒賊小臣,疏骨肉之親乎?”無忌曰:“王今不制,其事成矣,王且見禽。”于是平王怒,囚伍奢,而使城父司馬奮揚往殺太子。行未至,奮揚使人先告太子:“太子急去,不然將誅!”太子建亡奔宋。無忌言于平王曰:“伍奢有二子,皆賢,不誅,且為楚憂。何以其父質(zhì)而召之,不然且為楚患。”王使使謂伍奢曰:“能致汝二子則生,不能則死。”伍奢曰:“尚為人仁,呼必來;員為人剛戾忍訶,能成大事,彼見來之并禽,其勢必不來。”王不聽,使人召二子曰:“來吾生汝父,不來令殺奢也。”伍尚請往,員曰:“楚之召我兄弟,非欲以生我父也,恐有脫者,后生患,故以父為質(zhì),詐召二子。二子去則父子俱死,何益父之死?往而令仇不得報耳!不如奔他國,借力以雪父子恥。俱滅無為也。”伍尚曰:“我知往,終不能全父命,然恨父召我以求生而不往,后不能雪恥,終為天下笑耳!”謂:“員可去矣,汝能報殺父之仇,我將歸死。”尚既就執(zhí),使者捕伍胥,伍胥貫弓執(zhí)矢向使者,使者不敢進(jìn),伍胥遂亡。聞太子建之在宋,往從之。奢聞子胥之亡也,曰:“楚國君臣且苦兵矣。”伍尚至楚,楚并殺奢與尚也。伍胥既至宋,宋有華氏之亂,乃與太子建俱奔于鄭,鄭人甚善之。太子建又適晉,晉頃公曰:“太子既善鄭,鄭信太子,太子能為我內(nèi)應(yīng),而我攻其外,滅鄭必矣。滅鄭而封太子。”太子乃還鄭,事未會,會自私欲殺其從者,從者知其謀,乃告之于鄭,鄭定公與子產(chǎn)誅殺子建。建有子名勝。伍胥懼,乃與勝俱奔吳。到昭關(guān),昭關(guān)欲執(zhí)之,伍胥遂與勝獨身步走,幾不得脫。追者在后,至江,江上有一漁父乘船,知伍胥之急,乃渡伍胥。伍胥既渡,解其劍曰:“此劍直百金,以與父。”父曰:“楚國之法,得伍胥者賜粟五萬石,爵執(zhí)珪,豈徒百金劍邪?”不受。伍胥未至吳而疾,止中道乞食。至于吳,吳王僚方用事,公子光為將,伍胥乃因公子光以求見吳王。久之,楚平王以其邊邑鐘離,與吳邊邑卑梁氏俱蠶,兩女子爭桑相攻,乃大怒,至于兩國舉兵相伐。吳使公子光伐楚,拔其鐘離、居巢而歸。伍子胥說吳王僚曰:“楚可破也,愿復(fù)遣公子光。”公子光謂吳王曰:“彼伍胥父兄,為戮于楚而勸王伐楚者,欲以自謀其仇耳!伐楚未可破也。”伍胥知公子光有內(nèi)志,欲殺王而自立,未可說以外事,乃進(jìn)鱄諸于公子光,退而與太子建之子勝,耕于野。五年,而楚平王卒。初平王所奪太子建秦女生子軫,及平王卒,軫竟立為后,是為昭王。吳王僚因楚喪,使二公子將兵往襲楚,楚發(fā)兵絕吳兵之后,不得歸,吳國內(nèi)空,而公子光乃令鱄諸襲刺吳王僚而自立,是為吳王闔廬。闔廬既立,得志,乃召伍員以為行人,而與謀國事。楚誅其大臣卻宛、伯州犂,伯州犂之孫伯嚭亡奔吳,吳亦以嚭為大夫。前王僚所遺二公子將兵伐楚者,道絕不得歸。后聞闔廬弒王自立,遂以其兵降楚,楚封之于舒。闔廬立三年,乃興師與伍胥、伯嚭伐楚,拔舒,遂禽故吳反二將軍,因欲至郢。將軍孫武曰:“民勞未可,且待之。”乃歸。四年,吳伐楚,取六與灊。五年,伐越敗之。六年,楚昭王使公子囊瓦將兵伐吳,吳使伍員迎擊,大破楚軍于豫章,取楚之居巢。九年,吳王闔廬謂子胥、孫武曰:“始子言郢未可入,今果何如?”二子對曰:“楚將囊瓦貪,而唐、蔡皆怨之,王必欲大伐之,必先得唐、蔡乃可。”闔廬聽之,悉興師與唐、蔡伐楚。與楚夾漢水而陳。吳王之弟夫概將兵請從,王不聽,遂以其屬五千人擊楚將子常。子常敗走,奔鄭,于是吳乘勝而前五戰(zhàn),遂至郢。己卯,楚昭王出奔。庚辰,吳王入郢,昭王出亡,入云夢,盜擊王,王走鄖。鄖公弟懷曰:“平王殺我父,我殺其子,不亦可乎!”鄖公恐其弟殺王,與王奔隨。
至于吳師伐楚,時當(dāng)周敬王十四年,即公元前506年。魯定公四年《左傳》有云:
初,伍員與申包胥友。其亡也,謂包胥曰:“我必復(fù)楚國。”申包胥曰:“勉之!子能滅之,我必能興之。”及昭王在隨,申包胥如秦乞師,曰:“吳為封豕、長蛇,以薦食上國,虐始于楚。寡君失守社稷,越在草莽,使下臣告急。曰:‘夷德無厭,若鄰于君,疆場之患也。逮吳之未定,君其取分焉。若楚之遂亡,君之土也。若以君靈撫之,世以事君。’”秦伯使辭焉,曰:“寡人聞命矣。子姑就館,將圖而告。”對曰:“寡君越在草莽,未獲所伏,下臣何敢即安!”立,依于庭墻哭,日夜不絕聲,勺飲不入口七日。哀公為之賦《無衣》,九頓首而坐,秦師乃出。
又魯定公五年《左傳》有云:“申包胥以秦師至,敗吳師,楚子入于郢。”
劇謂吳有寶劍曰魚腸、純鉤、湛盧,伐越所得,吳王常珍之。按《吳越春秋》:歐冶子作名劍五,一曰純鉤,二曰湛盧,三曰豪曹,四曰魚腸,五曰巨闕。又《蜀志》薛燭曰:“造此劍時,赤廑山破出錫,若耶溪出銅,雖城量金珠,猶不可得。”
劇謂湛盧飛入楚,吳索諸楚,楚不與,吳遂興師。而《左傳》定公四年曰,伍員為吳行人以謀楚,伯州犂之孫嚭為吳太宰以謀楚。楚自昭王即位,無歲不有吳師,蔡侯因之。定公四年冬,蔡侯以吳子,及楚人戰(zhàn)于柏舉,楚師敗績。劇稱因求劍不與而興師,乃小說家言,非事實也。
劇謂吳伐楚之后,以孫武為軍師,伍員為元帥。按軍師、元帥,戰(zhàn)國時尚無之。
劇謂申包胥勸昭公堅守不戰(zhàn),己則往秦乞師。昭公使費無忌率師拒吳,無忌與員戰(zhàn)敗,被擒。而《左傳》定公四年謂左司馬戌與子常分師抗吳,史皇說子常速戰(zhàn),吳師大敗之,子常奔鄭,無被擒事。
劇謂吳師入郢,楚昭公與其弟羋旋,及夫人公子出奔。渡江遇大風(fēng),舟人以舟小不能盡載,請棄一人。羋旋欲下,昭公曰:“疏者下,謂妻之親,不及弟也。”夫人投于江。風(fēng)愈大,舟人復(fù)請棄一人,旋又欲下。昭公曰:“疏者下。”攬旋袂曰:“子之親,亦不敵弟也。”公子復(fù)投于江。乃得濟(jì)岸,兄弟各投他國。按《左傳》定公四年,吳破郢,楚子取其妹季羋畀我以出。涉雎,針尹固與王同舟,王使執(zhí)燧象以奔吳師。又云,楚子涉雎濟(jì)江,入于云中。王寢,盜攻之,以戈擊王,王孫由于以背受之,中肩。王奔鄖,鐘建負(fù)季羋以從。若是,則從王奔者,乃妹季羋,無所謂弟羋旋也,劇特假女弟為弟耳!
劇謂申包胥至秦乞師,秦昭公不允。按實為哀公,非昭公也。
劇謂包胥止驛亭中,依墻而哭,七晝夜不絕,秦君臣感動,乃命姫輦將兵十萬,同包胥救楚。而定公五年《左傳》則曰:申包胥以秦師至,子蒲、子虎帥五百乘以救楚。劇云姫輦,失考。
劇謂吳師退,昭公復(fù)入郢,羋旋亦歸,夫人公子之投于江也,江神以其賢孝,救入蘆葦中,投申屠氏。申屠氏知為貴人,奉養(yǎng)半年。至是聞楚復(fù),皆來歸,于是兄弟夫婦父子重聚。賞申包胥,與秦結(jié)婚姻,永為唇齒。而《左傳》定公五年云,楚子入于郢,賞申包胥。申包胥曰:“吾為君也,非為身也,君既定矣,又何求?”遂逃賞。王將嫁季羋,季羋辭曰:“所以為女子遠(yuǎn)丈夫也,鐘建負(fù)我矣?”以妻鐘建,以為樂尹。
由上所引《左傳》原文以觀,劇中事雖不盡實,然申包胥之志節(jié),楚昭王之友愛,以及夫人公子之賢孝,皆足以風(fēng)世也。
又按本劇亦可與《東周列國志》(據(jù)《七國講史》改編)第七十六回:“楚昭王棄郢西奔,伍子胥掘墓鞭尸。”及第七十七回:“泣秦庭包胥借兵,退吳師楚昭返國”相參看。
鄭光祖《倩女離魂》
本劇演張倩女生魂離體,往覓其未婚夫王文舉事,略云:
張公弼夫人李氏,早寡,有女名倩女,與衡州王同知公子文舉為指腹婚。后同知夫婦謝世,家道中落。文舉雖知指腹之約,然而無力完婚也。文舉赴長安應(yīng)試,便道探望張氏母女。倩女時年十七,張夫人命以兄妹禮與文舉相見,而不言親事。文舉詢張,張云:“吾家三代不招白衣秀士,君功名未成,故收為兄妹,待得官歸來,猶未為晚也。”于是文舉拜別,倩女目送其行,黯然魂銷,自是朝夕思唯,無心茶飯,懨懨成疾。一夕忽魂離其體,飄飄然往尋文舉。時文舉正夜泊江上,以客途岑寂,坐船頭操琴遣悶。一曲未終,忽聞岸上足音跫然,視之則倩女焉。文舉謂當(dāng)以禮為婚,不可私奔為他人談笑,促其速返。女曰:“恐君得官之后,不復(fù)以妾為念矣。”文舉感其誠意,遂同舟進(jìn)京。不久,文舉榮獲狀元,乃修書以告張夫人,謂得官后,即攜小姐同返。其時夫人在宅,正以倩女臥病不起,憂心惶惶。一日倩女告夫人曰:“王生得官矣!”果然書至,倩女閱之,以為文舉另有新歡,頓時驚怒昏倒。未幾復(fù)醒,乃長嘆曰:“王生負(fù)我!”文舉既歸,入門即請見張夫人謝攜女入京之罪。張氏謂倩女臥病日久,未嘗一日離枕席,此事何來?文舉猶未致答而倩女魂亦至,夫人驚曰:“此必妖孽。”文舉遽出劍斬之,女魂急趨內(nèi)宅,與原體復(fù)合,臥病倩女,如夢初醒,謂前赴京者妾之離魂耳。于是家人皆稱奇,不置,安排成婚云。
按離魂情事,至為怪誕,無可理解,但古今艷稱,詩歌引用,遂成典實。《太平廣記》三百五十八,有題為“王宙”者,下注出《離魂記》,記為大歷時人陳玄祐所撰,《異文集》及《綠窗新話》皆載之,茲檢錄《廣記》原文如后:
天授三年(唐武后年號,692),清河張鎰因官家于衡州,性簡靜,寡知友,無子,有女二人。其長早亡,幼女倩娘,端妍絕倫。鎰外甥太原王宙,幼聰悟,美容范。鎰常器重,每曰:“他時,當(dāng)以倩娘妻之。”后各長成,宙與倩娘相愛,常私感于寤寐,家人莫知其狀,后有賓寮之選者求之,鎰許焉。女聞而郁抑,宙亦深恚恨,托以當(dāng)調(diào),請赴京。止之不可,遂厚遣之,宙陰恨悲慟,訣別上船。日暮,至山郭數(shù)里,夜方半,宙不寐。忽聞岸上有一人行,聲甚速,須臾,至船。問之,乃倩娘,徒行跣足而至。宙驚喜發(fā)狂,執(zhí)手問其從來,泣曰:“君厚意如此,寢夢相感。今將奪我此志,又知君深情不易,思將殺身奉報,是以亡命來奔。”宙非意所望,欣躍特甚,遂匿倩娘于船,連夜遁去,倍道兼行,數(shù)月至蜀。凡五年生兩子,與鎰絕信。其妻常思父母,涕泣言曰:“吾曩日不能相負(fù),棄大義而來奔君,今向五年,恩慈間阻,覆載之下,胡顏獨存也?”宙哀之,曰:“將歸,無苦!”遂俱歸衡州,既至,宙獨身先至鎰家,首謝其事。鎰曰:“倩娘病在閨中數(shù)年,何其詭說也?”宙曰:“見在舟中。”鎰大驚,遂促人驗之,果見倩娘在船中,顏色怡暢。訊使者曰:“大人安否?”家人異之,疾走報鎰,室中女聞,喜而起,飾妝更衣,笑而不語,出與女相迎,翕然合而為一體,其衣裳皆重。其家以事不正,秘之。惟親戚間有潛知之者。后四十年間,夫妻皆喪。兩男并以存廉擢第,至丞尉,事出陳玄祐《離魂記》云(按以上九字疑衍)。玄祐少常聞此說,而多異同,或謂其虛。大歷末,遇萊蕪縣令張仲,因備述其本末。鎰則仲堂叔,而說備悉,故記之。
雜劇即本此而成,稍有出入,《情史》(《情史》卷九中又有柳氏女、石氏女、董子馬姬、觀燈美婦、劉道濟(jì)諸條,皆言離魂事)、《情典》皆轉(zhuǎn)錄存之。其實類此者尚有數(shù)事,如《幽明記》之《龐問》、《靈怪錄》之《鄭生》、《獨夷志》之《韋隱》(俱見《太平廣記》三百五十八)等皆是,唯此事獨盛傳耳。又元趙公輔有《棲鳳堂倩女離魂》雜劇,已佚,殆為德輝所本。明無名氏有《離魂記傳奇》亦演此事。
又按秦少游有《調(diào)笑轉(zhuǎn)踏詞》,亦詠其事,詞云:
深閨女兒嬌復(fù)癡。春愁春恨那復(fù)知。舅兄唯有相拘意,暗想花心臨別時。離舟欲解春江暮。冉冉香魂逐君去。重來兩身復(fù)一身,夢覺春風(fēng)話心素。
心素,與誰語,始信別離情最苦。蘭舟欲解春江暮,精爽隨君歸去。異時攜手重來處,夢覺春風(fēng)庭戶。
句工詞雅,頗稱確切。
羅本《龍虎風(fēng)云會》
本劇謂五代周世宗時,天下擾攘,都指揮使石守信,奉旨招募智勇之士以靖四方。守信應(yīng)統(tǒng)制官王全斌之請,派潘美重禮往聘馬軍副都指揮使趙弘殷長男匡胤。匡胤文武雙全,好交結(jié)天下豪杰。一日,匡胤偕友鄭恩至一卦鋪問卜,鋪主苗訓(xùn)善相人,見匡胤乃真主之相,下跪連呼萬歲。匡胤驚曰:“先生何敢亂言?”訓(xùn)曰:“臣相人多矣,未有如主公者,實四百年開基真主也。”適潘美至,乃止而不言。匡胤既見守信,守信異其才,乃引見世宗,授宮殿前都點檢。未幾,世宗晏駕,幼子宗訓(xùn)立。時漢遼兵入寇,匡胤奉旨率趙普、鄭恩、苗訓(xùn)等誓師北征。軍次陳橋驛,鄭恩、苗訓(xùn)諸將趁趙匡胤酣睡,以黃旗加其身,然后呼萬歲。匡胤驚覺,堅辭不獲,繼而怒曰:“君等自貪富貴耳,如能從吾命即可,不從吾命,決不可行。”眾皆跪曰:“唯命是聽!”匡胤乃曰:“太后幼主,我北面事之,公卿大臣,皆我比肩,汝等不得動擾黎民,劫掠府軍。違令者斬!”眾再拜就命。于是匡胤遂受周禪,是為宋太祖,時趙普為相。一夜,風(fēng)雪嚴(yán)寒,太祖微服徒步至趙普邸與其密議平天下之策。太祖欲先伐太原劉崇,普曰:“太原當(dāng)西北兩邊,使一舉而下,則兩邊之患,我獨當(dāng)之。不若稍待時日,西蜀、南唐、南漢、吳越皆不施仁政,百姓怒望,今以義師歸之,無不成功。”太祖稱善,傳旨王全斌取西蜀,石守信收吳越,曹彬下江南,潘美征南漢,然后返宮。不久捷報傳來,四路兵皆大勝,四國之主先后臣服來朝。于是太祖命趙普大設(shè)筵席,宴諸將及降國君臣于一堂,共慶大一統(tǒng)云。
按此劇后人多誤入明傳奇,非是。金院本有《陳橋兵變》,亦演太祖北征,黃衣加身事。《宋史》卷一《太祖本紀(jì)》曰:
(顯德)七年春,北漢結(jié)契丹入寇,命出師御之。次陳橋驛,軍中知星者苗訓(xùn),引門吏楚昭輔視日下復(fù)有一日,黑光摩蕩者久之。夜五鼓,軍士集驛門宣言策點檢為天子,或止之,眾不聽。遲明,迫寢所,太宗入白,太祖起,諸校露刃列于庭曰:“諸軍無主,愿策太尉為天子。”未及對,有以黃衣加太祖身者,眾皆擁拜呼萬歲,即掖太祖乘馬。太祖攬轡,謂諸將曰:“我有號令,爾能從乎?”皆下馬曰:“唯命!”太祖曰:“太后、主上,吾皆北面事之,汝輩不得驚犯,大臣皆我比肩,不得侵凌,朝廷府庫,士庶之家,不得欺掠,用令有重賞,違者孥戮汝。”諸將皆再拜,肅隊以入。
劇中謂諸將乘太祖酣睡,以黃旗加其身,黃旗當(dāng)為黃衣之誤,今流俗相傳,有訛為黃袍。袍固衣之一種也。
第三折太祖雪夜過趙普邸事,見《宋史》卷二百五十六《趙普傳》(列傳第十五)。傳曰:
太祖數(shù)微行過功臣家。普每退朝,不敢便衣冠。一日,大雪向夜,普意帝不出。久之,聞叩門聲,普亟出,帝立風(fēng)雪中,普惶懼迎拜。帝曰:“已約晉王矣。”已而太宗至,設(shè)重裀,地坐堂中,熾炭燒肉,普妻行酒,帝以嫂呼之。因與普計下太原。普曰:“太原當(dāng)西北二面,太原既下,則我獨當(dāng)之,不如姑俟。削平諸國,則彈丸黑子之地將安逃乎!”帝笑曰:“吾意正如此,特試卿爾。”
他如苗訓(xùn)、石守信諸將,皆有史實可據(jù),本劇所演諸事亦與史書所載無大出入。此蓋元人歷史劇中之典雅者也。《納書楹》《綴白裘》《與眾曲譜》以及《風(fēng)月錦囊》等書中均收入《訪普》一出,即本劇之第三折也。其后,清李玄玉亦有《風(fēng)云會傳奇》(見《曲海總目提要》《傳奇異考》《今樂證》《曲錄》《讀曲類稿》),蓋根據(jù)元彭伯城之《京娘怨》及本劇而成。
羅錦堂教授畢生從事曲學(xué)研究,著作等身,享譽中外。但因他的著作大多在海外出版,大陸比較難找,時為大陸喜好其著作者感到遺憾。這次陜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總社出版其曲學(xué)著作,可謂曲學(xué)界一件極有意義的事情。
不管從學(xué)術(shù)價值還是文化意義,以及兩岸文化交流的角度來說,羅錦堂教授的曲學(xué)著作都值得在大陸出版。我更堅信,其在大陸出版,必將惠及讀者,也會受到廣大讀者的贊譽。
——霍松林
印刷很正 紙質(zhì)好 排版不錯。感謝當(dāng)當(dāng)網(wǎng),讀書人的知音。愛書人的家鄉(xiāng)。
算是不錯的圖書,整體感覺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