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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科學的方法論實用13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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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1

社會科學方法論是科學的理論體系

有觀點認為,19世紀中期,馬克思、恩格斯已經構建了整體上最為科學、完備的歷史唯物主義哲學方法論,遺憾的是,具體的社會科學方法至今仍未被系統地建構起來。在此,我們需要闡明的是,我們對社會科學方法論體系開放性邏輯基礎的研究和闡述,并非意味著我們對此理論持懷疑態度,而是承諾社會科學方法論是科學的體系。對這一問題的理解,我們可以從體系的定義本身入手。體系,顧名思義,形成為一體,即整體,組成為系,即系統。體系,是指由若干具有相互關聯的事物或某些意識相互聯系而構成的一個整體:如工業體系、思想體系、理論體系等。體系的構成需要量的規定,即一個事物或意識不能形成體系,而是由至少兩個或兩個以上的要素構成;體系的構成也需要質的規定,即構成體系的要素是特定的,相互關聯的,并不是隨便哪些要素都能構成體系的。

社會科學方法論作為科學的理論體系,其要素既有量的規定也有質的規定。社會科學方法論有其特定的、若干具有相關性的組成要素,就其理論內容來看,社會科學方法論以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為根本方法,包括以實踐為基礎的研究方法,這體現了的實踐基礎;社會系統研究方法、社會矛盾研究方法、社會過程研究方法,這體現了的辯證思維;社會主體研究方法、社會認知與評價方法,這體現了的主體性原則;社會科學研究的世界視野,這體現了的世界眼光。

社會科學方法論就其理論內容來看,涉及了主體與客體、系統和要素、矛盾和過程、個人與群眾、認知與評價、世界歷史與民族歷史等一系列關乎社會發展中的重大關系問題,這些問題與要素是相互關聯的,而且都貫穿著基本的理論原則,如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的原則,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的原則,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的原則等等。而從系統概念的角度而言,可以認為社會科學方法論中的各個方法要素構成了一個方法論體系。而且這個體系之所以是科學的,其最大的特點就是其開放性,它不斷與其自身以及系統之外的環境進行所謂的信息能量的交換,在開放性中不斷的豐富和發展自己。

社會科學方法論的哲學基礎決定其開放性的理論品格

世界觀與方法論具有一致性,有何種世界觀就會有何種方法論。人們在世界觀或哲學觀的指引下,去觀察、發現、分析、解決各種社會問題和現象,這就構成了社會科學研究方法。社會科學方法論,是世界觀、哲學觀在方法論上的具體體現。可以這么說,哲學是社會科學方法論的哲學基礎,它決定了社會科學方法論的開放性理論品格,這一品格在其研究對象、適用范圍以及理論視野方面都有所呈現。

哲學的研究對象具有開放性。其研究對象是實踐基礎上的人與世界的關系,而其理論旨趣在于探索人與人、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之間關系的一般規律,從而能夠正確的認識世界,更重要的是改造世界。這種實踐是植根于開放的社會實踐和社會現實之中的,哲學是從社會實踐和社會現實當中走出來的,也必然要回到社會實踐和社會現實當中去發展。這就決定了作為哲學觀基礎上的具體方法論,社會科學方法論在與社會實踐和社會現實的互動中能夠展示出自己所特有的開放性,同時,“社會科學方法論把對社會的研究納入自然―社會的大系統中加以考察,賦予社會認識活動以宏觀的歷史背景……在各種社會要素的有序聯系中揭示社會有機體的內在組織結構……”①。這決定了社會科學方法論體系必須是開放的系統。

哲學的理論視野是開放性的。馬克思、恩格斯批判地繼承了近代德國古典哲學、英國古典政治經濟學、英法空想社會主義學說,深刻分析了資本主義社會矛盾和發展趨勢,科學總結無產階級斗爭的實踐經驗,創立了。在社會歷史觀上,馬克思從實踐的唯物主義觀點出發,主張用社會存在去解釋社會意識,從而深刻批判了唯心主義對社會歷史的主觀臆斷,認為社會認識的出發點應該是現實的、有生命的、從事實際活動的人。馬克思深刻分析了舊唯物主義者在社會歷史領域陷入唯心主義的原因,指出“從前的一切唯物主義(包括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的主要缺點是:對對象、現實、感性,只是從客體的或者直觀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們當做感性的人的活動,當做實踐去理解……他不了解‘革命的’、‘實踐批判的’活動的意義。”②哲學這種批判性的理論視野正展示了其自身的開放性,以此哲學觀為指導的社會科學方法論也必然會在人類發展的新的歷史境遇和歷史條件中,總結歷史經驗,借鑒和吸收人類一切文明的成果,直面當下人類社會發展中的各種矛盾和問題、各種理論和方法,從而不斷豐富和發展自身的理論體系。

哲學的適用范圍是開放性的。哲學是面向整個人類世界的,所以,它面對的不僅僅是人、自然界或者人類社會的某一個層面、方向或領域,而是整個人類世界,系統掌握人與整個世界的關系,這也決定了其歷史使命是爭取無產階級和人類的解放,實現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讓人類生存的“必然王國”向著“自由王國”邁進。社會科學方法論在這樣的哲學觀指導下分析處理社會問題,相應的或者自然而然的也獲得了其開放性的理論品格。它作為各門具體社會科學的直接的方法論指導,必須指向自然界、人類社會及人自身,而不能局限于某一個狹窄的領域;哲學是面向未來的,它從徹底的唯物辯證法出發,強調世界并非是既定事物的集合體,而是一個過程的集合體,所有事物隨時隨地處于發展變化中,人類、自然界以及人類社會并非已經完成的既定的存在,而是處于一個不斷生成、發展、完善的過程中。以這種哲學觀為指導的社會科學方法論也相應地獲得了其開放性理論品格,“在社會的相對穩定中揭示社會的運動與變化,在社會的運動變化中揭示社會發展的趨勢和規律,在社會內部矛盾和外部矛盾的交互作用中揭示社會發展的動因與條件,全方位勾畫社會有機體的立體和動態結構。以對現實的把握為基點,去回溯社會發展的歷史、展望社會發展的未來。”③

社會科學方法論的建構貫穿了開放性理論品格

首先,社會科學方法論的建構本身即是開放性思維的具體呈現。一直以來,人們傾向于認為,既然歷史唯物主義已經是人類歷史上研究社會歷史最為科學、完整而全面的方法論,那么,構建一個社會科學方法論就多少顯得有些多余。對此,我們應該正確的認識哲學方法論與一般科學方法論以及具體科學方法論的關系。從方法論來講,歷史唯物主義是高度抽象的,適用于所有領域的哲學方法論,但它與一般科學方法論和具體科學方法論又存在不同。相對于歷史唯物主義而言,社會科學方法論是一種具體的方法論,它是基于歷史唯物主義的社會歷史觀形成的。同時,相對于各門具體的社會科學研究來說,社會科學方法論又是一種一般的方法論,對具體的社會科學研究具有直接性的指導意義。有人可能會說,歷史唯物主義對各門具體社會科學研究同樣具有指導意義,從這個角度而言,社會科學方法論指導意義的價值似乎值得商榷。但是,需要指出的是,歷史唯物主義對具體社會科學研究的指導性是間接的,社會科學方法論作為連接歷史唯物主義和具體社會科學研究的橋梁,其理論體系的構建是極為重要且必要的。

其次,社會科學方法論建構的過程中貫穿了開放性的理論原則。它積極地揚棄了傳統社會科學方法論的理論成果,在唯物史觀的基礎上融合了傳統社會科學方法來構建自己的理論系統。西方傳統的社會科學方法論有其悠久的歷史,形成了不同的流派,提出了許多社會科學的研究方法,可以概括為兩組相互對立的傾向:一是科學主義和人文主義的對立;二是方法論個體主義與方法論整體主義的對立。科學主義(實證方法)的傾向,主張運用自然科學的方法和規范來建構人文社會科學;人文主義(理解方法)的傾向,主張運用解釋學的方法來建構人文社會科學,否認自然科學方法在人文社會研究中的必要性和可能性。方法論個體主義認為個人及其行動是先于社會的,是社會運動和社會結構的基礎,主張以個人分析為基點去解釋社會現象;方法論整體主義認為社會是先于個人的,主張從社會環境角度,以社會整體分析為基點去解釋社會會現象。無論是科學主義方法論還是人文主義方法論,無論是個體主義方法論還是整體主義方法論,其所建立的社會哲學基礎都沒有正確的解釋和處理自然、人類和社會的關系,其方法論必然會存在一定的弊端。

科學主義和人文主義不能正確地看待自然和社會的辯證關系,或用自然性來夸大自然和社會的對立,或用社會性來抹殺自然和社會的聯系;方法論個體主義和整體主義不能正確地看待和處理人和社會的關系,或用個人的主觀性、精神性忽視社會的客觀性、整體性,或用社會的整體性、客觀性抹殺個人的主觀性、精神性。雖然以韋伯、溫奇、吉登斯為代表的社會學家試圖綜合科學主義方法論和人文主義方法論以及個人體主義方法論和整體主義方法論,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其努力只是在方法論的漩渦中打轉。社會科學方法論以歷史唯物史觀為基礎,從根本上正確地確立了自然、人以及社會的關系:“人類社會與自然是對立而統一的,構成了相互作用的矛盾運動,而人類社會同自然界對立的基礎及其相互作用發生的根本途徑即社會的物質生產勞動……人類社會是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雙重關系的統一,實踐是這種雙重關系統一的基礎,是人類社會的存在方式……歷史的主體和客體之間的關系是一種辯證關系,人的活動既改造著自然、社會和人本身,又要受到自然、社會和人自身的制約,人是能動性和受動性的統一。”④

社會科學方法論在唯物史觀的基礎上融合了傳統社會科學方法來構建自己的理論系統:確立了社會研究方法的實踐基礎;社會系統研究方法的重大原則;社會矛盾研究中的利益矛盾與利益分析方法、階級矛盾與階級分析方法、階層矛盾與階層分析方法;社會過程研究中的歷史主義的方法、科學預見的方法、邏輯與歷史相統一的方法;社會主體研究方法中強調“現實的人”是社會歷史研究的出發點、人的生存狀態是社會發展狀況的尺度、人的本質是社會關系的綜合、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社會認知與評價方法中堅持從人民大眾的立場進行實事求是的科學認知,在實踐中做經驗觀察與事實描述的基礎上進一步進行抽象和概括、分析和綜合,確立了評價社會的社會生產力根本標準和人民利益的最高標準;在“世界歷史”的研究中堅持以世界的眼光觀照當代社會發展,辯證地理解全球化與民族化、統一性與多樣性、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關系等等。

結語

總之,從社會科學方法論建構的哲學基礎、建構的過程和現狀等因素進行考量,其獲得了理論系統開放性的邏輯基礎,可見“社會科學方法論是開放的科學體系”這一論述是經得住推敲的。但在經濟全球化和新技術革命深刻改變著人類社會生產方式、生活方式和交往方式的今天,任何一種理論體系都應以開放的心態不斷與時俱進、推陳出新,從而適應時展需求。社會科學方法論作為一個系統而科學的理論體系,應當以更加開放的心態促進自身發展。

首先,要堅持對自我系統內部的開放,始終保持自我批判的態度和與時俱進的理論品格,這可以使其在日新月異、變幻紛呈的世界中不斷吐故納新,始終流淌著新鮮血液,同時也是使其在激蕩的時代變遷中始終發揮其作用的基礎。可以這么說,任何一種科學理論體系都不是完美的,這種不完美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個方面是科學理論體系本身存在的缺陷,另一個方面是科學理論體系在時代的發展和變遷中逐漸呈現出“脫離”的狀態。而這兩個問題的解決,都要求其具有自我批判的態度和與時俱進的理論品格,否則,本身存在的缺陷難以被發現和補救,隨著時代的發展表現出愈來愈多的不適應性,最終結果只能是被淘汰。

其次,要堅持對系統外部的開放,科學地對待其他的社會科學方法論。一個固執己見、封閉自己的人很難真正融入社會和人群,更談不上自身發展和價值的實現,同樣,一種社會科學方法論如果“孤芳自賞”,則很難有更好的發展和突破。盡管社會科學方法論得到了高度認可,但這并非意味著其他社會科學方法論就無存在的必要性,社會科學方法論應堅持系統外部的開放,對其他社會科學方法論的優勢和劣勢給予全面、客觀而深刻的認知,以平等的態度與之對話,積極主動地與之交流,吸收其有益的東西納為己用。總而言之,社會科學方法論與其他社會科學方法論之間應該是相關影響、相互作用的關系。

(作者單位:吉林農業大學學院;本文系遼寧省社會科學規劃基金項目研究成果,項目編號:L12DKS021)

【注釋】

①③《與社會科學方法論》,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年,第9頁,第10頁。

篇2

一、積極揚棄傳統社會科學方法論的研究成果

隨著作為學科意義上的社會科學在19世紀中期的正式形成,社會科學方法論的研究也系統而全面地展開。在100多年的社會科學方法論研究中,產生了大量的積極成果,主要包括以孔德、斯賓塞、迪爾凱姆、韋伯、溫奇、吉登斯等為代表的眾多社會科學家系統創建的兩對相互對立的社會科學方法論,包括人文科學方法論(理解方法論)和自然科學方法論(實證方法論)、方法論個人主義和方法論整體主義以及對它們所做的種種有益的綜合研究。就建構社會科學方法論而言,后一種研究的積極成果意義更大,因為社會科學方法論就是一種綜合的社會科學方法論,而在社會科學方法論研究史上,韋伯、溫奇、吉登斯等社會科學家試圖將相互對立的社會科學方法論綜合起來所取得的研究成果,則是建構社會科學方法論的直接的理論前提。

盡管韋伯將人文科學方法論(理解方法論)作為其社會學研究的方法論,但他也試圖同時綜合自然科學方法論(實證方法論)作為其人文科學方法論的補充。韋伯在《經濟與社會》中提出的社會學定義就體現了他試圖綜合人文科學方法論和自然科學方法論的傾向。他說:“社會學……應該稱之為一門想解釋性地理解社會行為,并且通過這種辦法在社會行為的過程和影響上說明其原因的科學。”簡言之,社會學或理解社會學就是一門對社會行為進行解釋性理解和因果性說明的科學。也就是說,理解社會學除了對社會行為進行解釋性理解之外,還要對社會行為進行因果性說明,即將對社會行為的解釋性理解通過與具體的事件進程相比較而證實主觀的理解。因為在韋伯看來,社會行為需要理解,但僅有理解還不夠。因為無論理解有多高的明確性,它終究是一種主觀形式,只能作為一種特定的假設。因此,理解社會學就是要將解釋性理解與因果性說明相結合。很顯然,韋伯將理解社會學的方法論視為解釋性理解與因果性說明的結合,其中,解釋性理解就是一種人文科學的方法論,而因果性說明則是一種自然科學方法論。因此,理解社會學的方法論就是一種由人文科學方法論和自然科學方法論相結合的方法論。

溫奇對于韋伯的這種綜合人文科學方法論和自然科學方法論開展社會學研究的嘗試給予了充分肯定,并進一步在其名著《社會科學的觀念及其與哲學的關系》中集中探討了韋伯有關解釋性理解和因果性說明之間的關系,即“獲得對一個行為的意義的‘闡釋性理解’,與提供了導致這個行為及其后果的因果性說明之間的關系。”然而.溫奇對韋伯綜合解釋性理解與因果性說明的“統計學方案”,即“理解是一種在邏輯上不完全的東西,它需要另一種不同的方法來補充,即統計學的收集方法”f31(P123)是持否定態度的。在溫奇看來,“如果一種給定的闡釋是錯的,那么統計學——盡管能指出它是錯的——也決不像韋伯所說的那樣是評判社會學闡釋之有效性的決定性的、終極的法庭。這時需要的是一種更好的闡釋,而不是在類型上不同的東西。”網(P123)盡管如此,溫奇仍然沿著韋伯的思路,嘗試將人文科學方法論和自然科學方法論綜合起來,只不過他不像韋伯那樣僅僅局限于以方法論來談方法論,而是上升到哲學高度,以后期維特根斯坦的語言哲學為基礎探討人文科學方法論和自然科學方法論相互綜合的方案。

首先,他將人文科學方法論和自然科學方法論做了“內”和“外”的區分。認為自然科學的實證方法論是一種外部觀察的方法論,而人文科學的理解方法論則是一種內部的方法論,因而理解必須在內部關系中進行。其次,論述了說明和理解之間的緊密關系。認為理解是說明的目標和成功的說明的最終產物,但不能認為理解只有在已經存在說明的地方才存在,“除非存在某種不是說明的結果的理解的形式,否則說明之類的東西就是不可能的。說明之所以被稱之為說明,僅當存在著,或至少被認為存在著理解中的缺陷,而這樣的標準只能是我們已經擁有的理解。進而,我們已經擁有的理解是表達在概念中的,而概念構成了我們所關心的題材的形式。另一方面,這些概念也表達了應用它們的人的某些方面的生活特征。”總之,盡管溫奇主張社會科學方法論的“解釋性理解”和“因果性說明”之間是緊密聯系的,即社會科學研究既要“說明”(explanation)又要“理解”(understanding),但是“溫奇的此種‘說明’和‘理解’的結合仍然強調因果說明(邏輯)空間與理解(理由邏輯)空間之間存在邊界,因此,在關于因果空間與理由邏輯空間之間關系的辨析上仍然晦暗不明。”

吉登斯在《社會學方法的新規則——一種對解釋社會學的建設性批判》中,立足于解釋學立場也嘗試綜合人文科學方法論和自然科學方法論以及方法論個人主義和方法論整體主義來開展社會學研究。吉登斯同意溫奇對韋伯的質疑,即認為韋伯“錯誤地假定人類行為的解釋可以采取一種邏輯上與自然科學特征相同的因果關系形式(如果不是在內容上)”,并進一步以他稱之為“能動者因果關系”的理論探討解釋性理解和因果性說明之間的關系。他說:“因果關系并非以永恒聯系的‘規律’為前提(如果有這種情況的話,肯定是相反的),而是以①因果間的必然聯系,和②因果效力的觀念為前提。行動是由能動者對他或她的意圖的反思性監控所引發,這種意圖不僅與需要有關,而且與對‘外部’世界的需要的評價有關,這為本研究的必要性提供了一個行動者自由的充足解釋;我并不因此以自由反對因果關系,但更愿以‘能動者因果關系’反對‘事件因果關系’。由此,在社會科學中,‘決定論’涉及任何將人類行動完全還原為‘事件因果關系’的理論方案。”很顯然,在解釋性理解與因果性說明之間關系的看法上,吉登斯不同于溫奇,因為在他看來,解釋性理解和因果性說明之間是無邊界的。

吉登斯又通過建構“結構二重性”理論來綜合方法論個人主義和方法論整體主義。吉登斯在《社會的構成》中認為,“結構二重性”(duality ofstructure)指的是“結構同時作為自身反復組織起來的行為的中介與結果;社會系統的結構性特征并不外在于行為,而是反復不斷地卷入行為的生產與再生產。”因而“在結構二重性觀點看來,社會系統的結構性特征對于它們反復組織起來的實踐來說,既是后者的中介,又是它的結果。

相對個人而言,結構并不是什么‘外在之物’:從某種特定的意義上來說,結構作為記憶痕跡,具體體現在各種社會實踐中,‘內在于’人的活動,而不像涂爾干所說的是‘外在’的。不應將結構等同于制約。相反,結構總是同時具有制約性與使動性。這一點當然不妨礙社會系統的結構化特征在時空向度上延伸開去,超出任何個體行為者的控制范圍。它也不排除以下可能性,即行為者自己有關社會系統的理論會使這些系統物化,而這些社會系統的反復構成卻正是得益于這些行為者自身的活動。”很顯然,吉登斯將“行動者和結構”這一“二元論”化為“二重性”,嘗試在具有反思性和連續性的社會實踐的具體過程中解決社會科學方法論綜合方法論個人主義和方法論整體主義,認為個人與社會之間的對立在社會科學研究中可以具體化為“個人行為的自主性或能動性與社會結構的制約性”之間的對立。這一具體的對立關系在吉登斯的“結構二重性”理論中得到了統一,其統一基礎就是循環往復的社會實踐的具體過程。

韋伯、溫奇以及吉登斯試圖綜合人文科學方法論(理解方法論)和自然科學方法論(實證方法論)以及方法論個人主義和方法論整體主義來開展社會學或社會科學研究。韋伯強調綜合解釋性理解和因果性說明來開展社會學研究,但他認為因果性說明只是解釋性理解的一種有益的補充,因為他所主張的社會科學方法論本質上還是一種人文科學方法論。溫奇從后期維特根斯坦語言哲學出發深刻闡釋了解釋性理解和因果性說明之間的關系,但在他看來,解釋性理解和因果性說明之間還是有邊界的。溫奇的不足之處在于他沒有找到綜合這兩種相互對立的方法論的現實基礎。吉登斯從人文科學方法論(理解方法論)立場出發來綜合或統一兩種相互對立的社會科學方法論,并最終將它們的綜合或統一建立在循環往復的社會實踐基礎上,但他仍然在方法論的漩渦里打轉。總體而言,他們的努力都加深了人們對于人文科學的理解方法論和自然科學的實證方法論之間關系的理解以及綜合它們的基礎的理解。這無疑為社會科學方法論的建構提供了直接的理論前提。

二、基于唯物史觀融合傳統社會科學方法論

篇3

其次,從19世紀初到20世紀30年代是社會科學方法論的形成時期,此時,自然科學研究成果倍增,形成了自己的自然科學方法論體系,社會科學也從舊哲學那里分離出來,形成了自己的方法論。此時的社會科學方法論體系以受到自然科學研究方法影響的實證主義研究為主,哈金(Ian Hacking,1936-),波普爾(Karl Popper,1902-1994),石里克(Moritz Schlick,1882-1936)等科學哲學家圍繞邏輯實證主義是否可以成為社會科學的方法論,如何對自然科學進社會科學研究等問題,提出實證主義的研究進路。與此相對的,是社會學家狄爾泰、韋伯提出的反對在人文學科中運用自然科學方法,強調人文學科與自然科學的區別的經典闡釋主義主張。至此,形成了經典的實證主義和經典的闡釋主義兩大基本社會科學方法論。

再次,從20世紀40年代到60年代,隨著定量研究方法論模式和定性研究方法論模式的誕生,社會科學方法論走向了成熟時期定性和定量的研究方法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領域被普遍使用。其中,定量方法論被普遍用于社會科學研究領域的理論檢驗研究,定性方法論則被用于理論建構方面。

最后是進一步發展時期,直到20世紀60年代后期,受后現代思潮深入和廣泛的影響,社會科學研究領域提出混合方法研究、超學科研究、參與行動研究和自我民族志等研究方法,強調多學科基礎和研究方法之間的融合。這種混合方法,其實就是一種采用相對主義的立場,對特定研究問題隨意使用某種方法論的方法。

回顧社會科學方法論發展的這四個階段,不難發現,社會科學方法論的發展是以哲學方法論為理論基礎,融合具體的人文社會科學學科方法和自然科學研究方法。在當代,社會科學方法論逐漸呈現出方法論取向多樣化,多方法論主張相融合的特征。在這一方法論指導下,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領域中這一特征,正是建構主義研究進路對于多元化的研究主張的方法論體現。

二、建構主義進路的社會科學方法論主張

建構主義一詞在不同的研究領域都各有其定義,從方法論的意義上來看,建構主義是方法論相對主義,即所有知識形式都應以同一方式來對待而不是所有知識形式同等有效。由此,方法論意義上的建構主義關注的是人類作為社會行動者在科學知識的制造中所扮演的角色。

首先,就建構主義的起源而言,現象學、哲學解釋學、解構主義、修辭學、符號學等哲學視角為建構主義提供了重要的理論來源,并促使建構主義放棄用真理性或有效性問題來解釋自然知識的獨特研究進路。正如布魯爾對科學的“自然主義”研究進路所主張的那樣,[2]建構主義的研究進路排除了傳統認識論問題,割斷了科學研究與傳統認識論先入之見的聯系,進而對以前不受歡迎的關于“客觀”知識是如何由“非客觀”因素建構而成的話題進行探索。

篇4

(一)“價值無涉”的雙重含義

《社會科學認識和社會政策認識的“客觀性”》是1904年韋伯接手主辦《社會科學和社會政策文庫》雜志時,闡釋其辦刊宗旨的綱領性文獻。從中我們可以看到韋伯是如何把社會科學方法論與學術倫理以及學術共同體的思考結合在一起的,這也是韋伯集中討論和總結其社會科學方法論的重要文獻。但是,自八十年代中文學術界“發現”韋伯以來,這也是被誤讀最嚴重的部分。所以,回到文本自身,應該是重讀韋伯最重要的方法。

韋伯開宗明義地指出,《文庫》的宗旨一是擴展對社會生活的事實的認識,另一是訓練人們對社會生活的實際問題作出判斷。那么,判斷的有效性是什么?或者,在什么意義上可以說,社會科學研究存在著“客觀有效的真理”呢?韋伯整篇文稿正是建立在這個問題意識上的。

韋伯反對兩種歷史觀,一是道德進化論,一是歷史相對主義,正是這兩者的結合在社會科學領域取得了支配性地位。韋伯以國民經濟學為主要批評對象,指出:通過把文化價值總體引入道德領域而在內容上規定道德領域,并由此把國民經濟學提高到“倫理”科學的地位,這其實是把所有可能的文化理想在總體上貼了“道德”的標簽,既抹殺了道德律令的特有地位,也沒有對理想的“客觀性”有什么貢獻。《文庫》需要從根本上予以拒斥的流行觀點,正是:國民經濟學是從一種特殊的“經濟世界觀”得出的,并且應當由此得出價值判斷。因為經驗科學的任務決不是提出約束性的規范和理想,以便從中得出實踐的處方。《文庫》需要拒斥的另一種觀點是:價值判斷因為立足于某種理想,從而具有主觀起源,就可以擺脫“科學”的討論。這正是“價值無涉”的兩重含義,不可偏廢任何一方,而目前國內學界就韋伯觀點圍繞著經濟學是否應該有道德的討論,其實都沒有抓住韋伯的關鍵。

韋伯說,《文庫》關心的問題其實是:對理想和價值判斷所作的“科學”批判的意義和目的是什么?科學的“技術性批判”最根本的功能就是使在追求目的過程中的代價,能夠被充分評估和權衡,也唯有在這樣的時候,最需要貫徹“價值無涉”的邏輯方法。在這之后,權衡上升為決策,就不再是“科學”的任務,決策者根據自己的良知和世界觀在各種有關的價值之間進行權衡選擇,但正是“科學能夠使他意識到,一切行動,當然根據具體情況還有不行動,在其結果中都意味著吸收了某些價值,從而常常意味著——這一點目前特別容易被人忽視——放棄另一些價值。做出選擇是他自己的事情。”[3]科學的任務正是揭示并且在邏輯上闡明“目的”建立之上的“觀念”基礎,“對價值判斷的科學探討如今不僅要使人進一步理解和體驗所希求的目的和作為其基礎的理想,而且首先還要教人批判地‘判斷’它們。”[4]也就是說,作為“科學”本身不擔任價值評判的任務,但是它卻是價值評判的基礎。這是因為,在一個世界觀存在嚴重沖突的時代,“以普遍有效的終極理想的方式創造解決我們的問題的實際公分母,這都毫無疑問既不能是我們這份雜志的任務,也絕不能是任何一門經驗科學的任務:這樣一種任務不僅在實際上是無法解決的,而且自身也是不合情理的。”[5] 這決定了在方法論上的“價值無涉”作為邏輯意義的地位。

一個飽餐了知識之樹的文化時代,其命運是必須知道,無論對世界事件研究的結果多么完善,都不可能從中獲知世界事件的意義,而是必須能夠自己去創造這種意義本身,世界觀決不可能是經驗知識進步的產物,因此,最強有力地推動著我們的那些最高的理想,在任何時代都只能是在與其他理想的斗爭中實現的,這些其他理想對于其他人來說,正如我們的理想對于我們來說一樣,都是神圣的。[6]

因此,可以看出,韋伯所說的“價值無涉”的第一個含義,正是要徹底破除所謂“普世價值”的神話,一個諸神爭斗的時代,決定了社會科學領域不可能,也不應當存在普遍有效的終極價值。在這個意義上,廉價的相對主義和樂觀的折中主義,要么在理論上無視其嚴峻,要末是在實踐上回避其結果。這些都與科學的“客觀性”沒有絲毫關系,“中間道路”絲毫不具有更多的科學真理。由此可見,作為方法論的“價值無涉”正是為了廓清“科學”有效性的界限,它要解決的問題是“存在”的問題,而不是“有效”的問題。對“存在”的思維整理,涉及到“客觀性”問題,而“有效”與否則與價值所處的文化特性有關,必須在科學的“客觀”操作和價值判斷之間劃出界限。

因此,對這份雜志尋求科學真理的功能,以及科學作為對經驗現實進行思維整理的有效性,韋伯提出兩種重要責任:

首先,是要讓讀者和作者自己清楚地意識到用來度量現實,并從中推導出價值判斷的標準和尺度是什么,而不是把不同類別的價值混同在一起。只有通過確立的價值標準與其他價值標準,最好是與自己的價值標準相對抗,——任何有意義的評價都只能是從自己的世界觀出發的批判,而不是通過在不同的價值之間和理想的沖突之間的挪移和權衡來欺騙自己。不同的價值尺度之間需要進行反思性的對比、澄清和揭示,一切對于別人有意義的評價都只是出自對自己“世界觀”的批判,是以自己的理想為根據與別人的理想作斗爭的結果。

第二, 要使得讀者、編輯和撰稿人都明了,什么地方科學研究者開始沉默,而作為“有意欲”的人開始說話,什么地方論證求助于理解,什么地方則求助于感情。必須反對科學討論和評價性推論之間的混淆,但是“決不反對申明自己的理想”。無信念和科學的“客觀性”之間沒有任何內在的近似性。這里“價值無涉”的第二個含義,就體現為作為學術雜志的《文庫》所具有的學術共同體的性質,它不是從事反對政治或者社會政策派別的論爭場所,也不是招徠贊成或反對政治理想或社會政策派別的場所[7],而是一個“學術”的公共領域。韋伯如此描述道:

雜志的特性一開始就在于,并且只要它聽憑于編者們今后就也應當在于,尖銳的政治對手都可以在雜志中為了科學工作而和平共處。它迄今為止不是“社會主義的”刊物,今后也不會是“資產階級的”刊物。它不會把愿意置身于科學討論基地之上的人排除在作者的范圍之外。它不能是一個“回應”、辯駁、再辯駁的游戲場地,但它也不袒護任何人,無論是它的作者還是他的編者,都應在其欄目中經受可想見的最嚴厲的客觀而又科學的批判。不能忍受這一點的人,或者不愿與那些和自己理想不同的人在科學認識領域合作的人的,都可以不參加它。[8]

但是,韋伯也承認,無偏見地與政治上的敵對者同處于一個中立的學術場所,在當時的德國并不容易,對那種“作為黨派狂熱的局限性和不發達的政治文化的標志,應予以無條件的反對。”在這個意義上,“價值無涉”反對的是學術的泛政治化傾向,因為這必然嚴重傷害學術的“科學性”。但是,這并不意味著這個雜志不能有自己的“特性”,因為《文庫》要探討的問題與最高的、起決定作用的價值觀念密切相關,因而成為它的最穩定的作者的人,“恰恰因此又成為一種受到那些價值觀念相同的或者類似的影響的文化觀的代表。”這些作者的觀點各有不同,但是“他們都把保護勞動群眾的身體健康以及盡可能增加勞動群眾對我們文化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分享作為目標,但把國家對物質利益領域的干預與現存政治秩序和法律秩序的自由發展相結合作為手段。”[9]這些人無論對未來的社會秩序持什么樣的觀點,就當代而言卻肯定“資本主義”的發展,這并不是因為它與更早的社會制度相比是更好的形式,而是因為它在實踐上已經是不可避免,這是學術面對現實政治的態度。

《文庫》主要關心的是社會經濟問題。作為社會經濟現象的事件,它的性質并不是自身“客觀”地具有的,而是以人們認識的“興趣”傾向為條件的。“一個現象只是就我們的興趣專注于它對于為生存而進行的物質斗爭所具有的意義而言,或者說只有在這個時候,才獲得一個‘經濟’現象的性質。”雜志的任務就是:研究人類共同生活的社會經濟結構的普遍文化意義及其歷史上的組織形式。

不是“事實”的“實在”聯系,而是問題的思想聯系,構成了各門科學的工作領域的基礎:在用新的方法探索一個新的問題并由此發現開辟新的重要觀點的真理的地方,就會出現一門新的“科學”。[10]

不同與馬克思的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理論,更不同于形形的文化決定論,——韋伯決不是一個文化決定論者,他強調的是經濟與文化互相制約的關系。韋伯認為:按照經濟上的受制約性和影響范圍的特殊觀點來對社會現象和文化事件進行分析,依然是一個具有創造性成果的科學原則。但是,這恰恰需要區別以下兩種傾向:人們要么把歷史現實中不能從經濟動機演繹出來的一切都當作在科學上毫無意義的“偶然性”,或者“剩余物”,要么把經濟事務的概念擴展到不可知的領域,以致所有以某種方式與外在手段相結合的人類利益都被納入到那個概念之中。[11]這正是韋伯竭力反對的以經濟學價值來主宰社會價值和社會科學判斷的方式,這也是韋伯提出“價值無涉”所具有的現實與歷史的針對性。

(二)經驗事實、文化價值與學術倫理

在韋伯看來,社會科學作為一門現實的科學,是要理解我們被置入其中的、包圍著我們的現實特性,即它的文化意義:它為什么在歷史上是這個樣子。而“有限的人類精神對無限的現實的思維認識就建立在這一隱匿的前提條件上,即每次都只有現實的一個有限部分構成科學理解的對象,只有它才在‘值得認識’的意義上是‘根本’的。”[12]韋伯明確指出,經驗事實只有在與文化價值的關聯中,才是研究者接近“實在”的途徑。社會科學不是建立合目的性的規律性,而是建立“個別”與“價值”之間的因果聯系。規律所適用的現實是個別的,而個體并不能從規律中演繹出來。清晰概念的存在以及假定的規律,僅僅是認識現實的前提和手段,而真正的有意義的分析和整體性描述,卻是嶄新的和“獨立”的。一個文化現象形成的意義,以及形成這種意義的理由,都無法從任何規律性概念和體系出發去推導、論證或闡明,因為它們是以文化現象與價值理念的關系為前提條件的,文化概念就是價值概念。個體性的現實之所以對我們有意義,是因為它表現出對于我們來說與價值理念的聯系因而重要的關系,僅僅是因為這一點,它的個體性的特性才是值得我們認識的。也就是說,價值理念是確認研究對象的前提,卻不是結論,因為:

重要的東西自身當然不與任何規律自身相等同,而且規律越是普遍有效,就越是不與它自身相同。因為一個現實的成分對我們來說所具有的特殊意義,當然恰恰不在于它與極其眾多的其他成分所分享的那些關系。把現實與賦予其重要性的價值理念聯系起來,以及根據其文化的重要性的觀點突出和整理由此渲染而出的現實成分,與根據規律對現實進行分析和在一般概念中對它進行整理相比,是一個異質的、不同類的觀點。思維整理現實的兩種方式相互之間沒有任何必然的邏輯關系。在個別的情況下,它們能夠相互一致,但是,如果這種偶爾的一致掩蓋了它們原則上的分歧的話,就會導致極具災難性的后果。[13]

這些對于經濟學來說,并不例外,事實上韋伯更多地正是針對它而來的。正因此,韋伯對于“規律”崇拜,特別是對經濟學的“市場”規律崇拜所具有的災難性后果的警告,是特別值得今天的中國學界汲取的。我們也可以從中明確地看到,韋伯的立場是歐洲的,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他是一個所謂的“西方中心主義”者;而是相反,他一再告誡的正是對“普世價值”的警惕。對于韋伯這至關重要的核心觀點,我們理解得并不充分,而這卻正是韋伯強調“價值無涉”的主要出發點。

韋伯特別針對貨幣交換經濟指出:對交換的普遍本質和市場交往的“技術”性研究是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但是這只是前期工作,它不能回答交換如何歷史地獲得它今日的基本意義,歷史事實需要在文化意義里得到澄清,正是貨幣經濟的文化意義,——因為它,我們才會對交往技術感興趣。“只有在無限多樣的現象中僅有一個有限的部分是有意義的這一前提條件下,認識個體性的現象的思想才在邏輯上是有意義的。”[14]對具體的現實進行詳盡無遺的因果推演不僅在實踐上是不可能的,而且在理論上也是荒謬的。在涉及“個體性”的地方,“因果問題并不是一個規律的問題,而是具體的因果聯系的問題,不是什么公式把現象當作樣本加以歸類的問題:它是一個歸屬的問題。……一個‘歷史個體’——的因果說明得到考慮,對因果規律的認識就不可能是研究的目的,而只能是研究的手段”。韋伯再三強調,規律越普遍,就越抽象,它們對在因果上歸屬個體性現象的貢獻就越少,從而間接地對理解文化事件的意義也就越小。就歷史現象來說,最普遍的規律由于是內容最空洞的,通常也是最沒有價值的。一個類概念的有效性越廣泛,就越使得我們離開現實的豐富性,因為它為了包含近可能多的共性現象,就必須是盡可能地抽象,而共相的認識對于歷史研究而言并沒有價值。因此,把經驗還原為“普遍”或者“客觀”,對于社會科學工作并沒有意義。這并不是說“規律”不存在,而是因為對社會規律的認識并不等同對社會現實的認識,僅僅是我們的思維為了這一目的所使用的各種輔助手段。文化只是個別,是由其文化所采用的價值理念決定的,而任何“規律”都無法揭示這些價值理念的不同。“‘文化’是從世界進程無意義的無限性產生的一個從人的觀點出發用意義和重要性來思考的有限斷面”[15]。以下韋伯的這一段話特別值得關注:

任何文化科學的先驗前提都不是我們認為某一種或者任何一種文化有價值,而是我們就是文化人,賦有自覺地對世界表示態度并賦予它一種意義的能力和意志。無論這種意義是什么東西,它都將導致我們在生活中從它出發來判斷人類共同存在的某些現象,把它們視為重要的(積極的或者消極的)而表明態度。

對世界表明態度并賦予其意義的能力與意志,這其實正是學術倫理存在的基礎。韋伯對以色列先知的描述中,著重的正是他們為文化和宗教共同體建構意義的“天職”。[16]在這里,我們再次看到的是韋伯世界中知識分子的學術倫理與先知的宗教倫理的疊印。正是在這個基礎上,韋伯強調學者的“個人”因素對于學術研究的重要性。因為沒有什么觀點是從材料里自然得出的,所謂讓事實自己說話,不是自欺,就是欺人。真正具有意義的是作為“個人”的學者“靈魂之鏡”,只有這樣的鏡子才能折射出現實與文化的價值和涵義:

在隨時隨地自覺或不自覺地對事物的個別特殊方面所做的這種選擇中,起支配作用的是科學工作那種作為時有所聞的主張——一項科學工作的“個人因素”才是其真正有價值的因素;此外,任何工作如果存在是有價值的,就必須表現出“個性”——之基礎的因素。毋庸置疑,如果沒有研究者的價值理念,就不會有選擇材料的原則,就不會有對個體性現實的有意義認識,就像如果沒有研究者對某些文化內容之意義的信念,認識個體性的現實方面的任何工作都是絕對沒有意義的一樣,他的個人觀念的傾向,他的靈魂之鏡中的價值反射,規定著他的工作的方向。而科學的天才把自己研究的對象與之聯系起來的那些價值,卻能夠規定整個時代的“觀點”,即是決定性的:不僅對于現象中被視為“有價值”的東西而言,而且對于現象中被視為有意義的或者無意義的、“重要的”或者“不重要的”東西而言都是如此。[17]

韋伯這里清理的正是知識分子在當代確立學術倫理價值的基礎,知識分子的內在志向即對學術為世界建構意義的確認和信念,這是推動文明本身和文化本身發展的動力。至此,我們可以明白韋伯的社會科學方法論的核心所在,那就是在一個諸神的時代里,社會科學不是尋求普遍而終極的規律或目的,而是認識、確立和創建文化的價值意義,這才是學術和知識分子確立安身立命的倫理基石。因為對人類文明尋求價值意義的確信,內在于文明自身,也內在于任何時代的知識共同體和民族共同體之中,它們正是知識分子應該予以承接的“天命”。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知識分子的“天命”是一種倫理的誡命,是外在使命和內在志向的結合。

(三)“理想類型”與社會科學的“客觀性”

——對“國民經濟學”的批判

這里,韋伯是以對“國民經濟學”的“自然主義一元論”為批評對象,展開其對社會科學方法論的具體討論。

國民經濟學開始的時候是一種討論國民“財富”增長的“技術”性現象,但是它從一開始就不僅僅是技術的,因為它被納入到18世紀自然法的、理性主義的世界觀的巨大統一體中。自然科學的方法:用根據規律性聯系對經驗事實做出一般的抽象和分析,以一種形而上學的有效性和具有數學形式的概念體系,達到對現實的一種純“客觀”的,擺脫一切價值的,同時也是絕對理性的,也就是擺脫一切個體性的“偶然性”的一元論認識。在這樣的科學思維的模式中,除了發現事物的“規律”外,科學工作的其他意義都是不可想象的。只有“合規律”性才是科學本質性的東西,“個體性”的事件只有作為“典型”,即作為規律的解說才有意義,而這些事件本身則并不是“科學的”興趣。因此,在歷史領域,抽象的理論方法和經驗的歷史方法處于對立之中。抽象的經濟理論為我們提供了一幅關于經濟組織、自由競爭和嚴格的理性行為在商品市場上發生的各種事件的理想畫卷。“這一理想畫卷把歷史生活的某些聯系和事件統一成為設想出來的聯系得天衣無縫的體系。在內容上,構思具有一個通過思想上提高現實的某些要素而獲得自在烏托邦的性質。它與生活的經驗給定事實的關系僅僅在于,在那種構思中被抽象地描述的那類聯系,從而也就依賴于‘市場’的事件,在現實中被發現或者被猜測為在某種程度上起作用的地方,我們都能夠利用一個理想典型(idealtypus)實際地說明和解釋這種聯系的特性。”[18]

但是“理想典型”(國內更多翻譯為“理想類型”,下文采用這種譯法)的概念是為了歸屬判斷,它不是假設,也不是對現實的描述,它是歷史給定的現代交換經濟社會組織的“理念”。韋伯指出西方經濟學中的“市場”與作為發生學概念上西方中世紀的“城市經濟”理念,這兩者是根據“完全相同的邏輯原則展開的”。而“城市經濟”概念也并不是所有被考察的城市中實際存在的經濟原則的“平均值”,而是單方面提高一個或者一些觀點,把散亂的個別的現象綜合成一個自身統一的理想畫卷而獲得的。就此而言,即“理想類型”是從經驗事實中選取不同的元素加以邏輯整理而言,它的確具有“客觀性”,這正是“價值無涉”的第三個含義,即“理想類型”作為一種邏輯的分析工具本身是“價值無涉”的。但另一方面,“就其概念上的純粹性而言,這一理想畫卷不能經驗地在現實中的任何地方發現,它是一個烏托邦。而對于歷史工作來說就產生了一個任務,即在任何具體場合都要確認現實離那個理想畫卷有多近或者多遠,某個城市的關系的經濟特性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在概念的意義是哪個被說成是‘城市經濟的’”。[19]因此,理想類型并不是對“客觀”現實的無條件的“反映”,而是“整理”。因此,韋伯強烈地反對把理想類型的概念圖像當成是歷史現實的“真正”內容,當成“本質”。理想類型絕不是古希臘神話中的強盜普羅克拉斯特之床,歷史不應該在此被削足適履,也不應該被當成是歷史中起作用的“實在”力量,——韋伯強調特別需要警惕后一種危險。對于中國的經濟學來說,西方的以中世紀“城市經濟”為模式發展出來的經濟學“原理”,究竟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解釋中國和解決中國的城鄉問題呢?這值得今天更深刻地追問和反思。

韋伯告訴我們的恰恰是:沒有建立概念與具體的歷史語境的聯系,就簡單套用西方的諸如“市場”這樣的經濟學概念來橫掃一切是極其危險的,因為正是這樣的做法違背了“價值無涉”的社會科學方法,違背了現實的“客觀性”原則。這對于我們今天形形的市場原教旨主義來說,應該是當頭棒喝。韋伯明確地指出,經濟學理論是一種“教理學”,它特別假定純粹經濟利益的支配作用,而排除行為的政治取向和其他非經濟取向的影響,因此它只能是一種“理想類型”,而絕不是歷史的“自然”發展,更不能成為“應當”如此的普世道路:

那種在此意義上“無國家”、“無道德”、“個人主義的”純粹理論,作為方法上的輔助手段是并且總是必不可少的,而極端的自由貿易學派則把它理解為“自然的”,即未被人愚蠢的歪曲的現實的一種詳盡無遺的寫照,并進一步據此把它理解為一種“應當”,理解為一個在價值領域有效的理想,而不是理解為一個可以用來經驗地研究存在的理想典型。[20]

所以,“理想類型”的功能,不是作為目的,而是作為社會科學的“手段”來發揮作用的,因為社會科學必須借助通常只有在“理想類型”中才能清楚明白的規定概念來工作。其工作原理在于歸納、衡量與對比,是以確立概念的“界限”為前提的,這正是一種專業主義的訓練:

它是一種理想畫卷,但并不是歷史現實,也根本不是“真正的”現實,它也根本不適宜于把現實作為樣本歸入其中的圖式,而是指具有純理想的界限概念的意義。為了廓清現實的經驗內容的某些重要的成分,人們借助這一概念對現實作出衡量。把它與現實作出對比。這樣的概念是思想的產物,我們借助它們,通過運用客觀可能性的范疇,來構思各種聯系,我們依據現實定向的、受過訓練的想象力對它們作出判斷,認為它們是適合的。[21]

但是混淆總是很容易產生,歷史相對主義者總是讓理想類型意義上的“理念”生成為理想意義上的“理念”需求,讓其變成價值判斷。因此,科學自我監控的基本義務和避免受騙的唯一手段,就是嚴格區分這兩種方式。以比較的方式把現實與邏輯意義上的理想類型聯系起來,與從理想出發對現實做出評價性判斷,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方法。這正是韋伯強調作為方法論的理想類型是“價值無涉”的,即不能用它作為價值判斷的標準。因為理想類型“是某種對評價性的判斷完全不感興趣的東西,除了純邏輯的完善之外,它與其他任何一種完善都毫不相干。”[22]也就是說,在韋伯的理論中,理想類型其實是一種邏輯工具,并不具有價值判斷的意義,這才是“價值無涉”最核心的意義,否則,就會有淪為自然主義或道德主義“目的論”的極大危險。

韋伯更進一步指出:雖然“理想類型”在形成過程中要排除“偶然性”的東西,但是其本身仍然是“個體性”的,不是平均值的典型。因為理想類型的概念形成的目的,“就是在任何地方都使人清晰地意識到的,它不是合乎類的東西,而恰恰相反,是文化現象的特性”[23],是文化個體性的表達,因此“理想類型”絕不是普遍“規律”的體現,而是有著明確的使用界限的。至此,我們已經可以理解,韋伯對“價值無涉”的強調,其批判的對象正是用“理想類型”來代替價值評判,這樣一種會在現實中帶來極大危險的思想混亂,其主要代表正是西方經濟學。

針對自然主義的歷史觀,即社會科學的目的必須是將現實還原為“規律”,韋伯的批評正是針對其把“理想類型”與現實相互混淆的危險。韋伯告誡道,必須清醒地意識到“理想類型的發展狀況和歷史是兩件必須有效區分開來的事情,構思在這里僅僅是有計劃地將一個歷史事件有效地歸屬于根據我們認識的現狀而可能的原因范圍中的現實原因的手段。”[24]正是在這里,韋伯對馬克思,——這位他所尊敬的也是最主要的理論對手作了這樣的評價:所有的“規律”和歷史發展的構思,在理論上都具有“理想類型”的特征,“凡是使用過的概念的人都知道,如果把現實與這些理想典型進行比較,它們就具有巨大的,甚至是獨一無二的啟迪意義;同樣,一旦把它們設想為經驗有效的,或者甚至設想為實在的(事實上也就是形而上學的)的‘作用力’、‘趨勢’等等,它們就具有危險性。”[25]這一評價值得重視,也值得今天作為一個重要視角來重新理解在中國的命運。

韋伯充分肯定“理想類型”的邏輯作用,但是他強調所有“理想類型”的構思都具有暫時性,“文化科學工作的結果就是不斷改造我們力圖把握現實所用的那些概念的過程。因此,關于社會生活的各門科學的歷史就是并且依然是借助概念的過程。因此,關于社會生活的各門科學的歷史就是并且依然是借助概念的形成而嘗試在思想上整理現實,由于科學視野的擴展和更移而廢除已經獲得的思想圖像,以及在如此改變了的基礎上形成新概念之間的不斷變換。”[26]這是因為,概念的形成取決于問題的提出,而問題的提出是隨著文化自身的內容發生變化的,概念與被概念化的東西之間包含著一種綜合的暫時性。因此,概念的價值正在于它們揭示了作為其基礎的觀念意義的有效性界限,而不是目標。“理想類型”之意義正在于它的暫時性,和無可避免的被超越性,是手段和工具,服務于建立價值聯系的目的,因此決不能混同于具體的實在,后者才是第一性的目的。概念的目的被假定為對“客觀”現實的觀念的“反映”,這可以追溯到康德的現代認識論,這里的概念與歷史工作之間的關系被頭足倒置了。而社會科學的偉大進步正是與實際的文化問題的變更密切相關的,并采取了對概念的形成進行批判的反思形式。韋伯宣布,《文庫》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為這種批判與進一步的綜合服務:

一切經驗知識的客觀有效性,都是并且僅僅是按照范疇整理給定的現實,而這些范疇在特殊的意義上是主觀的,即表現我們認識的先決條件的,受到唯有經驗知識才能給予我們的那些真理的價值的前提條件的制約。[27]

社會科學的“客觀性”正在于此,即它來自于對經驗現實的邏輯綜合和整理,也因此具有明確的使用邊界,因此不能據此作為“本質”或者“規律”證明特定的經驗事實,也不能因此取得判斷現實的價值特權,因為價值尺度只能來自于特定的文化自身。社會科學的任務并不是不斷去追逐新的觀點和概念,而是相反,對于具體歷史聯系的文化意義的認識,才是所有的概念和概念批判為之服務的終極目的。“材料專業戶”和“意義專業戶”都不能把已知的事實與已知的觀點結合起來,從而創造出新的東西。

在韋伯看來,價值意義是“理想類型”獲得邏輯意義的前提,否認作為特定的文化產物的價值真理性,就沒有社會科學,就只剩下用普遍的概念與判斷去取代科學。一旦社會科學把它的方法論原則建立在把加工材料看成目的本身,而不是自覺地根據最終的價值觀念來檢查和反思個別材料的認識價值,不能意識到認識價值是植根于具體的實際的文化作為最終價值,道路就會迷失,這時,就需要從文化的價值意義上進行范式突破。這時,

未加反思地使用的觀點的意義變得不可靠,道路迷失在黃昏中。重大的文化問題的光芒依然存在。于是,科學就武裝起來,改變自己的立足點和概念體系,從思想的高度俯視事情之流。[28]

推動社會科學發展的動力,不是科學的內在邏輯,而是一個特定社會的文化價值的重大問題。我們需要在這個意義上理解韋伯這句似乎駭世驚俗的話:政治經濟學是政治的仆人!因為,作為現實的、具體的德國的文化價值才是真正的政治性問題,學術的目的正在于是否能夠落實于具體的文化語境中,——它既是社會科學問題意識的來源,也是作為學術研究的社會科學最后的旨歸。只有在這里,在責任倫理高于信念倫理的情況下,兩種倫理才可以尋求互相支持的契合點,我們也需要從今天中國的歷史語境中重新確立和理解韋伯的意義。

最后,讓我們再來讀一點讀韋伯自己的論述:

我們最終必須竭盡全力反對的是一種并不少見的觀念,它認為通過權衡各種彼此對立的價值判斷和他們之間的“政治家式的”折衷,就可以踏上通往科學“客觀性”的大道。“中間路線”不僅恰好與“最極端”的價值判斷一樣,不能以經驗學科的方法得到科學的證明,而且,在價值判斷的范圍內,它正是在“規范的”意義上最晦曖不清。它不屬于講壇,——而是屬于政治綱領,官僚機構和議會。科學,無論是規范的還是經驗的,都能為政治活動家和對立的黨派提供無可估量的幫助。它告訴他們,(1),對于這個世紀問題,某些不同的“最終”立場是可以考慮的;——(2)在你就這些立場作出抉擇時,存在著這樣那樣你必須考慮的事實。[29]

韋伯指明的是,真正的有責任的“政治”行為應該建立在學術的“科學性”的基礎上,即有價值的政治行為必然充分估計三個方面:1,不可避免的手段;2,不可避免的附帶后果;3,由此制約的在其實踐結果中眾多可能的評價相互之間的競爭,這正是經驗科學以自己的手段能夠揭示的東西。[30]只有在此基礎之上的“政治”行為才可以與現實中黨派利益紛爭的政治活動劃清界限。社會科學的“客觀性”絕非折中的中間路線,因為妥協和折中并不是以價值的澄明為前提的,因此需要反對各種“偽”客觀性(以及在此基礎上的各種偽“政治”性,即建立在黨派利益紛爭基礎上的“政治”):

認為從要求經驗地討論“價值無涉”的立場出發,價值判斷的討論就是無結果和毫無意義的觀點,是與我們完全不相干的,因為關于價值判斷意義的認識恰是所有這類討論的前提。這種討論的先決條件是理解各種原則上不可逾越的和大相徑庭的最終價值判斷的可能性。然而,“理解一切”并不意味著“原諒一切”,單是對他人觀點本身的理解也不導致同意它們。另一方面,這至少可以使人同樣容易并且通常極其可能認識到妨礙人們達成一致的原因和問題。但是,這種認識恰恰是真理性的認識,而“價值判斷討論”正好有助于這中認識。[31]

至此,韋伯對于社會科學的“客觀性”和“價值無涉”的思想已經清楚了。這里試從以上三個互相關聯的層面上做一個分梳和歸納:

首先,韋伯所說的“價值無涉”是社會科學的歷史觀,它反對把歷史納入任何道德主義或自然主義的目的論體系中,因此,它本身不屬于也反對任何“宏大敘事”。其方法論上的體現是劃清“理想類型”的有效性邊界,不能把“理想類型”或者任何概念性的邏輯思維的產物上升為價值判斷。任何意義上的“理想類型”作為對經驗事實的邏輯整理,都不是對現實的“反映”,而是歸納和總結,歸根結底是“個體性”的,因此不能把“個別”上升為“普遍”的規律,并成為“應當”如此的歷史力量。因此,韋伯反對從歷史的“發展趨勢”中引申出對實踐的評價,因為這意味著把“變遷”視為目的論的,并成為對現實政策毫無反思的美化:

無論如何,我們都無法看出,為什么經驗科學的代言人應當感到有必要支持這種做法,使自己成為某個時候的“發展趨勢”的喝彩者,使對這些“發展趨勢”的“適應”從一個終極的、只能由具體的人在具體場合解決的、因而也只能取決于具體的人的良知的評價問題變成一個據說由一門“科學”的權威庇護的原則。[32]

第二,韋伯所說的“價值無涉”指的是建構學術公共領域的原則,即不同的立場和觀點都具有平等準入的地位與權利,而且在這個意義上接受最嚴格的反思與批判。知識共同體不能以某種預設的絕對價值作為規范,或者以“普世價值”來壓抑和取消歧見,這是作為經驗科學的社會科學能夠生產“有效”知識的前提。但是,作為個體的學者,卻正是以自己的立場,以及以此立場出發的知識建構進入學術公共領域,“正是‘個人’的最內在的因素,規定我們的行動、賦予我們的生活以意義的最高的和最終的價值判斷,才是某種我們感到有‘客觀’價值的東西。”[33]這個意義上,韋伯的“價值無涉”決不是取消價值立場,而是相反,不同的價值判斷必須接受自己以及對手的反思和挑戰,方有可能有真正意義上的社會科學的發展。

第三,韋伯所說的“價值無涉”指的是在學術共同體內部建立理解的方法。在各種不同的、甚至歧見嚴重的觀點之間,“價值無涉”要求的是對他者觀點的理解,它建立在以經驗的方式,從概念的邏輯意義上,去考察他人的行為和動機,以發現真正的不同的立場,這是一切有意義的學術辯論的前提。這樣的以建立理解為前提的“價值無涉”的工具性,是學術對話和論辯的基礎。它可以使人從邏輯和事實的角度認識到妨礙達成一致的原因和問題:

人們可以是不一致的,以及為什么不一致,在什么地方不一致。恰恰這種認識是一種真理認識,而且“價值討論”也就是為它服務的。與此相反,人們以這種方法肯定不能獲得——因為它在一個截然相反的方向上——的東西,是某種規范的倫理學,或者就是某種“律令”的約束力。[34]

這才是為什么“價值無涉”需要發揮作用的地方,也正是社會科學“客觀性”的體現。

但是,遺憾的是,在過去的韋伯研究中,我們恰恰是在很大程度上是把韋伯極力批評和反對的方法強加給韋伯自己了,對“理想類型”盲目而混亂的運用就是最鮮明的例證。

 

[注釋]

[1]關于此一問題的爭論,可參見羅衛東:《社會科學從業人員的理性回歸:重返韋伯》,載《浙江社會科學》2006年第5期;馮鋼:《“客觀性”、“理想類型”與“偽道德中立”——評羅衛東的“重返韋伯”》,載《浙江社會科學》2006年第6期,其討論的核心問題是如何看待經濟學與道德的關系。本文在此的討論,與上述兩位作者的觀點都有重大不同。另,趙汀陽提出的“無立場”分析方法以及相關討論也包含了這樣的意愿。

[2]限于篇幅,此處發表的文稿屬于筆者《學術與政治:重讀韋伯》長文的第三部分,前兩部分是: 一 ,“先知”與知識分子——學術的倫理與天職;二,何為政治?——政治的倫理及其悖論;待發。

[3]韋伯:《社會科學認識和社會政策認識的“客觀性”》,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李秋零、田薇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3-4頁。韋伯的《社會科學方法論》的另一中譯本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年出版,譯者韓水法、莫茜。本文中的引用參照這兩個譯本,具體見注釋。

[4]同上,第4頁。

[5]同上,第6頁。

[6]同上,第6頁。

[7]韋伯:《社會科學認識和社會政策認識中的“客觀性”》,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韓水法、莫茜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年,第10-11頁。

[8]韋伯:《社會科學認識和社會政策認識的“客觀性”》,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李秋零、田薇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9頁。

[9]同上,第10頁。

[10]同上,第14-15頁。

[11]同上,第16頁。

[12]同上,第18頁。

[13]同上,第21-22頁。

[14]同上,第22頁。

[15]同上,第24頁。

[16]此部分的詳述見本人《學術與政治:重讀韋伯》長文的第一部分,即 一 ,“先知”與知識分子——學術的倫理與天職,待發表。

[17]韋伯:《社會科學認識和社會政策認識的“客觀性”》,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李秋零、田薇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25-26頁。

[18]同上,第31-32頁。

[19]同上,第32頁。

[20]韋伯:《社會學與經濟學的“價值闕如”的意義》,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李秋零、田薇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146頁。

[21]同上,第34頁。

[22]同上,第28-29頁。

[23]同上,第40頁。

[24]同上,第41頁。

[25]同上,第42頁。

[26]同上,第43頁。

[27]同上,第47頁。

[28]同上,第49頁。

[29]韋伯:《社會科學和經濟科學“價值無涉”的意義》,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韓水法、莫茜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年,第145頁。

[30]韋伯:《社會學與經濟學的“價值闕如”的意義》,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李秋零、田薇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124頁。

[31]韋伯:《社會科學和經濟科學“價值無涉”的意義》,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韓水法、莫茜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年,第149頁。

[32]韋伯:《社會學與經濟學的“價值闕如”的意義》,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李秋零、田薇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129頁。

[33]韋伯:《社會科學認識和社會政策認識中的“客觀性”》,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韓水法、莫茜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年,第6頁。

[34]韋伯:《社會學與經濟學的“價值闕如”的意義》,見韋伯:《社會科學方法論》,李秋零、田薇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120頁。

[35]見hanno hardt:social theories of the press: early german & american perspectives,pp174-182, london:sage publications, 1979. 感謝南洋理工大學郭振羽教授和耶魯大學博士生王穎曜同學提供線索和材料。該書在2002年再版,補充了卡爾•馬克思論新聞自由的章節。

[36]瑪麗安妮•韋伯:《馬克斯•韋伯傳》,閻克文、王利平、姚中秋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481頁。

[37]同上,第182頁。但是在瑪麗安妮的《馬克思•韋伯傳》中,并沒有直接提到這個原因,而是更多地提及同行和董事會對該項目和社會學學會的影響和干擾。見瑪麗安妮•韋伯:《馬克斯•韋伯傳》,閻克文、王利平、姚中秋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478-481頁。

[38]同上,第488頁。

[39]同上,第494頁。

[40]同上,第496頁。

[41]同上,第507-508頁。

[42]瑪麗安妮•韋伯:《馬克斯•韋伯傳》,閻克文、王利平、姚中秋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486頁。

篇5

在教育發達的美國,有一門體現了現代課程活動與創造特色的新型學科《社會學科》。借鑒國外的先進教育經驗,我國也在初中階段適時推出了一門能夠體現現代課程教育特色的社會學科《歷史與社會》,這門新課程包含了多個領域的內容,對人文、社會、思想品德、歷史與地理都有所涉及,是一門綜合性的學科。

一、《歷史與社會》和《歷史》兩個學科之間的不同

《歷史與社會》的本質是文綜學科,涉及到地理、歷史與政治的多科結合。學生通過初一地理,初二古代史、近代史,初三現代歷史、政治三個階段的學習,來掌握社會的發展進程。而《歷史》僅僅是一個單門學科,教學內容只涉及到歷史的史實,不含有政治、地理等其他社會因素。學習社會學科,要區別開兩門學科之間的差別,在避免混淆的情況下掌握科學的學習方法。

二、激發學生學習社會學科的內在動力,借助情感調動學習興趣

(一)激發內在動力

社會學科的學習與許多學科一樣,學習的主要障礙不在于知識的理解難度,而在于學生缺乏足夠的學習動力,為了改變學生學習的懈怠狀態,要以“內因”為出發點,激發學生學習的主動性與積極性。

首先,要引導學生樹立自身為主體的學習意識,令學生意識到自身主動性在學習中起到的重要作用,學生通過鼓勵自己、調節自己來激發知識求知欲與學習興趣。其次,學生可以借助教師提供的情境來主動思考,通過教師的引導性提問與創造性意境發揮自身豐富的想象力,激發自身的思維活躍性。最后,學生要重視教師使用的探索性教學手段,教師組織學生參與討論與提問,學生積極參與的同時不忘思索,加強知識的掌握深度。

以七年級上冊第二單元最后一節《從地球儀上看世界》為例,地理知識本身是極為枯燥的,地理學科雖然是文科學科之一,其內容卻偏向理科,比較單調乏味。如何激發學生的學習興趣呢?教師可以使用多媒體手段豐富課堂的教學內容,通過播放紀錄片來吸引學生的注意力,并組織學生參與課堂討論:如我們中國的經緯度是多少?中國在地球儀上的哪里?中國的面積有多大?中國的地形和氣候是什么樣的?通過引導學生思考和觀察,可以加深學生對地理知識的掌握。

(二)激感動力

情感因素可以推動學生產生學習興趣,學生的學習行為可以依靠教師使用情感手段來調節。《歷史與社會》究其本質是人文學科,豐富的情感策略可以帶動課堂氣氛,學生的情緒受到感染,教學內容的傳遞目的也就達到了。以七年級第五單元的“中華各族人民的家園”為例,課堂上教師播放歌曲《愛我中華》與其他少數民族的特色歌曲,學生傾聽教師講述的各個民族的傳說故事,在情感上加深與各民族之間的感情,達到愛國感情的共鳴。

三、改變傳統對結論的過分注重,并重知識與能力的體驗過程

傳統的學習目標片面注重知識的獲得結果,而忽視了獲取知識的過程體驗。社會學科的學習,必須要重視知識和技能,過程與結論的雙重滿足。以七年級下冊第六單元“一方水土一方人”為例,在向學生傳遞我國南北東西各個地區的情況時,可以從整體角度學,通過小組形式安排學生進行詳細探討,使得學生既獲得了足夠的知識理論,多種社會能力也得到培養。

學生觀看教師展示的東西南北各個地區的不同優美風光,注意力被大大吸引后,教師組織學生參與小組討論,學生按不同分組選擇不同的旅游區域設計個性化的旅游路線和旅游方案。制定好旅游方案后,由教師提供課堂進行演示,學生演示的手段不受限制,游記、日志、信件、影像圖片、新聞報紙,各種形式均可。展示完成后,教師通過提問引導學生思考不同地區自然條件與人文特征的巨大差距。

同時也可以采用洽談會形式,以西線旅游為例,可以設定學生在西部旅游線路中遇到西部開發項目,學生通過模擬形式探討如何進行人才招聘與貿易的投資,積極思考提出眾多的“金點子”。

四、多加利用課外資源

校本學習資源的使用固然可以提高學生學習社會學科的效果,校外的社會學習資源若被善加利用也可以提高學生社會學科的學習成績。對比校本學習資源的單調枯燥,課外資源更加豐富,更加具有吸引力,如學校所處城市的烈士陵園、名人故居、名勝古跡,學生在教師的組織下進行參觀游覽,在取得更加豐富、更有價值的學習素材的同時,學生也培養了自身的研究能力,在實踐過程中解決了教師制定的課題。

信息課外資源與社會課外資源同樣具有豐富的形式與數量,信息平臺的建立使得社會學科題材的信息資源比以前更加容易獲得。以《百家講壇》為例,學生日常在家中就可以觀看,在學校也可以以小組形式參與討論。同時,學校建立電子圖書室,學生可以自行查閱社會學科資料。

現代學科趨向綜合發展方向,社會學科也可以借助他科的資源進行學習。學生可以自己動手制作渾天儀、土電話等模型,培養自身的創造意識,培養自己的動手能力。

五、結語

初中階段的社會學科是一門綜合性的學科,涉及到史、地、政三個學科領域,學生若要提高學習成績,需要掌握科學的學習方法,既要從自身出發積極發揮自身的主觀能動性,也要依靠教師的適當引導充分參與到教學過程中。科學的學習方法離不開教師的科學教學,學科學習是一個師生互動的過程,教師要從多個角度、采用多種手段輔助學生掌握學科的學習方式。

參考文獻

[1]王克安.初一社會學科學習方法的指導研究[J].考試周刊,2008(34)

篇6

統計學處理方法:數據以(X±S)表示,計量資料采用t檢驗,分析進行統計學處理,以P

結 果

通過2年對50名高血壓患者隨訪管理后,每天堅持步行5km的人數是41例,體重平均下降了4.5kg;口服腸溶阿司匹林片的人數為21例,平均劑量為每天100mg。血壓達標29例,控制率為58%,其中聯合用藥11例,單獨用藥34例,不規律服藥5例,治療率達90%。具體血壓、血脂、血糖、體重、10年缺血性心血管危險度改變如下表。

2年中,新發糖尿病2例,新發腦梗1例,新發心梗1例,急性心衰1例,其中這2年內新發糖尿病患者均屬老年女性,且長期(3年以上)服用北京降壓0號,因北京降壓0號屬利尿劑,對血脂及糖代謝產生影響,長期服用會引起合并糖尿病。這些新發數據與正常人群的發生率有明顯差異,大大降低了缺血性心血管事件的發生率,從而有效減少心血管事件的發生和死亡。

討 論

高血壓患者存在多種危險因素,除了年齡、性別、遺傳等不可改變因素外,還有可改變危險因素,如超重、肥胖、膳食高鹽、低鉀、低鈣、長期超量飲酒、缺乏體力活動和長期精神緊張等。針對可改變因素給予非藥物治療,包括合理膳食,控制體重、體育鍛煉、戒煙、限酒、平衡心理等,非藥物治療是高血壓的基礎治療,主要通過改善不合理的生活方式降低危險因素水平進而使血壓水平下降,對于1級高血壓患者,僅通過非藥物治療就有可能使血壓降至正常水平,對于必須接受藥物治療的2~3級高血壓患者,非藥物治療可以提高藥物療效,減少藥物用量,從而降低藥物的不良反應,減少費用。

大型臨床試驗結果提示 ,高血壓患者積極降低血壓,可降低心血管事件,WHO/ISH高血壓治療指南指出,收縮壓下降10mmHg、舒張壓下降5 mmHg,則可使極高危的高血壓患者10年內心血管事件的絕對風險下降10%,如果下降20/10 mmHg,則絕對風險下降17%,如果高血壓每天鹽攝入量減少6g血壓可降低2~8mmHg。體重減輕5kg,血壓可降低5~10mmHg;每天運動18~25分鐘,血壓會降低4~9mmHg。因此在高血壓治療中,對低危、中危高血壓患者,首先要強化生活方式的教育,在降低血壓為中心的代謝綜合征的治療中,生活方式強化干預也具有重要意義。高血壓的健康教育可促使人們自覺采納有益于預防和控制高血壓的行為和生活方式,消除或減輕高血壓的危險因素,預防新發高血壓對于已經患高血壓的患者可以提高患者對醫生的信任感和依從性,從而收到良好的治療效果,還可以實現對患者和高危對象的心理保健和行為治療,提高生活質量。在2年中這50例患者的治療率控制率分別由原來的37.34%和13.3%升高到90%和58%。10年缺血性心腦血管事件危險度由21.4%降至6.2%。從而大大降低了缺血性心腦血管事件發生率,時間越長效果越明顯。因此健康教育在高血壓預防和治療的各個階段均可發揮重要作用。通過健康教育,干預不良行為方式來降低心血管事件,作為社區醫生預防高血壓的重要方法,也是提高我市高血壓知曉率、控制率和治療率的重要方法。

參考文獻

篇7

社會科學方法論的研究在100多年的社會科學方法論研究中,產生了大量的積極成果,主要包括以孔德、斯賓塞、迪爾凱姆、韋伯、溫奇、吉登斯等為代表的眾多社會科學家系統創建的兩對相互對立的社會科學方法論,包括人文科學方法論(理解方法論)和自然科學方法論(實證方法論)、方法論個人主義和方法論整體主義以及對它們所做的種種有益的綜合研究。就建構社會科學方法論而言,后一種研究的積極成果意義更大,因為社會科學方法論就是一種綜合的社會科學方法論,而在社會科學方法論研究史上,韋伯、溫奇、吉登斯等社會科學家試圖將相互對立的社會科學方法論綜合起來所取得的研究成果,則是建構社會科學方法論的直接的理論前提。

吉登斯在《社會學方法的新規則――一種對解釋社會學的建設性批判》中,立足于解釋學立場也嘗試綜合人文科學方法論和自然科學方法論以及方法論個人主義和方法論整體主義來開展社會學研究。吉登斯同意溫奇對韋伯的質疑,即認為韋伯“錯誤地假定人類行為的解釋可以采取一種邏輯上與自然科學特征相同的因果關系形式(如果不是在內容上)”,并進一步以他稱之為“能動者因果關系”的理論探討解釋性理解和因果性說明之間的關系。

吉登斯又通過建構“結構二重性”理論來綜合方法論個人主義和方法論整體主義。吉登斯在《社會的構成》中認為,“結構二重性”(dualityofstructure)指的是“?Y構同時作為自身反復組織起來的行為的中介與結果;社會系統的結構性特征并不外在于行為,而是反復不斷地卷入行為的生產與再生產。”因而“在結構二重性觀點看來,社會系統的結構性特征對于它們反復組織起來的實踐來說,既是后者的中介,又是它的結果。

總體而言,他們的努力都加深了人們對于人文科學的理解方法論和自然科學的實證方法論之間關系的理解以及綜合它們的基礎的理解。這無疑為社會科學方法論的建構提供了直接的理論前提。

二、基于唯物史觀融合傳統社會科學方法論

一般說來,有什么樣的世界觀或哲學觀,就有什么樣的方法論,世界觀或哲學觀和方法論是一致的。人們對于社會所形成的理論化、系統化的觀點就是所謂的社會哲學,以這一社會哲學指導去觀察、研究、分析和處理各種社會現象就是所謂研究社會的方法論,即社會科學方法論。因此,社會科學方法論是以社會哲學為基礎的。

傳統的社會科學方法論主要包括兩對相互對立的科學方法論,即人文科學方法論(理解方法論)和自然科學方法論(實證方法論)與方法論個人主義和方法論整體主義,它們分別以兩對對立的社會哲學為基礎。

篇8

Key words: Methodological Inpidualism; explanation; rationality

方法論個體主義的著名批評者金凱(Harold Kincaid)說:“方法論個體主義在經濟學和其它社會科學中被廣泛接受,但這一學說本身卻很少被清楚地表述,事實上許多不同的思想都落在個體主義的名目之下”。[1]對方法論個體主義很有研究的霍利斯(M. Hollis)也說:“我不認為個體主義是一個簡單或明晰的題目。我以為,廣義地說,一個個體主義者是把分析的優先性賦予單個(或他們的狀態)的人。這種優先性可以是本體論的,認識論的或形而上的,也可以是倫理的,政治的或社會的。”[2]

從歷史發展的角度看,對方法論個體主義的詮釋主要有以下三種類型:作為經濟學分析模式的方法論個體主義,作為社會科學分析模式的方法論個體主義,以及作為分析模式與價值辯護相結合的方法論個體主義。透過這三種詮釋,我們可以對方法論個體主義的合理性問題乃至一般方法論的合理性給出一種特定的理解。

一、作為經濟學分析模式的方法論個體主義

方法論個體主義,國內由英文詞Methodological Inpidualism翻譯而來。 關于這一術語的來源,馬克布勞格指出:“看起來早在1908年熊彼特就發明了‘方法論個人主義’的表達,他還是第一個把方法論的個人主義和‘政治上的個人主義’區分開來的人,前者描述的是經濟分析的模式,這種分析總是從個人的行為開始,而后者表達的是政治的綱領,在這種綱領中對個人自由的保留成為檢驗政府活動的試金石。”[3]布勞格的這一說明以馬克盧普的論述為根據,后者曾引證說:“熊彼特是進行這種區分的第一個人,或者至少創造了這樣一個必要的詞來表達這種區分,因為他說過,是他提出了‘方法論個體主義’的名字”。[4]

熊彼特在《經濟分析史》中,通過‘政治上的個人主義’、‘社會學上的個人主義’和‘方法論個人主義’”的對比分析闡明了方法論個體主義是一種經濟學的分析模式:

所謂‘政治上的個人主義’,我們是指經濟政策問題上的自由放任態度。這種態度在德國被謔稱為‘斯密主義’或‘曼徹斯特主義’。無論哪個經濟學家,只要他根據有關單個家庭和企業行為的假設來建立其理論結構,就會被懷疑在頌揚他所描述的個人私利相互自由作用的結果。

所謂‘社會學上的個人主義’,是指十七和十八世紀廣泛流行的觀點,認為自我控制的個人構成社會科學的基本單位;認為所有社會現象都可分解成為個人的決定和行動,而對個人的決定和行動不必也不可能用超個人的因素作進一步的分析。這種觀點就其隱含有一種社會過程的理論而言,當然是站不住腳的。但并不能因此而認為,為了特殊的研究目的,也不允許從個人特定的行為著手研究,而非得研究影響這種行為的因素不可。我們可以分析家庭主婦在市場上的行為,而不研究影響這種行為的因素。由于不同社會學科的分工的不同,人們會自然而然地這樣去做,而不一定含有任何關于‘社會’和‘個人’的理論。由此我們便談到了‘方法論上的個人主義’。那么,這個概念是怎樣應用于那個時代的一般經濟學的實際過程的呢?

可以證明,在主要使他們感興趣的問題的范圍內,也就是在有關經濟機制的邏輯性的問題的范圍內,那個時期的理論家所采用的方法,可以作為方法論上的個人主義來加以辯護,而且他們的研究成果,就其本身而言,實質上并沒有受到這種方法所固有的限制的損害。[5]

熊彼特這段話表明了以下三層意思:

第一,方法論個體主義不同于政治上的個體主義;

第二,方法論個體主義不同于社會學上的個體主義,即社會科學意義上的個體主義;

第三,方法論個體主義是經濟學家用于解決經濟問題的一種合理方法。

熊彼特對方法論個體主義和政治上的個體主義的區分,受到一些經濟學家的贊許。他們認為這兩者常常被混淆起來,而實際上“前者是從諸如自由對于人類進步和公共福利的貢獻比其它任何東西都多的前提出發,得出一系列實用的斷言;后者不做這類事情,不斷言什么,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前提。它僅僅意味著在一定的經濟過程的描述中,一個人最好從個體的行為開始”。(Das Wesen, P.90, 1908)馬克盧普認為,由于熊彼特對這一概念的區分,“經濟學理論可以運用堅固的個體主義的或‘原子主義的’的方法,而不需要使自己承擔自由放任這樣的政治綱領的負擔”。[6]

熊彼特把方法論個體主義與社會學上的個體主義區分開來,是他為保持方法論個體主義的合理性而設置的第二道防線。他認為,社會學上的個體主義內含社會與個人的一般關系,但它又主張只從個體出發去研究社會問題,因而是站不住的。與它不同,方法論個體主義不涉及社會與個體的一般關系,它在特殊的研究目的之下限于特定的學科,屬于特定范圍內的抽象,因而有其存在的合理性。

熊彼特所說的這種分析模式是現代西方主流經濟學形成時所用的方法。當時,邊際主義者用這種方法構造了比較完整的微觀經濟理論。熊彼特對此作了高度評價,認為是一場革命。關于這場革命的方法論特征,門格爾作了如下的概括:經濟分析最重要的前提是追求個體利益的動機,必須從這樣的一般前提出發進行演繹推理,從而說明價格是如何形成的。熊彼特同意這樣的概括,認為“1900年前后雖然尚未出現統一的經濟科學,但已存在一種理論上的分析工具,其基本特征在各處是相同的”。基于這一點,可以認為“杰文斯、門格爾和瓦爾拉所傳授的,實質上是相同的學說”。[7]

熊彼特通過分析新古典經濟學的內容進一步說明該方法的特點,其基本要點是:

1、對個體的描述是分析的出發點:“經濟學家所研究的是過正常商業生活的人”,他的行動會使滿足或利潤最大化;[8]人們“不同的需求給貨物(Goods)這個概念下了定義,并可以按一確定的(主觀)重要性的次序予以排列”;[9] “隨著我們所獲得的每種貨物的數量不斷增加,我們對每增加一‘單位’的欲望的強度則不斷下降,直到達到零點”。

2、從上述描述推出下述定理:“為了從任何一能滿足不同欲望的貨物(包括勞動或金錢)中獲得最大的滿足,一個人(或家庭)必須這樣分配該貨物,即使其在每一用途上的邊際效用相等”。進而推出經濟學的基本理論:“交換價值只不過是一通用變換系數的特殊形式,經濟現象的全部邏輯即從這個系數導出”。成本、生產、分配理論是“將邊際效用原理的應用范圍延伸到生產與‘分配’的整個領域。”一般均衡理論是瓦爾拉通過邊際效用達到的新水平,邊際效用原理只是它的特殊形式。[10]

如果上述表述還有難解之處,那么當代微觀經濟學的分析就更加簡潔:以偏好公理和效用概念表達個體的偏好性質和程度,使它具有邏輯一般的地位;然后在確定的約束條件下推出他的最佳需求,并把這些個體需求的總和視為市場的需求;最后,需求和供給的相互作用,達到了供給量與需求量的均衡點,形成市場價格。

上述分析的共同特征是:從個體的單子性質出發,邏輯地推出微觀經濟學的整個理論。

熊彼特和主流經濟學家們認為方法論個體主義的合理性體現在兩個方面:第一,它已被證明是最有用的經濟分析模式;其次,它運用了自然科學的抽象分析和演繹方法。盡管它“不否認對個體的行為存在著強烈的社會影響,不否認社會組織成員之間的緊密聯系,也不否認社會實體對于社會學分析可能有的重要性”,但是由于可以使用抽象分析獲得了合理的立足點,所以可以不考慮上述因素。也因為此,它認定方法論集體主義“沒有可以感知的優點”,“在經濟分析中是多余的”。[11]

熊彼特的抽象分析還有其特殊性。按照他的方法,抽象的結果不僅是立足于個體的分析線路,而且也是特定的經濟學視野。這是熊彼特視方法論個體主義為經濟學分析模式的原因所在。他認為立足于一定的學科領域的研究,比較接近于自然科學的那種分科研究,也比較能夠方便地運用自然科學中的還原論邏輯,其結果也比較容易得到辯護。這也是他回避將分析模式推廣到社會科學的一般領域,也回避作價值辯護的一個原因。

雖然熊彼特認為這種方法論個體主義有他所說的這些長處,但體現為長處的地方往往也是短處之所在。作為一種方法論,把它限制于經濟學領域無疑顯得狹窄,而且人為地給予限定,理由并不充分。同時,排斥價值性的內容,把方法論個體主義的科學表述限于知識邏輯的范圍,這一“觀點受到了邏輯實證主義先驅者馬赫、彭加勒和杜恒的影響”。[12]為了獲取純粹的科學性而回避價值性的內容,對于社會科學來說是不是一種科學的態度?社會科學與價值有沒有確定的聯系?如果有聯系,那又如何對它進行刻畫?這些問題擺在方法論個體主義面前,也為方法論個體主義以后的變化埋下了伏筆。

二、作為社會科學分析模式的方法論個體主義

實際上,方法論個體主義很快就跨越了它與社會學上的個體主義的分界線,成為社會科學領域的一種分析模式。斯考特高登指出這種情況:“‘方法論個人主義’一詞最早由約瑟夫熊彼特提出,他用此詞意指正統經濟學中占統治地位的方法論規則。自從那以來它已經更為一般地被視為這樣的學說:社會現象必須根據個體行為而解釋。”[13]

方法論個體主義的這種擴展來自兩方面的努力。

一方面是經濟學本身的膨脹。沙文(Shaun Hargreaves Heap)等人認為,經濟學家有一種學科性的“帝國主義式的野心”,他們總是希望自己的分析模式擴展到其它研究領域。同時,由于經濟學分析模式立足于對人的特性的一般概括,因而本身就存在著擴展的基礎。新古典經濟學到20世紀30年代由萊昂內爾羅賓斯作總結時,其基本任務已經變成稀缺資源的有效配置。這一規定并沒有把經濟學研究限制于通常所理解的經濟現象。恰恰相反,按照這一定義,經濟學應當被運用于所有的人類行為。芝加哥經濟學家蓋里貝克對此描述說(1976, p.8):

“的確,我已經達到了這樣的位置,在這里經濟學方法是應用于所有人類行為的廣泛性方法,這些行為涉及貨幣價格或影子價格,重復性的或不經常的決定,感情的或機械的終端,富人或窮人,男人或女人,成人或孩子,聰明人或笨拙的人,病人或臨床醫生,企業家或政治家,教師或學生。

“所以,‘經濟學方法’不僅是一種精確的、通常也是稀缺資源配置的技術性研究,而且也是潛在的一種更為廣泛的人類生活的范疇。如果后者顯示了狂熱的野心勃勃,那么它反映出時間、能量和感情是具有選擇性用途的稀缺資源。我們按照重要性程度的不同對它們進行投資以獲得最好的回報。如果我們所有的選擇都具有一種廣泛的投資效益結構,那么所有人類行為都可能讓它的秘密服從于‘經濟的’分析。”[14]

另一方面的努力來自經濟學之外,是熊彼特所描述的社會學上的個體主義的影響。這種社會學上的個體主義傳統,按斯考特的看法能夠追溯到托馬斯霍布斯。霍布斯的基本觀點是,社會現象能夠化解為個人的行為,它必須根據支配個人行為的動機來分析。[15]到了穆勒這里,他將其表述為“社會科學中的化學的,或者實驗的方法”:“社會現象的法則只不過是,也能夠不過是社會狀態中聯結到一起的人類的行為和熱情的法則。然而,在社會狀態中的人們仍然是人;他們的行為和熱情是服從于個人天性法則的。…社會中的人類所具有的性質只不過是他們原來所具有的那些性質,它們能夠被分解為個人的天性法則”。[16]

盡管熊彼特對社會學上的個體主義提出了批評,但它作為一種傳統仍然影響不衰。在社會學領域,韋伯說:“就社會學所要達到的目的而言,它不會承認存在一種其‘行為’如同集合個性那樣的東西。當我們在社會學的語境中,指稱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團體’、一個‘家庭’、一支‘軍隊’或其它類似的集合體時,我們所指的僅僅是單個人實際或可能的社會行為的某種擴展”。“集合體必須唯一地被視為單個人特定行為的組合和組合方式。”[17]韋伯以此觀點說明社會現象,強調社會科學家應當首先厘定歷史的成分,在這些成分之間劃出因果線條,使具體的結果歸之于具體的原因。后來他又堅持“社會科學家的第一位的任務是建立一個一般可應用的理論系統,為此提出理想類型的使用類似于演繹經濟學中的模型”。[18]這兩個提法的邏輯模型雖然有所不同,但都是落腳于個體的解釋。

沙文等人對理性選擇概念的描述反映了相同的事實。他們指出,理性選擇概念最早應用于霍布斯的《利維坦》中。在這本書里,霍布斯把國家機構看作理性個體為了保護他們的生命免于“所有人對所有人的戰爭”危險而協議建立的。這種立足于個體選擇的“社會契約”傳統一直延續到現代的約翰羅爾斯。沙文特別強調,這一傳統不是源于而是平行于經濟學在發展。耶利米邊沁對理性選擇理論的貢獻超過了亞當斯密。[19]

上述兩股力量推動方法論個體主義從經濟學的分析模式轉變為社會科學的分析模式。這種推動本身當然存在某種差別。來自經濟學方向的,是經濟學分析模式向經濟學以外領域的擴張,其演繹性的模式并無變化;源于社會學上的個體主義傳統的擴張,既有應用領域的擴張,同時也有分析模式的擴展,它可能是演繹性的分析,也可能僅僅是因果性的分析。但是,它們的共同結果是,方法論個體主義很難再獨守熊彼特所限定的經濟學閨房。從1930年到1955年間,先是理性個體選擇的形式公理理論,接著是博弈論,然后是公共選擇理論,方法論個體主義作為分析理論實際走出了經濟學的疆域。與此相一致,人們也更多地在社會科學的范圍定義方法論個體主義。比如,波普說:“社會科學的任務乃是在以描述的或唯名論的詞句來審慎地建構和分析社會學的模型;那就是說,是以個人的以及個人的態度、期望和關系等等的詞句來進行的——這個公設可以稱之為‘方法論的個體主義’。”[20]哈耶克也有類似的定義:“我們在理解社會現象時沒有任何其它方法,只有通過對那些作用于其他人并且由其預期行為所引導的個人活動的理解來理解社會現象。”[21]

方法論個體主義的這種擴展表明,方法論個體主義是能夠在社會科學領域被使用的。同時,這種擴展也產生了新的特征。方法論個體主義的分析模式從純粹演繹性的分析擴展到演繹和因果分析并舉,方法論個體主義的武器庫有所擴充,而擴充的同時,邏輯性質也有一定的變化。不過,它也面臨著實際的問題:這種擴展在多大程度上以及在何種條件下是合理的?

方法論個體主義的推廣,與下面的一元論預設相聯系:社會科學領域存在著普適的、唯一的科學方法論。根據這一預設,方法論個體主義就是普適的、唯一的科學方法論,它應該也能夠面對和說明社會領域的所有現象。這一結論引發了兩個問題:第一,由于它涉及了社會和個體的一般關系,因而受到方法論整體主義的挑戰。方法論整體主義從相反的方向研究問題,認為自己才是真正的普適的社會科學方法論。第二,社會生活始終包含著價值,如果方法論個體主義能夠面對社會領域的所有現象,那它必須把價值納入自己的視野而不是排除在外。這就必須確定作為分析模式的方法論個體主義與價值是怎樣的聯系,以及在這樣的聯系中方法論個體主義將會有什么樣的新特征。

三、作為分析模式與價值辯護相結合的方法論個體主義

波普和哈耶克作為方法論個體主義者,其顯著特點是確認方法論個體主義與價值辯護的聯系,把對自由的辯護納入論題的范圍。布勞格對此所作的批評反映了這種情形,他說:“波普在這方面的區分并不象熊彼特那么清楚,因而他為方法論的個人主義的辯護,或者干脆說他對方法論的整體主義的批評,有時候就不合邏輯地和為政治的個人主義的辯護纏在一起”。[22]

實際上,波普和哈耶克的邏輯與布勞格的邏輯不屬于同一類邏輯。他們的方法論個體主義既是社會科學的分析模式,又具有價值辯護的性質和功能,是分析模式與價值辯護相結合的一種方法論。他們有兩個主要的論證:一個立足于方法論個體主義的特殊性,立足于方法論個體主義與方法論整體主義的對立;另一個立足于方法論個體主義的一般特性,立足于科學與價值的一般關系。

第一個論證通過以下邏輯展開:方法論整體主義是專制主義的認識基礎和理論來源,對方法論整體主義的批評和對方法論個體主義的維護,也就是對自由的維護;同時,方法論整體主義是一種類比性的生物學理論或有機體理論,在這種理論中個體自由為有機性所消解,因此反對這種有機的方法論整體主義,維護方法論個體主義,也就是維護個體自由的存在。

波普認為,方法論整體主義堅持認識事物和歷史能夠也必須從整體出發,這個整體是“一個事物的全部性質或方面的總和,尤其它那各個部分之間的全部關系的總和”。[23]正因為此,方法論整體主義獲得了認識總體的絕對真理權,因而能夠“從總體上重新設計社會”和“重建社會”。[24]由此,社會和人沒有一個選擇和道德決定的問題,自由在此沒有應有的地位。同時,這種觀點“強調社會集體和有機體之間的相似性”,認為“社會學像一切‘生物’科學,即一切研究有生命的物體的科學一樣”,[25]把社會集體解釋為生物的有機體,個體之間的關系解釋為有機性的關系,從而使個體失去了他們的獨立性、自主性和選擇性。方法論個體主義與之相反,它不奢望對整體的絕對認識和完全控制,知道不可能有認識和社會運作的全能。同時,它不認為個體之間是有機體的關系,而堅持個體是一種獨立體和價值源,一種具有活的精神的“原子”,從而保證了自由的本體性存在。

第二個論證認為,經濟學乃至一般社會科學學科的出現,不是純粹理性的產物。方法論個體主義作為它們的方法論,也是如此。哈耶克說:“經濟分析從來就不是對于社會現象的原因的單純智力好奇心的產物,而是一種強烈要求重建一個引起了人們深刻不滿的世界的結果。”[26]波普也引用康德的話說明純粹理性與價值選擇的關系:“屈服于好奇心的每一種念頭,讓我們的探索熱情除了自己能力的局限而外并不受任何事物的束縛,這一點就表現了一種與學術研究相稱的心靈的渴望。但是在所呈現出來的無數問題之中,要選擇出那些其解答對于人類是具有重要意義的,卻只有智慧才能有此優點了。”[27]這里,智慧包含著價值判斷。

波普認為,科學的社會獲得和表達不是獨斷性的,而應當是自由精神的體現。自由的超越性也是科學的規定性,科學的存在與發展以此為條件。他反對“社會科學的任務必然是做出社會的即歷史的預測”[28]的觀點,認為這一觀點沒有給人的自由留下地盤,是“對科學方法的嚴重誤解”。[29]科學所依據的是有限理性而不是無限理性,只有前者才能使自由的空間有可能保持,也只有自由和有限理性的適當結合,科學的發展才有可能。哈耶克從本體基礎的角度進行說明:“我們所努力為之的乃是對理性的捍衛,以防理性被那些并不知道理性得以發揮作用且得以持續發展的條件的人濫用。這就要求我們真正地做到明智地運用理性,而且為了做到這一點,我們必須維護那個不受控制的、理性不及的領域;這是一個不可或缺的領域,因為正是這個領域,才是理性據以有效發揮作用的唯一環境。”[30]

上面的論證都是力圖表明,方法論個體主義既是對個體自由屬性的科學分析和抽象,又是對個體自由的確認和辯護。這種方法論個體主義雖然不是典型意義上的價值學說,但它打破了分析模式與價值學說兩立的局面,確認它們之間存在著內在的關聯,從而表明方法論個體主義作為社會科學方法論在特定的意義上不是價值無涉的。這一擴展改變了實證主義對方法論個體主義的限定,反映了社會科學研究在當代的某種傾向。同時,這些論證也是對方法論個體主義更加全面的辯護。它強調,方法論個體主義的合理性不僅是認識上的(分析線路),也是價值上的(維護自由),而且還是認識與價值聯系之中的(科學與自由的內在關聯)。

然而,新的辯護并不意味著方法論個體主義確立了它的絕對合理性。實際上,波普的論證本身不具有完備性。他所批評的方法論整體主義只是一種絕對的、有機的整體主義。這種極端的方法論整體主義與自由的關系可能是對立的。但是,非極端的方法論整體主義卻不一定與自由處于對立的狀態。對這些方法論整體主義,不能排除它們也可以與自由具有一定的相容性或支持性關聯。換言之,在方法論領域方法論個體主義仍然面對方法論整體主義的挑戰,它并沒有得到充分的根據證明自己是社會科學領域唯一合理的方法論。所以,問題可能轉變為兩個方面:或者方法論個體主義還沒有找到合適的論證,或者這一論斷的前提就是可疑的,社會科學研究領域不一定存在唯一合理的方法論。馬爾科姆盧瑟福近期的研究試圖表明,社會科學的方法論既不完全屬于方法論個體主義,也不完全屬于方法論整體主義,而是兩者某些內容的結合或兩者的互補。[31]方法論個體主義本身也存在著與此相呼應的調整,阿伽西的弱方法論個體主義已經承認和接納了方法論整體主義的某些合理因素。

實際上,從科學與價值的二元聯結中把握方法論個體主義,不管論證者是否意識到,這一看法已多少沖擊了社會科學是絕對一元參照系的觀點。社會科學方法的一元論本身是簡單性科學的結果,它的出現可能有助于認識社會科學的某些特征。但它把與價值的聯系、把科學方法的多樣性抽象掉了,因而使社會科學失去了一些基本的特征。方法論個體主義的上述擴展,客觀上是對簡單性的揚棄,包含著對自身的某種超越。方法論個體主義和方法論整體主義可能都需要從認識和價值兩個方面重新審視自己的前提,確定自己的地位以及與對方的關系。

總的來看,方法論個體主義的上述三種詮釋,從經濟學的分析模式到社會科學的分析模式,再到分析模式與價值辯護的結合,它的基本特征仍然是落腳于個體的分析優先性或優越性。這一特征是方法論個體主義某種合理性的注腳,它體現為獨特的分析線路和解釋功能,體現為與自由價值的特定關聯。但是,方法論個體主義上述的演變也表明,方法論個體主義的合理性又體現為對已有形態和特定局限的超越,體現為它與其它方法論的互動互補關系。這兩種合理性在一定意義上是相悖的,但它卻是方法論個體主義的真實境遇。它說明,方法論的合理性范疇不是一個絕對的同一物,它本身可能就是包含一定內在張力的互補性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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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奧)A哈耶克. 個人主義與經濟秩序[M]. 賈湛等譯. 北京:北京經濟學院出版社, 1989. 6.

篇9

科學進步和知識增長問題是現代科學哲學的重要主題。庫恩認為科學進步是常規時期和革命時期交替出現的過程,其中核心的概念是科學范式。“范式”(Pardign)原意是指語法中詞形的變化規則,可引伸為模式、模型、范例等意思。庫恩對范式有許多解釋。英國的瑪斯特曼認為庫恩在《科學革命的結構》一書中至少以二十一種不同的意思在使用范式,這二十一種含義可分析為三種主要意思:(1)形而上學范式或元范式:范式是一種信念、一種有效的形而上學的思辯、一個新的觀察方式、一個指引感覺本身的有條理的原則,是某種決定廣大實際領域的東西等等。(2)社會學范式:范式是一個普遍承認的科學成就,象一個公認的法律判決等。(3)人工范式或工具范式:范式是教科書或經典著作,是一些供給的工具等等[1]。拉卡托斯認為,科學總是以研究綱領的形式向前發展。研究綱領由三部分組成:(1)“硬核”。“硬核”是相對穩定的,是作為研究綱領未來發展基礎的最普遍的基本假設和基本原理;(2)保護帶。硬核外部是柔韌多變的保護帶,它是由各種輔助假設構成,遇到反常時可通過調整保護帶以保護硬核;(3)方法論規則。包括反面助發現法和正面助發現法。反面助發現法告訴我們應當避免哪些研究途徑,禁止將矛頭對準硬核。正面助發現法體現長期研究方針,提示、暗示如何改變、發展該研究綱領的“可反駁”的保護帶。正面助發現法還提出一個綱領,此綱領開列一系列模擬實在的越來越復雜的模型,科學家遵循這個模型進行研究。[2]勞丹在其《進步及其問題》一書中認為,每一門科學都有一部充滿研究傳統的歷史。“一個研究傳統就是這樣一組普遍的假定,這些假定是關于一個研究領域中的實體和過程的假定,是關于在這個領域中研究問題和建構理論的適當方法的假定。”[3]

不僅自然科學存在科學范式,在社會科學領域,范式也是社會科學理論體系和研究活動過程的十分重要的組成部分和構成因素。美國社會學家D.P約翰遜認為:“社會學理論象任何其他科學的理論一樣,它的巨大基礎是未說明的假定。……這些假定包含社會學家對他們的主題的基本意象、他們用以描述和分析這一主題的概念選擇、為調查而對具體問題的挑選以及在分析過程中所運用的策略。……也可包括理論家的基本價值前提。”[4]我們認為,所謂社會科學范式,是指隱含在社會科學基本理論體系和研究過程中,關于研究對象和研究活動的一組基本觀念。這組基本觀念包括:

[1].關于研究對象屬性和作用過程的本體論社會歷史觀觀念;

[2].關于如何認識和把握研究對象的認識論方法論觀念;

[3].由[1]和[2]所影響決定的作為理論體系和研究活動出發點的最基本的理論假設;以及

[4].研究領域和理論的興趣主題;

[5].(某些學科中的)基本政策綱領。

無論科學家是否承認或有沒有意識到,在實際研究過程中,哲學思想和方法論觀點對研究工作具有重大影響。雖然某些人宣稱拒斥形而上學,然而實際上哲學從前門被趕出去又從后門或窗口偷運進來。社會科學領域存在著科學主義和人文主義兩大基本研究范式,它們的根本區別就在于兩者在關于社會歷史現象的基本性質以及認識論方法論觀點上具有不同的信奉傾向。科學主義以實證哲學、經驗主義為哲學基礎,把人的認識局限于人的經驗所及的領域。在認識論方法論上,受自然科學的強烈影響。他們認為社會歷史現象與自然現象一樣,具有一般性的普遍規律,社會科學的任務就是要運用自然科學的實證方法即觀察法、實驗法和比較法等,從觀察到的經驗事實出發,描述社會現象的外部聯系,研究和發現社會歷史領域的普遍一般規律。人文主義研究范式以新康德主義、現象學、釋義學等哲學思潮為理論基礎,認為社會歷史現象是人的主體精神的外化,是精神世界、價值世界。社會科學研究對象是“一種個別的、……僅僅一度發生于一定時間內的事件。”與自然科學追求“普遍的定然判斷”不同,社會科學的目標是“單稱的實然判斷”。因此,社會科學是運用“個別化方法”去研究對象。[5]狄爾泰把解釋學方法擴展為社會科學的一般方法,韋伯則提出了“移情式領悟”的理解方法。如果說科學主義與人文主義的對立更多地表現為對自然與人的關系的不同認識,那么,與此相聯系的方法論個體主義與整體主義的爭論則由主要反映在對人與社會關系的不同看法。方法論整體主義以新黑格爾主義為哲學基礎,以迪爾凱姆客觀社會學為代表。他們認為社會本身是一個整體結構和有機系統,它不能夠還原為個人或以個人為單位的現象或活動。社會規定制約著個人的活動。一個社會事實只有通過與其他社會事實的整體聯系才能得到解釋。因此,他們主張應該通過社會的整體來研究社會的理論,對社會進行分析、研究的基本對象不是個體或個體現象,而是社會的法則、傾向和運動等等。他們強調社會作為一個整體具有客觀性,社會科學能發展客觀規律進行科學預言。方法論個體主義受到霍布斯等“社會契約論”社會歷史觀的影響,以新康德主義為代表的人文主義思潮是其哲學基礎,以韋伯的社會學理論為代表。他們認為社會個體的存在、活動必然先于、高于社會整體的存在和活動,這種個體及其屬性又往往歸屬為某種特定的永恒不變的人性,所以,現代個體主義往往表現為心理主義。他們認為社會科學研究的基本單元是個人活動,而人的行為受動機支配,所以,應從主觀動機、人的人性等著手去解釋和分析社會歷史現象,社會關系、社會制度等只具有從屬意義,應從個人行為、個人心理動機出發去建構社會整體。兩次大戰以來,社會科學范式發生了重大變化,其中很主要的內容是研究方法論的變化,由以前的定性方法為主發展為定性定量方法相結合,由以前的分析歸納為主轉變為走向系統綜合研究。總之,本體論社會歷史觀和認識論方法論觀念是社會科學范式的基本成份。

科學研究的基本任務是從感性認識中抽象出反映對象的本質和規律性的理性認識。著名物理學家海森堡談到科學抽象時說:“抽象使我們能夠從一種觀點觀察一個對象或一組對象,而拋開對象的所有其他特性。”[6]社會科學研究中,這種抽象過程的重要表現形式是對研究對象提出一些最基本的理論假設,作為科學研究的出發點。符合科學條件和要求的假設條件,往往構成理論體系的基礎和核心。一般地說,各種理論之間的區別往往是基本理論假設的區別,而新舊理論的更替也首先表現為基本理論假設的變化。例如,在經濟學發展史上,亞當·斯密的古典政治經濟學理論體系是以經濟自行調節、自動均衡等人們擁有完全知識能進行理性預期這些最基本的理論假設為基礎的,而所謂經濟學的凱恩斯革命,很重要的內容就是摧毀了古典政治經濟學的這些最基本的假設。對此西蒙說:“研究綱領的轉變已成為大勢所趨,不可阻擋。在經濟學中,人們開始在更加廣泛的領域里利用更為現實的(和心理的)假設,即承認人類理性的限度以及這個限度對人類經濟行為的影響,以取代傳統經濟學中過于簡單化的假設。”[7]在社會學領域,G.里茨爾認為社會學有三種基本范式:社會事實范式、社會定義范式和社會行為范式。而這些范式的區別的基礎是基本的理論假設的不同。例如,功能理論和沖突理論的基本理論假設是認為社會與有機體一樣,社會制度和過程都有它們的生命。而互動理論的基本假設不同,他們認為社會和社會現象是人們互動過程的產物。可見,最基本的理論假設是研究范式的重要因素。

社會科學的一個特點是“范式的多重性”或者說是存在著許多“不可完全通約的”范式。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除了研究者所持范式中上述[1][2][3]三方面的區別外,還有一個重要方面是研究者的著眼點和理論興趣主題的不同。例如:在社會學理論中,社會現實包括個人層次、人際關系層次和社會結構層次等不同層面。不同的范式往往關注不同層面的社會現象。象征互動理論和交換理論主要關注人際關系層面的問題,而功能理論和沖突理論的興趣主要放在社會結構層面的問題。在經濟學領域,被一些西方學者稱為“邊際革命”的邊際效用學派與古典經濟學研究范式的重大區別,是研究重點或興趣的轉變。他們一反傳統經濟學著重研究供給(生產)的傳統,轉而注重研究經濟現象的需求消費效用方面,主要研究經濟主體在經濟生活中的個人行為如個別的消費行為等。同樣,在凱恩斯革命中,也包括研究主題的變化,從傳統經濟學視野中的個人、廠商的經濟行為以及個別市場、個別商品的經濟問題等微觀分析,轉變到全力考察整個國民經濟的總體分析上,開創了宏觀經濟學。在歷史學領域,中國近代史學發展史上,以梁啟超為代表的新史學,之所以“新”,重要原因在于他們突破封建傳統史學以帝王將相為中心和以政治史為基干的研究主題,把史學研究領域擴大到人類生活和各個方面,特別是重點研究與現實生活聯系更為密切的史學問題。英國著名史學家巴勒克拉夫在論述本世紀五十年代以來,世界史學研究范式的轉變時,把研究興趣的變化列為重要方面。[8]英國經濟學家W.哈奇森分析社會科學革命構成因素時認為:“興趣或研究重點的變化理所當然地也應該算做革命的一個構成部分。”[9]所以,范式應包含研究主題這一因素。

在一些應用性鮮明的社會科學如經濟學、政治學、社會學、法律學等學科中,理論研究往往與政策研究密切相關。理論研究為政策綱領提供理論支撐,而政策綱領的實踐效果則檢驗其依據的理論學說。英國著名經濟學家布勞格認為:“大多數經濟學說不僅是拉卡托斯意義上的科學研究綱領,而且也是政治行動綱領。”[10]例如凱恩斯經濟理論。他在理論上否定了傳統經濟學,在經濟政策上也堅決反對自古典學派以來一直信奉的自由放任的經濟政策,大力鼓吹只有國家干預經濟才能確保資本主義的生存和發展,提出了赤字財政、通貨膨脹等具體經濟政策。政策綱領是應用性社會科學理論體系的重要因素。所以,社會科學范式也包含基本政策綱領。由于社會科學范式包含政策綱領,這就給評價范式帶來特殊困難。社會科學理論會影響人的意識和行動,特別是轉化為政策綱領加以推行,其本身成為改變社會現象和運動進程的重要因素。仍以凱恩斯理論為例。兩次大戰后,凱恩斯經濟理論和根據這一理論提出的政策綱領成為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主要經濟政策,在整個社會推行,從而大大地改變了資本主義國家的社會經濟狀況,使得經濟周期的頻率和幅度發生了很大變化,特別是出現了象滯脹這樣前所未有的現象。隨著這種政策的宣傳推行,公眾對國家政策由開始時的毫無預期逐漸轉變為理性預期,結果導致了凱恩斯理論和政策綱領的失敗,公眾和國家對經濟學的需求發生了變化。在這一過程中,凱恩斯理論本身雖不是唯一因素卻是一個重要的原因。正因為如此,在社會科學領域,有可能出現一個范式既是“進步”的科學范式又是“退步”的政策綱領,或者出現相反的情況,從而使得社會科學范式的評價更為復雜。

社會科學范式是上述五個方面按一定結構組成的有序整體。本體論觀念和方法論觀念是范式的核心,它們影響決定著其他因素,而理論假設、研究主題和政策綱領則體現著本體論和方法論思想,表征其特征。范式中本體論與方法論觀念對基本理論假設具有更直接明顯的影響和制約作用。例如,英國古典政治經濟學的范式是以培根、霍布斯、洛克等人的唯物主義經驗論為哲學基礎,以伏爾泰、愛爾維修、邊沁等人的“社會契約論”、“功利主義”的社會歷史觀為理論基礎。洛克從感覺論出發,認為經驗的標準是歡樂和痛苦。愛爾維修宣稱人的永恒不變的本性是趨樂避苦。在方法論上,他們受到方法論個體主義思想和實證主義思潮的影響,正是在這些觀念的指導下,斯密、李嘉圖等古典政治經濟學家提出了作為他們經濟理論基礎的基本假設:無數自私自利的“經濟人”,在一雙無形的手的指揮下,從事著對整個社會有益的活動。斯密說:每個人“他追求自己的利益,往往使他能比在真正出于本意的情況下更有效的促進社會的利益。”[11]

范式中的基本理論假設,對研究主題具有更直接明顯的影響和制約作用。基本理論假設規定了理論體系和研究活動的基本特征和邏輯起點,因而常常邏輯地包含著理論的主題和研究方向。例如,古典經濟學的基本假設是無數個“經濟人”的自私自利的活動構成整個社會的經濟生活,因此,他們的研究主題是個人、個別廠商的經濟行為。凱恩斯認為人們不能完全預期經濟現象,否定了供需自動平衡的伊森定律,由此出發,他自然要把研究視線投向國民經濟的總體宏觀問題。如前所述,社會學中功能理論、沖突理論與互動理論的基本理論假設不同,因而它們關注的問題也不同。互動理論從社會現象是人們互動的產物的基本假設出發,把理論視點集中在人與人的關系層次的問題。

政策綱領是以整個理論學說為基礎,因而范式中其他四個因素對它都有影響作用。由于政策綱領與理論的具體觀點內容聯系緊密,而基本理論假設和研究主題對理論的具體內容觀點有著直接的影響,因而,相對地說,基本假設和研究主題對政策綱領更具影響。以上分別對社會科學范式五個基本因素的相互關系作了分析。其實,在實際理論體系和研究活動中,范式的五個因素的相互聯系、互為影響是錯綜復雜的,每一因素還受到其他條件比如當時的社會歷史背景、科學家的氣質、個性等等的影響。因此,范式五個因素之間,不存在有什么樣的本體論就一定采用某種方法論,而這種方法論又一定提出某種理論假設這樣簡單的推衍關系。

社會科學范式與具體理論有著密切的關系。每種范式都與若干具體理論相聯系。范式體現在存在于這些具體理論中,這些具體理論則說明或部分構成范式,例如:科學主義范式,在社會學中包括孔德的實證社會學、迪爾凱姆的功能理論、沖突理論等,在歷史學包括結構主義史學理論、科學主義史學理論,在經濟學中包括亞當·斯密的古典政治經濟學以及現代西方資產階級經濟學的絕大多數流派等等。范式對具體理論具有一系列作用。范式規范著具體理論的研究范圍,指明哪些理論和問題是恰當的,哪些觀點和問題是不恰當的等等;范式對建構具體理論具有重要的啟發作用,能為具體研究工作提供思路;范式對具體理論還具有辯護作用,從更高的層次說明具體理論的合理性,提供理論基礎。范式的轉換是社會科學理論演進的主要模式。

范式和具體理論也有區別。首先,兩者的內容結構和表現形式不同。具體理論是由一系列相互聯系并系統地加以陳述的命題所構成的系統,它既概括地描述和解釋某些社會歷史現象及其規律。在具體理論的各種載體(如理論論著)中,理論的具體內容被明確地詳細加以表述和論證。而范式是由一組基本觀念組成,它本身不是對具體社會歷史現象的陳述和解釋,在具體理論的載體中,這些觀念常常沒有被明確地加以陳述和討論,而是作為科學共同體“理所當然”的自明公理而隱含在具體理論中。其次,兩者的作用目標不同。具體理論對具體的社會歷史現象問題的描述和解釋,為人們認識、解決這些問題提供理論指導。因而,具體理論原則上是可以直接檢驗的。范式則不同,它不是對某些具體問題的解釋,也不預測未來的經驗現象。如上所述,它的作用主要表現在對具體理論和研究工作的影響上。因此,一般不能用某些經驗現象直接地檢驗范式。

綜上所述,社會科學范式是由本體論社會觀觀念、認識論方法論觀念、基本理論假設、研究主題和基本政策綱領等五個因素,按一定結構組成的整體,是社會科學理論體系和研究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和構成因素。

注:

[1][2]拉卡托斯等《批判與知識的增長》,華夏出版社,1987年10第1版第76—84頁、第171—178頁。

[3]拉里·勞丹《進步及其問題》,上海譯文出版社,1991年8月第1版第81頁。

[4]D.P約翰遜《社會學理論》,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88年2月第1版第61頁。

[5]文德爾班《歷史與自然科學》,見洪謙主編《現代西方哲學論著選輯》,上海商務印書館,1993年8月第1版第67—68頁。

[6]轉引自科普寧《認識論導論》,求實出版社,1982年第1版第209頁。

[7]轉引自W.哈奇森《經濟學的革命與發展》,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年第1版第271頁。

[8]參閱杰弗里·巴勒克拉夫《當代史學主要趨勢》,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年2月第1版第12—15頁。

篇10

科學進步和知識增長問題是現代科學哲學的重要主題。庫恩認為科學進步是常規時期和革命時期交替出現的過程,其中核心的概念是科學范式。“范式”(Pardign)原意是指語法中詞形的變化規則,可引伸為模式、模型、范例等意思。庫恩對范式有許多解釋。英國的瑪斯特曼認為庫恩在《科學革命的結構》一書中至少以二十一種不同的意思在使用范式,這二十一種含義可分析為三種主要意思:(1)形而上學范式或元范式:范式是一種信念、一種有效的形而上學的思辯、一個新的觀察方式、一個指引感覺本身的有條理的原則,是某種決定廣大實際領域的東西等等。(2)社會學范式:范式是一個普遍承認的科學成就,象一個公認的法律判決等。(3)人工范式或工具范式:范式是教科書或經典著作,是一些供給的工具等等[1]。拉卡托斯認為,科學總是以研究綱領的形式向前發展。研究綱領由三部分組成:(1)“硬核”。“硬核”是相對穩定的,是作為研究綱領未來發展基礎的最普遍的基本假設和基本原理;(2)保護帶。硬核外部是柔韌多變的保護帶,它是由各種輔助假設構成,遇到反常時可通過調整保護帶以保護硬核;(3)方法論規則。包括反面助發現法和正面助發現法。反面助發現法告訴我們應當避免哪些研究途徑,禁止將矛頭對準硬核。正面助發現法體現長期研究方針,提示、暗示如何改變、發展該研究綱領的“可反駁”的保護帶。正面助發現法還提出一個綱領,此綱領開列一系列模擬實在的越來越復雜的模型,科學家遵循這個模型進行研究。[2]勞丹在其《進步及其問題》一書中認為,每一門科學都有一部充滿研究傳統的歷史。“一個研究傳統就是這樣一組普遍的假定,這些假定是關于一個研究領域中的實體和過程的假定,是關于在這個領域中研究問題和建構理論的適當方法的假定。”[3]

不僅自然科學存在科學范式,在社會科學領域,范式也是社會科學理論體系和研究活動過程的十分重要的組成部分和構成因素。美國社會學家D.P約翰遜認為:“社會學理論象任何其他科學的理論一樣,它的巨大基礎是未說明的假定。……這些假定包含社會學家對他們的主題的基本意象、他們用以描述和分析這一主題的概念選擇、為調查而對具體問題的挑選以及在分析過程中所運用的策略。……也可包括理論家的基本價值前提。”[4]我們認為,所謂社會科學范式,是指隱含在社會科學基本理論體系和研究過程中,關于研究對象和研究活動的一組基本觀念。這組基本觀念包括:

[1].關于研究對象屬性和作用過程的本體論社會歷史觀觀念;

[2].關于如何認識和把握研究對象的認識論方法論觀念;

[3].由[1]和[2]所影響決定的作為理論體系和研究活動出發點的最基本的理論假設;以及

[4].研究領域和理論的興趣主題;

[5].(某些學科中的)基本政策綱領。

無論科學家是否承認或有沒有意識到,在實際研究過程中,哲學思想和方法論觀點對研究工作具有重大影響。雖然某些人宣稱拒斥形而上學,然而實際上哲學從前門被趕出去又從后門或窗口偷運進來。社會科學領域存在著科學主義和人文主義兩大基本研究范式,它們的根本區別就在于兩者在關于社會歷史現象的基本性質以及認識論方法論觀點上具有不同的信奉傾向。科學主義以實證哲學、經驗主義為哲學基礎,把人的認識局限于人的經驗所及的領域。在認識論方法論上,受自然科學的強烈影響。他們認為社會歷史現象與自然現象一樣,具有一般性的普遍規律,社會科學的任務就是要運用自然科學的實證方法即觀察法、實驗法和比較法等,從觀察到的經驗事實出發,描述社會現象的外部聯系,研究和發現社會歷史領域的普遍一般規律。人文主義研究范式以新康德主義、現象學、釋義學等哲學思潮為理論基礎,認為社會歷史現象是人的主體精神的外化,是精神世界、價值世界。社會科學研究對象是“一種個別的、……僅僅一度發生于一定時間內的事件。”與自然科學追求“普遍的定然判斷”不同,社會科學的目標是“單稱的實然判斷”。因此,社會科學是運用“個別化方法”去研究對象。[5]狄爾泰把解釋學方法擴展為社會科學的一般方法,韋伯則提出了“移情式領悟”的理解方法。如果說科學主義與人文主義的對立更多地表現為對自然與人的關系的不同認識,那么,與此相聯系的方法論個體主義與整體主義的爭論則由主要反映在對人與社會關系的不同看法。方法論整體主義以新黑格爾主義為哲學基礎,以迪爾凱姆客觀社會學為代表。他們認為社會本身是一個整體結構和有機系統,它不能夠還原為個人或以個人為單位的現象或活動。社會規定制約著個人的活動。一個社會事實只有通過與其他社會事實的整體聯系才能得到解釋。因此,他們主張應該通過社會的整體來研究社會的理論,對社會進行分析、研究的基本對象不是個體或個體現象,而是社會的法則、傾向和運動等等。他們強調社會作為一個整體具有客觀性,社會科學能發展客觀規律進行科學預言。方法論個體主義受到霍布斯等“社會契約論”社會歷史觀的影響,以新康德主義為代表的人文主義思潮是其哲學基礎,以韋伯的社會學理論為代表。他們認為社會個體的存在、活動必然先于、高于社會整體的存在和活動,這種個體及其屬性又往往歸屬為某種特定的永恒不變的人性,所以,現代個體主義往往表現為心理主義。他們認為社會科學研究的基本單元是個人活動,而人的行為受動機支配,所以,應從主觀動機、人的人性等著手去解釋和分析社會歷史現象,社會關系、社會制度等只具有從屬意義,應從個人行為、個人心理動機出發去建構社會整體。兩次大戰以來,社會科學范式發生了重大變化,其中很主要的內容是研究方法論的變化,由以前的定性方法為主發展為定性定量方法相結合,由以前的分析歸納為主轉變為走向系統綜合研究。總之,本體論社會歷史觀和認識論方法論觀念是社會科學范式的基本成份。

科學研究的基本任務是從感性認識中抽象出反映對象的本質和規律性的理性認識。著名物理學家海森堡談到科學抽象時說:“抽象使我們能夠從一種觀點觀察一個對象或一組對象,而拋開對象的所有其他特性。”[6]社會科學研究中,這種抽象過程的重要表現形式是對研究對象提出一些最基本的理論假設,作為科學研究的出發點。符合科學條件和要求的假設條件,往往構成理論體系的基礎和核心。一般地說,各種理論之間的區別往往是基本理論假設的區別,而新舊理論的更替也首先表現為基本理論假設的變化。例如,在經濟學發展史上,亞當·斯密的古典政治經濟學理論體系是以經濟自行調節、自動均衡等人們擁有完全知識能進行理性預期這些最基本的理論假設為基礎的,而所謂經濟學的凱恩斯革命,很重要的內容就是摧毀了古典政治經濟學的這些最基本的假設。對此西蒙說:“研究綱領的轉變已成為大勢所趨,不可阻擋。在經濟學中,人們開始在更加廣泛的領域里利用更為現實的(和心理的)假設,即承認人類理性的限度以及這個限度對人類經濟行為的影響,以取代傳統經濟學中過于簡單化的假設。”[7]在社會學領域,G.里茨爾認為社會學有三種基本范式:社會事實范式、社會定義范式和社會行為范式。而這些范式的區別的基礎是基本的理論假設的不同。例如,功能理論和沖突理論的基本理論假設是認為社會與有機體一樣,社會制度和過程都有它們的生命。而互動理論的基本假設不同,他們認為社會和社會現象是人們互動過程的產物。可見,最基本的理論假設是研究范式的重要因素。

社會科學的一個特點是“范式的多重性”或者說是存在著許多“不可完全通約的”范式。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除了研究者所持范式中上述[1][2][3]三方面的區別外,還有一個重要方面是研究者的著眼點和理論興趣主題的不同。例如:在社會學理論中,社會現實包括個人層次、人際關系層次和社會結構層次等不同層面。不同的范式往往關注不同層面的社會現象。象征互動理論和交換理論主要關注人際關系層面的問題,而功能理論和沖突理論的興趣主要放在社會結構層面的問題。在經濟學領域,被一些西方學者稱為“邊際革命”的邊際效用學派與古典經濟學研究范式的重大區別,是研究重點或興趣的轉變。他們一反傳統經濟學著重研究供給(生產)的傳統,轉而注重研究經濟現象的需求消費效用方面,主要研究經濟主體在經濟生活中的個人行為如個別的消費行為等。同樣,在凱恩斯革命中,也包括研究主題的變化,從傳統經濟學視野中的個人、廠商的經濟行為以及個別市場、個別商品的經濟問題等微觀分析,轉變到全力考察整個國民經濟的總體分析上,開創了宏觀經濟學。在歷史學領域,中國近代史學發展史上,以梁啟超為代表的新史學,之所以“新”,重要原因在于他們突破封建傳統史學以帝王將相為中心和以政治史為基干的研究主題,把史學研究領域擴大到人類生活和各個方面,特別是重點研究與現實生活聯系更為密切的史學問題。英國著名史學家巴勒克拉夫在論述本世紀五十年代以來,世界史學研究范式的轉變時,把研究興趣的變化列為重要方面。[8]英國經濟學家W.哈奇森分析社會科學革命構成因素時認為:“興趣或研究重點的變化理所當然地也應該算做革命的一個構成部分。”[9]所以,范式應包含研究主題這一因素。

在一些應用性鮮明的社會科學如經濟學、政治學、社會學、法律學等學科中,理論研究往往與政策研究密切相關。理論研究為政策綱領提供理論支撐,而政策綱領的實踐效果則檢驗其依據的理論學說。英國著名經濟學家布勞格認為:“大多數經濟學說不僅是拉卡托斯意義上的科學研究綱領,而且也是政治行動綱領。”[10]例如凱恩斯經濟理論。他在理論上否定了傳統經濟學,在經濟政策上也堅決反對自古典學派以來一直信奉的自由放任的經濟政策,大力鼓吹只有國家干預經濟才能確保資本主義的生存和發展,提出了赤字財政、通貨膨脹等具體經濟政策。政策綱領是應用性社會科學理論體系的重要因素。所以,社會科學范式也包含基本政策綱領。由于社會科學范式包含政策綱領,這就給評價范式帶來特殊困難。社會科學理論會影響人的意識和行動,特別是轉化為政策綱領加以推行,其本身成為改變社會現象和運動進程的重要因素。仍以凱恩斯理論為例。兩次大戰后,凱恩斯經濟理論和根據這一理論提出的政策綱領成為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主要經濟政策,在整個社會推行,從而大大地改變了資本主義國家的社會經濟狀況,使得經濟周期的頻率和幅度發生了很大變化,特別是出現了象滯脹這樣前所未有的現象。隨著這種政策的宣傳推行,公眾對國家政策由開始時的毫無預期逐漸轉變為理性預期,結果導致了凱恩斯理論和政策綱領的失敗,公眾和國家對經濟學的需求發生了變化。在這一過程中,凱恩斯理論本身雖不是唯一因素卻是一個重要的原因。正因為如此,在社會科學領域,有可能出現一個范式既是“進步”的科學范式又是“退步”的政策綱領,或者出現相反的情況,從而使得社會科學范式的評價更為復雜。

社會科學范式是上述五個方面按一定結構組成的有序整體。本體論觀念和方法論觀念是范式的核心,它們影響決定著其他因素,而理論假設、研究主題和政策綱領則體現著本體論和方法論思想,表征其特征。范式中本體論與方法論觀念對基本理論假設具有更直接明顯的影響和制約作用。例如,英國古典政治經濟學的范式是以培根、霍布斯、洛克等人的唯物主義經驗論為哲學基礎,以伏爾泰、愛爾維修、邊沁等人的“社會契約論”、“功利主義”的社會歷史觀為理論基礎。洛克從感覺論出發,認為經驗的標準是歡樂和痛苦。愛爾維修宣稱人的永恒不變的本性是趨樂避苦。在方法論上,他們受到方法論個體主義思想和實證主義思潮的影響,正是在這些觀念的指導下,斯密、李嘉圖等古典政治經濟學家提出了作為他們經濟理論基礎的基本假設:無數自私自利的“經濟人”,在一雙無形的手的指揮下,從事著對整個社會有益的活動。斯密說:每個人“他追求自己的利益,往往使他能比在真正出于本意的情況下更有效的促進社會的利益。”[11]

范式中的基本理論假設,對研究主題具有更直接明顯的影響和制約作用。基本理論假設規定了理論體系和研究活動的基本特征和邏輯起點,因而常常邏輯地包含著理論的主題和研究方向。例如,古典經濟學的基本假設是無數個“經濟人”的自私自利的活動構成整個社會的經濟生活,因此,他們的研究主題是個人、個別廠商的經濟行為。凱恩斯認為人們不能完全預期經濟現象,否定了供需自動平衡的伊森定律,由此出發,他自然要把研究視線投向國民經濟的總體宏觀問題。如前所述,社會學中功能理論、沖突理論與互動理論的基本理論假設不同,因而它們關注的問題也不同。互動理論從社會現象是人們互動的產物的基本假設出發,把理論視點集中在人與人的關系層次的問題。

政策綱領是以整個理論學說為基礎,因而范式中其他四個因素對它都有影響作用。由于政策綱領與理論的具體觀點內容聯系緊密,而基本理論假設和研究主題對理論的具體內容觀點有著直接的影響,因而,相對地說,基本假設和研究主題對政策綱領更具影響。以上分別對社會科學范式五個基本因素的相互關系作了分析。其實,在實際理論體系和研究活動中,范式的五個因素的相互聯系、互為影響是錯綜復雜的,每一因素還受到其他條件比如當時的社會歷史背景、科學家的氣質、個性等等的影響。因此,范式五個因素之間,不存在有什么樣的本體論就一定采用某種方法論,而這種方法論又一定提出某種理論假設這樣簡單的推衍關系。

社會科學范式與具體理論有著密切的關系。每種范式都與若干具體理論相聯系。范式體現在存在于這些具體理論中,這些具體理論則說明或部分構成范式,例如:科學主義范式,在社會學中包括孔德的實證社會學、迪爾凱姆的功能理論、沖突理論等,在歷史學包括結構主義史學理論、科學主義史學理論,在經濟學中包括亞當·斯密的古典政治經濟學以及現代西方資產階級經濟學的絕大多數流派等等。范式對具體理論具有一系列作用。范式規范著具體理論的研究范圍,指明哪些理論和問題是恰當的,哪些觀點和問題是不恰當的等等;范式對建構具體理論具有重要的啟發作用,能為具體研究工作提供思路;范式對具體理論還具有辯護作用,從更高的層次說明具體理論的合理性,提供理論基礎。范式的轉換是社會科學理論演進的主要模式。

范式和具體理論也有區別。首先,兩者的內容結構和表現形式不同。具體理論是由一系列相互聯系并系統地加以陳述的命題所構成的系統,它既概括地描述和解釋某些社會歷史現象及其規律。在具體理論的各種載體(如理論論著)中,理論的具體內容被明確地詳細加以表述和論證。而范式是由一組基本觀念組成,它本身不是對具體社會歷史現象的陳述和解釋,在具體理論的載體中,這些觀念常常沒有被明確地加以陳述和討論,而是作為科學共同體“理所當然”的自明公理而隱含在具體理論中。其次,兩者的作用目標不同。具體理論對具體的社會歷史現象問題的描述和解釋,為人們認識、解決這些問題提供理論指導。因而,具體理論原則上是可以直接檢驗的。范式則不同,它不是對某些具體問題的解釋,也不預測未來的經驗現象。如上所述,它的作用主要表現在對具體理論和研究工作的影響上。因此,一般不能用某些經驗現象直接地檢驗范式。

綜上所述,社會科學范式是由本體論社會觀觀念、認識論方法論觀念、基本理論假設、研究主題和基本政策綱領等五個因素,按一定結構組成的整體,是社會科學理論體系和研究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和構成因素。

注:

[1][2]拉卡托斯等《批判與知識的增長》,華夏出版社,1987年10第1版第76—84頁、第171—178頁。

[3]拉里·勞丹《進步及其問題》,上海譯文出版社,1991年8月第1版第81頁。

[4]D.P約翰遜《社會學理論》,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88年2月第1版第61頁。

[5]文德爾班《歷史與自然科學》,見洪謙主編《現代西方哲學論著選輯》,上海商務印書館,1993年8月第1版第67—68頁。

[6]轉引自科普寧《認識論導論》,求實出版社,1982年第1版第209頁。

[7]轉引自W.哈奇森《經濟學的革命與發展》,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年第1版第271頁。

[8]參閱杰弗里·巴勒克拉夫《當代史學主要趨勢》,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年2月第1版第12—15頁。

篇11

在社會科學研究中大力推動學科融合與交叉,不是一時的權宜之計,更不是單純的研究技巧,而是因為只有通過學科交叉與融合才能產生新的認識與分析復雜社會現象的能力,增強對社會問題研究的精細化與準確度,進而提高對社會問題復雜性的預見性和駕馭力,因此,學科交叉與融合是當代社會科學研究取得創新性成果的一條重要途徑,許多成功案例表明“在學科交叉與融合的邊緣發現科學問題,在學科交叉與融合的過程中解決科學問題”已成社會科學研究的基本規律。由此可見,社會科學研究運用學科交叉與融合,充分體現了系統科學思想中集成與綜合,在集成之上綜合,在綜合之上集成,即運用綜合集成思想。系統科學中的綜合集成思想是我國以錢學森為首的系統科學家歷經幾十年探索提出的認識、研究和處理復雜系統問題、體現東方哲學智慧與文化特征的方法論。因此,在社會科學研究領域開展學科交叉與融合需要充分運用綜合集成思想,以“定性定量、科學實驗、虛實結合、綜合集成”為指導原則。當前,實現交叉與學科融合主要有兩種途徑:(1)以解決某一特定問題為契機而將多種學科聚集在一起的跨學科研究機構模式;(2)通過開設多課程知識點的綜合課程來實現學科交叉與融合的高校交叉學科教育模式。

二、實踐體會:開展社會科學研究的方法論指導原則

自上世紀末,學者們在研究工作中就不斷發現和體會到所研究的社會科學問題日趨復雜,如大范圍環境治理問題、重大工程管理問題等都不僅涉及工程技術,而且涉及社會、經濟、環境與人文領域,干系人不僅有政府、企業,而且關系到數量巨大的公眾,因此,常因問題變量多、隨機性強以及要素關聯復雜而無法建立問題的數學模型,至于單純的定性方法更缺乏分析問題的深刻性與精細化,這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傳統的社會科學研究方法在復雜社會問題研究面前的“窘迫性”。近年來,國內社會科學研究者開始以復雜系統為基本理論,綜合博弈論、運籌學和統計分析等數學方法、人工社會、元胞自動機、多主體系統、心理學、行為科學、文化基因等多學科交叉的計算實驗方法開展對復雜社會系統多要素行為、宏微觀層次之間相互影響以及系統整體狀態演化規律的研究,研究領域涉及經濟系統演化、公共管理、環境綜合治理、重大工程管理等,取得了一系列創新性的研究成果。回顧和總結多年來社會科學跨學科研究的探索,本文形成了以下幾點建議。

(1)從現代“大科學”時代的高度來認識基于學科融合與交叉的當代社會科學研究方法創新的重要性,要認識到學科交叉與融合在社會科學研究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從總體上說,在社會科學研究中推進學科交叉與融合是一項系統工程。從學科領域看,它既涉及對社會系統與社會科學問題的科學認識,又關系到自然科學、社會科學與人文科學在當代大科學時代的相互滲透與融合的動力學機制,還關系到現代社會科學人才培養模式及知識結構設計等;從政策角度看,它涉及發展和繁榮社會科學的戰略思考和安排,又關系到相應的政策設計與落實,還關系到能充分體現這些戰略與政策的具體規劃與執行,更要創造有利于學科交叉與融合和有利于多學科人才協同工作的文化氛圍。

(2)要深刻認識到,在綜合集成思想指導下,大力開展社會科學研究的方法論創新,并形成當代社會科學研究新的方法論體系,它不僅包含著對社會科學研究問題新的認識論和方法論的創新,還要求研究人員在方法論創新的基礎上形成具體的研究方法、手段、技術、工具的“落地”,實現方法論到方法的轉換,以及新的方法在解釋現象、揭示規律和指導實踐等社會科學研究實際應用中的成功應用,很難講關于社會科學研究方法論創新是成功的。因此,社會科學研究方法論創新其實質是關于科學哲學的多層次、整體性的反思和變革,而不能僅僅認為是一些研究方法的改進和新技巧的采用。

(3)要進一步深刻認識當代社會科學問題的系統復雜性。正是這種系統復雜性,使得社會科學問題既有結構性又有半結構或無結構性、既有同構又有異構、既有同步又有異步、既有靜態又有動態、既有穩勢又有演化、既有物理又有事理還有人理,因此,必須要區分不同場合、不同階段、不同層次、不同主體,綜合運用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的理論與方法才能更準確、更透徹、更精細地揭示社會科學問題的本質、發現規律、解釋現象、指導實踐。

(4)運用多學科交叉與融合方法研究社會科學問題不是個別問題的研究“技巧”,而是當代社會科學研究的大趨勢,因此,需要有宏觀上推動這一大趨勢的戰略思考與戰略安排,以逐步形成促進、鼓勵學科交叉與融合的大氣候、大環境、大制度和大文化。

(5)要進一步調整和優化社會科學人才培養的知識體系。運用多學科交叉與融合方法開展社會科學研究,關鍵是人才。這樣的人才除了要有“大科學”理念外,還要有較廣闊的知識面并掌握跨學科研究問題的技術與方法,如果一個社會科學研究人員在整個受教育階段僅僅接受傳統的“文科”知識教育與訓練,對文科之外的自然科學、技術科學,特別是對現代系統科學、信息科學基本不知或知之甚少,那他必然很難在一個復雜社會科學問題面前能夠產生跨學科研究的聯想,更無力運用多學科手段來分析、解決問題。應該說,目前現狀不容樂觀,現在大學的社科人才培養還較嚴重地表現出學科割裂現象,相比而言,現在的理工科專業倒比較重視學生的人文素質教育,相反,人文社科專業很少開設理工知識課程,如果這樣的情況不加改變,大量年青的人文社科新生力量在學科交叉與融合問題上必然“先天不足”,一談學科交叉與融合就容易“心虛”與“乏力”,這一狀況應引起有關主管部門的高度重視。

(6)應當建立若干以學科交叉與融合為特色的社會科學研究基地。運用跨學科方法研究社會科學問題并不意味著任何單位、任何團隊、任何個人在研究工作中都必須運用學科交叉與融合方法,這要看所研究問題的性質和需要,但從整體上講,在我國高等院校與科研院所,選擇若干有基礎、有能力、有經驗的單位和部門,建立以學科交叉與融合為主要特色的社會科學研究基地,讓他們專注地、持續地開展相關研究是必要的,這些基地既能夠成為我國跨學科開展社會科學研究的創新基地,又能夠起到重要的推廣和示范作用。

(7)大力營造有利于跨學科研究的學術文化氛圍。跨學科研究是一件創新性極強的工作,首先,跨學科研究的問題一般都是比較復雜的問題,本身就具有研究的難度。另外,跨學科又涉及多方面的系統整合,又有一系列新的復雜問題要解決。因此,從事跨學科研究必然有較大的風險,取得創新性成果的時間一般也較長,因此,如果研究價值觀不科學、不辯證,在衡量科學成果的指標時唯論文數量、或過于短視或急功近利,都容易使人浮躁、逼人追求“捷徑”,而使人不愿意作艱苦的跨學科的創新性研究,為了避免這一情況出現,需要我們對研究人員的業績考核、對研究成果的認定以及對研究中出現的失敗都要有更科學、辯證、寬容的態度,真正讓跨學科創新文化在社會科學研究中得以體現并蔚然成風。

篇12

一、社會科學研究方法的創新與高校文科實驗室功能定位

與理科實驗室一樣,文科實驗室不僅僅承擔教學功能,還可以承擔重要的學科建設功能,可以為學科建設服務。高校在設計和規劃文科實驗室建設時,應該要計劃讓實驗室為科學研究服務。學科建設與實驗室建設應該相互促進,主要原因是:

一是主流的社會科學方法論有明顯的變化趨勢,社會科學教學必須依賴于實驗學科建設與實驗室建設。社會科學許多領域逐步融入了統計學、數字模擬以及其他可重復、可模擬分析技術。許多社會學科都力圖在大量社會事件流、人群和各類社會主體的活動和意識中尋求某些發展規律,尤其是經濟學、管理學、社會學、政治學以及這些學科與其他文科較差領域,都在進行大量的調查、數據收集為基礎的模擬分析,力圖找出各類社會現象與社會事件間的聯系。這種方法論本身就是一種基于控制的實驗方法,這一類研究方法所取得的令人信服的成就,不斷推動著社會科學研究方法的創新,使得社會科學研究領域迅速擴展,也使使社會科學研究擺脫了過度依賴于從邏輯到邏輯的演繹方法和模糊直覺判斷方法。高等學校作為社會科學實驗方法的主要創造和推廣的承擔者,適應這一趨勢是十分必要的。文科院系要拓展學科建設領域,可以從社會實驗科學領域取得突破,并推動社會科學研究的可持續發展,在此基礎上推動社會科學教學教育改革。

二是社會科學實驗已經成為系統的方法論,社會科學實驗本身演變為一門方法論學科,其本身的發展就是一門新學科的發展,這就使得實驗室必須成為社會科學研究人員的研究方法論示范中心。調查方法論、統計方法論、計量經濟學、仿真模擬等技術日益推廣到社會科學各領域,方法論學科發展異常迅猛,并取得了學界和業界的廣泛認同。文科實驗已經成為一門方法論學科,并將逐漸成為社會工作、研究工作人員的必備知識與素質基礎。而方法論教學必須以基礎理論教學、方法應用示范等想結合,并配備大量的應用背景材料,如數據、案例以及研究方法示范材料等,讓學習者反復練習和體會。文科實驗室的軟件材料的不斷升級,是實驗教學使用學科發展趨勢的必要措施,因此,文科實驗室建設的效率、教學使用效率的提高必須依賴于實驗學科建設,依靠教學者的方法論創新、體會和研究過程中材料的補充、完善,使得實驗室成為真正的創新示范中心。

三是帶領學生通過實驗室進行科學研究,將理論與方法論教學內容嵌入到具體的科學研究過程,是傳授方法論、基礎理論的生動的教育教學方法,能讓學生深刻理論聯系實際的過程和方法。大型的社會科學研究,需要團隊集體活動,組織學生在大型研究項目下開展實驗工作,既可以提高研究效率,又能讓學生體驗研究、考察社會的具體方法與組織過程。在一些知名高校,已經嘗試以實驗中心為依托,組織學生團隊、教師研究團隊服務于大型項目,取得了良好的效果,累積了科研與實驗教學力量。

因此,高校文科實驗室應該肩負雙重功能:一是實驗教學功能,二是社會科學研究方法創新示范功能與社會科學研究服務功能。大多數研究文獻大多重視對于社會科學實驗室的教學功能的重視,主要關注的是如何圍繞教學功能的完善、實驗室使用效率與教學領域的擴展問題進行考察,但是,對于研究示范、服務于社會科學研究的功能還認識不夠。

二、文科實驗室功能定位偏誤的原因

出現對文科實驗室功能定位偏誤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要是:

1.社會科學研究方法的推廣與創新不相稱。相當一部分高校的文科院系,并不十分重視社會科學領域內研究方法的推廣。體現在教學過程中,重視對于理論來源、內容的介紹,而忽視理論成果是如何取得的。體現在科研評估中,只重視研究結論,不重視方法論創新。這樣的教學與科研方式,只會造成對知識的機械理解和簡單遷移,不能夠讓研究者、學生得到方法創新的體驗。方法論可以遷移,方法論的遷移與知識的遷移是有區別的,方法論的遷移有對研究背景與問題背景的控制,知識遷移只是前提的認定與演繹的結合。掌握方法論,可以掌握、控制高效率創新知識的途徑。不重視方法論創新評估和推廣,實際上就沒有重視人們對于研究效率提高的貢獻,也就無法認識實驗室在研究方法創新、示范、研究方法推廣中的重要意義。

2.文科實驗師資薄弱。當前文科實驗學科的師資的主要問題是,理論學科教學者有相當一部分在方法論創新研究上投入不夠,方法滯后,不重視實驗方法在自身研究活動中的運用。而實驗室工作人員職責大多偏向于實驗設施的技術管理,不是文科實驗內容的設計者。其結果必然是實驗室教學內容的確定非常隨意,教學效率低下。實驗室肩負的創新方法論創新功能、推廣功能也就無從落實,既無法設計這種功能,也無能力承擔這種功能。

三、文科實驗室雙重功能互動機制的建立與改善

文科實驗室雙重功能的重要性,尤其是方法論創新與示范功能對教學功能的驅動與促進作用,說明現有文科實驗室建設理念必須更新,并有完善的機制作為新觀念落實的保障。

1.加快落實教育部關于高校社會科學研究創新規劃的要求。這一規劃明確提出加強實驗基地、中心建設,發揮這些基地與實驗中心在方法論創新中的示范作用。依據這一規劃精神,文科院系應當根據自身的發展規劃來確定實驗室在方法論創新上的功能定位,并貫徹于實驗室建設和管理中。

2.重視方法論創新在科學研究評估中的地位。理論與思想創新固然十分重要,但是,如果沒有方法論創新的支持,思想來源和證明往往顯得十分困難。重視方法創新在科學研究評估中的作用,就會促進高校在進行文科實驗室建設規劃時嵌入方法論創新實驗的功能。這也是克服高校在文科實驗室教學內容與要求上的隨意性的重要保障措施。只有對于社會科學研究、應用方法論有了解,有需求,有體驗,才有可能設計出合適的實驗教學內容與要求,促進實驗教學效率的提高。

3.加強師資培訓。尤其要加強文科教師實驗技能的培養。可以采用的方式是以實力雄厚。實驗室建設成功,實驗室雙重功能已經發揮作用的大學實驗室為平臺,加強大學教師關于實驗教學為主題的訪學活動和師資培訓活動。其次,加強方法論、實驗學科學術交流。可以將方法論實驗作為學科建立起來,并加強學科建設規劃與建設方法交流。其三,文科教學院系要組建方法論與研究實驗開發團隊,進行研究方法與研究實驗的創新與推廣,以提高整個院系研究方法的創新能力,并負責開發試驗教學課程,慎重確立教學內容。

4.加強文科實驗方法、教學課題的科學研究立項與資助。加強對一實驗分析、模擬分析方法為特色的實驗項目、實驗室建設項目的自主力度。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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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楊紅偉.財經類實驗室發展探索[J].科教文匯,2006, 11(上):54.

篇13

傳統意義上,自然法學家們認為道德原則是比法律更高的標準。傳統法學確實樂于接受道德哲學的教誨,這來源于道德高于法律的基本假設,道德可以為法律提供評價標準和合理性依據。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里,道德哲學被認為是永恒不變的,這種進路在國際關系處理中不可替代。隨著國家不斷的強大,世界上每一個君王或政府不論對內統治或者對外交流都無法離開道德哲學的幫助,道德哲學成了統治一個強大的專制國家并有效進行國際交往的必然選擇,古代的國際法帶有了明顯的道德哲學色彩。

在古代中國,周朝就出現了“天命靡常,惟德是輔”的統治思想,隨后的國際交往制度中,“朝貢體制”占據了絕對的統治地位。“朝貢體制”起源于先秦的服事制度,《尚書·禹貢》所載“五服”制和《周禮·秋官·大行人》所載“六服”制,依據血緣親疏、尊卑高下、地理遠近,確立了一套以王畿為中心向周邊層層擴散的統治結構,將夷狄置于邊遠地區。在朝貢體制下,中央王朝有撫馭、開化夷狄的責任,而夷狄則有義務向中央王朝進貢。這樣,在高尚德行的感召下,中央王朝和夷狄之間將處于和平的狀態。這既體現了華夏民族高度的政治智慧,又體現了道德哲學在冷兵器時代處理國家關系問題中的強大作用。

在西方社會,傳承千年的古老文明抵擋不住野蠻人的入侵,黃金時代和民主政治消散在馬其頓王朝的鐵蹄之下。人們驚奇地發現,經濟的繁榮和政治的先進無法轉化成一種絕對的強大。在生產力尤其是軍事科技無法取得壓倒性超前的時代,專制集權的制度才能保證集結全社會的力量。于是,按照馬斯洛的需求劃分,人們為了生理和安全的需求,不得不在一定程度上放棄更高層次的需求,拋棄了諸如“品德”、“節制”、“榮譽”等美好的詞匯,甘心在“恐怖”下“幸福”地活著。順勢而為,道德哲學披上了神學的外衣,成為專制統治的精神載體,恰如其分地滲透社會的各個階層的每個細微的角落,把脆弱的國家沾粘起來,創造了一個看似穩定實則壓抑了諸多矛盾的秩序。從西歐封建社會的形成過程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自然法在古代社會可以給一個區域帶來和平,只有當國家和民族的棱角被道德哲學所磨平,才能真正帶來國際社會的穩定。相對于燦爛不朽的古希臘文明,運用道德哲學偽飾的宗教統治來處理國際關系有著一種不可逆的進步性。古代中國的“朝貢體制”和古代西歐的宗教統治都同樣體現了道德哲學在其處理國際關系上的重要作用。

二、國際法學方法論的思想定位

(一)近現代兩種不同視角下的國際法

1、自然法學派的國際法學方法論

從歷史上的國際關系可以看出,自然法學派帶有明顯道德哲學價值判斷的思想一直是確立國際法的指導理論,這種普遍的道德原則和宗教教義在處理國家之間關系時被理所當然的順從。格老秀斯作為“國際法之父”,在《戰爭與和平法》中明確支持國際法學中的自然法理論,認為國內法、國際法甚至戰爭法都應當遵循自然法的基本原則。近代以來,特別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帶來的東京審判和紐倫堡審判,對人權的呼吁讓人們切實感受到了自然法中的“惡法非法”思想。20世紀的新自然法學派同樣傳承了這種對法律應然性的推崇,馬里旦所謂的尊嚴,富勒的道德,德沃金的權利,羅爾斯的正義等等無不體現了他們的價值評判標準,即那種抽象意義上的道德哲學。

面臨對國際法問題的評價時,自然法學派主張的道德哲學進路要求人們去考慮國際法“應當”如何,這種預設帶有明顯的價值衡量傾向。不可否認的是,國際法應當具有道德性,但在復雜的國際關系背景下,道德標準如何確定?法律應然性的具體表現在哪個方面?這種抽象的原則教義無法解決真正的國際法難題,如國際爭端的具體解決機制、WTO的具體貿易規則等,道德哲學無法為人們提供一個切實可行的解決思路,自然法學派的道德標榜與口號在面臨現實質疑時只能偃旗息鼓。

2、分析實證法學派的國際法學方法論

與自然法學派的國際法“應當怎么樣”相對應,分析實證在解決國際法問題時更多的關注其具體“是什么”以及“如何解決”。分析實證的方法論要求人們將國際法從實然之法的角度去研究,進行最基本的實證闡釋,從國際條約、國際判例中尋找最基本的邏輯起點和規則。所謂國際法的實證分析,即“對于國際法的規范、實踐所進行的描述性研究,解決國際法某個領域、某一方面、某一問題上的規則或者實踐‘是什么’的問題。”這種方法論以奧斯汀、凱爾森、哈特等人為代表,在不考慮道德的同時注重研究法律規則、文本和體系。

分析實證主義認為,國際法不僅存在于高層次的道德原則和教義之中,更存在于具體的“市民社會與政治國家”之中,軟法便是國際法的重要研究對象。這種方法論要求我們的關注點在于實際起作用的法律究竟如何,能夠切實解決國際糾紛的國際法才能最大程度上滿足現實的需要。“一項法律的制定過程就是力量博弈的過程。

(二)社會科學進路的理論優勢

抽象的教義原則高于具體的法律規則,前者可以為后者提供評價標準或正當化依據,這種被德沃金稱為“正當化追溯”的道德哲學學術進路源遠流長,道德哲學所推崇的正當化基礎和“公平正義”的理念在人們心中占據著重要地位。但不可否認的是,道德哲學在法律甚至是整個人類歷史的發展過程中產生了極大的影響,給予了人類社會一個簡單而又穩定的是非評判標準,但它的局限性也隨著社會生產力的提高、社會矛盾的增加而日益暴露。抽象的原則在不斷涌現的實際問題面前顯得無比乏力,一個籠統的、普遍的、神圣的教義被證明根本不是適用于所有時代的萬能鑰匙,道德哲學不再像之前的一千年一樣高高在上,國家統治者作為法律決策者開始注意更為細節的東西,他們思考并論證著每個棘手的問題,從中獲得更為珍貴的價值判斷。

道德哲學所說的更高的原則教義,比如對權利話語的推崇或者對自然法、對公平正義的追求,僅僅是意識形態上的,并不能指導具體的法律制度,最多算作是最后的保障或檢驗標準。在國際法學領域甚至整個法學理論體系中,真正能夠改善人民生活和解決法律疑難問題的只能是社會科學。畢竟,法律作為一種社會控制的工具,解決問題才是王道。國際法學的時代任務不是單純的尋求正當性基礎和標準,而要努力解決國內統治和國際交往關系運行中的一系列問題,特別是疑難問題。莎士比亞說過,“簡潔是智慧的靈魂”。社會科學并沒有道德哲學如此繁瑣和夸張的法律修辭,然而卻能提出最簡潔的方案和策略去化解法律面臨疑難問題的尷尬,因此獲得了解決問題的指導權。

國際社會的客觀現實日益復雜,在處理日常法律問題尤其是國際法問題上,人類需要一種更犀利,更高效,更能直指問題本質的思考方式,這就是社會科學進路。道德哲學所統治的生產力低下的古代社會相對穩定,但法經濟學中的理性選擇理論讓當前商品經濟高度繁榮、社會制度日趨完善、社會矛盾增多、文化多元、道德分質的現代必須拋棄這種進路,道德哲學的傳統進路已經不能給予復雜的國際問題以充分的援助,法律決策者必須采用社會科學進路,以應對法律發展的需求。當然,社會科學的各種實證分析方法并沒有要通過研究法律疑難問題本身的各種經驗要素去取代法律實踐中的價值判斷,因為畢竟道德哲學的進路解答了人們為什么要受到某種約束的原因。社會科學在解決法律疑難問題時并不能忽視道德哲學的存在,比規則更高層次的法律原則和教義仍然具有指導性,又或者在疑難問題得到解決時用來驗證判決和解決方案的合理性和正當性。社會科學和道德哲學一樣,都不可能包含所有的思考。其實,沒有哪種進路可以囊括所有問題的復雜性并且完全取代其它的理論競爭者。

三、分析實證主義統治下的國際法學與中國

(一)國際法研究中的法理學基礎

與各部門法不同,法理學為法學研究提供的是一種共同的基礎理論,國際法的方法論研究需要法理學基礎作為強大支撐。有學者已經用法理學的理論來分析論證國際法中的基本問題,如從不同流派的視角分析人道主義干涉的法律框架,特別是《聯合國》中的部分規定;從法理學的角度分析國際習慣的構成要素等初步探索,但這遠遠不夠,整個法理學的理論框架仍然架構在國內法的研究基礎之上,國際法的法理基礎與國內法相比明顯缺失。

十九世紀,伴隨著工業革命的轟隆聲,孔德的實證主義和邊沁的功利主義把古典自然法學拉下神壇。隨后,奧斯丁把兩者結合,創造出了分析實證主義法學,并把法學從倫理學中獨立出來,使其成為一門獨立的學科。近代以來,分析實證主義已經取代了自然法理論,在國際法學中占據了主導地位。“到了當代,雖然在國際人權法等領域,自然法理論有所復興,但實證分析仍然是大多數國際法學者采用的研究方法。”雖然有學者曾提出質疑:“獨木不成林,傾分析實證主義國際法理論一派之力,尚難以支撐起一個國際法之‘法理學’學科。”但這并不能改變分析實證主義“一派獨大”的現實局面,國際法學方法論的法理學基礎處于并將長期處于分析實證主義的社會科學進路之中。分析實證主義需要不斷的豐富和擴充基本理論知識,進入一個更廣闊的發展平臺,以此來彌補相對于國內法“百花齊放”的理論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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