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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入腸是苦

入腸是苦，人世間的悲痛莫過于說不出的悲痛，

我們不過是在品嘗情、欲、癡的苦，這些足以讓我們 肝腸寸斷。當習慣了苦，苦也就不再感覺苦，反而成 為我們觸摸幸福的墊腳石。

“啪啪啪！咚咚！”一陣快速敲擊的悶響聲在安靜的樓道里顯得格外響亮刺耳。

“又來了！” 五月的24小時，下午三四點正是最熱的時候，正在電腦前快速敲著鍵盤的淡然先生皺了皺眉頭，戴上耳機，打開音樂后，又繼續敲起了手里正處于創作高潮階段的稿子。可是這次淡然先生的方法好像失靈了，沒能像前幾次一樣將對門傳來的吵鬧聲和哭喊聲徹底隔絕。大聲的吼罵像一陣陣潮水似的穿過那薄薄的鐵皮門，透過高保真耳機的堅硬外殼，鉆入耳膜中，就像一百只蚊子在耳邊嗡嗡亂叫，是那么清晰，讓人心生煩躁。

“趕緊把錢拿出來，你想老子被人砍死……”

…… 雖然心中很是惱火，但是淡然先生依然面色不變，只是從電腦前慢慢站了起來，準備到樓下的網吧去接著寫稿子。無論如何，完成每天的目標任務是淡然先生雷打不動的習慣。

至于對門傳來的吵鬧，經過半年來的“洗耳”后，淡然先生多少也算知道了一些，不外乎就是男人染上了打麻將賭錢的習慣，女人離開了那個家獨自生活，恰好和淡然先生做了對門而已。女人正是淡然先生常去的樓下那家網吧的老板娘——苦命小姐。

不過淡然先生并沒有英雄救美的想法，這種事情他已經見過太多了，對于漂亮性感的網吧老板娘也沒什么不純潔的念頭，別人的家務事更不是他一個外人能摻和的，何況他也沒打算摻和。

不緊不慢地換上衣服鞋子，淡然先生帶上鑰匙、手機、錢包、煙和打火機等必備“軍需品”，伸手打開了門。狹窄的樓道里堆滿了雜物，此刻已經散落得到處都是。

淡然先生眉頭幾乎皺成了川字形，眼前幾乎連個下腳的空隙都沒有，蜂窩煤爐子和細小的木頭、蜂窩煤渣子和廢舊報紙讓樓道徹底成了垃圾場，而樓梯口卻是緊挨著對面的門口，往日根本要不了兩步的距離此刻卻是咫尺天涯。

淡然先生心中煩躁更甚了，輕輕關上身后的門后順手點了根煙，大步跨出就準備要下樓。 而對面一個瘦小的男子和苦命小姐正在門內上演著一場激烈的拉鋸戰。男子雙手抱著一個黑色的女士挎包使勁朝著門外拖，一只腳已經都跨在門外了，嘴里還罵著：“瓜婆娘！給老子放開手！”

苦命小姐則是拼命地拽著挎包的提手不放，甚至被男子拖得整個身體都跪到了地上也死命不放手，平日的美好形象早就不翼而飛，頭發蓬亂不堪，遮住了臉頰，緊身的黑色長裙也險些成了布條裙，白皙的手臂和兩個膝蓋到處是瘀青。

“你想讓我們娘倆都死了你才滿意啊！”

苦命小姐撕心裂肺的尖聲哭喊是如此絕望和無助，讓安靜的樓道一下子多了股凄涼的味道。

“ 老子管你去死！鬼曉得是你和哪個野男人搞出來的雜種！”

瘦小男子突然猛地用力一掙，咔嘣一聲竟是將挎包的金屬圈狀的提手給掙斷了，這下苦命小姐整個人也隨著慣性咚的一聲砸到了地上，馬上又抓住了男子的腳脖子。這一用力過猛，瘦小男子的身子順勢就向門外跌去，正好撞在了背后正大跨步而來的淡然先生身上。

瘦小男子穩住了身形，卻是一眼沒看淡然先生，直接抓著挎包轉身就想下樓梯。這時，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從最里面的房間跑了出來，一聲不吭地跑到苦命小姐面前使勁想要將她拉起來，任她小臉憋得通紅卻怎么也拉不動一個成年人的身體。

淡然先生對屋里的場面不感興趣，但是這個瘦小男子的動作卻讓他一股無名之火涌上心頭。那么惡劣的前科都沒有和他計較，現在撞了人竟然連聲對不起都沒有就想走？

因此淡然先生伸出了一只手，捉住了瘦小男子的后衣領，輕描淡寫地就將瘦小的男子拖了回來，抬手甩進了屋里，嘭的一聲摔在了苦命小姐的身邊。淡然先生隨后也跟著進了屋里，小小的客廳一片狼藉，電視屏幕碎了，凳子倒了，飯桌上的湯水飯粒撒得滿地都是。

瘦小男子顧不上背上火辣辣的疼，拽起地上的挎包迅速爬起來就向門外沖，卻被苦命小姐撲上來死命地抓住了挎包，一時間他竟是沒有掙開。

“給老子滾開！” 瘦小男子騰出一只手想要推開堵在門口的身體，可他的力氣對于身高一米八五，體重八十七千克，年輕力壯的淡然先生來說就和女人撓癢癢一樣，白費力氣。淡然先生居高臨下地看著瘦小男子的舉動，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也不和他廢話，抓住瘦小男子的衣領拖著往靠在墻角的沙發走去。

瘦小男子連挎包也不搶了，一邊用四川土話罵著臟話，一邊雙手使勁去掰淡然先生的手，可他那點力氣看來也只能在女人身上逞威風，根本無法撼動那只鐵鉗般的大手。苦命小姐搶下了挎包后趕緊塞到小女孩懷里，將女孩子抱起鎖進了的臥室里，這才放下心來回到了客廳準備找瘦小男子算賬。

客廳里，瘦小男子早就被淡然先生兩腳踢在膝蓋上跪坐在了地上，而淡然先生正坐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抽著煙，看著想起身的瘦小的男子冷聲道：“敢起來就把你扔下去！”

“你個龜兒子你試試……”

瘦小男子顯然依舊沒有認清現實，一臉發狠的表情從地上想要爬起來。

“啪！”一聲沉悶的響聲后，瘦小男子橫飛著撞在飯桌上倒在了地上，左臉立刻腫得像個饅頭一樣大，咧開的嘴中滿是血絲。

瘦小男子一手撐著地面一手捂著左臉，努力將身體靠在了桌子腿上。

苦命小姐被這個場面嚇得幾乎心都要跳出來了，她真怕對門這個經常照顧她生意的年輕人沒控制好分寸將人給打死了，但又覺得心里竟是如此痛快！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惡人還須惡人磨？可這年輕人給她的印象一直都是很不錯的，低調，成熟，生活很規律，只是不愛說話而已，甚至有時候早上醒來的時候她都會記得夢的景象，有一個模糊的身影和淡然先生是如此相像。

“龜兒子你等著！”

瘦小男子吐出一口血沫子，依舊嘴硬得很。

淡然先生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丟掉手中的煙頭，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到了他跟前。在瘦小男子眼中，那龐大的身軀如同一座快要倒下來的山一樣。他雙眼睜得越來越大，就連想走進客廳的苦命小姐也感受到了那股近乎實質一般的壓迫感，頭皮發麻，不敢直視淡然先生的眼睛。

淡然先生蹲下身子對著瘦小男子獰笑道：“這半年來， 每個月總有那么幾天沒你出現就不行，你是女人的大姨媽啊 還是怎么的，來得還挺準的啊？你不煩我都煩！今天我是無法再干活了，這都快月底了，我完不成任務是要扣獎金的！這個損失怎么算？不收你多了，就三萬元好了！怎么樣？痛快點吧，好歹也是個帶把的啊！要不你看現在腎臟器官的行情也還不錯，說不定你還賺了呢！”

“啊！兄弟，我錯了，都是我的錯……”

瘦小男子臉一下白了，舌頭都在打顫。他是徹底怕了，這個后生看著年輕，但是個“老江湖”。他雖然好賭， 也和一些所謂的道上朋友稱兄道弟，但越是這樣反而越是不敢得罪這些人。

在瘦小男子幾乎要磕頭謝罪，保障再也不敢出現的情形下，在苦命小姐痛哭聲中，淡然先生興趣索然地走出了樓道，看著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的街道竟是失去了方向……

瘦小男子剛剛走下樓，就看到淡然先生的身影，還以為是專門守在門口等他的，頓時像受驚的兔子，捂著紅腫的臉蛋朝著遠處飛快地跑了。

淡然先生看都沒看他一眼，點了根煙，慢慢抽了起來，今天的事情讓他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心情莫名有些煩躁。三根煙后，淡然先生的心情慢慢平靜了下來，踩滅腳下的煙頭后他轉身向著那家常去的網吧走去，再煩，該做的事情也要做完再說。

進門時，他習慣性地抬頭看了一眼門口的牌子：蘭菲網絡會所，隨后大步走了進去。

這是一家中等規模的網吧，一百多臺機器，都是市面上能見到的較高端的配置，內里的設計更是匠心獨運，清靜幽雅，單人卡座、雙人包間、多人包廂、獨立房，樣樣俱全， 更有年輕漂亮的服務員的貼心服務，因此常常是爆滿。

淡然先生是這里的老熟客了，更是這家網吧的至尊VIP會 員，單獨享有一間頂級的獨立房。看到淡然先生進門，門口的服務員臉上的笑都要親切自然多了。

“臭小子，給你說了多少次了，叫你少上點網，注意休息，都快成熊貓了，昨天又很晚才睡吧！明天晚上到我那 去，我家那丫頭要回來，吵著要喝我燉的雞湯，你也跟著一起來吧！”

門口的網管大媽卻絲毫不給面子，見到淡然先生就是一陣數落。

淡然先生聽到前面的話還感覺心里一暖，到了后面卻是尷尬得吭哧半天說不出話來，只憋了句：“王媽不用了，我不喝雞湯！”

剛說完便落荒而逃，直奔三樓的獨立房而去。

站在門口的一個服務員哈哈笑了：“王媽，你這吃相也太難看了吧，你家閨女今年才上高三啊！”

“你要是我閨女，我一定不會燉雞湯！”王媽張口一句話讓周圍人笑成了一團，更是不動聲色地昭然了小服務員的真正目的。

淡然先生急急忙忙進了包廂，把自己扔進厚厚的沙發上后才長長地舒了口氣，一會兒之后卻是笑了，讓王媽這么一攪和，原本還有點煩悶的心情竟是不見了，這種氣氛真的很好！他現在租住的房子就是王媽家里的舊房，加上王媽為人很熱情，有時候真是讓他招架不住，那種感覺比他跑了一萬米還累。關鍵是她家姑娘才上高三，而他卻已經27歲了，這叫他怎么不難為情，更是感嘆中國大媽真是奇跡！

打開空調，啟動電腦，淡然先生點燃一根煙開始整理腦海中的構思。今天是的交稿日期了，明天就能收到一筆豐厚的稿費，也能完成自己長久以來的一個心愿，那之后他就打算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片刻后，淡然先生緊緊盯著屏幕，雙手十指如飛，很快便進入了工作模式。雖然今天出了點小波折，但是淡然先生今天晚上的狀態卻是出奇好，靈感一波跟著一波，停都停不下來，直到敲完一個字后才發現竟是已經快12點了， 而他連晚飯都忘了吃了。摸了下咕咕叫的肚子，淡然先生將文檔通過電子郵箱發送了出去，又點開服務菜單叫了份夜宵和一杯咖啡，這才扭著脖子懶散地靠著沙發聽著音樂開始了休息。

幾分鐘后， 一臉古怪神色的服務員放下夜宵轉身離開了。淡然先生卻是納悶了，這是什么眼神，難道喝“王媽的雞湯”后勁這么大，我不是還叫了咖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